梦里浮生-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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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冷笑,“我若有个好歹,只怕别人高兴还来不及,不死,才真真让他们寝食难安吧。”
铁手一怔,竟觉得无法反驳。
顾惜朝忽然揪住铁手的衣襟将他拉近,明亮的眼中寒光一掠,嘴角带着揶揄的笑意,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仿佛呢喃般的说道:“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吧。”
有那么一刻,铁手象是受了蛊惑一般,怔忡的凝视着顾惜朝那笑意凄绝的苍白脸庞,丧失了语言。
顾惜朝轻哼一声,松开铁手的衣襟,说:“你走吧。别在这碍眼,搅的你我都不自在。”说完便又躺了回去。
铁手却在顾惜朝的床边轻轻坐下了,许久没有动静。顾惜朝又痛又倦,再没什么力气撵他,反正狼狈的样子已经被看到了,能否撵走他也没什么所谓了。
稍顷,铁手忽然轻轻叹息,声音低沉而温厚的说:“你为什么总是对自己这样残忍。”
顾惜朝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眼神锐利而决绝,“因为要生存。”他的声音极轻,却透着不得不如此的坚毅。
铁手的心忽然温柔的一动,伸手轻轻覆上他的眼帘,说:“可是,我会保你周全。”
顾惜朝没有说话,嘴角依旧带着暧昧的笑意。
铁手感觉到他的眼睫轻轻眨动,不时扫过他的手心,使他产生一种错觉——似乎是捉住了一只蝴蝶,他将它困于掌中,它却徒劳的轻轻挣扎。
顾惜朝在铁手的手掌下睁大了眼睛,却只看的见一片完美的黑暗,可是,肌肤相贴处传来的温暖,又让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只要能感觉的到温暖,即便什么都看不见,那也没有关系。
因为他一直都知道,他自己的体温,在大多数时候是温暖不了他自己的。
6
铁手将裱好的画送过去的时候,顾惜朝正在做饭,他的手艺实在高明,让铁手忍不住赞了一句“好香。”
顾惜朝一听,深如潭水的眼睛立刻笑得弯弯的,露出一口晶莹的小颗牙齿,带出几分稚气。这人就是这样,不笑时眉宇间略有三分傲气,一旦眉开眼笑,又有着骗死人不偿命的天真。
“我不介意多一个人吃饭。”顾惜朝看着铁手笑着说道。
这已经摆明了是邀请。可是,铁手是小心谨慎的男人,不然的话他也活不到今天。一想到要吃顾惜朝亲手做出来的东西,很多不好的回忆立刻清晰的浮现。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顾惜朝这种自尊心极高的人,要怎么拒绝才好呢?
顾惜朝心细如发,铁手的踌躇他尽受眼底,顿觉是自己的热脸贴了别人的冷屁股,好没意思!
冷笑了两声,顾惜朝说道:“捕快大人似乎不擅长找借口呢。你想拒绝,婉转的可以说,‘我吃过了’,直接的可以说,‘我不想吃你做出来的东西’。捕快大人可好生记着了,免得下次又要伤脑筋。”
铁手心中所想被他一语道破,不禁有些尴尬。转念一想,即便饭菜有毒,凭自己的内功修为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便笑道:“我饭量大的很,怕把你的那份也给吃了。”说着便在桌边坐了下来。
顾惜朝仿佛没听见一般,兀自拿了碗筷,完全视铁手为无物,若无其事的一个人吃了起来。
铁手到竹舍来的时候不多,他不明白的是,身为四大名捕的他,已经习惯于将原则当衣服穿,一板一眼的生活。可是,在这间小小的,普通的竹舍中,他总是会蠢蠢欲动的做些方寸以外的事,比如说现在。
他一边以夸张的语气说,“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嘛。”一边伸出手去。他知道顾惜朝有洁癖,是断断看不得他用手抓菜的。果然,伸出去的手在半路被拦截,他假装茫然的望过去,却见顾惜朝一脸的冰霜。
“什么意思?我是笨蛋捕快,你不说我是不会明白的。”
顾惜朝得知他是捕快之后,就揶揄的笑着称他为“笨蛋捕快”。铁手又告诉他,他是四大名捕之一的铁手,言下之意是说,他怎么可能是笨蛋?谁想,顾惜朝竟一脸认真的说,“四大名捕”就是四个有名的大笨蛋捕快的简称吧。
顾惜朝仗着反正你讨厌我,却又不能拿我怎么样,说话辛辣刻毒,不留余地,简直就是为了让铁手后悔救活他。
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反功倒算,他是决不会放过的。
比力气顾惜朝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虽然被他拿住手腕,但铁手依旧稳扎稳打的,一寸一寸的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顾惜朝瞪着铁手,皂白分明的眼简直要放冷箭。
铁手从容的笑着,一副我就吃定了,看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顾惜朝竟也笑了,笑得铁手背后窜起一股莫名的寒气。下一刻,顾惜朝便袍袖一挥,将一桌饭菜悉数扫于地上,噼里啪啦,摔了个不亦乐乎。
铁手一怔,他原本想要捉弄他,却忘了这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只有他捉弄人的分,是断断容不得别人捉弄他的。
铁手看着一地的狼籍,真心的惋惜道:“好好的一桌饭菜就这样喂了土地公,多可惜。”
顾惜朝掸了掸衣袍淡淡道:“你怕我在饭菜里下毒是不是?”
铁手心想,你又不是没毒过我,也怨不得我多心。但毕竟是旧事了,所以,铁手还是避重就轻的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把饭菜扫到地上,我现在就已经吃到嘴里了。”
顾惜朝微侧了头,斜看地面,略带嘲讽的笑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明明更加坦白的。捕快大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要别人亲口告诉你才可以知道的。”
铁手突然觉得头痛,顾惜朝太聪明,太敏感,实在难哄,可是他为什么要哄他呢?
“你……”
“算了。” 顾惜朝伸出玉琢似的一根手指指着铁手说,“要怎么想我,怎样待我是你自己的事。只是,我要你明白,虽然你讨厌我,我也不怎么喜欢你,但在你没有先对不起我以前,我不会害你。”
“为什么?”
顾惜朝垂了眼帘,看着自己的手指摆出寂寞的姿势,说:“因为,你说,你会保我周全。我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仅为了我自己,我也不会害你。就是这样。”
铁手笑了一笑,说:“这回轮到我说,你很坦白了。”
顾惜朝淡淡道:“你知道我更甚于我自己,我能瞒的住什么?何必做些多余的事。”
铁手忽然想起,戚少商曾说,如果不是天意弄人,他与顾惜朝原本可以成为把酒言欢的知己。当时,他不明白,为什么被那人千里追杀后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现在,他依旧不明白,却觉得可以接受。
7
那是一个雨天,铁手拿宁神药过来的时候,屋里寂静一片,惟有潺潺的雨声。
顾惜朝正在气定神闲的写字,仿若刀裁的漆黑鬓角衬得肌肤半透明的白,微卷的发云一般的披在肩上,有几缕垂在额角,随着他运笔轻轻飘拂。
不过是在写字而已,可他的姿态却宛转低回,欲语还休,象是一幅蕴涵了无穷故事的工笔画。
铁手不由得心生喟叹,这顾惜朝撇开他的所作所为不谈,倒的确是一个好看而动人的男子。
这当儿,顾惜朝已经写完了,一抬头看见铁手站在门口,便微微仰起精致的下巴,朗声道:“你真的是捕快吗?怎么这样清闲,莫非已经被辞了?”
铁手笑笑也不与他计较,只在心里补上一句——就是嘴巴太坏。
他走到屋内,将装药的小瓷瓶放在顾惜朝的案几上,轻描淡写的说:“上次那顿饭的赔礼。”
“是什么?” 顾惜朝看了一眼问道。
“安神药。你晚上睡的不好吧,这个每晚入睡前用温水送服一颗,包你香甜一觉到天亮。”
“谢谢。”
他这样乖巧的道谢,铁手反倒有点不习惯了。算起来,自雷家庄初见至今,认识他的日子也不短了,一路上只听他喊打喊杀的,几曾听他说过一个“谢”字没有。即便是对屡屡放过他的戚少商,也没给过好脸色,至多给他留个全尸,就算是很对得起他了。
可他到底是读书人,杀气褪尽,书卷气就显出来了。
不过铁手放心放的太早了,只听顾惜朝淡淡的说:“不过我不会吃的,你还是拿回去吧。”
铁手笑了,只当他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便道:“身子是自己的,何苦跟我争这一时之气,我跟你赔不是还不行吗?是我冤枉了你,是我不对,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可以了吧。”
铁手边说,边看顾惜朝的脸色,却见他神色淡然,既不见高兴,也没有得意,心里不禁有些打鼓。
半晌,才听顾惜朝幽幽道:“不知捕快大人可有时间喝杯茶,听我说一个梦?”
铁手见他抿了嘴角,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桌上放着两杯茶,热腾腾雾气氤氲,衬的顾惜朝玉白的脸飘渺的仿佛一个梦境。
他低垂了眼帘,好象花瓣一样白里透红的指尖,无意识的轻叩着桌面。
“真的是很冷,”他突兀的开口,清冷的声音漂浮在寂静的空气里,仿佛水面上的波纹一般荡漾开来,“在梦里面。开始的时候,窗外下着雪,可是屋里碳火旺得很,只觉鼻尖都渗出汗来。一直在说话,嬉闹,虽然不知在说什么,也不知在闹什么,但满心欢喜。絮絮的说着话,然后就睡着了。以为这样就是永远了,梦里还忍不住轻轻的笑。”
说到这里,顾惜朝停下来抿了一口茶。令铁手觉得奇怪的是,他明明是在说自己的梦,听语气却好象是在说别人的梦一般。
“醒过来的时候,是睡在雪地里——梦还没完,但不知道是在梦里。风紧雪横,侵肌裂骨,却无片瓦遮头,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下意识的觉得是被赶出来了,心如刀割,却没有哭,当没有人再关心你的死活的时候,哭也没有用。一直走,直到冻死在雪地里,才真正醒过来。醒过来的时候,每一寸皮肤都是凉的,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反应过来,自己是活着的。”
8
铁手有些意外,他本以为顾惜朝的梦境,应该是一派血流成河,冤魂索命的情景。还想乘机给他灌输一些因果报应,天理循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思想,结果全落空了。
顾惜朝扬眉轻笑,“呵,是不是很失望?你以为困扰我的梦应该是被仇家追杀的对不对?可是,被仇家追杀这种事,不是我杀人,就是人杀我,着实无悬念可言。况且,我只有一条命,今天死了,明天就不会死,有什么好牵肠挂肚的呢?”
铁手看顾惜朝,他的眼里有恬淡的笑意,他是真的不怕。他的不怕与戚少商不怕不同,戚少商是虽千万人而吾往矣的豪迈,而顾惜朝则是豁出一切的平静,天破云毁沧海处,大不了一个“死”字。
铁手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端起茶杯来喝了口茶。
顾惜朝在桌面上交叠了双手,说:“你我非亲非故,我亦不是女子还可以以身相许。你只不过是因为受故人之托,才保我周全。换言之,维系你我关系的,就只有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说到这里顾惜朝忽然嘲讽的笑了,眼睛是阴沉沉的黑,“而我,从不相信任何承诺。我现在的安全,还有这片屋顶,都是你施舍的。我一直在等,看你什么时候厌倦,什么时候才会把我交出去。我不需要药,你只要把这些都收回,把我扔到外面,任我自生自灭,我就不药而愈了!”
“可是,我等的烦了,”顾惜朝说着,掸了掸纤尘不染的衣袍站起身,“告辞了。”
铁手也站了起来,看似随意的走了两步。可是,顾惜朝知道,铁手现在所站的位置能轻易封死他的任何出路,要想出去的唯一方法大概就只有拆房了。
顾惜朝看着铁手,淡然一笑道:“你果然要拦我。”
铁手道:“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一对一你不是我的对手,何苦做些多余的事。”
顾惜朝听了,抚掌大笑,皂白分明的眼睛亮的惊人,“亏你还记得这句话。那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要说那个梦给你听,难道只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我为什么要亲手沏茶给你喝,难道只是为了让你听梦时不无聊?”
铁手心里暗叫糟糕,一运功,只觉气血翻涌,喉间一股腥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
铁手指着顾惜朝咬牙道:“你——”
“我?” 顾惜朝剑眉一挑,唇角微勾,“你好歹也照顾过我一阵子,所以,我奉劝你一句,你就乖乖的在这屋里静静坐上十二个时辰,别运功,否则的话,七窍流血可是很难看的死法。”
顾惜朝笑着说完,便纵身跃入蒙蒙细雨中,铁手听见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从今以后,我的生死与你无关。”
眼看快出竹林了,顾惜朝停下脚步,看身后没有人追来,便轻蔑而嘲讽的笑了——看他说的信誓旦旦,终归也还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雨下的渐渐紧了,身上的衣衫都已湿透,顾惜朝有些懊恼,计策是临时想的,连件换洗衣服都没来得及拿,待会得先生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