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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长风万里-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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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最後,叶长风的声音透出疲倦,闭了目小憩,张子若默不作声,良久,才淡淡道了一句:“那大人就是要装作不知,冷眼看著端王势成,夺取皇位了?这岂非也等於在暗里助他?” 
   
  “不是。”叶长风睁开眼睛,看住身边的幕僚,摇了摇头,“我之所以隐忍,只是不愿将事件推到尖锐不可挽回之处,圣上对我恩重如山,长风万难报答其一,端王需要时日来巩固他的权位,我则会尽全力阻拦,让他顾此失彼,发展不得──至於能拖到几时,做到几成,那是天意,非我叶子风所能知,但求问心无碍,俯仰无愧於天地,如此而已!” 
  “好个俯仰无愧天地!”张子若肃然变色,竟放开叶长风,站在床前,深深作下揖去,“认识大人一年有余,平日只当大人是个廉正的好官,今日才知大人胸怀天下,气度恢宏,有如皎皎红日千里!子若愿一生跟随大人,惮精竭虑,此命敢不足惜!” 
  叶长风不由愕然,挣扎著伸手去扶张子若:“子若,你──你这是做什麽?” 
  张子若却不抬头,低声道:“事至如此,我也实不相瞒,大人,你可知我是谁派来的?” 
  “不是二皇子麽?”叶长风奇道。这张子若原是二皇子府上的清客,一年前二皇子遣了来,说是性甚细慎,要自已看看是否合用,自已与他一席谈,爱他见识胸襟,便留下了,莫非还有内情? 
  “不。是圣上。我原是圣上借二皇子之名,派至大人身边,监察大人举动的眼线。” 

7
  初春的阳光照进窗棂,融融中犹带三分清寒。叶长风修长的手指微屈,无意识地轻叩床沿,有些震惊,也有些疑虑,半晌,才淡淡一笑:“我资历尚浅,便身居高职,掌一府钱粮兵马,圣上不放心,也是应当的。”
  张子若也平静了心神,重又在椅上落坐,微笑道:“也不是不放心大人……帝王之道,原不过权术心术,圣上想多知道自已臣子的动静,那也没什麽出奇。朝中每位重臣的身边都安插有圣上的眼线,叶大人不要过於介意了。”
  知道是一回事,接受与否又是另一回事。叶长风回思方才言语,不由微微有些心惊。幸亏自已忠君不二,没有依附端王之意,否则,这张子若一封信传出,自已只怕连怎麽死的都不清楚。又想到张子若跟了自已一年,这一年中,自已一言一行,竟是被人了解得一清二楚,巨细无遗,脸上不觉动容。
  张子若何等聪慧人物,见叶长风神色,便知他对自已已有了疏远之心,不再似从前那般肺腑相照,不禁有些後悔,心头泛起淡淡的苦楚。
  世事浮沈不由人,若能任自已选择,自已又何尝愿意选择这条路。何尝愿意在面对叶长风坦然明朗笑容时,心中越来越重?
  然而各自缘份际遇如此,夫复何言。
  只作不知,张子若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大人难得歇下,今日就索性睡足个一日罢,别起床了,午膳我会叫三儿送来,公事上,大人若还信得过我,我跟几个知事合议合议,能办的,便都办了,不能办的,留等大人明天发落,如何?”
  “嗯。你看著做便是。”叶长风自忖今日是无论如何起不来床了,张子若原便是他的得力臂助,现又暗自表明身份,有他撑著,一两天清闲应是没有问题,转念又想到自已不能起床的原因,脸色微微一红,“幸好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一段妩媚羞意,隐隐自眉梢眼角泛起,张子若看著阳光里那微侧了头,露出白生生一截颈肌,神情诱人而不自知的男子,暗中叹息,幸而府台大人这模样只留在私室,否则一旦公诸於众,实在是……叫旁人不想入非非也难。
  淡然起身,袍袖舒展一礼:“大人好生休息吧,我会多调一队兵马来此守候,请大人不必为安全多虑。”
  叶长风自然知道,安全云云,都是假的,杜绝端王有可乘之机,不至前来侵扰才是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张子若走到门边,叶长风突然想起唐悦一事,忙叫住了,将自已的发现详细道出,请他多加留心。被强吻一节却仍是含糊跳过,张子若自顾沈思,也没有在意。
  
  张子若离去,叶长风心事稍稍放下。他原是豁达果决之人,知道自已无法出力,索性便扔了开去,不再想那些沈冗杂务,倒在枕上,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睡便是十多个时辰,三儿送了两次饭菜,叶长风惺松睡眼中略一举箸,随即又沈沈睡去,似要将这些时日来的疲倦,都在这一眠中补足。三儿心疼主子,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连门前屋畔巡游的士兵,也被告知不可大声喧哗。
  门被敲得震天响时已到了半夜。守在门前的三儿连忙拦阻也没来得及,来人看服饰应是牢狱狱卒,神色极慌乱匆促,衣衫头发也零乱不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张子若送来的伤药果然管用。叶长风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下身虽还隐隐不适,却已可自如行动。听见门外嘈杂声响,知必是出事,却不知是什麽事连张子若也不能处置,心中一沈,迅速披衣装束,叫进来人。他记性极好,有过目不忘之能,一眼就认出这狱卒是看守重牢中的一个。
  
  “李虎,有话慢慢说,什麽事?”
  叫李虎的狱卒惶急之下,冲口而出:“犯人……犯人劫持了张师爷,要逃狱!”
  “什麽?!”叶长风霍然站起,想了一想,取下裘衣,向外便走,“边走边说,要仔细些,一五一十将你所知全说出来。”
  大牢离知府衙门不算远,只转过几道街便到,叶长风一路详加询问,终於自李虎破碎的叙述中,弄清了前因後果。
  张子若接手事务後,立即传令大牢,多加一倍人手,将唐悦严加看管起来。下午又亲自去瞧了一瞧。叶长风那夜离去时曾命将唐悦锁上双枷,及至张子若去看时,双枷俱在,颈中铁链冰冷沈重,一端牢牢钉在青石墙中,张子若横看竖看,实在看不出唐悦有何逃脱的机会,例行吩咐几句,也就走了。
  外面来势汹汹如临大敌,唐悦却只是懒懒地笑,垂了眼,半躺在墙角,有些象认命,又有些象毫不在乎,直到狱卒送晚饭来,才突然生变。
  将木碗远远地掷了出去,唐悦一反安静常态,吵闹著要见知府叶长风,说有“谋逆事要检举”。若换了别人,深更半夜作闹起来,那帮老成精的狱卒定不会理他,说不定还会杀威棒三十下,打到伏了再说,然而这人却是知府及师爷亲来两次检视过的,又出语什麽谋逆──不敢惊动叶长风,先行回报了张子若。
  张子若听了狱卒的回报,也有些惊疑不定,快步去了,才入牢中,来到唐悦身前,唐悦忽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如迅雷不及掩耳,众人还未看清怎麽回事,唐悦身上的木枷已寸寸碎裂,四散了出去。
  木屑激飞,长笑声中,张子若被唐悦锁住咽喉,唐悦以之为质,令狱卒交出颈中铁链钥匙,还有──
  
  “什麽?”叶长风听得惊心,忍不住急问。  
  “还有,要见大人……他说,不见到大人,他不肯走……”李虎低下头,嗫嚅地道。
  也难怪李虎这般模样,世上竟有这等嚣张的囚犯,劫持官员本就是死罪,却还指名道姓,要见一府之首,当真是肆无忌惮,视王法为无物了。
8
  隔著窗棂,隐约可见火光闪动,嘈杂声渐歇了,却时不时有一声惨叫划破夜空,呻吟哀号分外凄厉。

  “死了不少人……”叶长风头背都带了伤,斜倚在张子若肩上,闭眼喃喃道,“也不知是船工,还是盗贼……”
  “先不说这个。”张子若打断叶长风的话,注视著臂中越发苍白的面色,低声道,“你觉得怎样?要不要紧?”
  “我没事。”叶长风只觉颈背後数处都火灼般地疼,稍一移动,脑中便嗡嗡鸣响,实在算不上好,勉强一笑,“小小碰伤而已,无碍的。”
  张子若素知上司沈静隐忍的脾性,有再多的忧虑也只得压了,叹了口气,转道:“你说的承影之故,我也是知的。”
  “我原知道瞒不过你。”叶长风轻轻一笑,“只要他们不知便成。”
  太险了。张子若摇摇头,也不愿多话,只道:“回头你和三儿先走。承影的缘故,留著我来与他们说。”
  叶长风一愕,随即笑道:“子若,你将我的话抢了。”
  
  距离咫尺,近得连睫毛的闪动,呼吸的均匀都清晰可辨。好象还从来没有离他这样近过。张子若深深凝视叶长风:“这话,原早都该我说。若不能为你分忧,还要我这幕僚何用。”
  “不是这等说──”
  “大人莫非不信我的心?”张子若断然截口道,“我纵骗天下尽所有人,也不会欺瞒大人你。”
  张子若背著光,暗影里瞧不清表情,只有一对眸子闪闪发亮。叶长风心中感动,微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只不过这件事与官家无关,是我引出来的祸,自然由我来承担,这没什麽可争的。”
  
  两人这厢里私语,那侧二哥内力深厚,一一都听在耳里,不住冷笑。终於忍耐不住,:“要走要留,只怕还由不得你们。当我们都是死人麽?”
  “不敢。”张子若淡淡一笑,“只是我若一定要你先放了他们,否则就算死也不说,你会怎样?”
  
  二哥还末来得及搭话,舱门突地轰然被震开,四弟的身影急退了进来。二哥皱眉道:“你怎麽了?几个小贼,也值得这样纠缠半日?”
  “不是普通山贼。”四弟气息微促,神色忿然,“武艺倒不算高,几打一的功夫却真厉害,我一人招架不过来,二哥,你接把手。”
  说话间刀影闪动,数条黑衣人紧紧附了上来,招式凌厉身法绵密,一望而知是精心训练过的,绝非乌合之众可比。
  
  “这样的身手,用来打家劫舍,岂不浪费。”叶长风凝目细瞧,不觉奇道。
  他们两虎相争,自然是打得越激烈越好。张子若乐得与叶长风在一旁看戏,低声笑道:“天下之大,甚麽怪事没有。”暗中却在叶长风掌心写下几个字:是三皇子的人。
  叶长风一惊,也反划回去:你怎知道?
  有个人我以前见过。张子若的食指轻轻掠过叶长风温润手心。
  叶长风停住手,思疑不定。究竟出了什麽事,要令得三皇子兴师动众,不惜叫手下乔扮为匪,半夜进袭?莫非他们早知船上这两人的身份?可是看动手这狭路生疏情形,又不甚象。
  
  那二哥武功倒底要较四弟高出一截,他一出手,掌风呼呼,隐夹风雷之声,潮水般怒卷出去,立时将一众黑衣人迫退了几步。
  “二哥还是你厉害。”四弟一旁目露羡佩。
  “你自已不用心练功不说。”二哥哼了一声,打斗中竟仍有闲暇答话,“不过南蛮人卑劣无耻,最会以多胜少,你才出来,自然不习惯,倒也不能全怪你。”
  “可不是。走过大江南北这麽多地方,见到的全是贪生怕死爱财忘义之辈,哪及得上我们大辽男儿英勇豪迈……”四弟说得起劲,一时来不及收住,待到大辽两字脱口而出时才悚然一惊。
  “四弟!”二哥厉喝一声,转眼见每个黑衣人眼中都露出惊骇之色,面色一沈,“既知我们来历,留你们不得,你们怨命不好吧──全都杀光,一个不剩。”
  “是!”四弟情知失言,不敢再多说,抖擞起十二分精神应付战局。
  
  辽国两人全力出手,那十数个黑衣人果然抵挡不住,一时脚步虚浮,节节退後,有一个人踉跄著正退到叶长风三人身前。叶长风正想避让,眼前光点突闪,十数道寒芒激射而至,竟直袭他各处要害。
  莫说叶长风不会武艺,就算会,这十数点暗器猝不及防迎面扑至,又有谁能躲得开。眼睁睁看著将要撞上,呛啷啷一串细碎声音连响,两把雪花短刀横里杀出,也不知怎样动作,挽出几朵水泼不进的刀花,硬生生在叶长风面门前数寸,将这把铁棘刺全都挡落──除了有一粒撞飞出去,斜擦过叶长风左肩,略略破了点表皮,不痛不痒,自不必计较。
  定过神细看,执刀之人身形纤弱,容貌秀丽,竟是一个行止极佳的美少年。双髻微垂犹露稚气,望去不过十六七岁光景,可爱中又带了一段楚楚动人的可怜之态,任谁也想不到这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未将来得太晚,叫叶大人受惊了。”随著美少年一起现身的,还有十数个劲服男子,目光炯炯举止轻捷,一望便知是难得的好手,为首之人面容方正神色恭谨,却是叶长风曾经相识的,端王的亲卫队队长,第一心腹陶威。
  
  “想不到今晚这水泊之上,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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