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曲-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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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南疆后一行向北便可以看到坝子最北端被南疆人视为神山的玉龙雪山。山上四时草甸枯黄变化，奇花异树间溪流飞奔，山颠皑皑白雪终年不化，万仗冰川折射太阳的灿烂光芒，据说那是神的金车。
刚入坝子时，戚少商便换下了那一身白衣，又披上了朔北时的狐裘。马走到甘海子就再也上不去了，戚少商只得拄着逆水寒一步一步爬上去。沿着蜿蜒的山道攀行数里便踏进一条幽深的山谷，谷内林木森森，清溪长流，谷底一条大河横亘而过，河床、台地具都呈灰白色，清泉从石上流过，亦呈白色。
戚少商这一路都走得很急。
五年多了，顾惜朝整整走了五年多了。当初只是说好了离京寻一味根治他身上宿疾的药，谁知却这一去竟如黄鹤杳然，音信全无。戚少商动用了金风细雨楼和象鼻塔内所有的力量来寻顾惜朝，却都如石沉大海。他疯狂过，绝望过，三次出京下江南至大漠甚至跑回了当初和他相遇的大西北连云寨，可顾惜朝竟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那一夜，戚少商躺在西北高原的夜色下，不远处就是连云寨被顾惜朝烧焦了的黄土，仔细闻闻，仿佛还能够闻到那股隔着血海深仇的撕心裂肺的味道。于是那痛彻心肺穿越了时空，穿越了大半个江湖直刺进戚少商的血肉里，骨头里。他不明白，千里追杀，那些兄弟们的鲜血，还有红泪的眼泪，他们也都过来了，可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人却又这样凭空消失了一般。戚少商甚至在想，或者这一切根本都是一场梦，顾惜朝也只不过是梦里的那个人，大梦觉醒，他就又会看到自己在马背上与卷哥拼酒啸歌，仗剑江湖。
杨无邪当着无情的面问他还管不管楼子里那些把性命托付给他的兄弟们，问他还管不管对王小石的承诺，问他还管不管这京城中事关天下百姓的力量间的制衡。曾经连云寨中几万兄弟们的性命就那样被你一句话交了出去，现在你是不是还要再押一次，再输一次？
戚少商一个字一个字疲倦却又坚定地对杨无邪说，我是要再押一次，可这一次却绝不会再输，因为现在的戚少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转过头来问无情，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无情点点头。
好，我戚少商在此立誓，哪怕穷毕生之力也要寻到顾惜朝，但也决不会置金风细雨楼于不顾。只不过在下遍寻醉仙灵芙不获，素闻无情公子博闻强识，还请无情公子帮我查查这醉仙灵芙究竟生长在哪里，惜朝就是冲着那物事去的，知道了它的所在，我也好有一个依循的线索。
无情答应了，可这醉仙灵芙的所在却找了五年。
长途跋涉到此本已疲倦，戚少商索性到河边汲水解解渴洗洗脸，但觉河水冰寒彻骨，倒像是来源于远山之上的冰川雪原融水。
戚少商不禁皱了皱眉，按照无情的说法雪岭应该就在这玉龙雪山之上。此地既无马匹又无船只，若要过河就只能赤足淌过去了，但这千万年冰原的寒气却绝非寻常人能够承受得住……可眼下绝无第二条路可走，戚少商想了想，自觉凭借自己的轻功尚可在寒气入体之前跃过去，于是腾身而起——
“你若是不想在这白水河中送命，就最好马上回来。”
戚少商站在河当中的华钙池里，循着这略嫌寡淡的声音回过身去，就看到了水中央的一头牦牛上冽风清扬地坐着一个身着天青色裙子，罩着白狐貂的姑娘。她头上随意挽了一个髻，发丝随风飘扬，却胜过了任何精致的容状，苍白的脸上如冰似雪般的眸子扫在戚少商的身上：“最多你还能在这河里撑三个弹指的时间……”
戚少商心念电转，此时此地出现一个人都不应该，更不用说是这样的一个竟能扫一眼就推算得出自己的功力深浅的女子。但惟其知道此女所言不差，以自己的功力未必可以在这千年冰融雪消的寒池中久立，戚少商倒也毫不犹豫，一纵身就掠到了牦牛背上，大有要与这姑娘共乘一骑的架势：“既然如此，姑娘可否渡在下过河？在下定当有所酬谢。”
那女子一边催动牦牛向河对岸行进，一边说道：“酬谢倒不用，只是不知阁下来这深山莽林中做些什么？”
“姑娘又来这深山莽林中做什么？”
“我来寻一味药。”
戚少商心里一动：“但不知是什么药这般珍稀？”
“此地气候特异与世隔绝，多生长一些中原难得一见的药物……阁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是来寻人的。”
“此地地属高寒渺无人烟，阁下来这里寻人，怕是找错地方了吧。”
“呃……姑娘听说过雪岭这个地方么？”
“雪岭么？却没听说过……”
“咚”地一声，这是戚少商自牦牛背上摔在岸边地上的声音。
“雪岭……金风细雨楼也要去找夜梦离么？”东海蓝若有所思的望着地上不省人事的戚少商。
过了白水河再穿过针叶林便是一片茫茫的雪原，此时海拔甚高，空气稀薄，气压也很低，东海蓝原本就略为苍白的脸上越发没有血色，呼吸也渐渐沉了起来。她牵着牦牛停靠在树林口轻轻喘着气，神色复杂地望向雪原彼端纳几乎被白雪覆盖住的山谷口，夜梦离……穿越了整个天涯，可你我却为什么仍旧近在咫尺？这一次，不用你来找我，我自会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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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没抢到楼，极其郁闷！！
＇元宝＇＇戚顾/方无＇金缕曲（四）（话说我头一次更新的分量这么足=，=）
东海蓝将缰绳抛下，任牦牛在林间散漫，又将戚少商安置在了林口，便独自一人徒步走向谷口。
气流涌动，风雪弥漫，咫尺之内，眼不见物。东海蓝依旧按照她不变的节奏，仿佛闲庭散步般徜徉于风雪之上，只是不止一次的停下来，似乎要消弭这大自然施加于凡人的考验。及至谷口，一条狭长的深渊赫然横亘在眼前，向下一看，只见万丈冰崖，深不见底，与对岸相联接的只有一条细若游丝的藤索，弱不禁风，仿佛下一刻便要在风雪的催逼下折断。
这便是传说中的雪岭天险？东海蓝挑眉，这风雪与这藤索的确等闲之人都难以逾越，但却也不是绝对——既然是能走到这里的人，便不应该将宝全部压在一条藤上。
将身上的狐貂紧了紧，然后纵身跃起，至藤索上方只觉寒气冲天透体而来，东海蓝一个激灵险些坠了下去。这才知道所谓天险倒有一多半可能是指这深渊之中千万载的寒冰所爆发出来的寒气，这寒气入体轻则重创经脉，重则当场内息倒转经脉逆乱坠入万丈深渊。东海蓝一咬牙，脚尖三次点在藤上着力之处掠至对岸，然后决不停留，几个起落便至谷内，这才敢停下来。
真气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确定毫无滞涩之后，东海兰慢慢靠在一棵树上闭起眼睛。
躲在这么个地方，甘心作被人的奴仆，是以为这样就不会被认出来吗？是啊，毕竟没有人会想到，当年潇洒倜傥的白夜公子竟会躲在这里……或者说，根本就不会有人认得夜梦离是谁……
谷内因四周被群山环抱，高山阻隔住了外面的寒流，加之地势低洼，气候竟暖如浓春。微风和煦，轻轻吹拂在脸上，东海蓝睁开双眼……
夜梦离一身半旧的白衣，上面隐约有些酒渍，腰间挂着酒囊，站在东海蓝的面前微笑着望着她，仿佛这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
就跟以前一模一样。
就是这种让东海蓝原本平静无波的心中涌起愤怒与无奈与怅惘的眼神，祸胎的缘起与根源。
还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从少时第一次见到东海蓝起，夜梦离便开始好奇这世间究竟是否存在能够牵动她喜怒的人或物。于是一次又一次的试探，谁想却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看着东海蓝眸子中迸射出的冷光，夜梦离自嘲地想想，也好，自己至少可以使她生气，这大概是他夜梦离前半生唯一的成就吧。
“很多年了……”夜梦离仿佛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啊，很多年了，可有些事情，并不是时间能够改变的。东海蓝默然。
“我没想到你……还会想见到我。”夜梦离涩声说道。
“我是不想再见到你，可有两件事逼得我不得不来。”
“你说。”
“一件公事，我的……呃……有个人生病了，需要醉仙灵芙作药引方能进行救治，烦你拿给我。”
“好。”
“一件私事，我只是想知道……我走了之后……她如何了？”
夜梦离的心口一阵撞击，他本该知道她肯来，根本就是为了她的好姐妹。若非如此，她尤岂肯再来见他这个罪人？
“你走了之后她便不肯见我了，听闻后来……她也远遁海外，再然后我便不知道了。”夜梦离苦笑。
又是一阵难挨的静默。
东海蓝面无表情，许久，才复又说道：“我赶得急，你这就将药取来给我吧。”
夜梦离也一时无语，半晌，转身向里面走去。
在雪岭住久了，就会觉得雪岭这名字取得很妙。
雪岭之内，气候温和，并不似外面的冰天雪地，甚至还有一些花草树木疏疏落落的生长在其中，只是好像与这山谷一样被天地遗忘了，清冷荒凉。顾惜朝有时候推开窗子，便觉得这山谷中仿佛落满了大雪，漫山遍野，冷得人心慌。
五年前，因为皇城一役的重伤始终未好，加之晚晴的死令得顾惜朝几欲成狂，伤上加痛，治了好些日子也未得痊愈。后来还是从杨无邪那里得了个方子，说是须得醉仙灵芙作为药引方能治好。顾惜朝说金风细雨楼不能没了戚少商，况且彼时王小石刚走，正是需要有个坐镇的时候，于是才有顾惜朝独上南疆来寻这醉仙灵芙。
刚入雪岭的时候，顾惜朝夜里有时候会说冷，夜梦离诊断是他原本便有重伤在身，加之强入雪岭致使千年寒气刺入体内，郁积其中而至，也正是因为这样，除非祛了身上的寒毒，否则终身无法踏出雪岭半步。
夜梦离说他治不了，说醉仙灵芙就放在那里，他若拿得出去便拿，反正在谷内有个陪他作伴的也不错。于是顾惜朝开始自己钻研谷中的医书，没日没夜的呆在书房里，夜梦离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如此执著于医术与内功的研习，摇头大叹捡回来个疯子。顾惜朝只不理他，他怎么会是一个隐居的人？况且，京城之内，还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去……
这一耽搁，竟过去了五年。
看了看案头的书，想必今日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顾惜朝叹了口气，将笔一掷，正要起身，却见夜梦离推门进来，将书架上一个秋香绿描金漆的铜盒子拿了下来。
顾惜朝挑眉：“你拿醉仙灵芙干什么？”
夜梦离头也不抬：“有位故人来要，我拿给她。”
“拿了又有什么用，反正她也出不去的。”
“你以为谁都像你顾大公子武艺高强，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顾惜朝目光闪动：“她是内力奇高，还是有什么特殊的法门？”
夜梦离将一颗醉仙灵芙拿在手里，郑重的说：“她自保是够了，但却决不能带一个人出去。你若是想打她的主意害她冒险的话，就得先过我这一关。”
顾惜朝点头：“方应看对你礼遇有加，特地按照你的吩咐将这里布置了一番，你这才肯答应帮他看守这三颗醉仙灵芙。可你却将这宝物随随便便送给了外面那个人，可见那个人对你来讲定是非同凡响。我不是你的对手，靠外面的人自然行不通。知识，可否请她帮我带个信？”
“五年前我自你身上搜出了两见金风细雨楼的印信，莫非你想让金风细雨楼的人来救你出去？”
“如何？”
夜梦离沉吟道：“我要去问问她肯不肯。”
“好，若她肯，请她转告金风细雨楼楼主戚少商，我在这里等他救我出去。”
东海蓝曾经想过，若是夜梦离不肯给自己这醉仙灵芙又当如何？
那便索性打一场，强要了来罢！
可他这么轻易的便允了，他是为别人看守这醉仙灵芙，日后若是主任追究起来，他又怎么办呢？
那是他的问题，又与自己何干？
本就是他欠她的。
将醉仙灵芙放入怀内收好。东海蓝转身想要离去。
“等一下！”夜梦离急促地叫住她，生怕缓了一点，她便消失不见了。
“还有事？”
“那个……若你方便的话，可否去中原给金风细雨楼楼主戚少商带句话，就说这里有个叫顾惜朝的，等他救他出去。”
东海蓝点点头：“原来你这里果然还有一个人。”再不停留。
＇ 此贴被桃花缨络在2007…07…12 00：32重新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