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烟雨-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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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空空。
什么江湖,什么侠义,什么恩仇都刹那间湮灭,把他整个的人都抽成了空。
还好只有刹那。
这个刹那里像是有整个洪荒压了过来,又迅速得抽离。
但他是戚少商。
他只慌了片刻,便又凝起了心神。
“你……过得可好?”他抬起头,望那个萧瑟的青衣人。
他自觉自己这话问得又傻又不应场合,但这话却溜出嘴边挡也挡不住。
本想问他,“铁手怎么没有照顾好你,瘦成了这样?”可顾惜朝的脾性有多傲,容得下他这般来问?而自己,这个背着血海深仇的人,又怎么去问他?
“再好不过了。”顾惜朝淡淡道,斜了他一眼,“我没死,是不是很失落?”
戚少商却笑了。
似曾相识的神情,似曾相识的话语让他知道,他还活着。那个曾经他以为已经死了的连云寨的大当家还活着。他觉得他又活过来了,活在这古井腐烂的空气里,鲜活鲜活。
笑完,他便真的不再慌了。一个转念,指向井壁问,“你可知道刚才有多惊险?”
“你又可知为何只有惊、却无险?”顾惜朝不答反问。
“这……”戚少商霎霎眼想了想,道,“可能是机关的年代太久,启动的零件坏了吧。”
“大……戚楼主你还真是乐天。”顾惜朝不屑地笑笑,“而我,命从不交与天来定!”他说着,将一截钢丝扣摔在泥地上。
戚少商心里颤了一下,原来那人到如今都还改不了喊他“大当家”的习惯。他俯身捡起那截钢丝扣,翻了翻便心下了然,道,“弩机的开关?你何时破的?”
顾惜朝剔了剔眉,问,“真想知道?”
“还请顾公子指教。”戚少商学着仇泯之的模样揖了一揖,惹来那青衣人一顿白眼。
“井口边。而且、这机关是新的。”顾惜朝正悠悠地说着,井却突然间霎得暗了下来。
“怎么回事?”戚少商一时适应不了如此彻底的黑暗,又怕是新的机关不敢走动。
“动手这么快……”却听那边顾惜朝自言自语起来,“看来还是稍微低估了那姓仇的小子了。”
“你说什么?”戚少商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的意思是这井是仇泯之预设的陷阱?”
“你不信?”
“他是我的兄弟。”
“你这才第一次见他。”顾惜朝在黑暗里笑,“况且,苏梦枕为白愁飞所害,戚大当家的连云寨为我所毁,这些你该不是都忘了吧?”
沉默。黑暗里只有死一般的沉默蔓延开来。
顾惜朝“哼”了一声,摸着井壁,兀自往洞的深处走去。
然而,一双手拉住了他。那双手的力道极大,抓得他的臂生疼,又挣不开。
“告诉我为什么要背叛。”戚少商的声音沉的有些沙哑,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顾惜朝还是仇泯之。
“人活着总要为自己考虑,要有所作为便得有所为!”黑暗里,顾惜朝的语调冰冷。
“你明知是陷阱,为何还跳?”
“你又为何要跳?”
又是一片沉默,但那双手却攥得更紧了。
黑暗里,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能听见一声声细微的呼吸。
良久,顾惜朝的笑声打破了这窒息版的沉默。他笑得张狂,一直笑到声嘶力竭才缓过一口气来,“原来,大当家的也是想逃出来么。”
戚少商愣住,旋即也大笑起来,一直笑到眼泪出来。
原来、原来。他是被斩了双翼的鹰,而他则是被困在京城的龙。
原来、原来。他们都被夺去了翱翔的苍穹。
原来、原来。他们的心都还没有死透……
井里的黑暗深得绝望,没有一丝风。
戚少商拉起顾惜朝,往盗洞深处走去。
既无后路,那便、往前!
::预告::
尽头; 是一道古朴的石门; 连着通道四面像是长出来一般没有破绽
处在绝境的二人到底如何破开这道石门?
而面对摆设诡异的门内石室 又该何去何从?
'吾剑铮铮 吾心空空'的水中石又到底在诉说着一个怎样的故事?
敬请期待一剑烟雨 第五章!
(五) 春秋空遗五霸梦
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似一条蛰伏在黑暗里千年的蛇。
千年的沉睡可寂寞?
千年的寂寞可会冻结?
冻结在这一面未知后的,可是当年霸者的雄心?
亦或者,只是一场梦?
与这千年隔着一壁石墙的两人,现在都还不清楚。
“这便是墓室的真正入口了,”顾惜朝用手指扣着墙面,侧耳听了半天却仍只有一头雾水,“却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
“你确定这不是另一个机关?”戚少商将信将疑。
“盗洞本来就是为了盗墓而挖的,只求一次进出,本不会设什么机关。”顾惜朝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干脆让整个手掌平贴在墙面上,一寸寸地抚过,“仇泯之这么迅速便封了井口,估计是算定我们破不了这个墓室入口。”
戚少商叹了一口气,“先别那么快就断定是谁封了井,也许是那帮黑衣人制住了他们后再做的手脚也不定呢。”
顾惜朝冷哼一声,不再言语。戚少商便也只好沉默了下去。
黑暗里似乎连时间都流逝得特别缓慢。
天上一日,地下已千年。
物换星移几度秋,千年匆匆不过一梦。
戚少商突然想起鱼池子的那夜来。
一样封闭的黑暗,一样走到尽头的路。
那时他问他,如果就要死了最想做什么?
那时他问他,如果还能出去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们给了彼此不愿听的答案,一如他们错过的相知,挽不回的年华。
是不是他们本就不该有这样一场相遇,这样一场相知?
这样便可痛快的恨一场、怨一回、杀一遭,不用相知不能守、相离无法弃、相恨却难怨!
那么,如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呢?
那样、他的生命里应该还有红泪明媚的笑,还有连云漫天的风沙征程,还有一心满满的江湖侠义……那些曾经以为支撑着自己的全部都还未远逝,却为何还是觉得空落落的呢?似乎,还少了一抹幽洌的青衣,一曲琴随剑舞……
日日夜夜,他想起自己兄弟为他挡的刀子,流的血,却也心心念念忘不却那一衣青衫。他的抑郁、他的寥落、他的狠厉、他的傲绝云霄、他的伤恸幽寒……像是刻在了脑子里,烙进了心里,愈忘愈清晰,愈恨愈无挫,直熬成一个劫、印入骨髓……
戚少商越想越混乱,只觉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粘稠起来。
不能乱。现在还不是乱的时候!
他对自己说,硬是运起气来收敛心神。
这一运气便觉出了不对。
空气已经稀薄得有些呼吸不畅,而那面阻了他们去路的墙现今竟泛着幽凄凄的暗光。
幽光凉凉,荡开在这不算宽敞的甬道里,似游魂的寒笑,冻住了空气,冻住了人,像要拖拽着他们一起跌入那望不到底的深涧。
戚少商心中一惊,伸手去探顾惜朝的手。
纤纤素手,寒澈如冰。
戚少商眉头一蹙,翻腕搭上青衣人的脉。“顾惜朝!你……你……”这一搭之下,只觉那人的气息混乱桀骜,丝毫没有章法地在体内冲撞着,惊惧之下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
顾惜朝抽手甩袖,转过来的脸已苍白如死灰,只狠狠地瞪了一眼戚少商便又转身回去研究那面墙。
戚少商一顿足,上前硬是将他扯离了墙,左手环住他的肩,右手贴住他的背为他输入内力去顺导那些四处冲撞的内力。
“你疯了么!拿自己的身子全不当回事么?”戚少商的声音略有些沉,话里三分斥责七分怜惜。
“大当家的以为我这疯病是这么容易好的么?”顾惜朝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挣不开戚少商的双臂,只能气呼呼地道,“或者你以为铁手会任一个清醒的顾惜朝四处走动?还是说,你紫禁城的那一剑和你那莽夫兄弟的一枪只是花架子?恩?”
戚少商的眼里有什么跳了一跳,但他只是沉默。
“放开!”顾惜朝一声厉喝,反手一掌劈向戚少商的太阳||||穴。
戚少商只是望着那个被他双臂拥着的人,不躲也不闪。他的眼沉得似一坛酿着一场江湖的酒,像是只一眼便会醉在里面。
醉生,或是梦死。
顾惜朝的掌风撩起他鬓前的发,掌却没有落下,只有冷冰冰的气息冲着他的脸颊,“放开!你不想活了么?空气不剩多少了,解不开那机关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戚少商却笑了,一笑便带出两个淘气的酒窝,平端的让人觉得安心。他附在顾惜朝的耳边,轻轻说道,“安心,我不会让我们就这样死掉的。”
说着,他长身而起。
剑,似是一道光,慢慢的从他的鞘里溢出。
像是眷恋般的不舍,痴痴不绵。
戚少商的剑拔得很缓、很缓,却荡开如山的气势。
剑气若山。
山远望不尽,山寂雾霭深。
缓缓的弧度在刹那间形成一条精准的直线,必杀的凌厉。
白光炽然爆开,似一轮狂月舞在九天。
醉也似的狂烈浸着寂寞的傲绝吻上幽光凄凄的墙。
光、断。
这如雪似月的寂寞与狂烈折断在千年的时光里,似是一盏烛火悄然断然的灭了。
寂、灭。
似一场虚幻的雪,落尽芳华空流年。
顾惜朝望向戚少商,汗湿了那人的白衣,而那把劈开了鱼池子石墙的剑却破不了眼前的这面墙。
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打着了去看那光断开的那一点。那是一个龟裂开的点,他将火折子凑近了去,又伸手摸了摸,叹道,“是古籍里提过的密蜡封法,有这层特制的封蜡盖着怪不得我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
戚少商送剑回鞘,问道,“那你知道破解的方法了?”
“不知。”顾惜朝依着墙坐了下来,“这种密蜡的种类繁多,每种不同的解法都不同,再说解得开这层蜡,里面那墙也未必能破得开……”
“真也奇了……我这劈金断铁的剑竟破不了一层蜡……”戚少商苦涩地笑着。
“春秋时期,有些秘家对于禁术研究颇巨,远超于今。”顾惜朝说着瞥了眼那白衣抚剑的人,“一山更有一山高,天外有天。大当家的太过自负了吧。”
奇怪的沉默又重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时间一点点地流过,空气越发地稀薄。
顾惜朝蹙着眉,似是在思考着什么。而戚少商则抱剑而坐,运功屏息以节约这稀薄的空气。
突然,一滴泪一般的||||乳白色液体落在了顾惜朝的肩头。
蜡炬成灰泪始干。
青衣人的眼猛得一亮,他重打亮火折子一跃而起,只见墙上方才被火折子烤过的地方有蜡已被液化,喃喃,“火克金,金生水……”陡然回头叫道,“戚少商,快!运内力,把这层蜡化开!”
“什么?”戚少商听得一脸迷惑。
顾惜朝双眉一横道,“快啊!莫非你真想死在这里么?”
戚少商并不明白如今的状况,但他信他。
便不再多说,只一步跨前,双掌推出抵在墙上,运起内力。
千年的寂寞将自己冻结成坟墓,可能消解?
消解这冻结的孤独?
寂寞没有形状,孤独没有味道。在不经意间冻住了心,隔断了温暖。
而此时,戚少商的手中似是化开了太阳——阳光炽热,无畏无求。
无畏千年的冷漠,不求奢侈的回报。
那层冰冻般的蜡,那利刃破不开的封印,而今却在阳光的温热中一点点的化开。
然、化开的液体却不都落下,一点点的循着彼此流溢开来,似是在聆听一个古老的召唤。
“快放手!”顾惜朝突然扯起戚少商飞身后退。
他的话音刚落,封蜡已经完全变了型,在青铜色的壁上连成一个逆置的八卦。||||乳白的液体像是被禁锢着的精灵一般呻吟着、沸腾着,要挣拖开千年的咒文。
轰然间,钝错一声,似是洪莽巨兽嘶哑的怒吼奔腾而至。禁接着是千万凄厉尖细的啸声,伴随着逆八卦蒸腾成白茫茫的雾气,哗然而起。
雾气蔼蔼,舞若妖魅。森森冷冷,浩浩汤汤。仿佛天地初开,混沌新分,神鬼同临。
深锈断开似的一声,一阵风迎面拂来,如徐如林。吹破了千年的桎梏,吹散了乱舞的雾霭。一室清光乍现在戚顾二人眼前。
清光映出了半开的石门。
墨色花岗岩的石门已开,两扇门上各刻一半镂空的八卦图,一旦封蜡融尽便会因压力骤消而自动开启。
“真是精妙的设计。”顾惜朝笑,眼里映着那束清光,迈步走进了停滞千年的石室。
戚少商提剑,也随着那袭青衣步入。
只见这一室的穹顶似一方圆笼罩而下,而石室的中央恰是一潭方形的水潭。不知从何处倾泻下的清光撒在水潭中心的石碑上,刹是玄妙。
“吾剑铮铮,吾心空空。”戚少商念道,石碑上的字走若游龙,锋成浑厚却透着说不尽的寂寞,苍苍然然跨越千年横空出世。
“且让我们拜会下春秋时期的霸主罢。”顾惜朝望着石碑,又抬眼望那束清到出尘、冷到寂寞的光,“看看他千年不忘的是怎样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