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 第三部(晋江版修改版)-第1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层烟,两层烟。
层层重山,望不穿。
我象是站在那浓厚的迷雾里,找不到方向。
身体象是在虚空中飘荡着,一时热,一时凉。
半昏半醒的时候居多,全身忽冷忽热,连睁眼的力气都提不走,耳朵能听到声音,却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世界,哪些是我虚幻的错觉。身上的身块骨肉都象是拆掉了又重装了起来的,怎么也找不到感觉,酸涩涨痛,又或是要离体而去,冷汗涔涔而下,不由自主。
象是奇异的幻境。
也许是梦境。
意识象是要脱离身体。
不……不能离开。
隐隐的知道这是紧要关头。
一松懈就是万劫不复。
我不能松,不能走。
我得照顾辉月。
后来则是遍体生寒,口鼻都象被堵塞住了,吸不进气,也不能挣扎动弹。只想叫喊,想呼吸,却一动都不能动。象是最深沉的梦魇。
这时候有热的气流涌进胸腔,慢慢游走全身为我驱寒。
是谁呢?这么损耗功力的事……
是谁在照顾我?我昏昏然地想,却没有办法睁眼去看。
有人撬开牙关,灌进或苦或辣的热汤。
汤药流过咽喉,象刀割似的疼。
一片茫然中,听到惊喜的声音:“长老,他有知觉了。”
我慢慢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片湛青的朦胧,我渐渐看清那是青布的帘帐。迷惑了一下,这并不是,不是我的居处。
那些杂乱纷繁的事情突然一齐涌了回来,我反手一把攥住了那搭在我腕膊上的不知道是谁的手,急切地问:“族里怎么样了?”
说了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气流不畅,伏在床边剧烈的呛咳起来
那人抽出手为我拍抚顺气。他的面庞凑近了我脸前。我微微侧过头,看到一个挺直的鼻子,下面是薄唇。
是明吉。
“一切都好,你不用挂心。”
长长吐了一口气,我接着问:“辉月好吗?”
明吉面色不变:“他也很好,只是他身体也虚,你这屋里久病长卧气息不好,我没让他过来。”
我强提的精神泄了劲儿,软软倒回了枕上:“对,别,别让他看我半死不活的,会吓着他。”
看看站在床边抹泪的小忧小离,我动了动嘴角,可是没扯出笑容。脸上的肌肉象是僵死了一样。
“别哭……我不是,好好的吗……”
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了这句话。小离反过手来抹抹眼睛,端过一大碗汤药来:“子霏哥,快趁热喝。”
努力平复咳喘,就着碗口喝了一大口。
我的天!
酸臭难当的气味一下子冲进喉头鼻端,我眼眶一热,几乎要流出泪来。
胸口翻腾欲呕。
这,这什么药,这么难喝!
第 99 章
小忧脸上还挂着泪,忽然笑出声来:“知道难喝了?前几天给你灌多浓的药都没知觉,现在知道难喝,总算是……
”明明嘴角还是扬着,眼泪又滚了下来:“子霏哥哥……我们都吓死了。”
我苦笑,憋着气把那难喝的汤药一口咽下去,大口吸气,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好了,我现在不是没事了么。受
点伤……不怕的。男人哪有不受伤的?”
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紧紧地把嘴闭了起来。
我怕我再一张开口,那汤药就会倒喷出来……实在是太难忍受的味道。
小离把药碗放下,给我嘴里放了一颗杏核大小的东西,凉凉的有些清甜,一下子驱散了那浓浓的挥不去的药味。
喘了几口气,我想起来问:“怎么你回来了……外面不用布防了么……”
明吉温和地笑笑:“三九已经数完,冰将融雪将化,况且有了你说的那个法子,不需要再远远的布人去防御……”
心里一直牵挂放不下的事情总算是解开了结,一块大石落了地。
全身上下的伤痛立刻叫嚣着重新扑上来。
“多睡会儿,伤口才能快些长好。”
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喝了一碗药,却象是用尽了半生的力气。
明吉扶我躺倒,把被子重新盖好包严,象是在对待婴儿。
我闭上眼。
我要快点好。
我还得保护族人,保护辉月……
我得快点好起来……
恍惚之中,我看到了行云。他一身白衣,站在漫天飞雪中,用愁绪万千的目光看着我。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行云,我想了千百次,再见到你,可是,真的见到你,我却不知道该和你说一句什么话。
我又杀了你的父亲。
你恨我吧,行云。
一直象以前一样的,憎恨我……
我一直在伤害你,一直一直。
什么也没有办法为你做,不能保护你,没法让你开心快乐。
我又一次,彻底的,杀死了你的父亲。
行云的目光渐渐清亮,犀利而具有洞穿力,定定望着我。
“飞天。”
我听到他遥远而淡漠的声音。
“再会了。”
不,行云,别走。
别走行云。
我有好多,好多的话,好多的痛,想告诉你……
可是,手伸不出去,嘴张不开。
我没有资格,对么,行云。
我不能再站在你的身边,甚至,你不愿意让我跟在你的脚步后面。
他的嘴唇张翕,无声的说了句什么话。
我听不清。
也看不清。
拼命的地想睁开眼睛。
想看清楚他,想听到他说了什么话。
“情,情有何用?”他的声音渐渐远离:“多情才有多愁,离爱才能离忧。这么多年了,我始终学不会圆滑世故,总是自讨苦吃……”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行云。
情是这世间最贵重的珍宝,是最闪亮的星月,是你我一心一念想要追寻去得到的……
他无语,脸上带着淡淡的,释怀的微笑。
然后,他说:“你一点儿都没有变。”
这一句话我听得异常清晰。我忽然记起一件事。
在我们离开梧桐城的时候,行云脸上淡淡的哀悯和迷惘。
没有变?何出此言呢?经过那么漫长的时光,那么残酷的变故,我们都变了。
还有什么是没有变的?
行云的身影淡去了,他又说了一句话,我听不清。我吃力的挣扎,想挽留他。可是一切都是徒劳。
我睁开眼睛,我还是睡在明吉那间屋子里。青布的帐子垂着,把床密密的包着。我看不见天光,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候,我又昏睡了多久。听不到声音,也不知道外面是黑夜还是白天。
原来是梦么?
假作真来真似假,虚虚实实迷幻难分。梦境太真实,反而觉得现在身外的一切都有些不实在。
那是唯一的一次。
我再也没有梦到过行云。
一直在半睡半醒间徘徊,明吉说,睡着好,伤口能快些长好,再说,睡沉了之后痛也不是那样难以忍受。
我只是担心,辉月一直见不到我会不安。
好在他们似乎都能处理得很好。
辉月的伤应该不碍事……
一定吓坏了吧。
遇到杨沃迟,那穷凶极恶的巨枭,而我又重伤不能陪在他身边。
心里焦急着,想快些好起来。
我醒了又睡,总纠缠在蒙昧与混沌间。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身上的盖的已经不是厚的棉被。醒转的时候终于能多些,久些。每次都有人陪在床边,有时候是明吉,有时候是小忧小离,有时候是族里的其他人。
总有些奇怪的汤药给我吃下去。这样的休养,身体却一直没有明显的好转。
辉月怎么样了?哭了么?是不是夜里怕得睡不着觉?
明吉不肯让他来见我,他一定会呕气的吧。
即使我去布防,离开了短短的四五天,他也要追着去找我。
这么多天,见不到面,他怎么受得了?
这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布帘挂了起来,久违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床前,渐渐向上移,射在眼睛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试着扶着床头坐起身来。与前些天都不同,有些力气了,可以自己撑起身体。
心里一喜,掀开被子,挣扎着下地。
脚根本没法支撑身体,软软的象抽掉了骨头一样,整个人立即向一边歪斜,我一把抓住了床柱。
好多天不走路,腿脚也没力气。
咬牙喘了一会儿,眼前乱舞的银星渐渐消退,试着向前迈步。
还好明吉住的地方和他的小屋不是太远。
扶着墙,扶着树,沿着圆石堆砌的小径向东走。
天气真的暖起来了
远远的,一片绿竹中,看到青黑的屋脊,象碧水中的一块小小礁石。
我停下来歇息,顺一顺头发,又揉揉脸。脸色肯定不好看,用力搓一搓,会有点血色。
可别吓着辉月。
我慢慢的走近了那幢屋子。
力气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有些犹豫,这个样子进去见辉月好不好?
风吹过竹林,绿叶沙沙作响。
天气真的已经暖起来了。
这么多天见不到我,辉月难过成什么样子了?
我心里一热,推开了板门,踏进门里去。
第 100 章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株不知道是什么花树已经绽开了粉嫩的花朵,有两只蜜蜂嗡嗡的逐花而动。
我扬起声音喊了一声:“辉月!”
没有应声。
辉月是不是出去了?可是,他不并不喜欢出门……
慢慢的一步步踱到屋门口,平时三步两步就跨过的院子,今天却显得宽而长。
屋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即开。
屋里一切都象离开的时候一个样。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桌上的茶盘里,一个白瓷的壶,旁边一圈倒放着四个
杯。
窗格支起了一条缝隙,透气通风。
我四下看了一眼。
燥动的心绪慢慢沉淀下来。
屋里真的很静,干燥而整洁。
辉月出去了么?
手扶在桌上调息。
抬起手来,指头上沾了一层灰。
冷静的翻过茶杯来看,杯里干燥得很,壶里也一样,壶壁上有一层干涸了的茶渍。
床上的被子被我一把拉开,里面是冷冷的,微潮的。
多少天没有人睡过的床褥,有那种独特的,潮腐的味道。
棉絮在空气中吸湿水气,却没有人的体湿去焐暖,也没有人定时拿出去晾晒,那种积潮一摸就可以摸得出来。
我冷静的放下被褥,枕头也是一样。
帘幕上也有积灰。
在布的褶纹上,有积的浮尘。
这帘子已经很久没有放下来过了。
这里没有居住的痕迹。
辉月不在这里。
突然远远传来急奔的脚步声,几乎连成了一线的不断响起,听不出这一步与那一步之间的间隔,跑得异常急而重,
一路由远而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院门被重重撞开,小离气喘吁吁的扑进门来。
我扶着床柱站直身,与他四目相对。
“子霏哥哥……”他脸色煞白,胸口急速起伏着。
本来还在猜测着其他的可能,或许辉月被其他人接去同住照顾。
或许……
可是小离的脸色告诉我,没有或许。
没有侥幸。
没有其他的我所猜想的可能。
他的眼光里,是惶恐,也是担忧。M0Q/T*j P
如果是小忧,可能现在会找出其他的话来打岔,或许有个圆满而完美的解释。
但是小离不一样,他拙于言辞,也不善于掩饰。
“辉月呢?”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冷静。
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辉月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这样的异常,我却没有去在意。
辉月根本离开我是不行的,可是这些天,这么长的时间,他一次也没有在我的病榻前出现过。
小离的手互相搓,用力太大,手腕泛白。
“辉月哥哥他,早就走了。”
我觉得头晕眼花,房顶和地板似乎都在旋转着,慢慢靠着床,坐了下来。
“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