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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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凑过去亲吻了一下叶祺的嘴唇。柔软,微凉,好像已经忘却方才的激情,退回了他自己的世界。
待重新把陈扬安顿在被褥里,叶祺拥被坐在他身边开了口:“陈扬,我们需要谈一谈。”
陈扬只把被子拉到了胸口,十分慵懒地倚在那里无声点头。
“学院里有个去加拿大交流访问的机会,我近来一直在考虑要不要申请。如果我去了,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
陈扬低沉的声音里已经连失望都消磨殆尽:“作为一个语言工作者,你怎么能离开自己的母语环境。你就这么恨我,宁可背井离乡也不愿意回来。”
叶祺转过身来撑在他身侧,空余的那只手慢慢描绘着他眉眼的轮廓:“我怎么会恨你呢,我只是……不敢。”
陈扬不想去观察他过分复杂的神情,索性闭上眼等他说下去。
“当初那件事,谁都没有错。你的家庭和你本身都注定了结局,现在就算我回到你身边,我们面对的问题还是不会改变。恕我说句犯忌的话,如果这一次,气死的是你妈呢?”
陈扬浑身一震,猛然睁眼望向叶祺。
“你还是会崩溃,会逼我离开你。陈扬,人只有一次二十岁,我没有胆量在十年之后再重蹈覆辙了。”
陈扬忽然握着他的后颈把他拉近,语气低柔仿佛哀求:“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年了我总不至于一成不变,可你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
叶祺顺势靠上去,这一次真的在他唇上蜻蜓点水:“我还在考虑。如果定下来不走,我一定答应你。”
陈扬沉默了一下,疑惑地放开他:“你不是……有男朋友么。”
事到如今,再瞒着他还有什么意思。叶祺坐起身来,实言相告:“早就分手了,况且原来他也不算是男朋友。”
“……为了我吗?”
叶祺已经开始穿衣服,闻声又回过头来探了探他的温度:“现在还问我这个,你不觉得多余么。”
陈扬坐在床上独自发愣,心里不知是酸是苦,早就一片乱七八糟。
“叶祺!”
已经走到门边的人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改变主意?上次在阮元和家的车库里……你还有那么大的火气。”
叶祺自嘲地笑了笑,看着他回答:“我也不想改变主意的,可连你感冒一下我都走不开,更何况……”
那目光掺杂着无限沉郁,却也是无须怀疑的柔和,最后一次落在陈扬身上:“早点睡吧,我会再打电话过来的。晚安。”
79、第八章 尘定
像陈扬这样身体素质明显优于广大群众的人,再怎么感冒高热也不过是几天就过去的事情。叶祺信守诺言连打了几天的电话,后来“重病在床需要关怀”这个理由死活用不下去了,陈扬这才渐渐发现叶祺已经跟他恢复了联系。
一夕欢情,收效便是把千层饼一般的叶祺剥掉了一层,现在他至少不再躲闪了。陈扬暗地里对自己公然色/诱的行为万分不齿,但每每看到叶祺回过来的短信就顾不得了。什么事总有个轻重缓急,眼下……面子能值多少钱一斤?!
另一头,叶祺面对着自己的重大人生抉择倒是举重若轻了。在这一年最热的日子里,他要么宅在家里要么在市立图书馆与阮元和为伍,再多下来的时间便一股脑儿交给了王援。除了过来人邱砾觉得很正常之外,剩下的三只单身男人都深叹一场现代婚礼之繁杂与忙碌,可见捞个女人回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不是花了钱就可以的。
未来的王夫人挚爱落叶秋景。就在满街的梧桐树开始刷刷掉叶子的初秋,她挽着王援踏上了通往新生活的红地毯(Orz)。
新娘是个土生土长的上海姑娘,一说要结婚了,光同学朋友就把自己家挤得水泄不通,王援等人到了之后大大地被刁难了一番。新娘的大学同学在门里各种搞怪,非要王援亲口说个黄段子逗笑了新娘才准进门。不管什么姑娘,婚礼当天总是要矜持的,王援急得就差上房揭瓦了,人家新娘就是静若处子一声不吭。
最后顾世琮拿着手机拼命搜索,换了十几个笑话才听到了门内的哄堂大笑。
叶祺站在楼梯转弯的地方等,好整以暇,颇有点儿看猴戏的味道。结婚证都领过了,难道还愁新娘不肯出娘家的门么。要是实在不行,他们还可以启用Plan B,一群年轻男人索性撞门进去抢人算了。
后来姑娘还是出来了,踩着白色漆皮的高跟鞋走得步步生莲。人确实长得挺平淡,但王援一旦望见就两眼放光,谁能说这不是缘分呢。
顾世琮缓了一步没跟上去,凑在叶祺耳边低语:“袁素言比她漂亮多了。”
叶祺笑着推了他一把:“王援谈过的都比她漂亮,但偏偏就是这一个了。快过去吧,人家伴娘在等你呢。”
悠长的弄堂,一身华服的新人,鞭炮一点七十二家房客的祝福便蜂拥而来。新娘纯白的婚纱裙摆飘过墙边的自行车,途经阿婆的小板凳,最后拂着加长版林肯的车门消失在视线中。新娘的父母怅怅凝望,叶祺诚心诚意劝了几句才把他们引进了后面的车里。
这就是平凡生活里的琐碎幸福,没有太过惊艳的外表,但足够每个人去回味一辈子。
前往酒店的路上,邱砾坐在叶祺身边。
就算是迎亲的队伍,红灯还是要等的。叶祺摸出手机看了几眼,有点无聊地开口道:“你家夫人和儿子呢?”
“大概在路上吧,我让他们别到那么早。”
话题无以为继,叶祺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听到了最不想讨论的话题。
“听说……你和陈扬分了?”
叶祺状似无谓地笑:“大学毕业都快七年了,好像不分才不正常吧。”
邱砾定睛看了他几眼,忽然语重心长起来:“一个人过确实挺累的,少折腾点儿,找个人定下来吧。”
叶祺愣了一下,转过头去认真道:“我看上去很像成天折腾的样子?”
邱砾调开视线笑了笑,答:“我觉得很像。”
晚七点,喜宴。
王援携新娘一桌桌地敬酒,顾世琮早已招架不住瘫在座位上不动了,只剩叶祺随着他们夫妇来回转悠。
敬完了父母与同事,王援深吸一口气往一堆大学同学那儿走。这会儿倒是新娘子比较有同情心,回过头有些忧心地问:“叶祺,你还好么。”
叶祺仔细分辨了一下,并没有觉得胃疼:“还好还好,保证你们家王援还正常最要紧。”
正巧一张圆桌上离他们最近的就是陈扬,见主角来了自然而然要站起来:“来,祝你们百年好合!”
王援跟陈扬也算当年学生会的同僚、隔壁寝室的兄弟,他接过杯子打算自己喝掉以示诚意,没想到叶祺从一边伸手顺了过去。
自从听程则立描述了叶祺胃出血的盛况,陈扬实在是见不得他拿酒杯。刚才看着他一桌一桌走过来,少说八两白酒已经下去了,这会儿再看到他略微发白的脸色,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想拦。
当然已经拦不住了,叶祺喝酒的爽快他最清楚不过。
王援在筹备婚礼的这段日子里没少跟叶祺闲话,对于他们两个人的纠葛多少也耳闻了一些。当下他目睹了这一幕,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用征询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看,而且还不敢太直白。
祝别人百年好合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叶祺却在电光火石间想起了太多的内容。一杯酒何其凉薄,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早已不是一杯酒能清算得了的。他们彼此成就,彼此毁灭,而今却遥相对望,咫尺天涯。
习惯了酒精灼烧的食道和胃囊并不认为这一口五粮液有什么特别,但叶祺觉得他一仰脖喝下去的,是这世上最辛辣的讽刺。
王援大概是觉出了一点不对劲来,挽着新娘先去招呼别的同学,趁乱在陈扬耳边留下了一句“麻烦你照顾一下”。
陈扬让出自己的椅子让叶祺坐下,自己站在他身后握住他的肩:“你不能再喝了。”
叶祺满以为陈扬仅仅因为他的心脏病而担这份心,扶着额头静了片刻便要起身:“真的没事,没听说过替人家挡酒还能半途而废的。”
“你听我一次会死啊!”陈扬就着原本的姿势用力一按,谁知叶祺人是坐回去了,他施力的位置却正好把项链的一节卡在了人家的锁骨上,实在是不巧到了极点。
这一下锐痛实在难忍,叶祺倒抽了一口冷气。
陈扬自己也愣了一下,手绕到前面替叶祺往下解了一颗纽扣,趁他不备用指尖轻轻划过那两颗子弹。
再隐蔽不过的动作,但今晚叶祺的忍耐力似乎格外低下。他迅速地抬手扣住陈扬的手腕,倒像是一种保护着项链的姿态,顺理成章如同天性。
陈扬无声地笑了,低沉的嗓音仿佛要从叶祺的耳朵里钻进去:“交给我吧,你坐着歇一会儿。”
话说到这里稍稍一顿,左手隔着西装揉了几下他刚才受压的部位:“哪怕你决定要走,我送你的东西也永远不要拿下来,好么。”
肩上的压力转瞬间撤去,叶祺茫然四顾,很快看到的又是笑容满面的陈扬,好像那些暗地里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是夜,月朗星稀。
陈扬看上去处于清醒与不清醒的临界点上,叶祺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就把人拖走了。说来他毕竟是替了自己的职责,否则好好地坐在那儿也不会喝成这样。
酒店为每一场婚宴都附赠总统套房,估计王援已经开始滚床单了。事先知道顾世琮免不了喝酒,跟他稳定同居那姑娘特意开车来把人接走了。曲终人散,叶祺扭头看了看走在身边的陈扬,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索性领着人进了街头绿地的休憩地带,伸手拽他一把一起坐在了长椅上。
“到底喝了多少?”
陈扬向他微笑:“不记得了。”
树荫下的他披着明灭不定的光与影,笑起来总带着“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深意,给人以晦暗难言的感觉。叶祺忽然很想伸手去揉一揉他,但从头顶看到指尖都不知从哪儿下手,只得作罢。
陈扬察觉到他的犹豫,慢慢放松身体换了个更闲适的坐姿:“放心,我不逼你做决定。要不要在一起这种事……还是你自己想清楚的好。”
叶祺默然点头。
即使前程未定,能与心上人并肩坐在秋夜里也不失为赏心乐事。两个人都不想再寻找新的话题,只是乘着微醺的惬意,维持着同样的沉默。
出于从商的习惯,陈扬过了好一会儿没感觉到手机的震动便觉得奇怪,掏出来一看才知道早就没电了。叶祺趁他换电池那点时间回了几条短信,转眼陈扬也把手机收了起来,还顺手摸出了几颗糖给他。
叶祺的表情几乎是立刻柔和起来,含了一点笑挑眉看他:“你几岁了?西装口袋里放着……薄荷奶糖?”
陈扬从他手里拿过一颗糖,剥开了包装纸再递回去,然后理所当然地回答他:“喜欢薄荷的不是我。”
叶祺微仰着头去看路灯的形状,心里并不想去压制那阵毛茸茸的暖意:“我知道,是我。你除了巧克力还知道什么……”
两个人的手机一前一后震动起来,本来挺好的气氛硬是被打断了。
结果在扫了一眼之后,陈扬和叶祺都把手机拿给对方看。同一句话显示在一宽一长的两个屏幕上,“你们两个要耍我何必这么迂回”。
叶祺笑着碰了碰陈扬:“你刚才也收到他短信了?回了什么?”
陈扬抢过他的手机往上翻,果不其然看到一模一样的内容,不由也跟着笑了:“跟你一样,‘有必要么’。”
此刻宾馆里的韩奕才是最大的受害者,陈叶二人在小公园里相视而笑,他倒是彻底莫名了。他刚才发出去的是“我刚到上海,明天出来一下好么,我找你有事”,没想到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陈扬和叶祺的回复纷至沓来,打开来都是“有必要么”,如出一辙的漠不关己。
不管他们是不是故意的,韩奕都必须见到他们。
相见一叙,这就是他从美国飞回国内的唯一目的,在他正式与琰琰订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