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林何处 by 万径人踪-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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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冰冻三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刑冷则冷矣,却实在没有什么骇人的威慑力,甚至还远不如“大江东流去”所带来的心理冲击力和对死亡的恐惧。
缓缓的,冰凉的液体一点一滴地注入,右手已然寒冷彻骨,随着血液游走的液体在不到一个时辰里就凉透了整条右臂,林亚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刑还是打心眼里瞧不起的,印象中,所有的酷刑都是血腥残暴的肢体语言,一直和炮烙、皮鞭、针钎、断肢、剥皮、去骨、剜眼、剖腹……等等紧密相连,没有一个不是血淋淋痛彻骨的,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等安静祥和的招数。
在狗皮军官注射上液体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林亚也懒得去想注射的是什么,想了也没用,还不如先睡觉养养精神,好进行下一次的对抗。
眯着眼睛,林亚从来没有这样宁静过,周围寂静无声,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清晰可闻,渐渐地,连房间内难得的一丝空气流动也仿佛可以听见。
怎么也睡不着,浑身开始寒冷,冷得好象是住在一个冰窖里,没有棉被和足够御寒衣物的冰窖,也不完全是,冰窖里的冷是由外而内的,而现在的寒冷是由内而外的,是发自五脏六腑和所有肌肉、肢体的寒冷,刺激得人无法睡眠。
酸胀,右手臂开始酸胀,肌肉感觉像提了一整天负荷极限的重物,酸酸的,有像被掐住血管一样的胀,好象整个手臂积聚了超过本身容量许多倍的体液,仿佛连皮肤都开始晶莹起来,紧绷的,没有一丝皱纹,每一条伤疤都光亮滑腻得仿佛是一张被注射充盈满了液体的猪皮。
失眠,这个从来没有光顾过林亚的高档玩意,居然在这个陌生的被囚环境中光顾了,不,和失眠还不完全一样,明明已经很困,很乏,却睡不着,寒冷侵袭着全身,甚至包括了神经和思维,酸胀占领了知觉……
总是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企图入睡,又被这无边的冷刺激得无法入睡,这种感觉很糟糕,有点像急需一样自己极其宝贵的东西,却怎么也找不着,把家里上下都翻遍了,再掘地三尺,掀梁揭瓦,依旧无踪,那种焦急狂躁就变得没有出路,非要到找到那个东西方才能得到安抚。
一连三天,狗皮军官除了按时让一个从来不吭声的小兵来给林亚喂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无论林亚怎么挑逗小兵,小兵就是不开口,显然是被下了死命令的。
林亚的情绪已经到达狂飙的顶点,急切需要一个宣泄的缺口,自从输入了那种不知名的液体之后,就一直没有休息过,神经被迫高度紧张,自己却连为什么紧张,紧张什么都不知道,没有睡眠,只有难受的感觉。
从输液的第二天开始,寒冷的感觉在没有声音、没有外人的空间里,被意识一直被迫清醒着的林亚无比清晰地放大和感知着,被冰冻降低温度过了的液体,是如何经过手背上的静脉,慢慢经过右手臂的静脉,再回流到心脏,然后又是如何在心脏这里略微升高一点点温度,再经过动脉流动到各个毛细血管,把寒冷无误地传递给每一个毛孔,每一滴液体都这样走完全程,每次都是把进入身体的液体刚刚经过全身血管加热到差不多接近体温后,有重新来一拨,不间断的,冰凉的液体,掠夺着浑身的热量,而液体注射过多带来的酸胀也如影随形。
长期的疼痛,能够习惯,通过常时间的刺激神经,可以使神经对痛感的敏锐度降低,以达到习惯疼痛,不被疼痛控制精神,可这种寒冷——体温的降低,无法习惯,所有人体生存和正常的生命体征都是基于人体体温的正常,即便是长期生活在高寒地区的人,能够耐寒,也是耐的体外之寒。
林亚不断地利用自己仅有的那十公分的活动范围,活动全身可以活动的地方,可,无济于事,血液的流动迅速更加加快了冰凉液体在体内的肆虐速度。
林亚到现在才明白“冰冻三尺”的真正含义不在冰冻之上,而在于“非一日之寒”。
狗皮军官要的是他在长期的体温降低、酸胀难忍、无法睡眠之中慢慢失去体力、精力,以及意志力,非一日之寒,需要的是时间来催化人的神经,不断累积的痛苦,最终可以达到量变到质变的效果。
全天二十四小时,输液一直没有间断,寒冷也一直没有间断,自然,失眠和焦躁的情绪也没有间断,痛苦,也就更无法间断,林亚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满脑子的冷和酸,还有一些麻胀。
“靠!还不如给老子来两刀!”喃喃的低骂也只能是发泄一点心中的郁积,正因为知道对改变现实没有任何助益,所以也就只能放在喉咙深处滚上那么一滚。
林亚极度疲惫。
狗皮军官在林亚输液的第四天早上终于来了,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像是欠了人一百万大洋,在想怎么让人从此免了这债务,也像是人欠了他一百万大洋,在想如何从人手里扒回连本带息的钱,总归不是个不欠人也不被欠的主。
“你给老子注射的是什么!靠!”林亚一直无法放松的神经无比敏锐地察觉了门把转动的声音,两只血红的眼睛因为瞪得太大,和灯笼似的,骇人的紧,三天的焦躁,早就头发狰狞杂乱,额头青筋暴突,脸颊也居然已经开始凹陷下去,蜡黄,皮肤已经开始蜡黄,像是得了黄疸病似的黄。
“不错,意志力挺强的,精神不错!”狗皮军官没有回答,倒是在林亚的床边先来回走动了两遍,“叶非云?林亚?哈哈哈哈……没想到你居然是林亚!和叶非云的关系果然匪浅,居然能穿着他的新配发的军服回自己的军营!可惜呀……来,说说为什么不有否认自己不是叶非云?怕我们再去重新设伏捉他吗?放心,设这么一次伏需要很久的准备和计划,没那么容易的,那条道是叶非云每天巡哨最常走的路,倒是你,没有你过防区的消息和踪迹,倒是阴错阳差栽了进来,你说说,这是你的霉运呢,还是你那一心想维护的兄弟故意顶你背的锅呢?”
“少给老子废话!既然知道老子是林亚,就把你那点子花样都使出来吧!你们不是一直都想捉到老子么!”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你的命倒是确实比叶非云的值钱,叶非云的被捕可摧毁不了民主党多少战斗力,你可不一样,兴农党的明日之星,哈哈,埙元纵队的歼灭者,你可是东氏悬赏的最高级别的人头!和你们党魁一个数目,一个团长,了不得!”
怒目,只有怒目,林亚才可以让愤怒偶尔占领意识,暂时缓解那寒冷和酸胀带来的痛苦。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不是叶非云的吗?说句实在的,我之前也怀疑过,叶非云受过高等教育,传说中是个很斯文的人,只有在战事中才像个魔,你不同,可你长得倒也确实和传说中叶非云的相貌非凡有那么一些相合,传说,都是传说,神秘的新鲜力量……”
“只有见了叶非云本人,才明白为什么他是神魔。”狗皮军官的话让林亚心惊肉跳:难道叶非云也被捉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给你注射的是什么吗?放心,不是毒品,也不是什么药剂,就是一点子生理盐水,怕你火气大,用冰镇过而已,可惜了我那些辛苦窖藏了一个冬天的冰呀!给你用这个刑,代价可真不小!你可得好好享受这个待遇,别辜负了我的这些个心意。”
“滚!”狂躁的林亚在听到狗皮军官见到叶非云的时候已经爆发,挣得钢链铮铮作响,“你到底把叶非云怎么了!”
“还有空关心别人,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该向我交代些什么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就把兴农党的军力布置给我标出来,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的那个团的布防图也最好给我早点回忆明白,虽然东氏下的命令是不接受你的投降,可你要是不合作,死也是死不得,活也活不得。别以为你是林亚就会直接拉你出去毙了,相反,酷刑可能更多,要你活的时间也越长。”
“滚——!”狗皮军官终于在林亚将钢链挣得仿佛要断裂的时候,应林亚的“要求”,出去了,留下林亚在那里,痛苦煎熬。
又是一夜的无眠,在开始输液之后的第四天,林亚在房间里迎来了一个人,一个情理只中却又是意想不到的人。
第三十二章:痛无可痛
在寒冷之中度过了又一个不眠的夜晚,林亚的疲惫无可言说,如果是在战事之中,无法入眠和寒冷疲惫这么四天还是可以忍受,因为心有旁骛,可正儿八经地躺在床上,好吧,是被固定在床上,没有事做,没有可分心的事情,等待着、接受着这些寒冷和酸胀的折磨,林亚确实有些痛苦。
门闩还没开始拉动的时候,林亚就警觉了,不知道是长时间的无眠和寒冷让他敏锐,还是痛苦折磨下的神经急需外事外物来分散注意,总之,在门闩真的开始拉动的时候,林亚的心一下就兴奋起来,浑身戒备着,紧张着,犹如被猎人枪伤了的豹,潜伏在猎人身旁蓄事待发。
门打开的声音分外的清晰,动静也远比往常的大,门轴的转动,很清楚,也很缓慢,门后,走进房门的,是林亚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非云!”激动和震惊已经无法形容林亚,林亚在那里拼命挣扎着想坐起来,想过去抱一抱叶非云,想把自己整理一下,囚禁的日子里,肯定是蓬头垢面,原本就老怕被嫌弃,如此境况下的见面,林亚如何不难过?
叶非云实在不像一个被囚禁者,缓步走入,身后也没有押解人员,一身的呢子军装,高筒军靴,锃亮,走到桌前,坐下,门已经在他是身后被体贴地轻声关上。
“非云……”林亚难免开始有些狐疑。
撸了撸手中的马鞭,叶非云一笑,真当是满室生辉的观音笑,林亚觉得好象整间房子都开始暖和起来,盯着林亚看了一会儿,叶非云终于开口:“这几天,还好?”
“你也被捉了?知道我被捕,你还不提防些?顾同怎么样了?我们的驻地呢?”
“不,我没有被捕。林亚,我只是来见见你,而已,毕竟,我们也是曾经的兄弟,往日的情分让我来劝劝你,我不忍你再这样受折磨,你的那个团的布防图,你还是画出来吧,至于整个兴农党的,你要愿意,那是最好,不愿意,那我也可以考虑念在你我相识多年的面上,向上峰求个情,给你个痛快,让你了结了。如何?”佛像的叶非云一连的慈悲,笑,也是极富安抚性,可这次的笑,看在林亚眼里,简直就是洪水猛兽,这个这样笑着的男人,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男人吗?
“非云!你怎么啦?怎么说起胡话来?”脖子一个劲地上仰,拼命想看看清楚眼前这个昏黄灯光下的男人到底是谁,这个平日里凭一个影子就能认出来的男人,为什么声音和样貌都没有改变,却仿佛换了一个人?
“不,林团长,我现在已经是汪总统麾下的师长,二十二岁的师长,我怕是至尚历史上最年轻的万军统帅了。念在你和我多年相识,特意来劝劝你,适时务为俊杰!否则,你也该知道,我会用的手段,什么叫魔,你会见到。”诡异的笑伴着坚定的眼神,林亚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眼前的这个叶非云是真实的叶非云。
“好好想想,我只给你三个小时的时间,这三个小时里,我会让他们给你断了冰镇生理盐水的注射,那个注射久了的人确实会精神崩溃,我可以给你看看崩溃后的人的模样,保证你胆寒。”叶非云说着,脸色一凛,伸手双击。
门开了,被推进来一个老态龙钟的男人,胡子拉茬,头发杂乱,没有任何光泽,脸的绝大部分还藏在那一堆乱丛丛的毛发之中,仅露出来的不到十平方厘米的面部皮肤黝黑之中泛青黄,隐约可以看见一双快速闪动的眼睛,在略稀疏的几根毛发之后乱转,恍若惊弓之鸟,瑟瑟发抖,整个人都佝偻着,手脚都屈着,蜷在身上,两手使劲在那里找衣服兜放,把个衣服揉得歪歪斜斜。
“告诉他,你叫什么名字!”叶非云的话竟然惹得哪个男子一阵哆嗦,尿了裤子,一个软趴,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