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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烟波深处花尽落 作者:陌上芊芊(晋江2013.10.31完结)-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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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颈上的力道在不断加重,我咬牙吃力的说道:“若五日后两百名百姓不能全数安然返回至我大墘驻军的保护下,自会有人将大王写给许太尉的亲笔手书送到耶律太后和宇素王妃手中!你里通外国弑兄夺位的阴谋就会公诸于众!我想,北夷再荒蛮,也不会容一个不仁不义、大逆不道的人为王吧!耶律太后亦不会坐视害死她嫡子的人在王位上风光很久吧!何况一旁还有三王子契贺烈虎视眈眈?听说……三王子可是颇得耶律太后宠爱。”
嘭的一声,面前的木几被一掌拍碎,熊熊的怒火在他慑人的眸中跳跃,仿似能听见劈啪作响的火花声。勃颈上的力道跟着一松,我暗自调匀气息,咬牙忍受背后一波痛楚慢慢平复,方抬头瞧着契贺丹,平静道:“大王何必动怒,如今您想要的都已得到,何必再与许太尉为伍大王以为就凭许家三代人积累的势力就能够撼动大墘国本、改朝换代?其实万岁爷早已有所防备,事先备好的数十万大军早已蓄势待发,只待开春便会北归帝都一举铲除乱臣贼子!”
我缓缓起身,立在契贺丹面前,直视他双眼继续道:“退一万步,即便真的让许太尉成了事,他又怎会留着大王您作为他谋朝篡位的见证?自古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必然借你北夷侵我疆土、杀我君王、掳我百姓的罪名大举进攻,将北夷荡平!大王可知,您是正在与虎谋皮、与人捉刀!不如今日放下屠刀,平息干戈,不去搅入我大墘的内政,日后方有转圜余地。”
契贺丹微眯双眸,冷峻的面容上罩着一层寒霜,半晌过后,嘴角竟牵出几不可见的弧度,沉声道:“本王今日见识到大墘门阀世族的风采,想不到一届女子胆识过人,令人钦佩。我北夷人从不做于己无利之事,你分析的通透,其实本王早已厌烦许太尉的贪得无厌,卖你们皇上一个人情倒也无妨。只是……放你们的百姓回归大墘之后又该如何……我凭什么相信放了他们你便会信守承诺呢?”话到最后,鹰眸中分明是不加掩饰的狡黠。
我冷笑道:“这个我自然也已经替大王想到了。”我抬手轻拢鬓发,缓缓道:“你放了我国百姓,退军千里,换咱们兄妹来做人质。待百姓们平安返回,我边境太平无险,圣上拨乱反正,持信人自会到咱们约定的所在,一手交信,一手放人。届时,大王得以宽心,咱们兄妹重获自由,如何?”
契贺丹抛弄手中金牌,“好!快人快语!一言为定!”

皎月初升,营火通明,我目送着缓缓远去的车队,眉目平静,心底终难掩激动。一早已有两门名暗卫启程押送田荣夫妇去见晖帝,蒋琼和楚峰继续在青城镇监视往来动向,我带来的六人里,五人负责护送百姓返回大墘,确保百姓迁居至驻有守军的荀关,待百姓平安后,他们将飞骑报信与皇上。
慕容澈寸步不离的守在我身侧,一身玄服隐在暮色下,银发在月光下清冷如刃。
契贺丹一袭黑袍,紧抿双唇,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傲然卓绝。
一阵冷风吹过,契贺丹转身向王帐走去,脚步在我身边顿了一下,戏谑道:“你把自己的车也给了他们,待明日大军回撤时……不知大墘仕女可会骑马?还是想祈求坐本王的御驾?” 
我抬头迎视他幽深的双眼,轻松道:“无需大王费心,我断不会拖大军后腿!”裂云霓裳
雪盖黄沙,天地苍茫,北夷大军清一色的骑兵,红甲红旗,蜿蜒千里,宛若火龙匍匐于白浪。
我骑在马上,夹在契贺丹的亲卫队中,风帽之下,额头和鼻尖已经渗出冷汗。一连两日的马背颠簸着实让人吃不消,背后伤的最深一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想是伤口崩裂了。我咬牙隐忍,给身旁满眼关切的慕容澈一个安心的眼神。
转头间正对上马车中契贺丹的鹰眸,伴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我倔强的挺直了腰背,昂首前望,不予理会。
又行了半日,就在我即将支撑不住之时,大军终于抵达今日的驻点。我吃力的下马,只觉得大腿内侧已经麻痹一般,双膝几乎站不直,身子一晃,慕容澈已揽住我的肩膀,低声道:“到帐里休息吧。”
我点点头,借着他的支撑,缓步走向王帐旁边的一顶小账。自那日进了北夷大营,契贺丹便将我们安排在他的亲兵中,一举一动皆不离他的耳目。
慕容澈待要掀开帐帘,只听背后传来叫声:“和公子,和小姐!”
我们回头看去,只见契贺丹的贴身侍从朔洛已来到近前,“大王有请,请和雅小姐至王帐为大王画像。”在北夷军中,慕容澈的身份是契贺丹的御用采办,我作为画师负责画制北夷王像和新王祭天大典的盛况。“和安”、“和雅”这对名字是我随口编来的,辨不出是大墘的名字还是北夷的名字,契贺丹听了冷笑不语,也不深究,由得我们自说自话。慕容澈算定契贺丹必已暗中派人去大墘调查我二人的身份,但他自信自己的身份无人能知,而至于我的身份是否会被识破,只能看天意了。
慕容澈对朔洛沉声道:“连日马上奔波,我小妹吃不消,今日还请容小妹休息。请代为禀告大王,画像之事我兄妹既然已与大王约定,便断不会食言!到时若交不出令大王满意的画像,任凭大王处置。”
朔洛一脸温煦,看了我一眼,点头道:“女子跟随我大军行进确实会感吃力,和雅小姐想要休息也无可厚非,只是大王方才吩咐小的说,如若和雅小姐不来,便将他原话告知你们二位,大王说‘大墘的仕女语出狂妄,内里实则弱不禁风,若是两天路程便受不了,怕是没命跟着大军撤回王城,不如索性就在这里完成交易便罢了。’”
慕容澈旋即面若寒霜,双拳紧握,我轻拽他的袖口,“二哥,我不妨事。”转头对朔洛道:“如此便请转告大王,我们准备一下画具,即刻至王帐为大王作画,还请大王稍候。”
朔洛点头回去复命,慕容澈扶着我进了帐篷。我摘下风貌,解开面纱,虚弱问道:“可还有卢太医留下的松烟散?”
见到我苍白的脸色,慕容澈眼底一惊,“可是背后伤口又不好受了?”忙从包袱内取出一个青白色的瓷瓶“幸而还有这最后一瓶。” 
我背对着慕容澈深吸一口气:“劳烦二哥帮我上药。”自受伤以来,一直都是慕容澈照料,对他,已慢慢从心底里当成是亲人,最初的羞窘已淡了许多。
棉袍一除,我后背上白色里衫正中一处红艳,宛如雪中寒梅,怒放在慕容澈眼中,背后传来他压抑的一声低咒。
我摇头道:“不妨事,上了药休息一晚便好了,我挺得住!”
慕容澈长叹一声,我半退下里衫,感受到背后慕容澈极轻柔的为我上药,心里温热,疼痛似乎也有所减缓。
“这样奔波不是办法,明日……还是去乘契贺单的马车吧!”
我挺直脊背,理好衣衫,转头笑道:“凭这点苦便吃不得,怎么配做你的妹子!”
慕容澈一愣,低头看着我,眼中神情复杂变换,终于清朗一笑:“此生能得你这样的妹子,夫复何求!”
我忍不住扑哧一乐,道:“二哥,‘夫复何求’这句话还是等你娶了二嫂时再讲给她听吧!走吧,陪我去给那傲慢难缠的北夷王画像!”

王帐内炭火正旺,契贺丹伏案翻阅卷宗,朔洛站在一旁屏气敛声,我在小几上铺好画纸,时而轻轻勾勒,时而抬眼细观契贺丹,慕容澈静静帮我磨墨润笔,银灰长发柔顺的低垂在两鬓。
大约一炷香过后,帐外传来侍从通报声,晚膳已经备好。契贺丹头也未抬一下,朔洛轻声命人将晚膳端进来,摆放在一旁桌案上。
“和雅,今天就到这里吧,大王要用膳了,我们回去吧。”慕容澈低声道。
我点点头,放下笔,挺了挺腰,晃了晃腕,轻舒一口气,刚站起身来,却听契贺丹说道:“今晚你兄妹就留下与本王一同进膳吧。”
我和慕容澈同时抬头看向契贺丹,只见他扔下卷宗,潇洒的走到桌案前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我们。
我冲慕容澈微微一点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现下我们与契贺丹尚有交易,双方互有制掣,便都要有所顾忌,却也谁都无需怕谁。
只是待坐到桌前方才想起,有朔洛等仆众在旁,我不便取下面纱,于是也不动筷子,轻声对契贺丹道:“斗胆请大王屏退左右?小女有一事相询。”
契贺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一挥手,朔洛带着仆众躬身退出。
我状似随意的取下面纱,道:“大王与我朝许太尉……设计了这个一箭双雕的妙计,种种用意咱们兄妹皆已明了,单不知却如何要将敏嫔娘娘牵扯在内?”
契贺丹冷笑一声,夹了一块羊肉,淡淡的道:“本也不关她事,但许太尉既探知了敏嫔随驾,便趁机要我帮忙解决了她,就如这块羊肉,即送到了嘴边,我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想是敏嫔在你们万岁爷的后宫里得碍着了许太尉千金的好事,恐怕敏嫔之父在朝中也碍着了许太尉的好事罢。”
我心中不由得一寒,偏又如何都记不起自己是怎样卷入到这血雨腥风之中的。
思绪起伏,一段饭下来食不知味,怔忡间,忽听契贺丹道:“温酒!”一个侍从躬身端酒进帐,我忙低头回避。那侍从为契贺丹斟好酒,又分别为我和慕容澈斟了一杯,才退出帐外。
契贺丹举杯向我和慕容澈示意,仰头一饮而尽。慕容澈亦跟着干了杯中酒,见我看着酒杯踌躇,忙从我手中接过,起身冲契贺丹道:“王上,小妹身体孱弱,不胜酒力,做兄长的代她干了此杯,还请王上休要见怪!”说完又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向契贺丹躬了一礼。
“和公子酒量倒是好,我这怒风烈酒两杯下肚后还能如你这般自若的人都堪为英雄!”契贺丹点点头,转而看向我,唇角溢出一丝冷笑,“既然和雅小姐不胜酒力,素闻大墘仕女琴棋书画、歌舞博才,小姐的书画自是一流,想来歌舞亦定是出众,可否赏脸让本王一观啊!”
我心下微怒,面上仍微笑道:“王上谬赞了,小女天资鲁笨,略跟着父兄识得几个字,会画几笔罢了,至于歌舞却是登不得台面,只怕要让王上失望了。”
契贺丹眯眼道:“无妨,本王看腻了北夷女子豪放的舞姿,只想瞧瞧你们大墘仕女这娇娇弱弱的身子舞起来是何风采。”
我双拳在袖中紧握,暗自咬牙咒骂,这契贺丹着实可恼,难道将我当成卖艺的不成!可如今既在他的手心中,虽量他不会在此时害我,面子上却还需过得去才行。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慕容澈,见他正要发作,连忙起身。
慕容澈却同时站起来,大声道:“王上!小妹体弱,今又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日,不宜歌舞,还望大王见谅!”
契贺丹冷冷的睨着我们,一派轻松道:“本王虽答应跟你们交易,只不过想顺水推舟省些麻烦:本王的目的已然达到,犯不着再去帮那个贪得无厌的许太尉,早已有撤兵之意,难道还真的是忌惮了你们不成!耶律太后年事已高,我随便用些手段即可将她除去,至于宇素王妃……我虽然设计杀了他丈夫,然你们焉知不是正称了她的心意?待收服了这两股势力,三弟契贺烈嘛,孤掌难鸣,也便不足为惧了。”
我心中一凛,只听他继续道:“本王懒得去招惹那两个刁蛮的女人,索性跟你们交易权当是解闷找乐子罢了,如果……你们还想活着回到大墘,最好别考验我的脾气!”
慕容澈怒目瞪着契贺丹,额上青筋暴出,我轻轻拉了他的衣袖,其实早已料到这信对契贺丹的威胁极有可能是微不足道的,但总算能换回两百条无辜的性命,现下只求契贺丹不要变卦发难,些许折辱在所难免。“小女确实不善舞蹈,一副嗓子倒是勉强可以唱出曲调,既然大王有兴致,小女便献丑了。”
契贺丹靠在椅中,邪邪一笑,自斟了一杯酒,举在唇边浅啜。
慕容澈一张脸全无血色,我轻轻冲他摇了摇头,他压着怒气缓缓坐下。
我略一思索,悠悠唱起: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歌声清越,荡漾在帐顶,心中的隐忍逐渐散去,缓缓缭绕起对那人的思念。一曲唱罢,我归位落座,只觉得契贺丹灼烫的目光钉在身上。
良久,他一声不语,只自斟自饮大口大口的喝酒。
帐外更鼓声响起,慕容澈投来一个探寻的眼神,我点点头,一同起身告退。契贺丹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却没再说一个字。

如此每日骑马赶路,我背上的伤口总也无法彻底愈合,只每日咬牙强撑着,第四日清晨,忽被慕容澈的怒喝声和沉重杂乱的脚步声惊醒,睁开眼只见慕容澈仗剑护在我身前,小小的帐中一下子竟涌进十数名亲兵,金戈刀剑映得帐内寒光森森。
我大惊而起,自来到北夷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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