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欲孽-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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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囚犯被拖进刑场的时候就看得清楚，受刑的人的确是庄敏，心中明白，她当初能进宫多亏了端木氏，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人落到端木氏手里，端木氏自然不会给她开口的机会。
几日后，周儇见到二哥周威，两人说到朝中之事与庄敏，周威眼中闪出一道戾气，“当年依附过赫连敏月的人除了陈铸被赐死，其余的都只是被贬出京城或是罢官流放，不过要杀死几个发配的犯人是轻而易举的事。”
周儇一时无言，只是看着周威英俊的脸庞，心中有瞬间的恍惚。是啊，自从经历了那场牢狱之灾和丧父之痛，二哥就像变了一个人，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过去的玩世不恭和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那双眼里像是永远也散不开的沉郁的雾气。她明白，那个游戏人生，如阳光般磊落洒脱的少年真的消失了。
“你怎么了？”周威见她一言不发，只是定定看着自己，心像是被针刺到。他看不懂她的心事，感受到的是她心有多痛，那里面藏着多少悲苦。
周儇长出一口气，道；“没什么，要除掉那些人随时都可以，可是我们的仇只报了一半，不能说陈铸不是受了慕容怀珉的指使，再有，我们周家为什么会成为赫连敏月的眼中钉，都是端木氏一手造成的。那些人就像是横在我们和端木氏之间的杂草，现在除去我们就会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中。”她的眸色一沉，一字字地说；“我不相信端木氏没有怀疑我。”
周威一怔，“难道端木氏还会再审那些宫人？”
“那晚值夜的宫人都被处死了，其他人她也审不出什么。莲心已经自尽，但她既然与赫连敏月早有传统，回不了解她的秉性吗？赫连敏月这样的人什么时候忌讳过滥杀无辜，她要灭口定会将与那人有关的所有人全部灭口，自然不会留下家眷。端木氏必定会怀疑莲心的户籍是假的。”
赫连敏月指使身边的宫女加害其他妃嫔后又将其灭口的事是真的，但那个宫女的家眷恐怕早已遭遇不测。而莲心区区一个宫女就能收买贵妃寝宫值夜的宫人足以让端木氏起疑。
周威不以为然，笑道；“她起疑又能怎么样？她若敢追查到底，自然不怕以前做过的多少见不得光的事被抖出来。儇儿，还是你想的周到，适可而止，没将端木氏拉小水，以周家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与端木和慕容两大世家抗衡。”
“我就不相信皇上一点风声都察觉不到，”周儇接过他的话；“比如端木氏与庄敏本是一党，襄阳一带少女惨案的幕后操纵者就是端木氏。还有庄敏是赫连家的人，连我们都能查到，皇上除非毫不在意，不然怎么会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呢。庄敏后来又和太子勾结。皇上就算找不到十足的证据，但只要心里生出猜疑就够了。”
周威点点头，嘲弄道；“这下他们慕容家又要有好戏看了。”只是他刚说完，眼里的一抹得意之色又沉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悲伤中，嘴角的嘲笑还未成型，便又成了苦涩。
瞬息的静默，他看着周儇低声问；“儇儿，宁王有没有怀疑过你？毕竟，赫连敏月和太子早已在他的掌控中，是我们坏了他的计划。”
“他……如果端木氏对我们起了疑心，他自然也会知道的。”她的眸光一寸寸暗下去，瞬间的恍惚，她迎上周威眼中的关切，勉强一笑，“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真的不重要了，在她知道从一开始端木氏便将周家操控于股掌之中的时候，她就下定了决心……一切都应该做个了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6 章
落日西垂，寒风呜咽，雪地上红色的余晖忽明忽暗，有着一种类似胭脂的凄美。
周儇第二次踏入慕容姝的住处，远处的大门紧闭着，那原本不是红色的檀木大门却生生被落日照的几欲泣血。她想起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情景……当时还以为慕容姝是在演戏，拿腹中孩子陷害自己，悲伤里有五分真，但终究只是一个为她设置的局。而被这个局困死的人，是她自己。
慕容姝病重，她应该来看望的。何况，有些疑问她还要当面问清楚。
慕容姝看到周儇后，灰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虚弱地说了句；“你来了……”她披散着干枯的长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丫鬟连忙取来一个软垫让她靠着。
周儇坐在床边为她准备好的一张软椅上。
她看着憔悴得不成人形的女子，大脑有一瞬间竟是空白的，面前这个消瘦的几乎脱形的病人真的昔日那个拥有倾城之貌的明艳女子吗？
空气中弥漫着药的清香，却又分明透着一股死亡特有的腐烂气息。她叹了口气，说出心中真实感受；“我没想到你竟然病得这么重。”
慕容姝嘲弄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很多。”
“所以，你会告诉我吗？你为什么那么恨我，恨到为了除掉我，连自己的孩子都能舍弃。”周儇微微一笑，想到自己曾经失去的孩子，双眼一阵阵发酸。
慕容姝挑眉看她，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亦不否认，只是轻蔑道；“我为什么不恨你？一个女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爱着的人不爱自己。”
周儇心如针刺，“你爱他？”
慕容姝盯着她质问道；“为什么不能爱？难道就因为他爱的人是你，世上就只有你一个人有资格爱他吗？”
周儇一叹，声音却不带任何感情，“你既然爱他，为什么不珍惜你们的孩子？其实，以我当时的处境……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
“因为……那个孩子注定保不住的。你知道为什么在和他几次之后，我就能如此顺利的怀孕吗？你当然不知道，你更不知道宁王当初为何仅仅因为拒婚就惹来皇上的震怒。”慕容姝看着她的脸，眼神却变得涣散了，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因为我想嫁给七殿下，便去求庄贵妃，你知道的，庄贵妃数年专宠后宫，在皇上面前说话很有分量。我能怀孕也是因为用了庄贵妃给的药。可那种崔孕的药不但会让孩子胎死腹中，还会损伤我的身体。”
周儇微微摇头，“所以你一时糊涂……小产后落了病才知道那种药会伤身。如果代价只是容易让胎死腹中，纵然有一份希望庄敏就不会放弃的，她自己都不曾用过就是怕伤到身体吧。”
“你别看低了我，你以为我想不到那药有副作用吗？”慕容姝眼眸中突然燃起一丝恨意，她的双手金攥成拳，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恶狠狠的说；“我小产后身体虚弱不假，但落到现在的境地全是拜独孤崛所赐。”
“拜独孤崛所赐？”周儇垂眸重复道，像是一时不解她的意思。“你是说，独孤崛又让人在你的药中加了什么，是你的病情加重？”说着她的嘴角浮出三分嘲弄七分自嘲的笑，“你以为他是傻的吗？你那点心思他早就看出来了，何况你又下毒害我。不过你不必以为他对我多好，皇上已经下诏将虞尚书的女儿赐予他为侧妃，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能挺到他们大婚的那一天吧。我还希望你能和我一起主持他们的婚礼呢。”
慕容姝怔了怔，看着周儇的眼神多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呵呵，我还以为他对你的感情有多深。你怀疑我给你下的毒，害你失去孩子，而事实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样。给你下毒，害你失去孩子的人不是旁人，就是你的好夫君。当时你的父兄还在大理寺，你很可能变成罪臣之女，那个节骨眼上他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孩子体内流淌着逆臣的血。他当然不会让你知道真相，当然要给你一个交代，我的性命在他眼中本来就是一文不值的。”
她说得太急太快，说完后又是一阵猛咳。旁边的侍女连忙为她捶背，苍白着脸哀声求道；“小姐，你不能乱说啊……”还要继续说什么，被周儇的一声“我明白”生生打断。
凶猛的悲伤就这样在胸口，周儇哽咽道；“这些我早就想到了，儿女私情在他眼里不过是锦上添花。”
慕容姝松了口气，轻轻笑了，“虞氏只是个侧妃而已，你还是他的元妃。谁对你无情，你加倍奉还便是。我整日缠绵于病榻，足不出户，对外面发生的事也不是完全不知。庄敏终于死了，你去观刑了吧。”
她突然岔开话题。周儇看了她一会，坦白道；“所哟皇室和四品以上朝臣家的女眷都要进宫观刑。”
“她受刑的情景是你亲眼所见，我只问你，你真的看仔细了，确定那人是庄敏本人吗？”
“她脸上没有伤，我确定。为什么这么问，你还以为她有本事逃出去，还是皇后会包庇她？”
慕容姝并不回答她，只是追问；“那她说了什么没有？”
她如实回答；“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受刑过程中不断发出惨叫。”
“真好，真好啊！”慕容姝冷冷一笑，眼中却有泪水扑扑簌落下，“呵呵，真是报应，她在给我药的时候可没告诉我就算怀孕孩子也不可能平安降生，我怀孕后才知道，却已经来不及了……”
周儇眼中划过一道惊讶，“原来是这样，要不是庄敏骗你，以你的所作所为应该和她惺惺相惜才是。可怜顾太医一家老小。”
慕容姝诧异的看着她，片刻后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禁摇了摇头，漠然道；“顾太医有把柄在我父亲手里。如果他一家老小都被灭口，那也是我父亲做的。”
周儇一时无言。她继续说道；“慕容家与端木家的关系世代交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嫁入宁王府为妃，性质就是家族联姻。”
周儇闻言，心中只觉得蓦然一震，再看慕容姝布满血丝的眼中似乎绽开一抹异样的颜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谲。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再有你不是说独孤崛多看轻你吗，你们是政治联姻，他看轻你就是看轻慕容和端木两家的联姻，轻看端木家在朝中的势力。”
慕容姝自嘲的笑了；“周儇，我真的很羡慕你，不但能得到他的爱，成长的环境也是那么干净。我是嫡女就意味着是慕容家唯一的女儿吗？我还有庶出姐妹五人。我母亲是不受宠的正室。如果我死后，独孤崛可以再去一个慕容家的庶女维持联姻。母凭子贵，慕容家的女儿必须是宁王正妃，而堂堂亲王的正妃自然不会是庶女，王妃的生母自就会被抬为平妻。我的死不会影响到这场政治联姻，只能连累我的母亲，却是我最不愿连累的人。”她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周儇，说到最后竟一把抓住她的手，眸色像是被什么突然点燃，一簇簇赤红的火焰几乎要夺眶而出，一字字道；“我一生机关算尽，可我的母亲却是不会算计人的。如果她注定被我牵连，我情愿拉着整个慕容家为她陪葬。你不是恨我父亲，想报仇吗？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我宁愿她变成一介罪妇，被贬为庶民，也好在留在慕容府受尽屈辱。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请你念在……念在我没害过你的份上，要保全我的母亲……”她说到最后，声音终于有了颤抖，一滴滴泪水沿着她灰败的脸庞滑落，打在周儇的手上。她终于哽咽了，想到母亲以后的处境，所有的强硬连着最后的尊严都在瞬息间瓦解。
从小到大，她为了保住母亲和自己的地位，努力做一个好女儿，一直在努力让父亲更看重自己。后来嫁给了爱慕的男子，以为这便是对她最好的成全，却不想……机关算尽后，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她对独孤崛的爱中包含着恨，对周儇的期许中亦夹杂着恨。得到这个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可怜的母亲。
掌灯时分，周儇终于离开慕容姝的房间。踏上被月光灯火交织照得发亮的白雪，没走几步，送她出门的白芷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拉住她的披风，含泪哀求；
“请王妃原谅我家小姐，她是病糊涂了，胡言乱语啊。看在她已经……已经病重的份上，请王妃不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白芷是慕容姝的陪嫁丫鬟，便是她主动告诉周儇，当初给她下毒的人是奉了皇后的指使。而正如慕容姝所说，慕容端木两家世代交好，可以想象王府中有端木皇后的眼线，以及她对慕容姝的‘特殊照顾’。
她失去的孩子只有一个月大，连她自己都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的。独孤崛又怎么会知道？更不可能给她下毒！
白芷将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诉了她，是希望谈能放过慕容姝……当初她以为给自己下毒的人是慕容姝，而慕容姝心里又何尝没有过疑问，怀疑给她下毒的人就是自己呢？
轻叹一声，“我不会放在意。”她看着白芷，冷风中她的声音显得格外无力而颓败。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如果我真的在意，当时就可以拆穿她。只要她能高兴一点就好。”这未尝不是发自肺腑。慕容姝的人生何尝不是被他人一点点毁掉的。她希望自己与独孤崛魏为敌，希望能借助她的双手复仇。她只是太恨了，可终究是一个再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