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龙纪事·上卷(女尊)-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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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相看着专心烹茶的苍凛,眼中少见的露出几分慈爱,“这孩子从小便静不下来,其师明源居士本想着借修习茶艺让他陶冶性情,磨磨一身戾气,没想到他却还真有几分天份。今日见着贵殿这上好紫砂茶具自觉手痒,如此,倒是让神上见笑了。”
“丞相大人客气了。”我浅浅一揖,“自古好马易寻伯乐难遇,小神对茶道一艺所知甚浅,这等好器具放在殿上,也平白被些不懂茶的僮使糟蹋了。若是大人和殿下不弃,小神愿做个顺水人情将此茶具赠与二位,一来是多谢大人这些日子来对此次遥城一行筹备的奔波劳苦,二来,也是谢殿下让我这么个俗人,托殿下的福附庸了回风雅。”
陶相连忙笑着推说不敢当,正谦让间苍凛已煎好茶,用一白檀木镂花托盘盛着三只紫砂扁耳陶瓯,一把古铁六角提梁壶。茶壶色泽暗沉内敛,表面以钢刀雕刻着精致的早梅映雪,由于岁月久远边角已被摩挲的圆润,隐隐透出一种历史的馥郁暗香。
“听说这一套崤陵旷无山腹产的紫砂‘夕月’乃是上代神主的爱物,历史可追溯到几千年前的男尊时期,早时龙姬神上与无赦太子,平惠公主和缋泱君以苦雪烹茶,梅林夜话,据说用的,就是这套‘夕月’。”陶相望着那几只被岁月浸染的愈发乌亮温润的茶具,目光逐渐变得柔软明澈,如同夏夜的长情湖水宁和隽永。苍老的纹路一瞬间似乎被岁月磨平,显出几分少女般的怀恋怅惘。
苍凛给每人依序奉了茶,行到我处将茶盏向我处推了推,不无讥诮的翻了个白眼,“‘夕月’给我也好,省的放在你这,平白糟蹋了好东西。”
陶相无奈的向我摇摇头,脸上尽是歉意之色。我瞅着苍凛捧着一方小小茶盘,明明欢喜的不得了却偏偏嘴硬道不得谢,便也浑不在意的笑了笑。他这冷言冷语这些年来早就听惯了,何况这每年只产一钱有价无货的崤陵风池翠,经过他的巧手倒是泡出了十二分的滋味,却也是值了。
碧绿的新茶在暗紫色的扁足陶瓯中打着旋,泛着苦涩的馨香。轻抿一口,似暖还凉,如沐柳下清风,濯幽涧冽泉,加上陈年紫砂壶特有的百茶澄香,恍惚间仿佛置身与崤陵旷无山间,就着夕阳遍洒的满目苍翠,饮下一盏幽凉新月微光。
我放下茶盏,自从听闻遥城疫难起变盘旋在头顶的阴云似乎也被这茶冲淡了些。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帘的缝隙照在花厅里,我一时间竟起了几分孩子心性,笑眯眯的冲苍凛遥遥伸出大拇指。
无所不通的侍龙第一公子难得皱起眉头,像个严肃的小老头。“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骂我的吧?”
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看着眉头拧成川字,时刻准备和我干仗的长皇子,第一次觉得这位人人避之不及的皇家苍鬼,偶尔也有天真可爱的一面。
“我的意思是说——”我故意拉长腔调,他的脊背随着我的声音紧张得绷直,鼻翼搧着像只蓄势待发的小狮子,我笑容愈深。
“殿下,你真是太棒了!”
“……太棒了?”苍凛像个小呆瓜一样傻傻的重复着我的话,耳根不自觉爬上一丝红晕。
“嗯,殿下的茶艺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想若有人能日日拜领殿下的茶艺,那上刀山下油锅也定是会欣然而往的。”
“我不用你上刀山下油锅!”苍凛霍的一下站起来,几步奔到我面前,“让我跟你去遥城我就天天泡茶给你喝!”
作者有话要说:苍凛,你出次场不容易啊……
第一卷师父的戏份比较多,从第二卷起,众多男配就要开始活跃啦~啊啊好想写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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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从口出
“我不用你上到山下油锅!”苍凛霍的一下站起来,几步奔到我面前,“让我跟你去遥城我就天天泡茶给你喝!”
我立时表情如遭雷劈,嘴角连抽数下才勉强找回自己声音。
“……殿下,此去遥城不是去游山玩水,是很危险的。”我勉强挂上丝笑容,“殿下您金尊玉贵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小神可怎么担待得起。”
苍凛十分男子气概的一甩袖子,“你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要死大家一起死,谁都跑不了!”
“这这这,这怎么能一样呢。”我头大如斗,表情要多悲苦有多悲苦。斜眼瞅了下下首品茗陶相,虽然看起来对苍凛放的狠话浑不在意,那耸拉的眉梢却不自觉的挑了挑。
苍凛皇子可是宰相大人的逆鳞,若放在普通人家,这一个死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恐怕祖孙三代都要被护犊心切的某人杀光光。
再次深深叹了口气,我努力把小身板挺了挺,妄图在某皇子绝对的海拔压迫下讨回一点作为神主威势。
“长皇子殿下,上古龙神有训,乾坤有别,内外有序,主内者,自当守家自持,养温良淑柔之心,如此家可安国可泰。殿下作为皇家最尊贵嫡脉皇子,乃天下贵族男子之楷模,岂可有如此抛头露面之举。再者本神此次前去凶险万分,更身系万千黎民之性命,若途中有个万一,本神天命如此不可推诿,但若连累了皇子,才是真的罪过。”
我说完便以手抚额,哀叹连连,做出一副我很罪过,真的很罪过,拜托你不要让我这么罪过,所以千万别再缠着我了……的表情。
这话其实说的已经很重了,作为名义上的未婚妻,将神训搬出,暗示苍凛身为男子不安于室,不顾大局,不守夫德,已经是极大的警告,若是平时光凭这几条便是要求退婚男方家里都不敢说个不字。
如此深意陶相又岂会听不出,正当她轻咳一声准备出来打圆场,苍凛却嗷的一声叫起来。
“我不管,我不管!你刚才说只要能喝到我的茶就什么都去做,现在可不能反悔!”
苍凛气得直跳脚,伸着指头抖索索的指了我半天,除了方才任谁都只当是玩笑的一句话,硬是没说出个深明大义无法反驳的理由来,只得愤愤的挤在陶相身边坐了,拿一双如晚霞如波光般明媚的淡茶色眸子巴巴瞅着着外婆,纤长的手指还拽着她长长的袖摆摇了摇。
我顿时身上一阵恶寒。
靠!鬼畜皇子都会耍娇,这天上是要下红雨了么!
我一脸古怪的看着与年轻皇子拉拉扯扯没完没了的陶相,纵是脸皮厚如城墙也能被我灼灼的目光烧出个洞来。想来纵横官场几十年,今日却当着外人的面被个小辈磨得苦不堪言,必然极大地挑战了这位首席权贵的神经。终于,一直沉默的陶相爆发了,袖子一抽手一拂便是一声暴喝:
“胡闹!国家大事,岂能容你这小儿任性妄为!”
这一抽一拂已是用了十分力道,奈何苍凛何许人也,堂堂独步天下的明渊居士关门弟子,武功修为乃是世之翘楚,又岂是古稀老人能拂开的。
结果只听嘶拉一声脆响,陶相的衣袖接口硬是被扯开了线,不上不下的吊在那里好不滑稽。
我哧一声险些笑喷,连忙以袖遮面,在后面乐的只见牙齿不见眼。
年长持重的陶相显然再次被我的笑声刺激到,皱成一团的老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好险没当场抓狂。
“孽障,还不快松手!”老相低声怒喝,一向和缓雍容的千城腔都有些走调,眉目间已隐隐带了几分煞气。“大庭广众之下,未出阁的男儿与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喝,老杀神动真怒了!我激动地攥了攥小拳头,只差没拖个马凳抓把瓜子来看戏。
当然,前去解围劝架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还不了解被没良心的某人当戏看的长皇子大人异常执着的狠狠拽了拽陶相残破不堪的衣袖,继续为自己想象中的婚前旅行做斗争,硬是仰着脑袋杠上陶相如崤山压顶般的熊熊怒气。
两人梗着脖子你看我我看你差点双双看成了斗鸡眼,我在下边一手茶水一手点心连吃带喝也看得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兴奋地就差当场叫好。
忽然,我的手顿了顿。
时间在那一刻似乎都流动的缓慢了,空气变得异常沉重滞涩。一瞬间,在老相浅茶色的眸子里竟似乎闪现了丝妖异的红光。我骤然一惊,再当仔细看时,老相却骤然收敛了所有的怒气,如一棵屹万年古柏沉默屹立,平静又带着几分疲倦的沧桑。
陶相缓缓的从危坐变为正坐,用空着的那只手捧着茶瓯浅浅抿了一口。期间不发一言,只是拿一双阅遍腥风血雨世间百态的茶色眸子深深看了一眼自己向来最宠爱的外孙。
苍凛被看得一个激灵,似乎这才想起眼前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垂暮老人不仅仅是疼他宠他的外祖母,更是多年积威,曾一句话便夺去万条人命的铁血修罗。
有时沉默比语言更有威力,正当苍凛怯意渐生,眼看就要松手的时候,陶相忽然长长一叹。那一叹似乎叹出了无尽怅然无奈,叹尽了世间万千不可为,叹尽了岁月叹尽了流年,叹尽了漫漫峥嵘,叹尽了有血有泪有期待有怅惘有长路将尽留恋又解脱的一生。
我怔了怔,第一次发觉原来一声叹息也可以道出这么多用万千话语也道不清的情愫。
陶相拍了拍压在自己衣袖上的手,动作迟缓而疲惫。枯瘦衰老的手指衬着玉滑年轻的手背,糅合成无情岁月触目惊心的残忍与疼痛。
“你想去就去吧。”
从素白的指间抽出的衣袖就像一条悠悠而过的苍青色河流,晋南暗花重锦在肌肤间摩擦出细小的沙沙声,苍凛却像是被这几不可闻的声音惊到了,指尖一松又一紧,茫茫然的想去捞那衣角,手至处,仅徒然捞了半缕青光。
陶相施施然站起身,仔细的整了整被扯坏的衣袖,仿佛手中不是一块被小辈胡闹撕裂的可笑破布,而是一件世所难寻的珍稀重宝。眼前佝偻的脊背,衰老的容颜,枯瘦的双手似乎都在慢慢淡去,仅剩下举手投足间睥睨万物般的尊贵与闲适,在她面前宫中每日自持雍容的侍龙女皇简直如山野之妇一般不堪入目,与之相比都是亵渎。
冥冥中时间似乎再次被拉长了,回过神时陶相已经整理好了服饰,两手一叉,躬身向我行了一礼。
我下意识地起身避开。
“老身教导无方,此次,让神上见笑了。”
“……大人客气了,殿下天性率直,一向随心而行,您不必在意。”
我喃喃应了声便没了下文。今日陶相种种的不寻常搅得自己有些心思浮动,虽说平时也觉得此人深不可测绝非好相与的,但也从未从气势上便感到如此大的压力。
简直就像,简直就像巍巍高山,汹涌江河,就像人类在浩渺自然面前感到的渺小与无力。
这令我隐约感到有些不妙。
陶相仿佛未曾在意我的心不在焉,一揖反而更深了些。
“神上,老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神上应允。”
我此刻已然知道她要说什么,但仍是有礼的虚抬了下臂。
“丞相但说无妨。”
“神上此去赈灾事关重大,老臣不但无法为神上分忧,更恬颜提出这等无礼之求实在羞愧万分。”陶相侧首看了看双臂撑在案上,紧张得浑身僵硬的外孙,表情几经变换。
回首时,万般情绪都如同海上蒸腾的泡沫,消散的,仿佛从未存在过。
“老身恳请神上准许江阴长皇子殿下代表侍龙皇室,作为此次赈灾的随行使。一例吃穿用度不必刻意操办,仅按普通随扈标准便可。”
我面有难色的看了看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长皇子,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才说道:
“丞相大人,您难得一请,小神自当全力而为。但此去前途未卜,不知会遇上何种凶险,殿下乃是先帝遗孤,在现今太女未有嫡出之前,乃是皇位第二继承人之夫。您之所托,小神只怕担当不起。”
“神上放心,此次臣会向女皇陛下请旨,另调裴太尉旗下三千威龙营精兵护您一行前去,裴太尉治军公正严谨,威龙营久经沙场,几可以一当十。想来如此实力,便是遇到军队也有一拼之力。”
“大人想得这般周到,本神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我淡淡点了点头,“不过此次前去还是应当小心为上,依本神之见,殿下随行之事对诸臣和民众还是应当保密才是,以免节外生枝,平白生出许多变数。”
陶相眼神闪了闪,应道,
“诺。”
我笑着上前两步,伸手去扶陶相,“事宜纷乱还要仰仗丞相多方打点,这些日子,劳烦大人与诸贤士多方费心了。”
“此乃微臣分内之事神上不必多虑。”陶相谦恭的向后让了让。“三日后神上便可去威龙营提兵,最多不超六日,您便可率众远行了。”
我正待要十分没营养的赞颂一下陶相优良的效率,对我无以伦比的帮助,并为此牺牲十几万个脑细胞时,陶相忽然反手握住我双臂,以一种压抑得令人心酸的复杂语气轻声说道。
“苍凛,就拜托给您了。”
“——丞相,您……”
“纵使他略通武艺,可世情艰险,还望您多多照拂。”
我张了张嘴,发觉声音有些滞涩。还未待我回答,陶相便作揖告别,也不看跽跪席上的苍凛,只一人缓缓踱出花厅。
望着老相被残阳映得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