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歌-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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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也很瘦,不过却不是那种带着病态或发育不良的消瘦,他看上去完全不相同于城里的孩子那种天生就带着的娇贵和柔弱。他穿着一件米灰色的小棉袄和裤子,脚上的棉鞋是手工做的,黑色的鞋帮看上去鼓鼓的。
他走进来的时候脸上显得很羞涩,不过他的眼神却十分警惕地看着屋子里的人,使人联想起性格温顺可人却长着无比锋利的爪子的猫。青儿站在母亲身边,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男人看到他,想了一下,然后有些犹豫地笑着问道:“是,是承实吗,是吧?”
没等那孩子回答,他又张开了嘴,同时用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呵呵,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呀。”说着他又转过脸向女人介绍道:“这是我四叔的孙子,我堂哥的小儿子。我出去的时候还很小,几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女人听了他的话,对这孩子笑了笑。
“建叔,饭菜都做好了,奶奶让我来喊你们。”男孩的声音听上去很老练,完全不像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所应该拥有的。
男人看了女人一眼,然后说:“四叔和四婶知道我们今天回来,一定早都做好准备了。你们也一定早饿了,我们去吧,到四叔那去吃饭。”
四叔和四婶都是心地很善良的人,早年的时候和男人的父母曾因为一些纠纷而断了来往,后来男人的父母因为一场大雪死在了运菜去县城的路上,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主动把抚养死者孩子的担子揽到了自己身上。他们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他长大,从来没有因为这个孩子是别人的孩子而有过任何区别于自己亲生孩子的待遇。
但男人的堂兄不是一个心胸豁达的人,他反感自己的家里多了一个吃闲饭的人,事实上男人到他家之后他便很少自己做农活了。
男人起先是抱着忍让的态度对待来自堂兄的冷言冷语的,直到堂兄结婚成家。堂嫂的尖酸刻薄比较堂兄的冷言冷语更是变本加厉,生完一个女儿和儿子后,她像是进入了女人更年期最巅峰的阶段一样,男人不再甘做沉默,跟着同乡的一个大哥和大嫂去了外地打工。在他乡为了生计奔劳的酸楚丝毫不亚于来自堂哥堂嫂的折磨,但他竟然就这样一过就是五年。
当他们来到四叔家门外的时候,四叔和四婶早已经站在门外等候着了。四叔的表情很让人难以捉摸,蜡黄的手指夹着一根香烟任其燃尽,而四婶却表现得很直接,周围满是眼角纹的眼睛里含着激动的泪水,这和她的性格是密不可分的。
她激动地看着男人,拉过他的手颤抖地抚摸着,老泪纵横。她嘴里说的话一句也让人听不明白,只是这样的画面已经完全不需要语言了。当他们冷却下来因为再次见到自己的侄子而产生的激动之情时,他们的视线继而转移到了他身边的女人和孩子身上。
虽然在电话里听男人简单地描绘过她,知道是一个善良朴实的女人,但此时他们还是忍不住又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这时,女人出于礼貌称呼了一声四叔四婶,他们立刻开心地笑着点头答应。
还没等他们再开口,一个稚嫩却十分清脆甜美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女人身边的孩子叫了声爷爷奶奶好。他们都乐坏了,抚摸着这个孩子的脸蛋夸赞个不停,这完全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男人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够这样再见到四叔和四婶,这和一个真正的家庭不是完全一样吗?带着自己的妻儿回家乡看望父母,这样的画面又是他多少次曾在梦里遇见过的呢?他的内心里有一种实实在在的十分满足的感觉,把整个思想都装得满满的。
离家五年多了这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是怎么过来的,真的好惭愧啊!现在好了,他找到了一个女人,还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他平平安安地回来了,真好啊。我总算可以向他的父母有个交待了。而这两位老人的心里,想要表达的无非就是这些。
随着四叔四婶走到堂屋门前时,堂兄和堂嫂才从屋子里走出来。堂兄和记忆中三十岁时的样子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稀疏的头发中已经看得见不少银丝,人也显得深沉了。而堂嫂,这个当初嫁给堂兄时惹煞了村里不少年轻人眼的女人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那时的容颜,她的脸消瘦无比,眼睑松弛,皮肤变得暗黄无光,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株伫立在深秋的田野里的玉米秆子。
反而是堂嫂对待男人的态度和以前大相径庭了,堂兄只是客套地和他说了几句话就沉默不语了,堂嫂则开始滔滔不绝地侃侃而谈起来,仿佛再次见到自己的兄弟她真有说不完的话题一样。
大家在餐桌前围坐下来之后,四叔和四婶开始从厨房里把菜往桌上端。女人没在凳子上坐下来,就又站起来到厨房去帮忙了。男人和堂兄堂嫂继续聊着,话题都是些乏味无趣用来打发尴尬处境的事情。
吃饭的时候,四叔还特地从柜子里翻了瓶白酒出来。男人们边喝边聊着,四婶一直热情地招呼女人吃菜,有时甚至还主动夹菜递到她碗里。青儿就坐在母亲的身边享受着她夹给自己的菜,而紧挨着她的右手边坐着的则是和她年龄相仿的承实。
这个男孩吃东西的时候用左手拿筷子,因此两个孩子的筷子时不时地会碰到一起。大人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这两个孩子会互相朝着对方露出理解的笑容。
放了很多干辣椒烧出来的白菜粉丝汤盛到桌上来后,四婶端着筐子开始给大家发起馒头来。当她围着桌子转到两个孩子面前时,承实伸出手一把抓起了两个馒头,四婶假装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承实却主动地把其中一个馒头递到了青儿面前。
青儿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笑嘻嘻地从承实手里接过了馒头。“谢谢你。”她啃了口馒头的同时还不忘说声谢谢,发出的声音粗粗的。
“说话的时候嘴巴里不能吃东西,要不然会呛到的。”承实瞪着眼睛认真地对她说。
青儿眨巴着眼睛,嘴里咕哝着点了点头。
“你几岁了?”承实的口气好像忘记了自己也才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而已。
“我八岁了。”青儿乖乖地回答。
“那就比我小一岁,你记得,以后要叫我哥哥!”
这孩子的话刚落音,大家立刻就笑了起来。他对面的姐姐甚至还冲他丢过来一句“你终于找到一个比你小的了!”,惹得大家笑得更凶了。承实红着一张脸,气哼哼地威胁了姐姐一句,立刻得到了母亲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的惩罚。
承实是一个性格比较内敛的男孩,尽管他才只有九岁,但在他的身上却存在着一种和年龄绝对无法直接对等的坚韧的特质。他有时候会像一只浑身长满硬刺的刺猬,固执地守着自己的想法,而当一些来自外界的因素若试图以其他的方式令其接受时,极有可能促使他那遍布浑身上下的矛刺变得充满敌意。
事实上这个男孩在大部分时间还是显得比较乖巧懂事的,只不过那种潜在的意识有时一旦爆发力量就会如同堆积的火山岩浆瞬间吞没这一切。他甚至会忽略掉自己有时难以控制的情绪,因此他并没有感到这些会带给他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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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本身是令人无法揣摩的东西,但人们却习惯于用自己的方式思考它。往往是不期然的,成为永恒,而精心布置的,却如同烟花般在天空中昙花一现。
第6章 第二章 村庄
初雪之梦
当冬天来到这里时
我看见梦的另一边有人走过
灰白的天空是不是一片海
我应该翻开床头的诗集
在其中一页找到能够渡过的帆
你可知我等待了多久
也许你的眼神离得太远
不够把我看仔细
我爱的人
若我爱你够深
你会感觉到心的讯号
或许初雪降临的夜晚
我会有个玫瑰色的梦
等待爱情的黎明醒来
是不是我温柔的搁浅
让你走到了幸福的起点
爱你的心迟迟不能平静
我期待今夜初雪就来到
梦中的你我笑着拥抱
那甜蜜会令我无法忘怀
——米青在一本书中看见过类似的文字,于是把它改写成了这首歌,承实曾在她练唱时偷偷听过。
1.
农历腊月初十早晨,男人骑着摩托车带着女人和孩子来到了大屯镇。
本来是说从城里回来那天就要到澡堂洗澡的,只是这几天一直接连不断地下雪,因此就耽误了。女人是要给青儿这丫头好好搓搓身上的,这孩子从前两天开始睡觉的时候就已经嚷嚷着说身上痒了。洗完澡换了身贴身衣服之后,从澡堂出来时女人觉得身心清爽了许多。
青儿穿着一件米色格子的外套,这件外套是从城里回来之前男人给她买的,她一只手牵着母亲的手另一只手就放在这件外套的口袋里。男人也把脸上的胡茬刮了刮干净,这使他一扫往日的颓废看上去显得精神十足。
男人带着女人和青儿在集市上吃了包子和油茶,买了一些蔬菜。回到家中,青儿告诉妈妈要去找承实玩。对于这样的请求女人总是不会反对的,在城里时这孩子甚至从来没有和同龄的其他孩子一起玩过。能和其他孩子建立友谊并且融入群体,这对她是有好处的。女人叮嘱了一句,就看见青儿像只小鸟一样欢快地跑了出去。
青儿是十分喜欢和承实一起玩耍的,承实总是有办法使一件极为平常的玩具或者游戏变得更加生动有趣。
青儿来到四婶家里,受到的待遇也是各不相同的,四叔是个面冷心肠热的人,四婶则对她的到来表示出过多的欢喜。承实的父亲总是沉默不语,看上去心里总会觉得他是在因为谁生闷气,而承实的母亲会一边喝斥把作业丢在一边去玩耍的承实一边问青儿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往往太过于成人化导致青儿无从回答。
青儿对别人提出的很多问题总是会努力做出回答的,可有时候一些问题也总是会让她摇头。比如承实的母亲问过很多关于她爸爸的事情,问她有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问她的爸爸是做什么的,她甚至一点都不知道。
承实的母亲对青儿的问话有时也会遭到制止,四婶看似不高兴的眼神会令她嘎然而止。承实的姐姐也会问青儿一些问题,她比青儿大两岁,手里总是拿着吃的东西,很多时候她愿意和一个比自己小的妹妹分享食物。她问的问题总是和“城里”这个词语有关,有关于吃的玩的,好像城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唯独承实是不同的,在很多方面承实这个孩子表现得的确像一个哥哥的样子。他想象力丰(炫)(书)(网)(题)(供)(下)(载)富,超出了村里绝大多数同龄孩子的思维,因此那些孩子叫嚷着从他家门外跑过时,他从来不会受到他们的邀请。他从未考虑过问题出在哪里,他认为那些孩子并不了解他。
当每个星期天来到的时候,他内心深处潜藏着的一种危险而富有冒险精神的念头会促使他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去探索村里一切令他感到好奇的地方。村里最茂密的树林,那条通往很远地方的北河,在沿岸的地方他一路总会拾到很多感兴趣的东西。
但最令他感兴趣的地方无疑是村里最偏僻的角落里那几处无人居住的茅草屋顶泥巴围墙的老房子。这些房子曾经也有过主人,只是后来这些无儿无女的老人去世之后,房子就荒废了,留在这任凭岁月的摧残。
没有人会来这里,假如承实胆子小一些的话,这里注定是要寂寞到毁灭为止的。承实踩着砖头打开了把门闩拧住的铁丝,推开了那扇发出吱呀声的旧木门,走进了漆黑一片的世界。
这如果让别人看来的话,承实的做法显然是疯狂的,也许还会把他看成是属于魔鬼的孩子。对于他自己来说,这却是无比平常的一件事。
青儿跟着承实的脚步,她总认为承实要去的地方一定有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承实便有了个最忠实的追随者。承实不太喜欢青儿问很多问题,也不像自己的母亲和姐姐那样问青儿很多问题。穿过小树林和木桥过到村子另一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