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鸾凤-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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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指尖轻轻划过婴孩的脸颊,怀中的孩子似是不适,扭动着,欲避开太傅的指尖。女太傅的唇边露出了一抹温婉的笑意。“娘娘诞下的竟是位皇子,着实令人欣喜。”
郑贵妃终是挣扎的爬了起来,她尖声唾骂,“呸!太傅律修,你弑君篡权,不得好死!”
怀中的婴孩因为不足月,五官还未长开,一张脸蛋皱皱巴巴,如枚桃核。看在眼里,令人心厌。女太傅蹙眉,眼底掠过了一道狠绝。
那婴孩似是感到了某种危险,放声啼哭,愈发大声了。
“——贱人,你做什么?!还我皇儿!”
郑贵妃花容失色,尖利的声音里却是掩不住的惊惶与虚弱。
女太傅容色端庄,不为所动。她的语音不高,却处处显露着那凛然的威信,不可侵犯。
“娘娘言重了。辅佐耀明王朝君王百世,是臣此生心愿。——娘娘刚诞下皇嗣,贵体违和,还望自珍重。臣来此恭贺娘娘夜诞麟子,自备薄礼,望娘娘笑纳。”
“呸——!”
郑贵妃冷唾,唾沫溅在了女太傅的脸上。周围众宫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惊的不敢出声。
然而女太傅仅是淡笑。她拿出绢帕拭净了面颊上的污秽后,随手将绢帕弃于一边碳炉中。
火舌一卷,那方素白绢帕已成灰烬。
女太傅面色冷凝。“来人,还不快将礼物呈予娘娘。”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侍卫躬身上前。当看清侍卫盘中呈上的‘礼物’,已有人惶然战栗。
烛光映亮了青铜酒樽上那华丽繁复的云纹。
盘中盛放的赫然是鸩酒一杯。
霎时,郑贵妃的嘴唇苍白了起来。
“请娘娘笑纳。”女太傅躬身礼拜。明明已要夺人性命,她却肃然行了臣子大礼。叫人看了,又敬又畏。而这一切在郑贵妃眼中,成为了莫大的讽刺。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皇贵妃!如今又为帝国诞下子嗣!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她凄声尖叫。
只听‘噼啪——!’的一声脆响。一旁桌案上的一只琉璃茶盏,被女太傅袍袖一扫,卷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气氛凝结,连同那郑贵妃在内,殿中上下宫人都不由呼吸一滞。只见女太傅面色冷凝,语气平淡喜怒不明。
“‘废帝’假称皇室宗正,勾结奸党祸乱朝纲,某朝篡位之举属实。臣受‘先帝神武’所托,奉命剿除‘叛贼’!”
“闻听娘娘平生最喜听珍宝珠玉焚毁时那声脆响。臣来的匆忙,身无长物,如今就以此茶盏暂代。用此声,送娘娘上路吧。”
精美绝伦的琉璃器皿曾是帝君赏赐之物,郑贵妃爱极一时。然而如今分崩离析,在明灭不定的烛火下闪烁着气若游丝的微光。
郑贵妃颤栗,她紧紧抓住了身前的锦被。
“不——!”
“——贱人!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所想要的东西!诅咒这个帝国将在你的手中覆灭!而你,将背负上历史的骂名,永世为世人所不耻、所唾骂!我还要诅咒你,众叛亲离,为亲人所欺!为爱人所叛!——太傅律修,你不得善终!”
郑贵妃终抵不住那心底的恐惧,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叫人听了心中悸然。
女太傅眸光冰冷。闻她厉声下令,“还不速将礼物奉上,送贵妃郑氏上路!”
话音落,几个兵卫一涌而上,将郑贵妃桎梏于榻上,竟将那鸩酒强行灌入其喉内。
郑贵妃竭力挣扎,嘶声咒骂,最终即也奄奄而毙……
外廊有风袭来,摇曳的烛火明灭不定。
女太傅眼眸间隐隐多出了一分怜悯。——从前这曾被‘废帝’比作朝露春雪的美丽姿容,如今唯一剩下的,只有一具苍白枯朽的尸体。
再美丽的事物,也抵不过那把名作‘权力’的双刃剑的伤损。
律修记得贵妃郑氏曾经有一个十分美好的名字:‘郑朝雪’。
可而今,她的命运便恰如其名。终是朝露已碎,春雪将消……
“唉……”寒风袭来,卷散了女太傅溢出的叹息。
怀中的婴儿似已经感受到了危机,他不安放声大哭。
大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那愈发凄厉的啼哭声回旋于耳畔。短暂的沉静令人愈加不安,宫人们心惊胆战,已是止不住的颤抖。
许久女太傅似记起了什么。她招来侍卫,轻声询问:“之前圣上一直于‘承龙寺’礼佛,如今朝中事变,此次还需他出面处理军国要政。”
她所指的是那不久前被她软禁于‘承龙寺’的九皇子。——‘仲百红’。
“请大人放心,属下已派人去迎接太子殿下。方才接到消息,太子殿下已乘车在回来的路上了。”侍卫长低声禀报,万分慎重的行了军礼。
女太傅微蹙眉,沉声嘱咐,“要留心圣上身边的‘银翼暗侍’。我不愿看到圣上他再重蹈当年覆辙。”
——百年前,正是由于身为九皇子的‘花百红’,借助了‘十三银翼’的力量,从即位大典上逃离,才造就了如今这个局面……
女太傅神色黯然。
“大人请安心,此次,‘十二银翼’中除‘青羽’之外,其他人皆赞同太子殿下登基亲政。此次能成功将太子‘劝请’回皇都,其中便是有了他们从中相助。”
女太傅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切记谨慎行事。务必要将圣上安全接回皇城。”
——‘花百红’……不,如今应该称其为耀明王朝九皇子:‘仲百红’。他应该回归到他应有的轨道,承担他应尽的责任了……
“那么大人,眼下这些该如何处置?”
闻言,女太傅一双美眸扫过了室内一众宫人。殿中一干太医、宫女见其目光扫来,忙敛眸低首,噤若寒蝉。随后太傅的目光停在了卧榻上那具逐渐枯败的尸体上。只听她静静开口:“……‘废帝’祸乱朝纲,终为宦党所害。贵妃郑氏为此心伤过度,郁结而亡。——明日我上奏吾皇,请求他为其加封谥号,赐予:‘贞贤皇贵妃’。”
似惋叹,女太傅轻摇首。
“那么……老臣、斗胆问上一句,贵妃娘娘诞下的小皇子,太傅大人又该如何处置?”
一直立于角落的李太医,满额冷汗,他强作镇定询问着,瘦削的身子抖如风中落叶。
谁知女太傅面露讶异,她怔怔的眨了眨眼睛,似是不明所以。
“小皇子?什么皇子?”她问。
众人还未反应,却见女太傅突然放开了手,怀中的婴孩顺势跌落,‘咚’的一声,竟硬生生砸在了地板上。原本凄厉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待反应过来再看,地上的婴孩早已没了生气。
“啊——!!!”不知是哪个宫娥尖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欲转身而逃,却在双腿迈出的一刻,便已先香消玉损。
鲜红的血渐落于地,散落成了刺目的曼陀罗花。
一众宫人已抖如筛糠。
女太傅却无动于衷,转眼她温和的笑了,“郑氏郁结而亡,胎死腹中。李太医怎么忘记了?”
她言语婉柔,眼中却是一片冰凉。
那李大夫早已双脚发软,跌坐在地。他枯朽的身子颤抖得如秋风落叶。空气里有了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充斥彼鼻端。原来是有宫人已吓得便溺了……
女太傅面色平静,此时的她已施然转身准备离去。临走前她慎重的理了理身上那件厚重朝服。
唯余下了一句话。
“剩下的处理干净,凡是有眼睛的,一律不留。”
她从容离去,留□后一片血影残光……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本篇不侧重描写后宫戏,又是架空的背景~所以,这一次后宫女性官职,就没有严谨的考据‘汉代后宫制度’。~所以在‘贵妃’‘娘娘’什么的称呼上,如果有亲不大习惯的话,希望能包容一下小弃呢~^_^
【注解】1、组绶:古人佩玉,用以系玉的丝带。
2 、‘太傅’是名誉官职,在名誉上高于三公,。金印紫绶。
在此放一个【西汉后宫制度列表】:
昭仪,视丞相,爵比诸侯王;
婕妤,视上卿,爵比列侯(第二十等爵)
经娥,视中二千石,爵比关内侯(第十九等爵)
容华:视真二千石,爵比大上造(第十六等爵)
美人,视二千石,爵比少上造(第十五等爵);
八子,视千石,爵比中更(第十三等爵);
充依,视千石,爵比左更(第十二等爵);
七子,视八百石,爵比右庶长(第十一等爵);
良人,视八百石,爵比左庶长(第十等爵);
长使,视六百石,爵比五大夫(第九等爵);
少使,视四百石,爵比公乘(第八等爵);
五官,视三百石;
顺常,视二百石;
无涓、共和、娱灵、保林、良使、夜者,均视百石
十四等之外,还有上家人子、中家人子,皆视斗食。除此以外,史籍中还曾出现过诸姬、长御、材人、待诏掖庭、中宫史、学事史等名目。太子妻称妃,妾有良娣、孺人,共三等;皇孙妻称夫人,妾无位号,皆称家人子。
上家人子、中家人子视斗食俸。五官以下,葬司马门外。汉时,只有先朝的皇后可被尊为皇太后。
72
72、朝露(上) 。。。
天顶灰云沉沉,遮蔽了月光,黑暗笼罩了宫城。
夜风凛冽寒凉,在宫门长巷间悲嘶。扬起了女子腰间紫色的‘组绶’
女太傅静静的站在了大殿门前,仰望着头顶天空。她的身后是一片凄厉,然而围绕在她身周的气息依然是那样不变的宁静。
“为了这个王朝的复兴,即便要让律修背负上他人的唾骂与历史的恶名也没有关系了。上苍,你一定是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
寒风卷走了女太傅那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却卷来了一件令人烦忧的急报。
从西北快马赶至的骑哨,带来了西北栊州太守的急报。—— 一直于西北边境骊山关的‘坎洲王’已有动静,恐怕在近日之内势必要踏破关门了。
女太傅的肩微微颤动了,夜雾掩住了她略嫌苍白的容色。齐列于宫门两侧的兵卫肃穆依旧,烦思忧绪只留给了女太傅一人。
“‘坎洲王’的十万大军迟早要侵关入内,只是未曾想到此次他会来的这样快,这样巧……”
内朝政变初起,远在北地的‘坎洲王’却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举兵,恐怕早已得知了消息……只怕是党内某一些暗桩内鬼……
“大人,那我们如今该如何做。”已从‘霜蟾殿’中走出的兵卫长立在了她的面前。
“‘坎洲王’若欲兴兵入关,不能师出无名。他定会借着‘清君侧’之名。——此次旧帝废立之变,但凡有关此消息的,一律封锁。对外只说‘‘废帝’圣体欠安。’,待接新皇入宫后,新皇登基,再昭告于天下。——只要新皇一日未登位,消息一日未能确立,坎洲王便一日不能正名举兵。”
“此时唯有尽量延迟‘坎洲王’入关时间,以供朝臣调遣兵将,安排人事。”
即便心中不安,然而此刻的女太傅却竭力抑制着内心翻涌的烦思。面对着这无定而动荡的局势,她唯敛思谋划,温声安排。轻垂眼帘,依旧是那端庄温婉。
“左中郎,现在一切依原计划行事,不可因此事自乱阵脚。‘坎洲王入关’一事切勿声张,以免乱了人心。”
“是。”
兵卫长的声音中升起了三分敬畏。
身后宫殿那凄厉的尖嘶惨呼已然停息,骤然安静下来的宫殿内,只有那朔风穿行,声若鬼魅,又似怨魂泣述。
风依旧寒冷,不知何时下起了雪。从苍穹顶飘下了莹白的雪片,在半空翩然飞舞,覆盖这九重宫阙,似欲将今夜这片血色再度掩盖粉饰。
雪片飞扬间,那深邃广阔的天穹似隐匿了一个又一个令脚下众生敬畏的未知而莫测的命运……
有雪花迎风,落在了女太傅眉梢鬓角间。被她洁白修长的指尖拂去,化于掌心,余下了一片冷凉。
风愈渐凉了,厚重的朝服也抵不住那寒意渗透。女太傅忧绪敛尽,突的觉得有些累了,她又向卫兵低语交代了剩余公事安排,终决定回府暂作歇息。
——这些天她一直忙于格局变动的筹划与安排,这些变化不定的局势令她感到疲惫。
“那么一切就交予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