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窕淑女-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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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范氏和萧景土还没回来,萧玉珠把砍下的几个大白菘菜,放进水缸里窝着,盖上了木盖防止冻伤。
萧玉翠见她的手冻得红通通的,直心疼,“叫你别去砍,你偏要去,家里一时半会也不缺菜,等天气稍微暖和了再去砍也不迟。”推着她快到屋里暖暖手去。
萧玉珠抿着嘴,“玉涵不是爱吃这莲花白菘菜,我就多砍了几棵。”
萧玉翠笑着,朝里屋方向喊了一嗓子,“玉涵啊,我看啊还是二姐最护着你,外头冰天雪地的,还给你砍了菘菜回来。”
萧玉涵正在书房看书,听到声音,走出门来,拉着萧玉珠的手放在手心里握着,问,“冷不冷,让我给暖暖手。”
萧玉珠微笑着摇头,“二姐心里头一点都不冷,暖烘烘的。”
看到他关切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玉涵喜欢拉着她的手,往她手上吹气儿,“让我呼呼,呼呼就不冷了。”
萧玉涵拉着她在火盆旁坐下,拔了拔炭火。萧玉珠浅笑着,问他今儿读的是什么书,要是想练大字了,二姐给他磨墨。
萧玉涵陪着坐下,姐弟俩关于读书方面清谈起来,一扭头见玉珠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担心地问她这是咋的了?
“没啥,外头风大,被风吹得迷了眼。”萧玉珠笑着,忽闪忽闪眼睛,尽力让自己的神情表现得正常,不让人担心儿。
没多久,萧景土和范氏回来了,一回来便去了厢房,关上了门在里头说话。
“你去喜子家和大村爹那打听得怎么样了?”范氏着急地拉着人问。
萧景土沉着脸儿没吭声,从怀里摸索一阵,拿出烟斗要去火盆里点上,范氏气得往他手上一掌拍下去,“都什么时候了,还一副闷嘴葫芦相,有个好歹你也吱一声,你想急死人啊你!”
烟斗“咚”的一声掉在地上,黑色烟灰撒了一地,萧景土哆嗦着拾起来,放在矮几上,半响才开了腔,“问过喜子爹了,时隔十多年,他也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那日金山爹是去了的,还在一桌喝了酒,其他的就记不起来了。”
“那大村爹那?”见他话说了一半,范氏心里急惶惶地又要拍人。
“大村爹年纪大了,五六十岁的人了,哪还记得这些,我问他,他也是摇头,说老了脑子不中用了,往前的事是记不得了。”
范氏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瘫在床上,脸色煞白,“这么说,这事就成了糊涂账,没人能回想起来了。”手扶着床头的柱子,神色恍惚,好久才道,“我去老宅里问了,咱爹和老二老三都记不得了,就连记性好的咱娘,也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金山爹也喝了好几碗酒,好几个人都喝醉了……”
萧景土把手埋进两胳膊肘之间,垂着头看着地面,不说话儿。
范氏见他这副家里一有事,埋在心里不说话,什么事儿也不表个态,没得当家的样子,心里就来气,掐了他一把,“孩子爹,你好歹就说句话啊,别啥事闷在心里,要是闷出病来,这家里你可是主心骨,你要是垮了,咱们娘女几个哪可怎么办啊?还有咱家珠儿,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嫁给那金山,那可是活活糟蹋了啊。金山从小打鸡撵够,大了也没个正形,那金山家不但不管教,还护着他,可见这家人根底也是坏的。咱们的女儿……”话说到后面,越来越说不下去了,小声地啜泣着。
“行了行了,凡事只晓得哭。”萧景土抬起头来,白了她一眼。
范氏搓了一把鼻子,拉着他的胳膊问,“他爹,你给拿个主意,遇上这种事,我心里头也是堵得慌,那金山家如此作践咱家女儿,我不管它什么帖子,这亲定是要退的!”
萧景土被她吵得头疼,思量片刻,拍拍身子,道,“我这就再去打听打听,看还有没有人知道那日的情形。”
范氏神色才大好了些,想了下,“我记得那日,大村爹是带着大村来的,那会大村也有十来岁了,想来该是能记事了,小娃子的记性好,去找他打听一二。不过你问的时候,可得把话往圆了说,不该说的就别说,这事啊越少人知道,咱家也好看。”
萧景土嗯了一声,就出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亲定是要退的
范氏走出房来,见玉珠玉涵正在书房里说着话,两人说了些什么字啊书啊之类的,她也听不懂,在门外看了一会,便往灶间方向去了。
萧玉翠手里摘着菜,抬头打量范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打听,金山家的事情怎么样了,这几日见玉珠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这丫头嘴硬,每回问她,都说是被风吹得迷了眼。
范氏叹了口气,一起过来择菜,“这事啊得背着她点,千万莫惊着她,我想等过些时日再和她说说。她年岁还小,对这些事情还不懂,她心里头是没有金山的,这点娘知道。两家结亲,讲究得是双方满意,这八字才一撇的亲事结不得。娘不想你们受苦,自是要给你们姐妹俩找个好人家,对方是个知冷知热的,娘才放心。穷点咱不怕,好好干上几年,也能过上好日子。”
说罢摇摇头,“奇怪……我怎么和闺女说起这种话来?不过再往前两年,你也该说亲了,这话啊你能听得懂。”
萧玉翠红着个脸儿,头也不抬地道,“玉珠打小就是人小鬼大,比别家丫头聪明得多,这事啊她已经看出些究竟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的,这样背地里偷偷的,她反倒是心思重。”
“说的也是。”范氏想想,玉翠说的也对,这样一直瞒下去也不是办法,还得找个机会跟她说道说道。
没过多久,堂屋里传来声响,范氏猜想是萧景土从大村家回来了,丢下手里的菜,让玉翠帮着准备午饭。
一进了屋,范氏便问怎么样。
萧景土抓起桌上的碗,咕噜喝了一大碗水。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喜还是悲,“我问着了,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大村细细回想起来,金山爹在桌上说过这样的话,说要两家结为亲家,我那会醉了酒犯浑,就应下了。当时,在场的人都以为是喝醉了乱说的胡话。没当真儿。”
“那这么说。这事还是真的?”范氏心里头被人泼了瓢冷水,从头冷到脚。
萧景土也是懊悔不已,“是我害了咱家珠儿,我这是糊涂啊!怎能仗着酒劲干下这种龌龊事!”
范氏手扶着桌沿,在凳子上坐下,“说这些都晚了。要是那金山是个地道人,这原本是桩好事啊,只可惜那金山是烂泥扶不上墙啊。”范氏已在心里做着按照乡例退亲的打算了。
萧景土又说。他虽是和金山爹有个口头约定,可这婚贴他是绝对没有签的,这一点他是记得清清楚楚。那金山爹更不可能趁着他酒劲,硬逼人签的帖子。
范氏不解气的瞪了他一眼,“签不签婚贴,那咱能说得清吗?咱是有百张口也难开脱啊,这么多年的糊涂账。你当初立下了那样的浑话,少不了别家会转这个空子。眼下还是想办法把亲退了,大不了多赔点钱财。”
萧景土又问,手里头还有多少银钱,摊上金山家这样不缺钱的人家,恐怕要花上一笔才能平息此事。
范氏坐上了床,略想了想,说,“今年春上,两个丫头养了蚕虫,卖了茧子换了约五十吊钱。入了夏,家里做凉粉卖,给镇上掌柜每日送上两桶,自家再挑了担卖,每日能挣上二百来个钱,一个月下来是六吊钱,光靠卖凉粉,几个月下来也有三十吊钱的进项。再加上窑里,烧一窑除去师傅们的工钱柴火钱,杂七杂八的,也能挣个近五吊钱,今年一年是烧了十多窑,就是近九十吊钱,这是个大头,这里头还包了玉珠丫头捣鼓的那些花瓶碗碟之类的。卖野菊花是七八吊钱,该旁的小项我就记不清了。去年一年,拢共得了一百八十多吊钱儿。刨去老宅里老三家的大富洗三儿,置办酒席,咱家出的大头三吊钱。萧大姑夫家公公病了,来借了三十吊钱看病用。丁香成亲出了五吊钱,后来见不够还往里贴了五吊钱。玉陶坊的房屋整修花了十五吊钱,还有龙窑维护,每家出了三吊钱,再加上玉涵上学的束脩费,还有家里的吃穿用度,余下不到一百吊大钱儿。”
萧景土听着,心头慢慢打算着。
范氏接着说,“至于前些年挣的,咱起了房子,又种了一两亩桑田,再加上老宅里老二老三取亲生子,花得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也不多了,还有五十多吊钱,加起来就是一百五十吊钱儿。”
萧景土闷头闷了一会,算盘着,“这亲是要退了的,这钱上咱得心里头有数,只要能把亲退了,多花点咱也认了。”
范氏点头说行,“就按照老规矩办,钱多坏不了事儿,只要金山家能松口。反正再往前咱也能挣,我原本还想留着给玉翠压箱底用,想想她还得等上两年,往后头再说。玉珠就更得等了,玉涵更是没影的事。只有这件烦心事一过,咱也能把钱财挣回来,小日子过得顺顺溜溜的。”
第二日一大早,萧玉珠起床时,萧玉翠也醒了,萧玉涵起来得更早,已经在书房里小声念着书,朗朗的读书声,给冬日的早晨增添了几分生机。
萧玉翠怕他冻着,急忙去灶间烧火,生火盆子去了。
萧玉珠往头上简单地挽了双鬟,下边耳鬓一路下的头发辫了辫子,其余的则是散开来披在肩上,也好暖和暖和。收拾得干净利索,出了房门,一看外头又是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八成是昨晚无声无息下的。
寻了铲子把院子里的雪铲到一边去,堆成几堆,从篱笆门到堂屋门口铲出条路来,出门也方便,以免路滑摔了跤。
范氏心里惦记着退亲的事,早上吃过几个加了青菜煮的大米糍粑,喝了一碗热乎乎的包谷粥,便走了,去寻河对面段家村的媒婆花婆子。
两姐妹盘腿坐在床上,用被子盖着腿儿,做着针线活。萧玉翠拿了一副绣花帕子在绣,萧玉珠则是拿了麻线,在一旁做着棉鞋。家里每人都做了一双新棉鞋,只是萧玉涵好动,穿着棉鞋在雪地里踩上两回,鞋就湿了,她得给他多做一双换着穿。
中间,喜子娘来过一趟,看情形是来找范氏叙话的,见人不在家,在西厢房门口探了探头,特意看了两眼玉珠,还是没进来就走了。
范氏回来的时候,脸色明快,之前的阴霾少了许多,见两个闺女在屋里安静地做着针线,便也放心。在门外来回走了几圈,想了又想,觉得还是把这事早些和玉珠说说,叫着她进了东厢房。
“娘何时回来的?”萧玉珠跟在后面,问。
“刚回来不久,”范氏见她神色如常,脸色淡淡的,像没发生什么事一般,没半点情绪波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和玉珠说了几句闲话,便把话头扯到了和金山家这门亲事上,“我知道你心里头没有那金山,这事啊爹娘替你做主。”又把这几日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说给她听。
萧玉珠原本以为自家早和金山家签定了婚贴,金山家拿了自家的短,再加上金山一直对自家怀恨在心,才会拿了此事大做文章,只是没想到婚贴这事还这么曲折。可是……这婚贴怎么独独只有金山家那一份?
萧玉珠听着,嗫嗫了两句,剩下的便是一脸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中没底。
范氏摸不透她是如何想的,拍了她脑袋一下,“珠儿心中是如何想的,先与娘说说,娘好心里头有个数。”
萧玉珠脑子里快速活动着,一顿不顿说出自己的想法,“亲定是要退了的!”
范氏面露出喜色,“珠儿能这般想,娘就放心了,只是你年岁小,这事啊娘一直瞒着你,怕你心里头添堵,听见那些个闲言闲语,怕对你不好。这事啊也是你爹早些年干下的糊涂事,才会害了你。”
萧玉珠一双清盈盈的大眼睛看过来,抿嘴道,“这也怨不得爹,这亲我们就退了吧,不再与他们纠缠了!”
范氏伸手柔柔地摸着萧玉珠的脑袋,只是一想到那金山家,心气又提了上来,冷哼了一声,“这亲事我们要退,可也不容金山家如此作践咱家闺女。你受的委屈,娘迟早要替你讨回来!”
萧玉珠拦着她,“这事咱家理亏在先,那金山家不是什么好人家,着实可恶。可是……万不可在退亲这事上逞能,要是惹怒了他家,硬咬着不放,反扑过来这亲不退了,那可事大,咱们现今宁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二丫头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没想到在这事上,看得比谁都清楚,还是让范氏感到诧异。
萧玉珠见她娘刹那间疑惑的神情,很快让自己恢复常态,尽量用符合自己年龄身份的语气,说,“珠儿还小,想多陪在爹娘身边,好好孝敬你们,我还要挣好多好多的钱,让爹娘享福呢。”
范氏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叹道,“珠儿考虑得是啊,什么都比不上自家闺女的终身大事重要,这口恶气,娘能忍则是忍了,也不与金山家再起争执,以免倒头来误了大事!”
第一百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