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歌飞 作者:朱璟秋(起点2012-04-15完结)-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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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让那两个军官都感到毛骨悚然。一掀开帐子,只见两个赤裸的人搂抱在一起,那女子更是与画中的神韵有着天壤之别,一个貌若天仙,清丽可人;一个却是庸脂俗粉,妆容像极了妓院里最下三滥的粉头。
两个军官皱了皱眉,向着脸色极不好的萧伯梁道:“我们也是有命在身,对不住!”
萧伯梁冷声道:“那还不快走,爷的兴致都给你们弄没了。”
那边掌柜的急忙缓和着气氛,亲手给萧伯梁掩好门,赔笑着带领军官查下一处房间。
沙媺将提起的心放下,将扣在手上的短刀塞回刀嚢里。萧伯梁也松开了手,将身体向床外沿挪了挪:“等他们出了客栈我就起来,实在对不住了。”
沙媺听萧伯梁那么说,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明日的守备会比今日松懈些,我去找好马车,我们尽快南下,委屈你扮成我夫人,向南后再折向西,最后抄小路向南最后向东。”
“你想得周全,把我送出山东你自己去便是了,不用再管我,我已然拖累你好几日了。”
“不,我本来就是四方行走。现在山河破碎,哪里有个安定呢?只是看着哪里的百姓不好,便尽自己的力气周旋些。或许再过些时日就自顾不暇了。若你不嫌我麻烦,还是我送你罢。”萧伯梁听得客栈的掌柜将两个军官送走,松了一口气,翻身下床。
纱帐轻轻飘起,又轻轻落下。沙媺两行清泪滑下,仿若盘古破鸿蒙,在一瞬间,心里的坚冰都开始消融。她似乎在此刻才明白,自己并不是混沌的行尸走肉,还有人会真正在意她。
“我去准备明日远行的东西。”萧伯梁将窗格打开,让房间里通风,紧接着才走下楼去,让厨房准备吃的,自己又去了市集。
有些微醺的风,和着漫天的晚霞在小贩的叫卖声中越垂越低,萧伯梁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去了药铺抓了几副收敛伤口清热解毒的药,接着买了些干粮。街边的小乞丐渐渐地散去,在这个比较富庶的地方,还是能讨到些钱的。听着那些乞儿破瓷碗里铜钱碰撞的声音,萧伯梁加快了步伐。
“媺儿!”萧伯梁推开房门脱口而出,房里却是空无一人。
萧伯梁手中的东西不觉全部撒到地上,回手揪住路过的店小二,慌乱地问道:“我房里的姑娘呢,她人呢?”
小二拎着铜壶的手瑟瑟发抖,“小人不知,小人不知!”
“混蛋!”萧伯梁把店小二掼到墙壁上,“你肯定看到些什么了!”
“小人说了会连累掌柜的,我们客栈再也开不成了!”
“畜生!是来搜店的那两个军官么?”
“是是是,姑娘还用随身带着的短刀伤了一个军爷的手腕,另一个军爷就把她带走了。”
“走了多久?”
“一盏茶的功夫。他们说了,姑娘敢作弄他们,他们也会让姑娘好好地欢喜一番!”店小二用搭在肩上的手巾拭了拭头上的汗水,“是往澄霞园去的。”
“那两个军官没有说她是谁么?”
“没有,只是说将她玩够了白送给老鸨子。”
萧伯梁将放在衣摆下的刀摸出来紧紧攥在手里,大步流星地跨下楼去,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就狂奔向澄霞园。萧伯梁一手拿着马鞭,在澄霞园里驱赶闲杂人士,慌得老鸨子赶忙上来招呼他。萧伯梁露出袖下的短刀,老鸨子见状更是慌了手脚,“大爷有话好说,砸了老身的场子不是断了老身的生计嘛!”
“是不是有两个流贼拿了一位姑娘进来?”
老鸨子支支吾吾:“爷您哪听来的?我这有的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哪用外面的姑娘进来呢?”
“扯谎!”萧伯梁一刀晃过去将老鸨子的一绺头发削了下来,老鸨子只感到额头上冷飕飕的,只是叫饶不绝。
“说!”
“那姑娘……跑了……”老鸨子从袖子里扯出一段丝巾来,“那姑娘身上流了好多血……这就是她落下的丝帕……不过还是挣脱了,那个手腕上受伤的爷的手被活活钉在了床板上,另外一个军爷去请大夫了。”
老鸨子那种逢场作戏的眼神让萧伯梁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心,不过老鸨子打开房门,的确那个搜房的军官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手腕被沙媺的短刀深深扎在床沿上,已然昏死过去。
萧伯梁此时只能选择相信,他担心沙媺,如果真是沙媺逃脱了,只会下意识地往南,想到这里,萧伯梁立马挥鞭向南驰去。
追沙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数十人。沙媺伏在马背上,以免被追兵的箭矢射中。不过那匹马的腿不知道何时被打折了,后面的追兵愈来愈近。
沙媺跳下马,向崖上奔着。她没有退路了,但她也不想在流贼的手中凌辱。她回首间,仿佛看见远远的一个身影向她这里快速地移动,她心知是他,“萧公子,来世再见了。”
蓬乱的发髻,不整的衣衫,沙媺长长的指甲下扣着最后的一把子母刀。火红的指甲映着漫天琉璃般明朗的星辰,山风在她耳边作响。山石嶙峋地刺着她的脚掌,她向山顶退去。她每退一步,便是与死亡更近一分。那个身影也更近了,他的长鞭似乎能卷到那些流贼。她笑了,却不知是喜是悲。她好欢喜萧伯梁能来,却怕萧伯梁在流贼间穿梭时受到伤害。
她抿了抿干裂的唇,将手中的刀扣得更紧。专心、专心,因为她只有一次机会,只有一次。她希望这个刀脱手间会有两个甚至更多的流贼倒下,虽说这么死很不甘心,但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山风猎猎,山顶的藤蔓蘅芜却长得特别旺盛,她似乎能摸得着天上的星辰云彩。流贼逼得更近了,六个人几乎持平地站在一条直线上想来个瓮中捉鳖。沙媺后退的步子慢了些,闭上眼,暗暗倒数,忽然一声长啸石破天惊“破——”子母刀脱手,那六个急功近利的流贼在母刀划过的那一瞬间喉头血如泉涌,六股血柱喷洒在这大山的石头上。子刀弹出,后面的两个流贼猝不及防,也被割断喉咙倒下。
“够了。”沙媺望了一眼对她又惊又惧的两个流贼,“你们,我留给萧大哥,但我的尸首绝不会留给你们凌辱!”除了跳崖自尽保全清白,她别无选择。
“啪嗒。”沙媺踩断了一块瓦片,瓦片破裂的声音在夜空里显得格外清脆。往后面三尺处就是悬崖,萧伯梁弃马狂奔上山,如果还有半盏茶时间就够了……沙媺一脚踢起被自己踩断的两块瓦片握在手中,仿佛两柄极为不称手的短刀。
两个流贼似乎看到她眼中的迟疑,又逼上前。他们手中的大刀在月色下折射出凄凉的光。
“这凄凉是赐予你们的!”沙媺咬牙,手腕劲道贯入瓦片,正中一个流贼的眉心。她看着那个流贼倒下,冷笑着向另外的一个流贼道,“你也想来么?”
功名利禄唾手可得,那个流贼心里虽然怕得六神无主,还是冲了上来。沙媺脚步轻转,那个流贼一个收势不住,一个倒栽葱摔下山去。
沙媺心下舒了一口气,再也坚持不住,手中还余下的一块瓦片落在地上。她望着萧伯梁愈来愈清晰的脸,软倒下去。
萧伯梁搂住了她的腰,“媺儿,别怕,我在这里。是我不好,让你受伤了……”
沙媺微微睁开眼,望着萧伯梁淡淡一笑。月光下,一道光亮闪过,沙媺似乎耗尽最后一滴力气喊道:“小心!”
萧伯梁发现得迟了,就算再早些,他也来不及推开沙媺去挡身后袭来的那一刀。原来被瓦片伤在眉心的那个流贼并没有死透,他偷偷地拾起了刀,在萧伯梁的背后砍了一下。萧伯梁的背心裂开了一条大口子,转瞬间便把白色的长袍染出一道深红。他忍痛一手扶着沙媺,一手从袍下掏出一把短刀,将那个重伤的流贼钉死在地上。
两个浴血般的人儿就这么抱在一起。劫后重生,仿佛是天地赐给了他们无数的力量和精华。
略略休息,沙媺将飞出去的短刀收起,萧伯梁也拣了两把长刀,两个满身血污的人互相搀扶,把长刀当成拐杖,一步一步地走下山去。
“如果没有受伤,媺儿,我想和你在那个山顶上看日出。”沙媺帮着萧伯梁敷金疮药,萧伯梁忍痛谈笑风生。
“媺儿,真的不疼,你放心。”萧伯梁看到了沙媺眼中忧虑的神色,他不想让她担心。
“你把我昨日买回的东西都带齐备了,我们马上就走!”
“那么急?”
“是,我和客栈掌柜的说我们遇上山贼了,可是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就算掌柜的能瞒过了,那些店小二如果去通知了李自成的士兵那就不妙了。”
“好好好!萧公子果真深谋远虑!”李岩带着一大队兵士包围了客栈的这个房间,“沙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李岩,你这卑鄙小人!”
“是我听错了吧?到底是你卑鄙还是我卑鄙!你想毒死我,还杀死馨儿,若不是妙荼命大,这会子也命丧黄泉。你颜如桃李心如蛇蝎,还有脸说我卑鄙!”李岩狠狠地瞪着沙媺,仿佛要将她吞噬。
沙媺冷笑道:“信不信由你,我想刺杀你是真,要毒死你,绝对没有!”
“哦?那你说说是谁要毒死我。”
“我……”沙媺刚说道“我”字,便收住了口,她还是不想害死费妙荼,毕竟只是因为她爱极了李岩。
“好了,我不知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沙媺道,“这事从头至尾与萧公子无干,请放了他。”
“同党连坐,岂有放过他之理?”
“本来就与这公子无干,他不知我是逃犯,救我一命,我非但知恩不报,却要陷他于万劫不复……还是请李大人放过他……”沙媺一闭眼,向李岩跪了下去。
“媺儿,不可以!”
“好,我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不过……你在这里跪无人看得见啊,要不你从这条街口跪到下一个城门,我就立刻放萧公子出城。”
“可以!”沙媺只有转瞬的迟疑,但随即一口答应下来,“我相信你的为人,你说出口的话,希望你记得。”
萧伯梁挣扎起来抱住跪在地上的沙媺:“媺儿,为什么要如此?”
“一命换一命,萧公子,沙媺不想欠任何人的。”沙媺掰开萧伯梁的手,站起来,向客栈门口走去。
李岩的手下搀扶着萧伯梁跟在沙媺的后面。
近午时分,街上的行人川流不息。沙媺跪了下来,甚至忘记了她所有的自尊和骄傲。
“还有这个,拉着吧!”李岩身边的两个护军将两根铁链子绑在沙媺手上,沉重的铁链将沙媺的肩膀狠狠地压下去半寸。猛然回首才发现,她身后一丈处,有一块大木板,上面放着被沙媺杀死的十具流贼的尸首。
“拉!”李岩道,“杀了人,还想保同伴的性命,难道不需要付出些代价么?”
“媺儿!不要听他的!”萧伯梁声嘶力竭,“不要管我,你快走!”
“不要说了。”沙媺决绝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又让人不能反驳分毫,“我拉,李岩大人,你最好信守承诺。”
沙媺艰难地挪动着,不断地向前、向前。她本来就受了伤,力气损耗地很快。半个时辰下来,才拖行了一条街的距离。两个膝盖早已磨破,一路上长长的两道血痕让路人驻足。烈日当空,她仿佛快要倒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要断裂开来,铁链似乎要嵌进她的后颈。
一阵一阵的晕眩铺天盖地地袭来,可是她不能够倒下。她的一头秀发早已被汗水湿透,贴在同样被汗水湿透的背上。她的腹部刚结好的痂又撕裂开来,白衣胜雪,可是现在分明是血水把白衣染红。
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在指指点点,有的为沙媺的不幸叹息,还有的,却是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有甚者则大声嘲讽她是妖女,枉长了一副美丽的皮囊,心地却是毒辣得紧。
萧伯梁的心也在滴血,沙媺的苦楚,有谁知道,没有任何人能诋毁沙媺!他挣脱开两个卫兵的扭押,冲到人群中,将那几个嚼舌根的狠狠地踹倒在地,“不许你们胡言乱语!”
几个士兵急忙冲上去,又将萧伯梁拘禁住,萧伯梁额头上的青筋直爆:“媺儿、媺儿!”
沙媺略停了下来,眼睛已经被汗水沁得快要睁不开来:“不要……管我,也……不要……伤害别人……”
皮鞭劈头盖脸地下来,沙媺的背上渗出几道血痕。她双肩抽动了一下,“沙姑娘,莫要等到城门关了,你还没有拖到,那就别怪我不能履行自己的诺言了。”李岩骑在马上,用余光打量着沙媺。“来人呐,给沙姑娘喝些水,渴死了沙姑娘,我可就没法子和妙荼姑娘交代了。”
“妙荼?”沙媺心底一声冷哼,将兵士递到她唇边的水推开,只管继续向前移动着。
“费妙荼,费妙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