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修于好-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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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面之上,一似龙非龙,似鱼非鱼的妖物自水底缓缓升起,雪白的鳞片在阳光照耀之下,仿若无数片琉璃泛着宝光。妖物一般外形都较为吓人,但这妖物却似是神话传说里的神兽一般,出场既不血腥也不阴暗,仿佛如同沐浴着浑身清辉,令人不自觉收手,生怕这真是一只神兽。
离浮苏不远的地方,白重正看向浮苏,浮苏周身的灵力中有乘云正法的痕迹,剑意虽不明何种却强大无比,一招一式中,却又颇有乘云剑法影子:“未知是哪位同门,在下白重,乘云宗天衍峰下上元真人座下弟子。”
因为担心遇到这样的场面却不得不动手,苍诘特地给浮苏出了个主意:“散修一名,无门无派,只因当年救过乘云宗一位不知名的长者,那长者教了些粗浅的,是以学得像又不像,还请莫怪。”
乘云宗对门中剑法和心法里较为基础的部分向来不自珍,而是广发于天下,所以有人能学个半像不像,倒也不稀奇。白重听了浮苏的解释,自也不再有疑问,便看向那白生生的妖物:“仙子可知这是何物?”
“不知。”
“龙河冰蟒,妖物中神智最高的存在,若修过万载便可口吐人言,是也不是。”苍诘朝那至今没动作的的冰蟒看去。
那冰蟒知道眼前这人的厉害,当然不会动,但成就人身的机遇就在眼前,又怎么能不心动。不论是妖物还是魔,又或是传说中上古神兽那样的存在,都不如人上得天机下得地利,魔还可修就人身,妖物却永远不能化形,这是上苍对它们的诅咒,紧紧地束缚着它们。
魔和妖所不同的是,魔有人类血统。妖一丝人类血统也无。妖若想成就人身,要么修到妖祖级别后放尽浑身血液,以血浴身,方能转而投成人身,否则妖就妖。并不因投胎转世而变成人。
冰蟒看向浮苏。浮苏的肚子里那尚不过一粒黄豆大小的胎身便是它的希望,至于为什么知道,妖物对这类“非天道所降”又资质出色的胎身向来最是敏锐。一旦出现,千万里之外也能感应得到。龙河冰蟒本就生活于这条河里之中,自然是第一个感应到的,但它并不急,近水楼台足以得月。
但,这女人身边却有这般强大的魔修,强大到冰蟒见也不曾见过,那样强大的气息,纵使是冰蟒也不得不臣服:“若非我在此地。妖物早已横行无忌,我不曾妄害性命,于妖物之中已可谓正人君子,为何不能我来得此机缘。”
“只因并非是尔等机缘,不管谁要来,思量清楚再来。”苍诘话中带有属于高阶修士的强大威势。便是只向冰蟒而去,白重和浮苏也都能清晰地感应到那股滔天之势,很奇异的并不泄露丝毫魔息。
冰蟒看看苍诘,又看向浮苏,最终还是缓缓开始下沉。但在将要下沉之前,冰蟒又道:“我可以替你们挡去一些小妖,但……”
不等冰蟒把话说完,苍诘手中便弹出一物,冰蟒接了喜出望外,再不多言,不消片刻便沉入水中,水面又恢复往日平静,只除了那一条赤红血带依旧横于河面,许久才逐水流远。
白重向苍诘和浮苏道谢,却并没有多与两人交谈,他还得去收拾残局。浮苏见状有些不忍心,白重虽不及沉渊那般含冰似雪,却也是素来干净好看的一个人,如今浑身上下血染皂裳,许多人一道来,却只剩下他一个在疲惫地寻找着同门和其他宗门晚辈的下落。浮苏的不忍心来源于,这一切究其根本,是因她而起,这些妖物都是冲她来的,白重带人来降妖却平白受了无妄之灾。
此时,却见岸边渐有船划向河面上来,起先是一两艘,然后慢慢多起来。原来竟是附近凡世中人自发地聚集起来,帮着打捞或重伤昏迷,或身死的年轻修士。也许是修士们的面容太年轻,仿佛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便有人垂泪,其中的长者更是宁愿自己身死,也不愿害这些年轻灿烂的生命消失。
“老爹,这可是人类身上天道所爱重的一面?”浮苏在现代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到沧海界后,一直埋头苦修,甚少来凡世,就算是来也很少受伤,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是,这便是他最爱的,看着我们因同类的死去而悲伤,看着我们因心中有热血而舍生忘死。天道认为这是伟大的,值得珍惜的,是啊,这是伟大值得称颂珍惜,但天道不懂,情也伤人,义也伤人,这些善的好的他所珍惜的,伤起人来也同样不遗余力。”苍诘总说他入玄冥修魔道并没有什么原因,但其实,怎么可能一点原因没有呢,只是天长日久,渐渐的便连那一点原因也都消散去了而已。
“可是,我很感动呢。”寻常人身上小小的善,不,或许只是投桃报李,但浮苏却从其中看到了悲悯,不单单只是某一个人某一类人的悲悯,而是人与人之间互相的悲悯。白重虽也怀有悲伤,但却依然宽慰着划船而来的普通人,告诉他们肉身虽死,灵魂仍在,不过一轮回罢了。
但对凡世普通人来说,一生就是短短百年,至于来世,未知却可期的来世对他们来说是遥远的,所以他们仍旧执拗地对生命的离去而悲恸。
“修道的目的,不正是想到什么,便能做到什么。就此刻来说,我很愿意为他们做点什么呢,降服妖物,守护凡世中人短暂的一生不因外力而轻易丢掉性命,不必因……等等,流光,安世莲为相代表什么来着?”浮苏猛地醒悟过来点什么。
“舍身之花。”
“可我不想舍身。”浮苏虽然很希望能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做点什么,但可不愿拼此一身去成就伟大神话传说。浮苏此刻又记起当时自己心中所感,不免唏嘘:“使世间太平,在这太平之下,人人各行其道,不受干扰。”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心甘情愿的一天,前提是不要她拼命。不过照这么下去,可能某天需要她拼命时,她也说不定会蒙着脑袋迎上去呀!这可不行不行,天大地大也不如命大,还是小命要紧。
“修道便是顺应己心,莫强压心中所想,易成魔障。此处已无事,我们先走,这里出这么大一件事,四大宗门必会派得人来,只怕还会找到我们头上。我们需得回玄冥避一避,人一多起来难免露马脚。”苍诘自己不担心,浮苏也还好,但乐游他们却不能继续待下去,会被识破身份。既然要回玄冥便都回去,沈家那边,苍诘已费大工夫布下传送法阵,如今他只要心念一动,便能立时出现在沈家园子里。
浮苏点头,她确实不能留,万一小光头来了怎么办,罪证正在自己肚子里成长,而且她还顶着这张脸,小光头万一生气想揍死她可怎么好:“也好。”
回到玄卢山,苍诘把乐游他们几个打发去修炼,他自己则坐到了浮苏对面:“浮苏,为父有一事不明,想问一问你。”
“什么事?”浮苏没见苍诘这么严肃过。
“你并非天生便有悯世心肠之人,为何在河面上看到那情形时,想要渡化那诸多凡人。”苍诘还算了解浮苏,胆小怕死,能不出头就不出头,从来没什么悲天悯人的心肠,更不会闲得无聊发什么善心。可那一刻,浮苏是真的做到了“悯世以安”四个字,至于“舍身”,佛门中且只有少数人能做到,何况浮苏这样最惜命贵命的道门修士。
“以短暂悲永生,如同萤火怜星海,或许是这种反差让我觉得他们足够可爱,足够值得我在某一刻为他们做些什么。兔死狐悲,草木尚且非无情,更何况我们是人啊,不感情丰沛一点,不在那样的大悲大哀面前起些又蠢又天真的念头,怎么能算是感情丰沛的无知人类呢。”
我们是人……
苍诘念叨着这四个字久久没有言语,自入玄冥那一天起,他就忘了自己心中也曾怀有无限善念。他曾本着对凡世间人类的同情为他们做过一些事,也对身边的修士常怀善意,从不口出恶言,践行恶事,但最终却被加以恶言,行以恶事。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
“我不知道耶,大概也看自己的选择吧,向右一点成圣,向左一点成魔,这就是人生选择题的美妙所在。”浮苏说完看向苍诘,现在的苍诘似乎有点不对劲:“老爹,你怎么了?”
“忽然想起当年入道门时,师傅对我说的第一句话——道者,德之所积也,修行既修心。”苍诘如今并不想着成神成圣的事,到他这个地步,寿元天道都已经不能再束缚他,成不成神,成不成圣对他来说,已不重要,余生不过痛快活而已。
“老爹……”这是要由魔入圣的节奏啊!
圣境九重,不知老魔你想主哪一重,自远古以来便没有人修入圣境。
天道制衡人世,圣境制衡天道,浮苏忽然了悟:“老爹,你不是想成为制衡天道的存在吧。”
”许多年前确实这么想过,圣境不通男女之婚,我有你阿娘,入圣境作甚。〃爱情至上的大魔真是……让人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第八十一章 和风霁雨,九陌尘清
漳洲城在一场春末的细雨里渐绿起来时,妖物们也不复再来,各大宗门的修士虽觉奇怪,但细细察来又并无异样,便自漳洲城退去。修士们一退,苍诘便又带着浮苏回到漳洲城,因着近日来乡人们多被告知尽量少出门,浮苏这几日不在漳洲城的事倒没人知晓。
回到漳洲城后,苍诘便又日日夜夜守着三娘子,准确地说是守着三娘子肚中未出世的孩子。浮苏则又是整日里闲逛,说也奇怪,自从肚子里多出那黄豆大小一粒后,她的修为就不得寸近,原本已届化神期大圆满,近来竟有境界回退的现象。浮苏也听说过境界回退的事,不过却只出现在受重伤或破某一境界失败的修士身上,却没听谁说过怀个身孕也会掉修为啊!
再联想起流光依稀说过这个孩子来路不寻常,浮苏心头就有一千万头神兽在咆哮着狂奔而过,这得是什么破孩子,才会还这么一点点就知道怎么拉低亲妈的人品修为呀:“流光……你抖什么?”
浮苏本想问问流光还知道些什么,却不料浮苏早在她乾坤镯里抖得跟抽风一样了。上一次见流光抖得这么抽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却不知道流光又知道了什么事情,居然如此兴奋。
流光才不会告诉浮苏小光头来了呢!每每一想到浮苏怀着小光头的种,还天天跟不同的男人出门被人误会成养宠,流光就默默期待着小光头找来的那一天。以为要过很久才能看到这一幕,没想到这么快就来到。幸福果然总是这般突出其来呀。
当然。如果浮苏不出门。碰不上也是白搭,于是流光果断决定秉承前任主人的良好美德,在“坑主”的道路上行走得一发不可收拾:“闷了,抖着玩不行。辰光这般好,你不出门么。”
从玄冥再回漳洲城,浮苏还没出过门,主要是这几天浮苏都因自己修为境界而操心着。一听流光说出门,浮苏确实有些心动。整日闷在宅子里,说是有花有草有树有水,但哪如在大街上行走着热闹安适:“那便出门走走,既是来凡世,多看看市井中生活也甚好。修行本就有入世修和出世修,我历来修出世,如今在凡世,也看看入世如何也是好的,说不定还能有所增益。”
“对对对,就是这么说的……”浮苏愿出门。流光再高兴不过,连连说一堆违心的废话后。便欢欢快快与浮苏一道出门,只等着浮苏的热闹。
今日是乐游与浮苏一道出门,乐游生性沉稳,几人里就他年龄大一些,日日相处着倒似是个颇懂照顾弟妹的兄长,槐光他们很警服乐游,浮苏也挺喜欢与他相处。听得浮苏要出门,乐游看看天气,便点头放下手中的玉简陪同浮苏出门去。
甫一出门,浮苏便遇上邻家大婶,那邻家大婶便是上回浮苏调笑要把槐光送予的那位。邻家大婶此时倒似已完了浮苏的玩笑,扬手便笑着打招呼:“秦娘子也出门呐,可要一道,仙长们把妖物收了去,咱们可又有太平日子过喽。对了,秦娘子听说了没有,沈家那二老太爷回来了呢,真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好像是说与仙长们有关系,很是得脸呐。”
“哪个家,沈秀才家么?”浮苏略感意外,按说这事苍诘应该知道,苍诘如果知道没道理不曾跟她提起。
“可不是,那是沈秀才的叔公呢,不过早些年沈老太爷子和二老太爷大吵一架,那之后二老太爷便再没回来。不曾想昨日却回来了,如今正在打听着归乡置产安居呢,那二老太爷怕是得了仙长赐仙药,如今瞧着还是几十年前的模样,与沈秀才站一道倒似是兄弟不似是爷孙。”大婶说起那沈家二老太爷来,眉飞色舞得很,这大婶年约五十许,当年便是见过二老太爷的。二老太爷生得好,年轻是便是个姿容出色的,如今姿容未变,又更添了阅历带来的沉稳气度,更加显得风采夺人。
凡世间分分合合的小事,浮苏倒不放在心上,至于那二老太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