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春晚-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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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浓,小环进来点灯,那一星豆火,渐渐兴旺,将屋中那一分冷清驱逐,带来融融暖意。
小环喜滋滋地掏出一卷物事,摊开给容娘看,却是一叠交子。容娘不由得责备小环:“今日七郎不是说了么,家中账务空虚,用度亦紧,你怎的还收七郎的钱?”
小环扁扁嘴,很不以为然。“七郎不过是逗小娘子罢了,偌大的徐府,怎会缺钱。自从夫人病倒,老夫人叫婉娘子管家事,咱们的用度便越发短缺。如今天气尚好,若再过些时日,天寒地冻的,不准备些石炭如何过冬。再有,春雨的冬衣甚薄,多少也要给做一两件。外头的窗户,好歹也要再糊一层纸……”
容娘白了她一眼,拿了书在手,不再理喋喋不休的小环。过得一时,正埋头做针线的小环忽地听到容娘轻轻嘱咐,“下回再莫要了。”小环吐了吐舌头,将怀中的交子收紧了些。
冬日的被窝始终是暖烘烘的,小环已起身,然她将被窝扎得紧实,热气一丝未散,实是舒服得让人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年。容娘懒懒的翻了身,外头小环却踢踢踏踏的跑了进来,急慌慌的禀道:“赵郎……哦,小郡王,他……他来了!”
容娘蓦地将被子罩住脑袋,假装未听见。
小环扒开被窝,露出容娘的脑袋,一阵摇晃。容娘不耐烦的打掉小环的手,赌气道:“他又来作甚,你打发他走了便是,我一个小娘子家,难道还能去见他不成?”
小环颓然坐下,灰心丧气:“小娘子便去屏风后道句谢又如何?自咱们来此,受了人家多少好处!房子是他找人修葺,家具物什是他送来,便是咱们如今盖的厚被子,也是他送来的。这回,小郡王又送来了石炭!小娘子只惦念着六郎,六郎可没有怎么管小娘子!”
屋中静默。良久,容娘方缓缓道:“此话你莫再说。六郎自有他的难处,是我错在先,让他难为。婆婆和娘也被我气病了,他又怎能罔顾亲恩,一味维护我。罢了,我起来了,你莫压着被子。”
容娘粗粗梳洗,并不十分妆扮,来到正屋的屏风后。那头,风流倜傥的赵东楼,粗茶在手,却如品着这世上最名贵的酒一般,风度翩然。
第五十四章 挂念
更新时间2014320 23:39:47 字数:3005
容娘静静的坐在屏风后,却不知该说些甚么。外面的那个郎君,赵东楼也好,小郡王也罢,于她,都是一个陌生不过的人。虽在张府时蒙他解围,然往事如斯不堪,她并不愿出言相谢。
面前的百子屏风,活活泼泼的刻了许多嬉笑的小娃,憨态可掬。留了鹁角儿的男童,抱着偌大的粉色寿桃,圆滚滚的胳膊,似可掐得出水来;蹲踞在树底下斗蟋蟀的小儿,拍手欢呼,天机烂漫;围绕在货郎担前的娃儿,短短胖胖的手指,指着担子上各样稀奇物事,眼中满是艳羡……。六郎,嫌玩物丧志,却是从未斗过蟋蟀呢!
容娘漫无边际的想着,不提防小环一旁推了她一把,她“啊”的一声,茫然的看向小环,后者眼中提醒的意味明显,她方想起外头的赵东楼来。她收敛了涣散的神思,在屏风后福了一福,道:“小郡王有礼了。”
赵东楼正将乡间的粗茶当临安的龙凤团茶来品,忽地听到容娘的声音,他不由勾了嘴角,将唇边的黑瓷茶盏搁在一旁的桌子上,回了声小娘子有礼。如他记得不错,这可是他头回听到容娘的声音,果然,声如其人,清冽如泉!
“郡王情谊深重,待友至诚,容娘也沾光不少。如今容娘此处已万事齐备,并不欠缺甚么。还请郡王莫再馈赠,否则容娘深感不安。”屏风后那个深感不安的小娘子款款而谈,镇定自若。
赵东楼微微一笑,他身子往后一靠,懒懒说道:“我可并非为了七郎情谊来此,小娘子也不必不安。不过些许物事,不值甚么。”他说得大大方方,竟是要将话语挑个明白,再不让容娘有机会借了七郎避让。
容娘惊慌不已,她并非毫无知觉。然她久居内室,实不知世上竟有如此人物,将此等事情说得坦荡无比。容娘心慌,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小环,小环傻傻的看着她,两人的眼睛里俱是不知所措。
屏风后默然无声,赵东楼心情却无比畅快。那个河边放灯、愁绪缠绕的小娘子,那个山顶怡然赏景、云淡风轻的小娘子,那个船上脸色苍白、却敢举簪相助的小娘子,不过是寥寥数次相遇,却让他念念不舍。
“如此,容娘更不敢受。容娘虽独居在此,然娘亲教养不敢稍有违背,不好久留郡王,还请郡王见谅。”
这竟是要谢客了,赵东楼不由哑然。他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小娘子不必惊慌,我自去便是了。”果然他抬脚便走,好些天不再来。
容娘吊着的心渐渐放下,长日无聊,她见魏老三那几个小儿衣衫褴褛,不能蔽体,鼻子底下终日流着两条长龙,便叫小环春雨两个寻了些布头,与卫大娘一处,裁裁剪剪,也做成了好几件冬衣。
魏老三浑家受了,感激不已,领了几个小的来磕头谢恩。容娘越发兴起,索性将不要的旧衣改改,散与庄上的女娃儿。卫大娘一直担心容娘存了愁绪,如今她寻着这样一桩事,却是最好不过。
然善事做多了,却扯出一桩纠纷来。
庄上的孩童渐渐知道,主人家住了一个天仙般的小娘子,时不时的便有衣裳送出来。那些冬日里习惯冻的瑟瑟发抖的小孩,乌脸乌嘴的,如今穿了结实的衣裳,身子暖和了,也知道将脸面洗净。采了新鲜野菜,钓了鱼虾,便偷偷的放在大门口,敲响了门飞快溜走。若是主人家娘子知道,定会打发人送铜钱过来,那样却是极丢面子的一件事情,好似丐儿去乞讨一般!
然也有人趁便去得这几个铜子的。庄子东头的邱孝儿,鬼精灵一个,每每将三四条小鱼串了,重重的敲了大门,待听到里头来应门,方背过身作欲走的模样。自然他得赏钱的次数便多了,庄里头的其他孩童皆是不屑。
这日,邱孝儿故技重施,得了赏钱回家时,却在拐角处被几个小子揪住,狠狠的揍了一顿。他土头土脸,肿着眼睛回家哭号,他爹娘瞧见,心疼得紧,问了人名,便亲往那几户去问责寻事。
偏偏打人的小子倔得很,嘴里头承认打了人,却说邱孝儿贪财忘恩,活该。几家大人也在一旁斗嘴,到最后,竟然由口嘴官司,惹出一番拳脚斗殴来。因冬日无事,各家闲人俱往围观,好大的阵仗!
容娘正在家中学做新鞋,春雨兴奋的进来,说外头有好热闹看。她两眼闪闪发亮,实是想去一探究竟。
容娘已听到隐约喧闹声,只不知发生了何事,便索性要春雨去打探一番,左右她年纪小,行动利索的很。然春雨未出大门,邱庄头却来了。
原来那几户人家纠缠在一处,旁人拉扯不开,邱庄头一顿臭骂,倒叫那一群人迅即分开。你道邱庄头有甚本事,不过是利益相逼罢了,他称若再不住手者,便将各人牲畜喂养事务停了。一时各人虽心有怨愤,却迅即停了争斗。
邱庄头请容娘莫再打赏,他言语爽利,直言直语:“小娘子不必与他们客气,不过是几条鱼虾,哪里值什么钱了?若打赏的次数多了,不免便有人存了贪念,常来搅扰。”
容娘不想几个铜钱惹了一场纠纷,赧然道:“是我思虑不周,往后再不如此了。”
邱庄头嘿嘿一笑:“是小娘子没见过庄上粗鄙人家,不知穷人家的龌龊心思罢了。”
容娘却正色道:“若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舍了颜面,来赚这几个钱呢?”
邱庄头一愣,心中不由佩服。容娘之事他也有耳闻,然虽未谋面,他却始终不信,这个心肠慈善、头脑清明的小娘子会做出那样不端之事来。读书人书读多了,人也变酸了,还不如庄上一个种田的老汉会认人!邱庄头心里自有明断,况小娘子如此磊落气度,丝毫不见抑郁之状,定是心中无愧之人才有啊!
“小娘子,小的有一事还需小娘子指点!”邱庄头毕恭毕敬。
容娘诧异,问道:“庄头如此客气,不知是甚事?”
“当日所养鸭群,如今已经开始产蛋。一日也有七八十个,如今积了三百来个。上回去请示府上,婉娘子让卖了,连带鸭子都让叫卖掉,不知何意?”
容娘听了,心中实惊,莫非家里便是如此拮据,还是另有打算?她在此担忧不已,小环却在一旁连连摆手,叫容娘莫管此事。
容娘想了一想,道:“庄头莫急,等个三五日,我再给你说法。”
小环泄了气,很不高兴。待邱庄头走后,她嘟囔不已:“小娘子再揽事在身,若出了甚么岔子,还不知又打发到哪里去哩!”
容娘却不理她,只默默在一旁思索。
算得再过两日,守平便会过来,到时便可一问究竟了。容娘心里默默数着日子,心里牵挂徐夫人,不知家中一切安好,嫂嫂也快要生产了,自己竟是不能相陪?玉娘,自从自己被禁,竟是再未见过!容娘呆呆的看着前头乌黑的门槛,玉娘走路向来匆忙,每每被门槛绊倒,便要滴几滴眼泪的。
到第三日,府里果然来人,来的却不是守平,而是八斤!
“七郎去临安了,叫小的给娘子送信来,小的日后便跟着宋管事跑外头的事,娘子有甚跑腿的事,只管交与小的便可。”八斤笑嘻嘻的,大嘴咧得甚宽。
容娘惊讶异常:“七哥去临安作甚?为何上次未透露分毫,有甚急事么?”
八斤嘿嘿的笑了笑,也不遮掩:“大郎快回来了,七郎怕挨打哩!”
容娘心中狐疑,却不好问得八斤。谁知八斤最是伶俐,他小眼睛眨了眨,说道:“容娘子可是想问府中事情?”
小环撇了白眼,骂道:“小王八崽子,既然知道,还不快说!”
八斤乐呵呵的答道:“七郎也有交待的,说小娘子定会问起,叫小的说与容娘子听。”当下八斤将府中各人说了个遍,连进之府上都未遗漏。什么老夫人与徐夫人身体尚安、瑾娘风光出嫁、娥娘被悄悄抬往李家等等,巨细说得明白。
容娘默默听了,良久,方问道:“可还有甚事情?不许瞒我。”
八斤楞了一愣,他耙了耙头发,有些犹豫。容娘黑幽幽的眼眸看过来,他心中一颤,原来哥哥说不敢看容娘子的眼睛,竟是如此!
“小的也只听说,三爷借了周家郎君百来贯钱,本是要婉娘子嫁过去,便勾销了的。谁知……,这些都是小的在街上听来的,做不得数。”八斤嗫嚅道。他是个包打听,街面上事情大小逃不了他的耳,他往日在茶饭店里胡说惯了,如今说了一半方醒悟,这却不是在茶饭店里头了。
“继续说。”容娘静静的看着他。
八斤心中忐忑,声音便低了些。“听管事们说,婉娘子管家时,前前后后支了百来贯钱,去给三爷还账!”
第五十五章 心意
更新时间2014321 22:16:01 字数:3184
容娘霍地起身,白色的裙裾一闪,人已往后走去。小环吃了一吓,不知容娘意欲何为。八斤却很紧张,只当自己说错了话。
片刻,容娘匆匆返回,手里抱了雕红漆牡丹花开的匣子,便往八斤手里一塞,兀头兀脑说道:“你回去交与夫人。”后面小环赶来,劈头夺过,扭转身子,很是提防容娘来抢。
“只剩这么些东西了,难道小娘子连个钗环都不戴了么?往后怕是再也无处可得,小娘子身上太素,如何出得门?”小环将匣子抱得死紧,她心里并非怕容娘没有钗环戴,却是担心容娘遭弃,一分依靠皆无,留得这几件首饰,好歹心里踏实。
容娘绕到小环面前,也不去抢,定定的看着小环,沉声说道:“拿来!”
小环却是铁了心思,只不理睬。
八斤看了一回,方知容娘意图。他心里嘀咕,徐府也没到要小娘子拿首饰去贴补的地步吧,那样大家业,大郎又做的那样大的官,旮旯里扫一扫,都可以养活一家人哩!然他不好开口,只尴尬的站在一旁。
卫大娘被春雨叫来,只见容娘与小环大眼对小眼,互不相让,不禁叹道:“你便给了小娘子吧,哪回你能犟过她去!左右不过是身外物,不过是尽她的一份心。你若不给,她心里难受哩!”
这话却是对小环说的。小环慢慢的松了手。容娘去拿,她却飞快的打开匣子,取了其中几样贵重金饰,交与容娘道:“就这几样值些钱,其余都是些没有分量的银器,留着给小娘子用。”
容娘不再计较,取了帕子包起交与八斤,又叫春雨拿来一个包裹,却是新制的鞋袜之类。
“你回去与夫人说,这是容娘新做的鞋袜,补上冬至节礼。虽然粗糙些,请老夫人与夫人莫嫌弃。这几件首饰,你背了人交给夫人身边的春杏姐姐,她自然知晓意思。”
八斤呐呐欲言,容娘却催促他:“快去。”
八斤应声去了,回到徐府,恰逢夫人今日身子轻快些,在側厅听婉娘子管事,八斤趁空便将容娘的针线奉上。
徐夫人一副病体初愈的模样,脸上挂了浅浅的笑意,然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