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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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想了一夜,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都不如意,这个世上,很多事情是应当做的,比方臣想执掌一方,造福于民”
“可有些事情,却是想做的,比方,臣一辈子都想和殿下共进退”
“臣想了又想,觉得若是一生都规规矩矩,未免活得太过辛苦,臣不才,不幸似乎是个性情中人,也不难为自己,生死不计,要与殿下共进退”
薯仔言毕,叩首,双手将信呈上。
东君沉默了半晌,伸手将信结果拆开。
阿姐:
阿姐,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爽快的人。
可我如今提笔,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现认错吧,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保护东阳。也没有办法,去影响朝中的势力变更。因为我娶了罗翔,我成了一个外人眼里的傻瓜,自己人眼里的外人。
小的时候,我曾经很嫉妒你。我拼尽一切,只是为了超越你,可能你不记得了,五岁的时候,我终于超越了你一次,我背下的文章,比你多。
我的心都快飞起来了。
你不像我平时那样的沮丧,羞恼,愤怒,你只是笑笑。
然后,你赏了一个玉麒麟。
所有人都说你大度,有帝王之风,我的胜利变得可笑。
那个时候,我心里恨死了。
直到,所有人都在乱军里放弃了我,你像天神一样的浴血而来。
你挥刀的时候,金色的战甲反射着如血的夕阳,在我心里一辈子都难以忘记。那个时候我便知道了,什么样的人,才能承担得起天下。
你抱着我回营,面对所有人的责备,只是淡淡的,脊背笔直的护着我。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真真正正的知道,那个能承担天下的人,确确实实的是我亲姐。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想,我就做一个王爷好了。
娶一个夫郎,种一株杏树在院子里,生个小亲王,等姐姐你登基之后,时常进宫里去玩玩。
父君一辈子都在渴望母皇的爱情,而不可得,所以,我一定会对自己的夫郎好,一生一世一双人。
岂料,命运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也许,我就注定是个不尴不尬的存在,也许我就应当死在那次的乱军之中。
可是阿姐你为我负伤,我却没有好好的生活,我觉得很冤枉,阿图反了,我向母皇请缨。
阿姐,我要出征了。
父君想见我,我拒绝了。心里很难过,阿姐,我不敢求您原谅他,但是至少,如果我死了,请至少……至少看在我的份上,给他尊严。
我的孩子……请您把她带走。
阿姐,我欠你的很多,这次阿图之战,我还不上所有,剩下的,我来世一定偿还。
叩首
妹字
东君合起手中的宣纸
“东亭带的什么军队?”
薯仔沉声道
“萧山的军队”
东君攥紧了手指,寒声道
“那种杂牌军?!”
薯仔无言。
东君紧紧的咬住牙
“好!好!好!!!”
夕阳的殷红铺了一地,东君冷冷的笑起来,眼角一片殷红。
取舍
假如,想要将已经出发的东亭弄回来,就需要皇上收回圣旨,开堂拜将就当是过了一次家家酒,之后东亭名声扫地。
这显然是东君力所不能及的。
如果现在按照燕绩的愿望,扳倒郑掣,扫清独孤家,那就要联系薛武,就算东君肯兵变夺权,可是时间太慢,到时候东亭坟头都长青草了。
东君皱着眉头思量,母皇就算不在乎东亭的性命,也必定不会拿江山开玩笑,那么就是说,在东亭所带领的军队之后,必定会有另一支军队隐藏着待命,随时能够接管惨败的局面。
那么这支军队,会是哪一支呢?
薯仔忐忑了一下,轻声说
“属下有句话,想要说”
东君右手撑着额头答,嗯。
薯仔咳了咳
“殿下,依属下看来,二殿下这么做是为了……为了殿下您”
薯仔悄悄抬眼,仔细端详了一下东君的脸色,斟酌了一下
“这些人,毕竟不比正规军,习惯和思想都不能受官家约束,陛下为他们头疼由来已久……把他们都归入萧山将军的军队,也是为了便于管理”
薯仔吞了口口水
“如今,天下初定,这些人却不能够安分守己,对于利益欲望明显,手段恶劣,可这些人出身草莽,各自抱团,势力倒是令人不敢小觑。陛下将其统统归入萧山的军队,恐怕早有处置之心。”
“如今,殿下在燕,龙困浅滩,对郑掣是投鼠忌器,对她动手倒是不难,问题是,这一动手怕是激起他们的敌对之心,更令绿林江湖与殿下对立。”
“二皇女怕是也是心知肚明,借着机会干脆将他们干干净净的处理在战场上”
东君抬眼看了看她。
薯仔用力闭了闭眼睛,喃喃道
“这些人阴狠狡诈,若不是二殿下亲自出征,怕是没人能这么轻易的带出所有人”
东君淡淡的说
“背靠大树好乘凉”
薯仔抿了抿唇
“是,毕竟,二殿下是陛下的亲生骨肉,是除了您之外,年龄最长的皇女”
东君依旧淡淡的说
“她的父君风华绝代,在没有太女的如今,是最有希望的皇女”
薯仔掀衣跪地
“是”
“所以你希望,我顺其自然”
“是”
“于天下人,我被困在燕,无能为力,不是不义。与皇位,少了个对手。与势力,清除了与郑掣骨肉相连的招安军,郑掣可以被我搓圆捏扁。”
“是”
东君摸了摸腰间的刀柄,问
“薯仔,你喜欢读史么?”
薯仔深深地垂下头去,恭敬答道
“属下幼承母训,三岁就开始读史了”
东君平静的问
“你知道历代辅佐皇女夺位的人,下场如何么?”
薯仔苍白了脸,嘴角微微有些颤抖
“是,臣知道,鸟尽弓藏”
东君从高处温和的注视着薯仔的身躯,她伏在地上,脊背却笔直紧绷,透露出一个平时难以见到倔强,而这种倔强是东君所熟悉的,那是子义身上常有的东西。
“除了知悉太多有碍圣德的密事,功高盖主,谋略惊心之外,还有一点,你知道为什么么?”
薯仔磕了个头
“臣知道,是疏不间亲”
东君笑了笑
“人呢,通常都是软弱的,因为惧怕而杀了人,却要用杀戮去平息心里的说不出来的愧疚,这就是所谓的疏不间亲”
薯仔认真的抬起头,看了看东君
“殿下,臣不后悔”
东君颔首
“你不用后悔,我不打算这么做”
薯仔愣了愣,急到
“殿下难道要出手?!”
东君站起身,踱了几步,回头笑道
“是啊”
薯仔向前爬了几步
“殿下三思!您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京都了!!”
东君蹲下身来,薄薄的金色阳光从她背后打过来,她的五官柔和的好像梦境,薯仔几乎从未如此近距离的和她对视过,她的眼睛异常的柔和,却出奇的坚韧,好像所有的困难的事情,只要被这个人握在手里便会迎刃而解,好像,没有人会被她牺牲,会被她丢弃。
好像每个人只要握住了她的手,就可以在这风雨飘摇的世间,得到平平稳稳的幸福。
好像她嘴唇温柔的弧度天生就是要微微的延伸,作出一个线条来。
又骄傲又尊贵
令人笃信着一切都会好起来。
薯仔突然想起很久很久的从前,山谷里残余烟飘散,东君曾经握住燕绩的手臂,温柔的将嘴唇印在他的额头上,轻声的说,天下太平了。
那时候,她们笑着簇拥在两人背后,觉得从此,一切都会安安顺顺。
没想到,如此多的风雨于其后。
世事难料啊。
三天之后,燕王府的主人燕绩手里躺着一张素贴
“申时,野狼谷”
没有落款,没有图章,燕绩风流狭长的眼睛中隐晦的波澜微微一动,整个人的气息都柔和起来。沈为成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的背影,这些日子,燕王的身体愈加消瘦起来,从前是颀长,后来是修长,再后来是精干,如今竟然有些惊心了。
沈为成不敢看他乌黑鬓角和苍白脸颊,尽管看到素帖的那一刻,燕王悄悄的容光焕发起来,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眼角也延伸出一个柔和的弧度来。
掌骨分明的手略微顿了顿,略有些心疼将那素贴折出痕迹,放进怀里,燕王慢悠悠的站起身,微笑道
“我出去一下,备马”
沈为成看了看他的脸色,不忍追问,颔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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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不习惯等人,和她的身份有关,也和她异常繁忙的生活有关。
可意外的是,东君这一回却早到了,不但早到,而且是早到了两个时辰。
野狼谷曾经被焚烧成一片焦土。
这里面有无数阵亡的将士。
燕国的,郑国的。
这是郑国统一天下的最后一战。
这战之后,燕国不复存在。
是东君亲手创造了这段历史,也是她一笔一划的写下了祭文,如今那些文字被刻在石碑上,矗立在风中。
这篇祭文几点了所有阵亡的将士。
燕国的,郑国的。
故此,无人祭拜。也许,永远无人祭拜,直到时光沉淀成历史,仇恨淡忘成细沙。
这碑下不远处有一座草亭,东君就坐在里面,铁英远远地站着,手握刀柄,仰头看着石碑。
尽管天非常蓝,尽管云非常柔,这谷里依旧鬼气森森,无怪道路都因为无人行走而荒废。
铁英闭上眼睛,甚至能听见当年惨烈不已的叫喊。
尽管现在四周都是湿润的草木香气。
时间过去太久,也仿佛就在昨天。
东君独自坐在草亭里,薯仔和她扭着,还跪在草场。紧了紧披风,东君眯起了眼睛,她从未想到,有一天她会坐在一个地方,等待着青月,而心里想着另一个男人。
她爱她的父君,她爱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曾经以为,就算日后后宫三千,她的心里眼中,也只有她自己的皇后一个人。
没想到,真的犹如东亭所说。
人总是离自己的想象太远,偶一回头,惊觉自己早就面目全非。
东君淡淡的翘起嘴角,好比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自己会爱美人不爱江山,如此荒唐。
昨日她考虑了几乎一夜,若还拽着储君之位,那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动用薛武的力量,如此一来,就算和平归位,薛家外戚势力注定如日中天,薛武必定会嫁给她东君,东君必定会给他个人极大的尊贵和荣耀,以及尊重和关心。
如此一来,同样拥有军队势力和商家势力的子宴,何去何从?
美人江山从来不能相提并论,好比当年燕绩,东君从未想过放弃储君之位。
可是如今,她举棋不定,出击很容易,难就难在是否收场时候,能所有都如自己所愿?
忍耐,是为了更大的保全,更多的得到,这一点,她早就心知肚明。
可如今,她有些迷茫。
空自坐在高坡上到启明星升起,满身冰凉。东君站起来活动活动僵直的身体,慢慢地朝自己家走去,那小小的一扇窗,不规则的树枝窗棂,洁白的窗纸细细的糊着。
东君记得起,子宴挽着胳膊煮浆糊时候心疼面粉的表情,阳光就在他睫毛上一荡。
东君记得他小心在意的用手指抿着浆糊,又怕贴不牢,又怕浪费浆糊,纤细的手指细细的抿着半透明的浆糊,皮肤干燥,指节有些弯曲,上面有隐隐的疤痕。
东君记得起,握住的感觉,略略有些粗糙,柔软的很。
默默在透着隐隐橙黄色的窗前站了一会,东君摸了摸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微笑的嘴角,心情舒畅的推开门,子宴穿着一身细蓝布袍子,侧着脸趴在木桌上,脸颊压得很扁,小嘴开启。
东君俯身伸手擦了擦他嘴边的口水。
伸手将他抱在自己怀里,用貂皮披风裹起来。
子宴脸上压着桌布的绣纹,头发粘在脸上,他不好看。
可他与最低谷的时候,握住了东君的手,从此不离不弃,他为他罄尽家财,他给她自己的军队,给她自己的令牌,给她自己饭碗里的肉。
他却从来没要求过什么,他只睁着恳切的眼睛说
现在,我不能离开。
子宴不好看,不风流,没有文治武功。也不风华绝代。
可是东君,放不开。
对比她当年对燕绩,也许这是另一种爱。
东君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原来,她竟然还要传奇一把,从此,是不是她就是历史上天字第一号痴情种子,大傻瓜?
尴尬
当,燕绩一骑远远的从古道上潇洒而来的时候,铁英蓦地有些回不过神来,那一匹马,一个人,一身青衣好像从天上而来,阳光追逐在他身后,劈开黑暗。
寂静的荒凉,由此而步步生莲。
今夕何夕?今夕何夕!
直到燕绩下了马,淡紫色的穗子在他腰间轻轻一晃,铁英猛地回过神来,反射性的看向东君,她只是稳稳的坐着,悠闲而随性,一条腿横架到到另一条腿上,深紫色的侯爷服裹在她修长的大腿上,露出黑色的皮靴和深灰色包腿军裤,身姿不像从前那般挺直,微微的窝起来,好像一只睡午觉的猫。
此时这只猫微低着头,轻轻的喝着茶,一口又一口,形象全无,介于牛饮和品茗之间。
遥远的思路骤然回归。铁英突然之间醍醐灌顶,原来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燕绩站在亭子入口,静静的看了东君半晌。
东君放下茶杯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