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记-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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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这一走，花厅里顿时更加喧嚣了，高矮胖瘦不一的女女男男纷纷叫嚷了起来，“大人，大人，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啊？这些事儿还等着您定夺哪！”。
管事神色平静地又走回冥羽身边，低声道：“两位，请移步！”。
冥羽和冥月跟随管事穿过圆光罩，离开了吱吱喳喳的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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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州太守府的东院如迷宫一般蜿蜒迂回，冥羽和冥月在管事的引领下走了足有一炷香功夫，才到达园子深处的不知斋。推开门扉，里面的地龙烧得正旺，暖融如春。绕过多宝隔，就见那与冥月差不多一般高、面如满月的胖太守端坐在地榻之上，长几上的陶砂小壶滋滋冒着热气，静待佳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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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去劫营了？”陆明将书信在火中化了，提起小壶为面前的两人斟上热茶，随意问道。
冥羽恭敬道：“是的，不过那只是一个陷阱。迄今为止，我二人还未探出穆将军真正的被囚之处。”。
陆明眯着已经看不到缝隙的眼睛道：“那正是白丙仁设下的圈套，自从穆将军被捕的消息传出以后，几日之内，那个陷阱已经吸引了十数位义士和将领上钩，她们，都死了。”
冥羽见陆明神色忽然黯了下来，心中一颤，不禁急切地问道：“那么，穆将军到底被关押在哪里？”。
陆明摇了摇头，终于睁开了那双绿豆般的小眼睛，正色道：“半个月前，左相委任的监军白丙仁突然在大营中发难，揭发出穆将军通敌叛国的文书，褫夺了穆将军的军权，并且公布了朝廷的委任状，一步登上了镇边大将军之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穆将军手下最倚重的四员偏将和两个统领。其实，”陆明顿了一下，盯紧冥羽已然苍白的面孔，沉声道：“在此之前，穆将军已被白丙仁安插许久的刺客所杀，那个在众军面前被生擒的穆将军是她们找人假扮的。”。
冥羽的脑中一片空白，死了？竟然死了？岳母那样顶天立地的英雌竟然被那些如跳梁小丑般的鄙劣小人害死了！。
冥羽的身子猛然向前栽去，慌得冥月用尽力气拦腰抱住她。只见她双眸紧闭，呼吸急促，唇角竟然流下了一串血珠！。
冥月连声呼唤，“主人！主人……”心中酸痛难当，同样悲愤不已，滴滴清泪止不住地泻落。主人这几日来辛苦奔波，全靠这一股信念支撑着，陡然间闻此噩耗，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了，如大山一般轰然倾倒，这可怎么办啊？穆将军自己也是见过的，一身的铮铮傲骨、凛然正气，那是许多世俗女子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气概啊！这样的人怎会如此轻易地死去了呢？。
长几对面的陆明摇动着粗短的手指，低声喊道：“快，快把她放平！给她顺气，让她吐出气来！”。
冥月来不及擦去泪痕，慌忙将冥羽的身子在地榻上放平，跪坐在她的身侧，双手自上而下地在她胸前用力抚按。。
陆明哀叹一声，吩咐了立在门外的管事煮些顺气化血的甜羹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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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影摇红，锦幔轻拂，手边是经历了风霜依旧柔顺如水的青丝。冥羽睁开眼眸，按一按微痛的头颅，这一番猝然的打击，长久以来绷紧的弦终于断了，自己竟然昏昏沉沉睡了大半日。坐起身来，见冥月疲惫地趴睡在床沿。这孩子跟着自己奔波劳苦，毫无怨言，几日间眼眶四周都已深陷了下去。
冥羽将他抱上床榻，脱去鞋袜，掩好衾被。自己披衣下地，出了内室，果然见陆明还在外间候着。一个人捧了酒盅半倚在榻上，眼神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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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羽攥紧了拳头，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前摊开的白宣，眼中的凌光似乎要将那卑贱的黑色字体烧出洞来。。
陆明身子略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我需要你的帮助。”。
冥羽凛然道：“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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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甘州城里最大的酒楼迎来了几位贵客，甘州太守陆明宴请新任镇边大将军白丙仁和她手下的几员偏将共渡佳节。因着前几日有一批胡人伎乐到了甘州，素闻白大将军喜好歌舞，故而太守大人亲自去挑选了几个美貌的胡伎在席间助兴。那白丙仁正是色中饿鬼，总觉着军中伎子干涩无味，早就听闻胡伎妩媚诱人，那房中的手段更是不同凡响，恰好在这边塞之地竟有此际遇，何乐而不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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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太守陆明托词入厕，出了雅阁。不一会儿，只见一身材高挑的胡伎赤&裸着水蛇腰扭到了雅阁门口，冲着门口的侍卫咿咿呀呀说了半天。那几个黑塔一般高壮的侍卫猥琐地向他腰上摸去，却被轻巧地躲过，旋身进了雅阁。。
未几，雅阁内呛啷之声络绎响起，门口的侍卫惊骇扑入阁中，却见适才进去的胡伎威风凛凛地一手拎起白将军滴血的头颅，一手持剑指向门口，一扫先前妖娆之态，面色冷凝如冰。其余的胡伎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几个偏将早已歪七扭八地扑倒在血泊之中。。
陆明带领着一队小兵蹬蹬上了楼梯，迈进雅阁，指挥着手下将白丙仁的侍卫锁了，将其他胡伎遣人送走，再从高挑胡伎的手中将白丙仁的头颅接过，命令手下将之挂于城门之上，再贴上告示。
自此，西北军营由甘州太守陆明暂时接管，大将军白丙仁因暗通敌国，欲将关外五州八郡拱手让与朱雀国的阴谋大白于天下。陆明又上奏朝廷，请旨将西北军务全权交于云氅将军闻意笙。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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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王府，庭中小径，凝霜裹紧了身上的轻裘，噘着小嘴闷闷不乐地缓缓前行。每日清晨都是哥哥奏琴、自己练习舞技的时候，可是只要那位裴大人来了，自己就得吃闭门羹。她昨夜又宿在归岫阁了。真是搞不懂，放着家里那么多夫郎不管，三天两头地跑到王府里赖着，又不给哥哥一个名分，总是霸着他，害得自己与哥哥不得时时亲近。。
信步走到碧波湖畔，遥闻湖心水榭里琴声琤崆，郡主又在弹琴了。这个郡主整日无所事事的模样，每日里不是弹琴取乐，陪着自己的夫郎闲逛，就是约上一班朋友，招来伎乐在府中宴饮。那位百里公子竟然也常常与她们玩在一起，好人若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那个郡主的夫郎温温婉婉的性子，没什么脾气，也不趾高气扬地斜着眼睛看人。他和哥哥的感情真好，哥哥每日都要在他那里坐上几个时辰。。
这个王府里的侍卫姐姐们个个都像木头人一样，不爱说笑。不过这样最好，如果她们忽然来和我说话，那我该怎么办？。
不想回去，百里公子一定还在睡着呢！因着好人也常来王府叨扰，郡主为了方便，特意拨了离归岫阁最近的曲溪阁给我住。可是真是受不了那位百里公子日日不到巳时不起床，还得麻烦阁子里做事的两位哥哥每日准备两次早膳。而且百里公子连针线活计都不会做，发髻也不会挽，走路大步流星，没有一点男儿家的样子，真不知道好人为什么会纳了他？。
可是他画的花儿真是好看，就像活的一样。他还偷偷画下好人的样貌，有好几副呢！却藏着不让我看。好人，你什么时候回来呀？霜儿好想你！你若是回来了，还是先把百里公子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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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五，爹爹的忌辰。封灵素叩首拜过之后，仰头看向高挂的画像。年轻貌美的爹爹慈眉善目地看着自己，封灵素头一回觉得那笑竟然那么地虚假。可是他是拼尽了性命、给了自己生命的爹爹呀！怎能是那般心狠手辣之人？。
“豪门世家，这种事本是寻常。”。
绿萝轻轻的叹息犹在耳边，将封灵素寒凉的心再次暖融。过去了的事就让它烟消云散吧！他们都不再介怀，自己何必还要自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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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白丙仁这个窝囊废！竟然如此大意，坏了我的大计！”。
“娘，我早就说过此人不可靠。”。
“不过这样也好……”。
“怎会好呢？这样一来，西北军权就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
“那里只剩下个烂摊子，丢了也没什么可惜。就让战事蔓延开来吧！这样会把青鸾拖累得更加困顿。”。
“娘！您真的要让朱雀的兵马进犯青鸾吗？”。
“那又怎样？你放心吧，她们打不到帝京，娘的手中还有杀手锏。不过，青鸾的国力越衰颓，皇上的民怨就越大，形势对我们就越有利。”。
“娘，您竟然……”。
“修儿！做大事者，不可有仁善之心，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是。”。
封灵素拼命捂住自己的嘴，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不敢让母亲和姐姐知道自己就在帘幕之后。心中又惊又惧，没料到竟然偷听到了她们的密谋。封灵素浑身止不住地瑟抖，默默念着：冥羽，冥羽，快些回来吧！边关如今危机重重，你若有任何不测，叫我还怎么活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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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霜冰寒，冷宫里的水井边，絮儿趴在井沿上，拿一根长长的竹竿，打碎井水顶层的薄冰，将水桶抛下去搅动一番，转动辘轳，吃力地提上来一桶冰凉的清水，倒入井边的大木桶中，之后再次将水桶抛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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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幽从宫室里出来，提着裙摆来寻絮儿。正见絮儿提着木桶往回走，慌忙跑上前去搭手。絮儿眼中一酸，忍住了泪，不吭声地与穆清幽进了宫室，将水倒入耳房的水缸里。
絮儿转身欲去烧水，却被穆清幽拉住了手。。
穆清幽看着他冻得通红的小手，心中难过，颤抖着摸出药膏，给他涂抹均匀。
絮儿见他的殿下那素白的玉手上被水桶上尖利的木刺划出了一道道红痕，亦是辛酸不已，扭头不敢看他。。
绿萝和水秀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见此情形，忍不住埋怨道：“早就说过了，那种粗活留给我们就好了，殿下怎么能亲自动手呢？”。
水秀也打趣道：“絮儿，你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也不好好休息？自个儿不爱惜自个儿，还等着谁疼啊？”。
絮儿嗔怨地瞪一眼进来的二人，又怕他们再说下去，更加不言不语地绷紧了小脸。
绿萝和水秀对视一笑，放下手中的物品。绿萝扶着穆清幽回了内室，水秀拱拱絮儿的肩头，悄声道：“今儿个怎么这么乖？你那张不饶人的小嘴跑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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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上新鲜的火炭，绿萝将绘有渔樵耕读的紫铜捧炉塞入穆清幽怀中。。
穆清幽道了谢，继而问道：“灵素好些了没有？”。
绿萝摇摇头，“都是心病，好不了，这两日越发起不了身了。”。
穆清幽有些焦急地道：“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绿萝眉头轻蹙，有些欲言又止。。
穆清幽心觉有异，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难道……不会是玉儿吧？”
绿萝连连摆手，“不是主人，是，是……”。
穆清幽心中一颤，神色越发紧张。。
绿萝一咬牙，闭了眼睛道：“朝中传来消息……”。
穆清幽屏息，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绿萝。。
“穆将军，越狱被杀。”。
当啷一声，紫铜捧炉落在地上滚了几个圈，穆清幽仰倒在榻上，没了气息。
第五十二章 惊天血战 甘州城的街市风貌与帝京决然不同，只因这里位处多国交接地带，是南北西东贸易往来的交通要冲，故而城内胡戎相杂，民族风情各异。虽则近几年与朱雀战事不断，青鸾客商纷纷避祸关内，但仍有那粟特胡商、游方僧侣跋涉千里，不畏风险，穿越莽莽昆吾山，汇集在此交易买卖、传经讲道。因着朱雀大军逼近，市井之间略见萧条，不过多数不怕死的百姓仍旧泰然若素地以寻常心对待。
城里寺庙林立，有那景教的十字寺、佛教的塔林、袄教的祭坛……街市两旁圆顶毡帐随处可见，双峰骆驼、大宛名马悠闲地漫步。地摊上摆满了金银器玩、珠宝玉石、各式香料、锦罗织毯……赤盐、刺蜜、冻酒、金桃、雪莲之类特产更是不一而足。。
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胡人大着嗓门吆喝说唱；头上缠巾、足蹬高靴、腰悬牛骨刀的女人来来往往；上穿窄袖紧身短襦加坎肩、下穿百褶裙、抛头露面的男人在货摊前挑挑拣拣；身形高大、齿白如贝、肤如黑炭的二八少年目不斜视地随侍家主身后。。
冥月一路走，一路兴奋地东张西望，不认识的事物冥羽都会耐心为他解说一番。冥月心里甜滋滋的，看着身边云淡风轻的主人，愈加崇拜和依恋她了。。
街市上兜兜转转，买了把削铁如泥、手柄上镶有珠宝的精致匕首；两枚色泽金黄、触手生温的犀角佩一个给絮儿，一个留给自己，主人说那是极其罕见的避寒犀；还有一屉的瑞炭是要送到冷宫里的；一套五色玉的酒杯主人留着自己把玩；另有两枚火纹玉带钩送给穆公子和灵侧君，一为雏凤，一为莲蕊；另有不劳置火的七宝砚炉百里公子最为适用；水蚕丝的披帛要送给霜儿，数件上好的水貂皮裘每人都有，还有百里公子和絮儿都很爱吃的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