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了个咪-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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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一声巨响之后，小林应声趴倒在课桌上，一本语文课本从他脑袋上方弹落，书页散乱地掉在了地上。
　克凡和全班人一同目瞪口呆地望向教室最后排。
　班长陈霖站起身，走到小林身边，弯腰捡起课本，又走回自己的位置，安静地坐下。
　小林欲哭无泪地往后瞥了一眼班长，又抬头看看克凡，眼神哀怨又无辜。
　克凡冲他做了个嘴型，骂道：活该。
　小林两道哀怨的浓眉都快拧坏了。
　
　下课铃一打，集会的音乐便响起来了。想想这音乐也是自己当学生的十多年里听惯了的，克凡心中便总有一丝奇奇怪怪的亲切和自豪。
　教室里一阵骚动，克凡催着学生们赶紧下楼排队升国旗。
　学生们一个个从克凡身边鱼贯而过，克凡等着教室没人后便要锁门，班上的小崂山却突然快步返回到她面前，神秘莫测地紧盯着她的脸。
　克凡被他吓了一跳。
　小崂山是个身材消瘦、体质孱弱的男孩，平时总不见他站在阳光底下，素白的一张脸愈发衬得那对黑眼圈又大又深，起先的时候他们都以为他是个深夜游戏党，接触之后才知道他对游戏一窍不通，倒是对各种神秘事物有着谜一样的狂热兴趣，对于道教佛教的一些神仙方术、六道轮回有着异乎寻常的执著心。
　于是可爱的同窗们赐他外号：崂山小道士，简称小崂山。
　小崂山努力将他的单眼皮小眼睛瞪大，在过长的额发后，那双注视着克凡的眼有一种……熟悉的狂热。
　克凡真想狂吼一声：流年不利哇哇哇！
　小崂山又靠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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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凡往教室外看，语文科代表小林同学正躲在窗边捂嘴偷笑，他的身上身下已经趴满了各路围观群众，同学们齐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克凡稍稍避开小崂山过分热情的眼神，支支吾吾问道：“钟……钟魁同学，咱们有话好好说……”
　谁家爹妈会给自己儿子取一个“钟魁”这样诡异的名字啊！这分明是要逼着自己孩子走上抓鬼的邪路啊喂！
　小崂山神神道道地在克凡脑袋上比划了半天，半天后厉声问道：“老师！我给您的护身符呢？！您没戴着吗？”
　“啊啊？啊！呃……”克凡咬着手指头作深思状。
　小崂山攒了半辈子的压岁钱，终于在高一暑假时一尝夙愿。他跟随旅行团去了趟武当山，在山上的道观里，据说我们的小崂山同学有幸目睹了仙迹，化得半身仙骨，当即决定在武当山出家，青灯古塔修身养性争取早日脱胎换骨，结果被一路同游的体育委员花小莲用一张苍井空的泳衣照破了色戒，愤愤而去，在离去的前一天，小崂山在观里求得五十七张护身符，拿回班上一人发了一张。
　花小莲偷偷跟克凡说过，其实这五十七张护身符被他遗落在返回的旅游大巴上，事后班上每个人领到手的护身符都是他花了十块钱在县郊集市上批发来的。
　于是克凡第二天就把这护身符拿去塞墙缝了。
　小崂山不死心，又逼近了一步，“老师，您最近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
　操场上校长已经在拿广播喊人了，克凡完全可以想象校长那油光发亮的脑袋在操场的晨阳下熠熠生辉的场景，以及他老人家卷着一本百年校刊气喘吁吁砸她脑袋的模样。
　克凡推开小崂山，冲门口的围观群众们怒道：“还不下去升旗！都等着校长过来请你们喝茶呐！”
　众人哗啦啦作鸟兽散。
　克凡大踏步走出教室，小崂山仍然紧紧跟在她身后，少年不停地念叨着：“老师！老师！您印堂发黑！这是凶兆！”
　克凡被他吵得头疼，一头扎进混乱的学生人流中，小崂山这回倒是没有跟上来。
　到了自己班上的纵队，女生们一见到克凡就“嘻嘻”直笑，她们告诉她，早上克凡一进教室，小崂山就絮絮叨叨不停说着恶鬼临身天道不容之类的瞎话，小林他们几个觉得好笑就怂恿小崂山来抓鬼，然后就出现了克凡课上被调戏，课后被小崂山缠住的那两幕。
　克凡转身恶狠狠去瞪男生纵队里的小林，作为自己的亲兵一把手，居然撺掇外人来陷害自己，真是太可恶了！
　小林同学极其恬不知耻地冲克凡挥了挥手，满脸阳光。
　克凡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孔老夫子说过：‘巧言令色，鲜以仁。’”
　女生们忙凑过来，“老师！对待叛徒，切忌手下留情啊！”
　“哼！”克凡大步走开。
　
　升旗仪式结束后还有十分钟的课间活动时间，后面几节没有克凡的课，克凡正打算直接去办公室把收上来的作业检查一遍，身后小崂山已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追了上来。
　克凡一回头看到是他，眼皮子都禁不住跳了起来。
　小崂山追着克凡直打转，“老师，您看您的眼圈都是黑的！太邪恶了！太可怕了！老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您听我一句劝吧！”
　克凡拎着小崂山的衣领“嘿嘿”邪笑道：“小崂山，你乖乖告诉为师，上周政治单元测试，匿名在卷子上画了整页符的壮士是不是你？”
　小崂山止了声，眼神闪烁地看着克凡。
　克凡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你很聪明，整张卷子上没写一个字，政治老师对比不出是你的笔迹，气得直接撕了卷子。”
　“呼～”小崂山出了口气。
　克凡从包里翻出一张影印纸，在小崂山面前抖了抖，“老师是一名坚信马克思唯物主义论的现代党员，知道证据比口水重要，所以，嘿嘿嘿，你们政治老师不知道我偷偷把你卷子影印了一份，当然，你父母也是不会知道的咩哈哈哈！”
　小崂山痛心疾首地看着克凡，“老师，您才是这个世界里最邪恶的物质本体吧。”
　克凡“哗哗”抖着影印纸往前走。
　小崂山在克凡背后大喝一声。
　克凡惊愕地回头看他。
　小崂山说：“宁教天下人负我，这是佛法的慈悲！老师！就算您把卷子给我爹妈看了，我还是要救您！”
　克凡收起卷子，撸起袖子准备直接揍人。
　身边路过的几个女孩发出了一连声惊喜的欢呼声。
　克凡扭头循声望去，就见她家的猫先生正迈着优雅端庄的猫步慢慢朝她走来。
　克凡看着它，它也一路仰头看着她。
　身边人流不断，声响不断，那双绿色妖冶的猫眼里倒影出来的人影从头到尾却只有克凡。
　小崂山突然惊叫一声，躲在克凡身后颤颤巍巍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指头的方向精确无疑地对准了正向他们走来的猫先生。
　克凡惊讶地转身去看小崂山。
　小崂山原本就苍白无血色的一张脸更加惨淡了。
　克凡急忙转头去看猫先生。
　猫先生已经停在了克凡身前两米远的地方，仰着那张黑黑的猫脸，眼神凌厉地瞪着克凡身后的小崂山。
　小崂山搭在克凡肩膀上的手一直在抖。
　克凡忙安慰少年，“这是我们家的猫先生，虽然体型庞大霸气外露，但是它百分之百是猫，不是老虎，也不是狮子，你不要怕它。”
　猫先生低低地叫了一声，“喵。”
　克凡转头一看，大惊失色。
　小崂山连眼珠子都快翻白了。
　猫先生仍然站在原地，不靠近也不离开，警觉地瞪着克凡和小崂山。
　小崂山的牙齿开始咯咯打颤，从他颤抖的语调里克凡只恍惚辨别出了一个字。
　“……鬼！”　
　
　　5
　克凡抱着猫先生慢腾腾往车库走，小崂山惨白着脸鬼鬼祟祟跟在她身后。
　克凡回头骂他，“回去上课！”
　小崂山一脸行将就义的凛然状，坚定摇头。
　猫先生在克凡怀里动了动，伸长身体攀住她的肩膀，猫脑袋透过她的肩膀冷冷注视着身后的小崂山，一边的猫耳朵在克凡脖颈处抖了抖。
　克凡摸着猫脑袋，说：“没礼貌，快打招呼。”
　猫先生故作乖巧地“喵”了一声。
　小崂山在克凡身后尖叫一声，捂着心口几欲昏厥。
　克凡抓着猫先生的两只前肢把这黑大个费力举了起来，一张猫脸正对上小崂山营养不良的脸。
　小林戳了戳小崂山的脸，笑嘻嘻地看着克凡，说道：“报告领导，小崂山硬了。”
　克凡把猫先生抱回怀里，骂道：“你不去上课站在这儿说什么黄色笑话呢？”
　小林是典型的体重跟不上身高增长的青春期男孩，比克凡高上一个头，体重却与她差不多，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像根竹竿，又喜欢腻歪在别人身上亲热，鬼点子奇多兼之能言善辩，算得上是克凡班上那群男孩子的小头目。
　小林用食指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笑眯眯地指着克凡怀里的猫先生，说：“这可是对付封建余孽的终极杀伤性武器，领导借我瞻仰瞻仰呗？”
　“快把你们家封建余孽领回去，小心马克思唯物主义将他秒杀，去去去！我要回家，别挡路！”克凡抱着猫先生继续往车库方向走。
　小林拖着小崂山跟了上来，“不不不，领导，我得跟您请假，小崂山病得不轻，我送他回家修养。”
　小崂山抖着没有血色的嘴唇欲说还休地看着克凡。
　克凡担心小崂山的身体，本就打算亲自送他回去，现在多出了个让人放心的小林，她也乐得轻松，克凡便对小林说：“那你跟着我，我带你们出校门。”
　小林得令，拽着小崂山欢天喜地牵车去。
　
　门卫大叔正在听戏喝茶，瞧见小崂山的脸色惊得差点掀起一桌杯具，乐得小林“扑哧扑哧”一阵笑。
　克凡拍了小林一掌，将猫先生放在车篮里。
　猫先生蹲在车篮里，抬头看她。
　克凡拍拍它的脑袋，“猫先生乖哦，不要随便跳下车啊。”
　猫先生不屑地转过头，舔舔爪子。
　小林也要伸手来摸，却被猫先生的爪子挠到手背，“嗷嗷嗷”地嚎了半天。
　克凡得意地笑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喵呜！”
　克凡吃痛，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指也被猫先生咬住了。
　小林在一旁笑得快颠过去了。
　
　克凡边踩着脚踏车边低头看猫先生。
　猫先生蹲坐在车篮里，高高仰起的猫脸被冷风吹开了毛，冻得它微微眯起了眼。
　冷风天骑车是种折磨，克凡缩着脖子低着头，却听到身后小林乌啦啦唱起了歌。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嗷唔～”
　猫先生打了个喷嚏。
　克凡哈哈大笑。
　
　到了文兴巷口，小林停下车与克凡道别，克凡挥挥手正要骑走，一直缩在小林背后的小崂山颤悠悠地探出了他的脑袋。
　小崂山悲伤地看着克凡，“老师……”
　小林狞笑，说道：“小崂山，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嘿嘿嘿，花小莲不在，让我们一起骑到天涯海角看那海枯石烂吧！嘿嘿嘿……”
　克凡就见着小崂山淡色的嘴唇一直抖呀抖，正要替天行道动手收拾了小林，猫先生却在这时突然从车篮里跳了出去，蹦跶着往家里方向跑去了。
　“诶？诶！”克凡急忙骑车追了上去。
　身后小崂山也跳下了小林的车，“嘿咻嘿咻”喘着气，跟着跑走了。
　小林狂踩脚踏车，边追边骂：“鸭子！鸭子！到嘴的鸭子不许飞！”
　楼道口的铁门关得严严实实，猫先生被拦在了外面，克凡刚把门拉开一个缝，猫先生闪身而进瞬间没了踪影，克凡开门正要把车子牵进去，小崂山一个侧身也跑了进去。
　小崂山在楼道里边追边喊：“妖孽！哪里跑！”
　克凡捏着拳头看身后追上来的小林。
　小林赔笑，“拙荆……啊不，贱内见笑了，嘿嘿嘿……哈哈哈……”
　爬上楼以后，克凡一眼瞧见小崂山站在楼道上，病态的少年与蹲在大门前的猫先生成对峙状态。
　薛老太太举着把饭勺站在门里，诧异地看着门外的几个人。
　小林点头哈腰，问好道：“师母好！”
　克凡大骂：“错了！”
　“咦咦咦？错了？啊啊啊！”小林乖巧地笑，“祖师婆婆好！”
　克凡抚额悲叹，“你不是我的语文科代表！”
　小林淌泪凝望克凡，“老师……”
　克凡低声讲解，“这位是师尊大人……”
　粘着米粒的木勺“呼”的一声砸中了地上的小崂山。
　“哎呀！”薛老太太惊呼道：“打偏了！”
　小林抱着小崂山大哭，“我媳妇是无辜的呀！翻白眼了！翻白眼了！”
　小崂山躺在小林怀里，撑着口弥留之气指向一脸冷漠的猫先生，“……妖魔鬼怪……不要伤害我老师……”
　猫先生抖了抖耳朵尖，站起身就要往屋里走。
　薛老太太弯腰抱起猫先生，慈爱地看着小崂山，笑道：“这是我们家的猫，镇宅用的。同学你要不要进屋坐坐？风水可好了。”
　小崂山“噌”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
　众人惊愕地看着这个说风就是雨的少年。
　小崂山转过身，冲克凡狠狠鞠了一躬，咬牙说道：“老师！等我来救您！您先保重！”一说完，这病态孱弱的少年像阵小旋风似的跑了。
　小林困惑地看着克凡，“老师，我怎么觉得事情不简单了？”
　克凡看了一眼正窝在老太太怀里闭目养神的猫先生，心里“突突”跳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