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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桐宫之囚-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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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见眼前这个女人突然变得比自己还认真,忍不住笑道:“阿茝姐姐,你好像很有感触的样子。”

阿茝微笑道:“因为你有感触,所以我就陪你一起感触。”

马蹄道:“其实,阿茝姐姐,我那个便宜姐夫应该是个大人物吧?你跟着他,应该也见过许多大人物。”

阿茝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个大人物。”心中道:“我也确实见过许多了不起的人,却不都是因为跟着他。”后半句话却没说出来。

马蹄问道:“好姐姐,能让我知道姐夫是谁吗?”

“你姐夫?呵呵。”阿茝笑道:“你真想知道?”

“嗯。”

“告诉你无妨,不过我怕吓着你。”

马蹄大笑道:“吓着我?哈哈,这里就算是六卿、元帅的外宅,我也不怕!姐姐你要真能吓到我,嘿!我今晚给你端水洗脚,给你舔脚指头。”

“真的么?你可记住你这句话才好。”阿茝微微一笑,道:“他叫葫芦。”

“葫芦?没听夏都有这么一号大人物。”

“你当然没听说过。这是他的小名,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但他的大名,却真是威震寰宇,雄霸天下。”

马蹄冷笑道:“什么大名啊?能让你吹得这么响!”

阿茝听他质疑,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血祖·都雄虺!”

第五关 斋戒

马蹄所妒忌的那个男人,此刻正喝着闷酒。

于公孺婴一言不发地看了他很久,终于转身要走。有莘不破却突然叫住了他:“别走!于公将军,过来陪我喝酒!”

于公孺婴走回来立定,有莘不破把酒杯递过去,于公孺婴却摇头道:“我现在喝不得酒,怕坏事。”

有莘不破冷笑道:“坏事?坏什么事?现在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坏?你就是不喝酒又能干得了什么?这别馆前后左右,至少围了八千大夏精锐!嘿,暗处还不知埋伏了多少术师方士!把这方圆百丈搞得死气沉沉,只怕我连大旋风斩也弄不起来了。于公将军,你的修为比我厉害,可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冲出去么?”

“你在怪我?”

“怪你……”有莘不破的声音低了三分,随即怒吼道:“我当然怪你!我的话你不听,我不怪你。你要跟着来,我也不怪你。可你干嘛把这伙兄弟也带上?他们虽然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可在都雄虺面前,他们根本就像一群婴儿,一群等待宰割的婴儿!要是只有你,只有我,联手一冲,兴许还能逃出去。可有他们在,你叫我怎么逃?”

“你有想过逃?”

“当然!好汉不吃眼前亏!在夏都跟人硬碰硬,我还没那么傻!”

“既然你知道夏都是硬碰不得的,为什么还来?”

“我知道危【小说下载网站。3ǔωω。cōm】险,所以我才一个人来!如果成功,我可以把江离救出去。如果失败,我就把命留在这里!是生是死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一个人……你的性命真是你一个人的么?好,我不问你家国父祖,我只问你,若是你死了,雒灵怎么办?”

“她、她、她……我对不起她。可我不能放着朋友不管,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

于公孺婴淡淡道:“可是你还没做,我就已经知道你一定会失败。龙门山下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我是对的。”

有莘不破冷笑道:“好啊,就算你对,你神机妙算,可是现在……你告诉我现在你到底打算干什么?除了把这一百多个兄弟拖来给我们垫背之外,你告诉我你还能干什么?”

于公孺婴并没有跟着他的思维走:“从龙门山到这里,我尽量拖延时间。两天前,我感应到那对子母箭被重黎之火所焚灭,这是我和芈压的约定——也就是说,芈压已经把我要他传达的信息送到伊尹大人手里了。”

有莘不破怒道:“你招惹我师父来干什么?”

“来救你。”

“我什么时候让你请他来救我了?”

“你没让,不过……”于公孺婴淡淡道:“请不请救兵是我的决定,你凭什么不让我行动?你有资格命令我?”

有莘不破呆在当场,于公孺婴继续道:“这次你离开之后,我召集商队长老会议,因为你不顾商队,私自出走,大家一致决定,不再奉你为商队台首。现在我才是陶函商队的台首,你没资格命令我了。”

有莘不破盯着他,突然觉得很好笑却笑不出来:“也就是说,你……你废掉我了?”

“是。不过对于你的另一个身份,我却没有权力干涉。也就是说,假如你以储君的身份来命令我,我也许会听你的。”

有莘不破冷笑道:“也许?”

“也许。”于公孺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特别是乱命。何况你还只是储君。而我,其实也不是真将军。”

“可你这个假将军比真将军还要威风得多!”有莘不破冷笑道:“其实你一直很想我回家去坐那个位置,是不是?”

“我不知道自己想不想。”于公孺婴道:“不过我知道我父亲很想。我一直不是个好儿子,可在这件事情上,我想孝顺一回。”

提起于公之斯,有莘不破也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感动:“你父亲……你父亲……我不知道他在天之灵看见你亲自把我送进夏都,把我逼入死境,是否会很欣慰!”

于公孺婴淡淡道:“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如果成功了,我想他会欣慰的。”

“成功?你到底想做什么?”有莘不破道:“今天夏朝的卿相来迎我去觐见共主,你推说我要斋戒沐浴。东郭冯夷要接我进九鼎宫居住,你又说这别馆是祖父住过的,说什么我要遵行祖父行迹以表孝思。话是说的冠冕堂皇,可谁都知道你在拖时间。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在等什么!就算我师父真的赶来了,你认为他一个人就能横行夏都不成?”

“当然不能。”于公孺婴道:“夏都的城墙、城门、地面、水道都施加过禁制!有都雄虺这样的人主持,这个夏都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阵势!比大镜湖和血池更森严的阵势!这里是大夏数百年根基所系,固若金汤,就是能入地飞天的桑谷隽和燕其羽,只怕也难以在这里来去自如。甚至伊尹大人亲自来了也难有用武之地。总之在城里我们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在城里不能轻举妄动!亏你也知道!现在我们就在城里,像一百多只被人扣在陶瓮中的鱼鳖,等着人家来杀呢。”有莘不破冷笑道:“难道你还希望夏人会放我们出去不成?”

“夏人自然不会主动放了我们。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们对我们也还很优容,大概是因为有绝对把握能压制住我们吧。”于公孺婴沉吟道:“只是不知道夏人下一步会怎么做。”

※※※

“于公孺婴下一步会怎么做呢?”江离沉吟着,他当然不相信这个鹰眼男人当真会束手就缚。

都雄虺坐在客座上一语不发。这里是九鼎宫,江离接掌太一宗门户之后,在夏都的地位和他持平。对此都雄虺竟没有二话,因为这种局势本来就是他故意造就的,就算江离成为九鼎宫之主,他也有把握控制这个年轻人。

镇都三门中,东君和云中君仍然倾向于他,只不过表面上服从江离的指挥,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并未真正服膺,只有河伯这个重新归附者才是真正效忠于江离。

在捉拿有莘不破的行动上,都雄虺对江离的策划没有半点异议。实际上这个年轻人这段时间以来表现之佳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在龙门上围住有莘不破之时他便想:“能把对方的行动料得这样准确,果然只有昔日的战友才能做到。”

东君和云中君唯血祖马首是瞻,默然无语,河伯却肯耿直而言:“宗主,我看那于公孺婴推三阻四,多半另有图谋。还是趁早把有莘不破捉进九鼎宫囚禁起来,免得夜长梦多!”

江离道:“若要动粗,何必等到现在?你说于公孺婴另有图谋,可知他图谋的是什么吗?”

河伯道:“多半是要把有莘不破救出去。”

江离道:“如何救?”

“这……”

江离问都雄虺道:“大人有何看法?”

都雄虺笑道:“我也觉得暂时不用动武。只要展示压倒性的实力让这几个小子自知必败,想来他们多半会就范。不过那个鹰眼小子的想法我却有些猜不透。如果说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有莘不破带回亳去,那就该赶在我们之前动手!以他的能耐,还有他和有莘不破的关系,应该能做到这一点才对。”

“他确实能做到,不过,他想的应该更加深远。”江离道:“他不但要把有莘不破的人带回去,而且还要把他的心也带回去。”

“心?”都雄虺道:“你这么一说,可连我也听不懂了。”

江离道:“他要有莘不破向命运低头,不敢不回夏都去履行他作为储君的职责。”

“不敢?连国家都可以抛弃的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江离道:“不破的任性迟早会让很多人受到伤害。可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一点——或者说,他拒绝去想这件事情。于公孺婴这次亲自把他送来夏都有两个目的:第一自然是要把他送进城来之后再救出去。”

镇都三老连连冷笑:“痴心妄想!”都雄虺也嘿了一声,道:“第二呢?”

江离道:“第二就是让有莘不破体验一下命运的残酷!让他看到死亡的血腥!让他不想看见的事情提前发生。”

“不想看见的事情?”

“是啊。”江离道:“先师曾和我讲过尸积成山,血流成河的事情,但在亲眼见到之前,我实际上并不能真正体验杀戮原来是那么惨。我对世事热心起来,肇端是在无忧城。不破的情形其实和我很像。什么天下兴亡,现在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很模糊的概念罢了。可要是和他有关系的人在他面前死去,那种震撼就完全不同了。”

河伯惊道:“宗主的意思是……”

“现在进城的这支队伍,只有陶函商队总人数的一半不到。这些人在夏都对整个战局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死。”江离道:“这一百个人,是于公孺婴故意带来送死的——于公孺婴要让有莘不破亲身体验到下属为自己死亡的滋味。”

河伯听得毛骨悚然:“这些人不是他家商队的子弟兵么?”

“是。”

“那他……疯子!疯子!”

都雄虺却面露欣赏之色:“妙极!有穷饶乌的关门弟子,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第六关 棋局

于公孺婴扔下越喝越迷糊的有莘不破,走出两进门外,坐在滴水檐前,划了一个棋盘——这是徂徕季守教他的西方棋弈,当时那一局尚未下完,便被来犯的燕其羽扰乱了。

他细细回想当初的棋路,想把那盘残局复盘出来。

※※※

远在九鼎宫的江离沉默良久,道:“现在于公孺婴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把有莘不破救回去。否则他之前的努力便会白白浪费,他带来的那些人也会白死!但他要一路把人带回亳城估计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猜他的计划,应该是他把有莘不破带出夏都,然后由埋伏在城外接应的人手把人接回去。”

河伯道:“我现在就到城外去搜查!”

“不急。”江离道:“就是搜也未必能搜到。现在甸服还是朝廷的势力范围,敢来夏都、又有可能把有莘不破带出甸服的,人数不能多,但一定是绝顶高人。这样的人就算来了藏在城外,你也未必能发现。”

都雄虺突然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来的一定是伊挚!”

听到这个名字,镇都三老均是全身一震。

却听江离道:“不错。多半会是我那位师伯亲来。于公孺婴在龙门山东来的路上拖延了不短的时间,现在亳那边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不过,就算是伊挚师伯,在夏都也未必能来去自如!所以,把有莘不破送出城外的事情,于公孺婴应该会揽到自己身上。”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云中君突然冷笑道:“那他打算怎么办呢?飞天?还是遁地?”

“遁地术都没用。就算桑谷隽和有莘不破关系破裂是装出来的,他也别想用地行之术带有莘不破跨越有三千重禁制的王都城墙。”江离道:“但是,有莘不破身边还有另外两个要注意的人,一个是雒灵,她的动向我一直没搞明白。另一个是风之子燕其羽——这女人是天上的霸王!也不知她现在和有莘不破的关系如何,若她给于公孺婴说动,带了有莘不破飞上高空,或许有逃走的机会。”

云中君道:“什么风之子!有我和东君在,她休想得逞!”

江离点头道:“有你们俩在,燕其羽要逃出去的机会大概只有三成。”

都雄虺道:“别说三成,就是只有半分机会也不能留给他们。”

江离点头道:“这个自然。不过都大人放心,我已经劳烦登扶竟大人去走一趟了。”

※※※

有莘不破有点醉了。

迷蒙中他想起了许多往事、许多故人。突然耳边似乎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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