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外-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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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儿了!”
他身体摇晃了一下,我赶忙扶住,让他坐在我刚坐的大石头上。
“没事吧?”我们俩异口同声。
“没事。”还是同声异口。
“爷……沈姑娘……你们在哪儿……”
“是他们找来了,”听了一会儿,兰兰说,同时示意我安静。
于是呼唤声渐渐远去。
“你怎么不回答他们?”
“我不想回家。”
“为什么?”
“小时候,家里人教我读书识字希望我能光耀门楣,可书读得越多,我越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无奈的是我是家里的长子,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过被安排好的生活。”
“午饭的时候,家里来信催我回去,但是我不想回去。”
“哦,我还以为你家出什么大事了呢!害我白担心一场!”我愤愤地说。
他忧伤地笑了:“如痴方丈是我多年的朋友,本来想寒山寺景色甚美,想带你去看看,顺便请如痴为你指点一二,谁知道他竟见面就要度你出家!”
“或许也是因为你的回答,他才有此念头,毕竟我说过很多次,他都不肯收我。”
“你要出家——因为蝉儿?”
“不完全是,”兰兰摇摇头,“佛门清净,入了山门,就能了却红尘中所有烦恼,念经诵佛虔诚度日,如闲云野鹤一般,多逍遥!”
“你这是逃避!”
“你还记得如痴问你的问题吗?”
“记不清了,他好像说‘世人若欺负我、骂我、骗我……’”
“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我如何处治乎?”
“对,是这样的。”
“我求他收下我的时候,他也曾问过我这个问题。”
“你怎么回答的?”
“正确的回答应该是: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
他。可是我做不到,所以我没有回答,他问的问题正是我烦恼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管他做到做不到,你先让他收了你再说啊,这个禅机,可以慢慢悟的嘛!”
“佛门不打诳语!何况他是得道高僧,你有没有参悟他是能觉察出来的。”
“那他怎么要收我呢?我说什么了吗?”
“或许,这就是慧根,就是缘分。”
“我才不要有缘!”我摇着头站起来,“虽然我现在没人疼没人爱的,但我还想到处走走,去看
看我国壮丽的山河,策马啸西风,并肩看彩霞,举杯邀明月,狂歌五柳前!”
“好!好个‘策马啸西风狂歌五柳前’!你若是个男人,我一定和你义结金兰!”
“义结金兰?女人也可以啊!”我想起了哥哥陈永华。“苍天为鉴,明月……没有明月,那就星星为证,我们撮土为香,就在这儿,‘梧桐结义’,怎么样?”
“你投胎的时候,鬼差一定是玩忽职守了,不然你绝不可能是个女人!”
“切,女人怎么了?你这个大男人还不如我这个女人呢!”
“是是是,我怎么能比得上你,你可是我们的沈大小姐啊!”
“哼,知道就好。”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下午才醒,好像他的哪个朋友来过,因为花园的亭子里还摆着酒菜。兰兰独自一人坐在桌旁,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握着一块兰花手帕。
“哇,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本来想很潇洒地一饮而尽,结果酒太辣,呛到了。
“干嘛只看着手帕不说话?哦,说,是哪个小美人给的?”
他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字斟句酌地说:“刚才,姜宸英来过。”
“哦。”
他不经意抖了下手帕,把杯里的酒喝光。
“哼,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他说。
“正解!满上!”
一看他就知道是个常应酬的人,喝酒的姿势那么帅,只是脸色越来越白,而我就像进了桑拿房一样,不停地出汗,热死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说完砰地一声放下杯子。
“切,”我哼了一声,“多大个小屁孩也敢这么感慨?”
“我活到现在不过短短三十年,经历了多少悲欢离合?哈,是不对,应该说是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你那算什么!我不过十七岁,却参加了三次葬礼,爷爷、奶奶、外公,是他们把我拉扯大,可还没等我好好孝敬他们……你这个算什么?”
都说酒后容易动真情,亲人的脸此刻分外清晰,他们对我的好,就像是刻在我心上的伤,一下下疼得厉害。
“宛儿!”兰兰傻乎乎地看着我叫道。
“我认识你,你是沈宛!”他大概喝醉了,拍着手大笑道。
“宛儿……”他好像才发现我坐在他旁边哭似的柔声说,慢慢将我搂进怀里。
“你不是还有我么?”
“你?”
“只要你不离开,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真的吗?”
他笑了,我从未见过那么迷人的笑容,一双缠绵的眼睛里闪烁着深邃的光芒,连眨眼的瞬间都充满了诱惑。
“真的。”
我和他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推开了对方。
“那个,别喝了,”我站起来,“回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早点睡吧。”
“嗯。”
我离开的时候,兰兰又看了一眼那方手帕,想了想,自己摇摇头笑了。
“沈姑娘?沈姑娘该起床了?沈姑娘?”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梦岚好看的脸。
“姑娘起来吧?爷说今天要带姑娘出门呢!”
“啊~去哪儿?”
“今天是城中崔员外生辰,前些日子就下了帖请呢,姑娘没事也跟着去吧,就当散散心。”
“哦,那好吧!”
到了崔家我才醒悟过来:什么崔员外,直接告诉我崔墨染不就得了,害我白白好奇了那么久!不过兰兰的身份好像真挺高,不但主人亲自接待,连等候都是在后花园,独立且清静。
“先生能来,敝宅真是蓬荜生辉啊!”崔墨染说,又露出两只大酒窝。
“哪里,得崔兄之邀,才是在下的荣幸!”
“这位就是沈姑娘吧?”
“宛儿!”兰兰推了我一下。
“什——啊是啊,嗯。”我刚才一直在愣神,进门的时候与一个少年擦肩而过,我总觉得他的气息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墨爷生日快乐!”我说,顺便掩饰刚才的尴尬,“你家花园真漂亮!”
“哦,那便去逛逛如何?”
“好啊,那我去啦!”
“等会儿,我找个人带着——这沈姑娘,怎么如此性急?”
兰兰微微一笑:“崔兄何事?”
崔墨染尴尬了片刻:“不知沈姑娘的事,先生可做得了主?”
“此话怎讲?”
“我也就直话直说了,犬子今年十六岁,自小我也没能尽到做爹的责任,今儿个我生日,他回来了,说起亲事,他说已有意中人,就是先生身边的沈宛,所以我只能厚着老脸提这个请求,不知先生怎么想?”
第12章 第十二章
“据说沈姑娘无父无母,”崔墨染补充道,“身世甚是可怜,嫁到崔家必不能亏待了她,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你说令郎属意宛儿,这话从何说起?”
崔墨染哈哈大笑:“这崔某如何能得知?先生也是过来人,年轻人嘛,或许会比较谈得来。”
兰兰没说话。
于是崔墨染说:“那么先生的意思是?”
“崔员外!原来在这儿,外面又来了几个朋友,出去招呼一下吧?”是锦娘。
“哦?好的,先生,崔某失陪了,先生莫忘了!”
“快去吧!”锦娘催道,崔墨染告一声罪,转身笑呵呵地走了。
锦娘看了看蹲在水边的我,轻轻对兰兰说:“崔家也算是城中的大户,虽然比不了你家,好歹娶过来就是正房奶奶,你既无意于她,我看不如就应了这门亲事,沈姑娘也算找到个依靠。”
兰兰眼神一闪,锦娘笑着走远。
“说完了?”我从水边回来,“说什么了怎么愣住了?”
“你……”
“我什么?”
“没事。”
说是没事,筵席中也是语笑晏晏妙语连珠,但是喝酒的一瞬间,我想我看得见他皱起来的眉头,锦娘别有深意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七上八下,出去透透气,回来时,却在我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块玉佩。
“有人送你的,还不快收了?”锦娘神秘地说。
另一边的兰兰饮尽杯里的酒,将酒杯重重放到桌子上。
筵席直到下午方散,太阳已经挪到了西边,兰兰说还有事跟崔墨染说,让我自己先回去。本来砚心吩咐人跟着我的,可是大家都喝了酒,苏州城又那么热闹,所以到后来竟然走散了,没办法,我只好一个人在摸索中前进。
那块玉佩触手生温,各处都很圆润,明显不是新产品,是谁送的呢?肯定不是兰兰,他要送的话随时都可以,大可不必绕这么大一弯子,那会是谁?锦娘?不可能,崔墨染?没道理,还有谁,还有谁会送我这样的东西?
一路上光顾着想事情,脚都踏到了水里才发觉,自己来到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地方。
三面线条柔和的高山上覆盖着绿油油的植物,他们的影子倒在下面清澈碧绿的湖水里,湖中布满大大小小的岛屿,各种小鱼像飞镖一样在水里穿来穿去,我后面是一片茂密的小树林,没有路,真奇http://。怪,难道我刚才是踩着各种小草进来的吗?我使劲蹦到了离我最近的小岛上,接着瞭望远处,一下下算计着,经过了无数的迂回和失败,我终于成功地踏上了湖那边的土地。
远处可能看不清楚,在山的怀抱之中,和湖隔着一段距离,是一片地方挺大的空地,我大概量了一下,从山到湖有二十二步半,从空地的这边到那边直线距离是四十九步,只在正中央,略微靠近湖边的地方长了一颗大槐树,估计是山上的种子不小心掉下来的。华盖似的树冠遮天蔽日,挂满了一串串白色的槐花,香气袭人。
如果这不是槐树,而是五棵柳树,那应该就是陶渊明的家了吧?
梦回江南,应是梅疏柳嫩水潺潺,榆柳桃李罗堂前,东篱采菊见南山,人生若此,实乃平生之所愿!
这不是我说的,是兰兰说的。
我一直想着该用什么方式告诉兰兰才能让他感觉到惊喜,没注意自己的脚下,以为有了来的经验就万事大吉了,结果脚下一滑,接着扑通一声,我成了落水鸡。
衣服上滴着水,我站在树林外傻眼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要怎么才能回去?
天无绝人之路,正巧一牧童晃晃悠悠过来。
“对不起,请问秦淮河在哪边?”我一向很有礼貌。
“秦淮河啊,那里很远的!”
“没关系,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找到秦淮河,沿着河走,我就一定能找到兰兰家。
“离这里挺远的,太阳快下山了,你上来吧,我带你找找。”他指着大黄牛说。
“那好吧,我恭敬不如从命!”
“你在这附近住吗?”牛慢慢悠悠地走着,牧童在底下牵着绳子,我没话找话说。
“不算是附近,我家在那边,挺远。”他用手指着我的右后方。
“你送我回家,你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啊?”放眼望去,在他指的方向上,我没看到有房子。
“没关系,有时候天黑了,我就和它”他拍拍坐骑,“在外面睡,婶子不会说什么的。”
“你还有婶子呢!”
“她是我后娘,可她不让我叫她娘,我只好叫婶子。”
“后娘?对不起啊!”
“嘿嘿,没关系。我总是笨手笨脚的,惹婶子生气,骂我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