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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汉朝其实很疯狂-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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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便如此,仍有将士逃跑。

跑就跑吧,人各有志,不会有人去追。唯独有一个人,萧何月夜将他追回,这个人就是淮阴人韩信。

第四章

NO1 漂母的午宴

淮阴,便是现在的江苏淮阴县。孤儿韩信,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多年。父亲死得早,母亲病死后也没钱安葬。他浪迹在淮阴的大街小巷,既无手艺,也不懂务农,经商又没本钱。只得走千条路,吃百家饭。

人人都有一双手,你为何总在城里吃闲饭?日子长了,认识他的人便都有些嫌厌他。

淮阴南昌的亭长家,是他常去蹭饭的地方。一开始,亭长老婆还跟他客气,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要开饭,你吃了吗,一起来点儿?

好啊!韩信迫不及待答。

次数多了,亭长老婆再不敢假客套。估计后来找了个家人,在村头放哨,远远见韩信来了,便大呼小叫:韩信进村了,赶紧开饭,快吃快吃,等那厮进屋,咱们就收拾碗筷。

亭长家的饭是吃不了啦。韩信只好转移目标,又到哪里去蹭吃蹭喝呢?他没有亲戚,即便有,恐怕也当他是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亲戚从来都是嫉人有,笑人无,有钱不见面,倒霉大团圆。还不如一条狗。养条狗,别管你落难还是发迹,它都会一如既往亲近你。可见,人一旦长了势利眼,还不如一双看人低的狗眼。

当然,人与人不同,花有百样红,也有好如一家人的近亲,好到通婚,生个孩子叫智障。

看惯了世态炎凉,便会知道,一个江湖朋友,胜过十门近亲。

韩信却很惨,他既无亲可投,也无友可靠。蹭饭的地方越来少,只好到城下的河边去钓鱼,聊以充饥。

河边有一群洗丝棉的大妈,当时有个时尚的称呼叫漂母。漂母们也是朝九晚五,一洗就是一天,午饭自带,到了饭点坐河岸上就开吃。

漂母的午宴,让韩信十分艳羡。

你们吃你们的,我不饿,我就是看看。韩信可怜巴巴道。

他这副神情,让人瞧着心酸。其中一个漂母心眼好,分了些饭菜给韩信吃。这一吃,就是很多天。

一个男人,每天中午按时到河边去蹭一个大妈的饭。这是何等辛酸的经历?这男人的心情又是如何?后世的人,尽可妄加揣度,但永远没有人比韩信自己更清楚。

好景不长,那漂母洗丝绵的工作干完就下了岗。

河岸边,夕阳如血。一个洗涤行业的下岗老女工,和一个饥肠辘辘的无业青年,相对而立。

老女工说,明天我就不来了,你得自己找饭辙。

无业青年说,多谢您的照顾,此等厚恩,将来一定厚报。

老女工似笑非笑道,小痞子说大话,你都不能自食其力,怎么回报啊?

无业青年一时语塞。

老女工又说,我不过是同情你罢了。

夜幕降临,河对岸凹凸厚重的房舍剪影愈发黯淡。无业青年兀自呆坐在岸边,拿出随身携带一支箫,悠悠地吹起来。

萧声悠长哀怨,苍凉婉转,没心事者让它勾出一番心事来,满腹心事者,让它一撩拨,便不能自持。

吹箫是韩信唯一的娱乐。除此之外,他还做了一把宝剑。他也不会耍剑,只当做饰品一般挂在腰间。

一个饭都吃不上的家伙,还大模大样腰挂宝剑在街上走。乞丐不像乞丐,武士不像武士,侠客不像侠客,怎么看都不顺眼。

中国人最见不得外在标新立异的同类,一旦见了,轻则指指点点,重则言语羞辱。

一日,韩信碰见一个叫蔡兴的人。此人认为,韩信挂剑行走是摆酷。其实关键不在于摆酷,而是穷困潦倒还摆酷,这就有些天理不容了。

于是,蔡兴拦住韩信,说你挂剑摆酷,貌似武士,实则胆小如鼠。

喜欢瞧热闹,是中国人的优秀传统。蔡兴这一吼,便引来街市人等围观。

韩信不言声,斜睨蔡兴。

你还敢用旁光瞟我?蔡兴愈发来劲,扯开衣襟,袒露胸膛,比划着说,你要是胆大,用剑刺我,朝这儿刺,就这儿,来呀。

韩信纹丝不动。

蔡兴接着说,你要是害怕,就从我胯下爬过去。

围观人等瞳孔放大,期待着这场悬疑闹剧的结果。

若换成《水浒》中的热血莽汉,也就一剑刺过去了。该出手时就出手嘛。很多人,一旦被激将,大脑就发热。我赌你,你敢跳楼吗?他还真就跳了。这不叫有个性,这叫大脑缺根弦。

韩信才不逞匹夫之勇,他弯下身子,从蔡兴胯下爬了过去。

围观群众讥笑、嘲笑、哄笑,气氛相当热烈。在他们看来,韩信的举动既滑稽又懦弱。这还是个男人吗,胆子还没针鼻儿大呢。

井底之蛙的眼界就这么宽。普通人、市井小人,受辱后的第一反应,便是立刻舍命反击。这绝非大智大勇。别以为弯下身子就是懦弱,也可能是在捡板儿砖,然后猛一挺身,全力拍向对手,让人群为之一惊。只不过,韩信捡板儿砖的时间长些罢了,积聚力量的日子久些罢了。

低头,不是认输,而是看清自己要走的路。

仔细想想,与割去生殖器的宫刑、砍去双脚的刖刑相比,胯下之辱又算得了什么呢。而即便遭受了巨大的侮辱和惨痛的刑罚,司马迁仍然写出了《史记》,孙膑仍然创造了《孙膑兵法》。

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得过去是英豪。当今流行把“低调”二字挂嘴边,岂知忍便是低到了没有调。

低到没调的人,常常弯下腰,让你丝毫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志向。他对你点头哈腰,全因你在位掌权。你离职了试试,看谁还把你当个玩意儿。

毋庸置疑,甘心受辱的人,除了天生懦弱者,多半都暗藏远大的志向和潜力。韩信如此,刘邦也如此,他被项羽发配到偏远的汉中,与韩信所受的胯下之辱并无本质区别。只不过,刘邦想的是如何重返关中,图谋天下。而眼下的韩信,连建功立业都不敢想,他首先要解决的是吃饭的问题。

当时,正是天下大乱。韩信盘算过,要填饱肚子要安身立命,无非文武两条路。舞文弄墨他不行,剩下的路只有从军。

那么,投靠谁呢?这是韩信人生中第一个重大的选择。他是个既有头脑,又十分现实的人。他分析了天下的混乱局势,认定秦朝必定败亡,于是决定投向义军。

紧接着,第二道选择题跳出来,天下大小义军如此多,该投靠哪一支呢?他需要大量的信息,来分析判断,可当时没有互联网。他便挂上自己那把破剑,背井离乡,去往外面既精彩又无奈的世界。

NO2 跳槽

韩信风餐露宿,饿一顿,饥一顿,像一头野狼穿梭于杂草丛生的山林,行走在尘土飞扬的官道,很有些浪迹江湖的味道,可走着走着就走成了犀利哥。

一路奔走,韩信一路采集信息,心中不断盘算,如今天下,谁是雄主?谁最强大?

所谓强大,就是看谁占的地盘大,谁杀的人多。占一个摊位叫小贩,占一批摊位叫老板,占整个市场叫企业家;杀一人叫杀人犯,杀万人叫将军,杀数百万人叫领袖;占一个山头叫土匪,占一圈山头叫军阀,占无数山头叫皇帝。

最终,韩信决定投靠义军中力量最强的派系——项梁军。

加入了项梁军,温饱问题得以解决。有组织的人就是不一样,可要得到组织的提升,先得身经百战,过几回鬼门关,在死人堆里来回爬几圈。

韩信脑子灵运气好,在多次战乱中保住了性命。下级士兵都是炮灰,能活下来就难能可贵。换句话说,要从士兵混到军官,得经历一次血淋淋的海选。不是如丧考妣般哭喊两嗓子,你就是超级男生了。

韩信不光自己活了下来,他还救了一个骑兵的性命。那是在一次战役的撤退中,一名楚军骑兵的战马不幸中箭,马失前蹄,那骑兵从马上一头栽下,恰落在韩信脚下。此是,后有追兵,韩信拉起躺在地上的骑兵,拔腿就跑。

跑了许久,天色渐暗,二人脱离了危险,肚子也饿了,便蹲土岗上烤馍吃。四周有落叶纷飞。

那骑兵说,我叫钟离昧,你呢?

这名儿听上去就是一员虎将。

韩信问:兄弟为何当兵?

钟离昧说:我有武功。

韩信说:我没武功,但我要活下去。

咱们想法一样。钟离昧豪迈道:暴秦必亡——把那块馍递我。

吃吧。韩信道,暴秦就如同这烤馍,再烫嘴,肚子饿了我们也要啃掉它。

夜幕降临,二人启程,去追寻失散的大部队。

打这儿起,韩信与钟离昧有了交情,常在一起混。可很快,俩人又分别了。钟离昧要随项羽出征,韩信要跟着项梁去东阿迎击章邯军。

从此,二人再没见过,直到项梁战死,项羽掌权,他们才重逢。

项梁死后,韩信跟随项羽。

在项梁帐下,韩信没混到一官半职,现在总算有了一个接近核心权力的机会,可项羽也没把他当回事,只让他做了个执戟郞。说白了,就是仪仗队队员,在主帅检阅时,手执画戟来一把我型我秀。

这差事虽小,却是令人羡慕的。因为依仗队员并不是全军海选,而是在护卫主帅的中军里遴选。能从最底层的士兵进入中军,本身就得有些本事,再被选为仪仗队员,说明你既有才还很帅。

韩信却一点也不满足,他渴望得到更大的提升和重用。

后世人评价,韩信是军事天才。可是,如果他在后来的楚汉战争中,没捞到统帅大军作战的机会,恐怕没人能记得韩信这个名字。他出名的机会至多是在当今古墓发掘时,被考古队员挖出来,一推测,哇,竟然是几根秦末汉初军官残存的骸骨,珍奇啊!

所谓天才,就是上天赋予你机会,让世间伯乐发现你是个人才。前提是,必须在你生前。死后什么也不是,不管你的棺材是滑盖还是翻盖的,也没人记住你。

韩信最初以为项羽是伯乐。屡次想献计献策,却都因身份低微,没有机会表现。

渐渐地,韩信意识到,项羽最擅长的其实是单打独斗,他有力气跑得快,屁股后面有一群千里马,如范增、英布等人,一路追着跑,愣是追不上他。

戏亭分封后,项羽要把楚怀王迁移到穷乡僻壤。韩信再也不忍不住了。直言进谏,说这义帝不可迁移。

为何不能迁移?老子现在气势如虹,想动谁就动谁。楚怀王那个烂人,北上救赵时,他封宋义为上将军,让我做副将,就是贬我损我;又派刘邦小流氓西进,先入关中,就是压我毁我。最终怎么样?老子杀了宋义、擒了章邯,发配了刘邦。义帝已经是个废物了,留着何用?

项羽已然不可一世。

韩信却硬顶,怎么没用,用处大了。如今裂土分封,重回战国时代,战乱是免不了的,打着义帝的旗帜,便可名正言顺征讨诸侯,杀了他,则对全局战略不利。

项羽很不以为然,区区执戟郞,懂个鸡毛。退下!再敢胡言乱政,定不轻饶。

韩信还不知趣,补了一句,迁移义帝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这句话让他挨了五十军棍。钟离昧和范增都站出来相劝,前者是出于友情,后者则听出韩信话中的门道,他心里很清楚,韩信所言句句在理。只有项羽既无情,也无脑,愤怒使他的智商降得更低。

他一挥手,把属下统统赶出帐外。

韩信彻底绝望了。他决定离开项羽,另谋出路。与其说是项羽把韩信打跑了,不如说是韩信炒了项羽的鱿鱼。王与将之间的关系,君与臣之间的关系,其实都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

天下凡是被员工抛弃的老板,根本就不适合做老板。

入夜,韩信扔掉画戟,趁黑溜出楚军大营。走出很远,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

此时,范增已知韩信逃跑,他派了一个人来追。

来者和韩信很熟,就是钟离昧。

钟离昧说,亚父范增希望你回去。

韩信说,我不回去。

钟离昧说,若你执意不回,亚父就令我杀了你。

韩信倒吸一口冷气。

半晌,他问钟离昧,那你怎么想?

钟离昧盯着韩信看了片刻,伤感地叹口气道,你走吧,但愿你我兄弟日后别在战场相见。

钟离昧掉马回了军营。韩信继续走,边走边琢磨天下形势。

如今天下,诸侯众多,而胸怀大志者少,大多是投机主义分子,征伐天下没能力,政治主张不鲜明。表面上看,天下太平,实质上却是暗潮涌动,一些诸侯已对项羽表现出明显的不满,而身为楚霸王的项羽似乎还浑然不觉,楚军中的将士也感觉从此就进入太平盛世了。

人类历史告诉我们,战争是常态,和平只是其间的过渡。当一个社会的所有人都以为生活从此可以按部就班,一路顺风直到退休的时候,灾难或者战争就来了,无论古代还是西方,莫不如此。

韩信知道,诸侯战乱将会很快到来,而且是没有共同目标的混乱,估计比反秦的过程漫长得多。

时代造就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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