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的慰藉-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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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鸠鲁也将无动于衷:
以天然的人生目标来衡量,贫穷就是巨大的财富,而无限财富是巨大的贫穷。
这一论断使人们必须在下列两种情况中进行选择:一方面是被刺激出来的不必要的欲望导致经济强大的社会;另一方面是伊壁鸠鲁式的社会,提供基本的物质需要,但决不会使生活水平超过维持生存的起码标准。在伊壁鸠鲁的世界里不会有辉煌的纪念碑,不会有技术进步,也极少与远方进行交易的动力。一个需求有限的社会,也将是资源稀缺的社会。但是——如果相信这位哲学家——这样的社会不会不快乐。卢克莱修已经道出了他的选择:在一个缺少伊壁鸠鲁价值观的世界里:
人类将永远是无意义的牺牲品,一生都在无谓的烦恼中度过,因为他们永不满足,不知所止,而不知真正的快乐的增长是有限度的。
而与此同时,
正是这种永不满足驱使生活不断向上,远航海外……
我们可以想见伊壁鸠鲁的回答:不论我们觉得海外探险多么了不起,最终衡量其价值的是它引起多少快感:
我们最终诉诸快感,用这一感觉来判断一切善。
由于社会财富的增加并不足以保证快乐随之增进,伊壁鸠鲁就会说,昂贵物品所迎合的需求并不能作为快乐的基础。
(六)
快乐,一张需求清单
1.茅屋一间
2.
3.避免有上级、受恩赐、勾心斗角
4.思想
5.贝利尼的《圣母像》(那幅画的原作陈列在威尼斯学院的画廊)的转世肉身,忧伤的表情掩盖不住冷面幽默和自然流露的天性,身穿普通商店中模特身上的时装。
快乐可能得之不易。不过障碍不在金钱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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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Robert Adam(1728—1792),英国著名建筑设计师,其父亲、兄弟都是建筑师。他经常与其兄弟合作进行设计,风格与法国路易十六的相似。——译者
(2) Kenwood House,伦敦著名新古典主义建筑,位于伦敦北部,1764—1773年由罗伯特·亚当改建,以建筑风格、精致庭园和名画收藏著称。——译者
(3) Prado,该博物馆在西班牙马德里,是著名的绘画与雕塑博物馆,特别以陈列西班牙、意大利的名画著称。——译者
(4) Diego Rodriguez de Silvay Velázquez(1599—1660),西班牙著名画家,被认为是17世纪最伟大的画家之一。——译者
(5) F。 Juan Sánchez Cotán(1561—1627),西班牙著名画家,其水果和蔬菜画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译者
(6) Belton House,英国林肯郡著名乡村俱乐部建筑,始建于1685—1688年,后经过名建筑师改建,以园林风景和艺术品、家具、地毯等的陈列著称。——译者
(7) Jacque…Francois Blondel(1705—1774),原文为“Jean”,疑是“Jacque”之误,法国著名建筑家,对路易十六时代的建筑风格有较大影响。——译者
(8) Ile de la Cité,更通常的名称是圣路易岛(Ile de la Saint…Louis),巴黎附近的一个小岛,是巴黎最昂贵的度假地区。——译者
(9) 以上名字都是18世纪法国和意大利著名家具设计师和品牌。——译者
(10) Giovanni Bellini(1430—1516),意大利对威尼斯画派有突出贡献的著名绘画世家之一员。其圣母像为文艺复兴时代的宗教画把神人性化的代表作之一。——译者
(11) Nausiphanes,公元前4世纪希腊原子学派哲学家,一般认为他是伊壁鸠鲁第一位导师。——译者
(12) 拉丁文,意为“卷心菜”。——译者
(13) 拉丁文,意为“洋葱”。——译者
(14) 拉丁文,意为“某种古老的菊芋之类的食物”。——译者
(15) 原书这首诗英文与拉丁文并列,中文系从英文译出。——译者
第三章
对受挫折的慰藉
(一)
雅克…路易·大卫在画《苏格拉底之死》之前13年,曾致力于表现另外一位哲学家,他也是在亲人挚友的嚎啕哭声中平静地迎接生命的终结。
《塞内加之死》作于1773年大卫25岁时,描写的是这位斯多葛派哲学家于公元65年的4月在罗马郊外一所别墅中弥留之际的情景。几小时前,一名罗马军队的百人队队长刚来过这里传达皇帝的旨意,令塞内加立即自裁。刚破获了一桩企图推翻这位28岁的皇帝尼禄的阴谋,暴跳如雷的皇帝以疯狂的滥捕滥杀进行报复。尽管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塞内加与这一阴谋有关,尽管他担任了5年皇帝的导师,10年忠实的副官,尼禄还是下令要他死,只是为了在死亡录上额外再加一名。此时尼禄已杀死了他的异母兄弟不列塔尼库、母亲阿格丽品娜以及妻子屋大维娅;他已经除掉了大批参议员和骑士团骑士,把他们送去喂鳄鱼和狮子。而公元64年罗马被大火烧为平地时,他躲在安乐窝里。
塞内加的亲友们听说尼禄的命令后都大惊失色,哭了起来。但是,据大卫读到的塔西陀的记载,哲学家不动声色,努力劝他们止泪,重新鼓起勇气:
他问他们的哲学哪里去了,多少年来他们互相激励的那种处变不惊的精神哪里去了?他说:“当然,谁都知道尼禄残暴成性,他弑母杀兄之后,只剩下杀师了。”
他转向他的妻子保丽娜,温柔地拥抱了她(迥异于他哲学上的凛然不可侵犯——塔西陀),要她从他没有虚度的一生中得到慰藉。但是她不能想象没有他的生活,要求割腕自尽,塞内加没有剥夺她的愿望:
你树立这样美好的榜样,我将无怨。我们死得同样坚强,不过你的死更加崇高。
但是皇帝不想再加重自己残暴的名声。当卫队看见保丽娜拿刀子割手腕时,强行夺了过去,并把她的手腕包扎好。
她丈夫的自杀不顺利。血从他年迈的身体流出不畅,尽管他连脚腕和膝盖后面的血管都割破了。于是,作为464年前在雅典发生的那次死亡的回响,他要求医生给他一杯毒药。他长久以来一直以苏格拉底为榜样,学习他通过哲学超越外部环境(在尼禄下这道命令的几年前,他在一封信中阐述了仰慕之情):
他在家中备受折磨,妻子粗暴而饶舌,孩子又……他生逢连年战争和暴君统治……但是所有这一切丝毫未改变苏格拉底的心灵,连外表也未改变。这样的奇人、伟人,世间少有!他始终不渝,矢死靡它……命运多舛而不为所扰。
但是塞内加要追随其雅典先辈的愿望还是不能实现。他喝下毒药却不起作用。两次努力无效后,他最后要求把他放进蒸汽浴室,在那里慢慢窒息至死,痛苦万端却仍然镇静自若,命运多舛而不为所扰。
大卫这幅洛可可风格的画并不是描绘这一事件的第一幅画,也不是其中最好的。画上的塞内加更像一名奄奄一息的“帕夏”(1),而不是垂死的哲学家。保丽娜挺着袒露的右乳,身上的服装更像是为大歌剧院而不是为罗马帝国准备的。不过,这位罗马人处变不惊的精神为后人景仰,持久不衰,大卫对这一场景的处理,尽管略嫌笨拙,却正好纳入这一历史长河。
虽然塞内加事与愿违,厄运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激烈,他却没有被常人的软弱所击倒,而在这晴天霹雳的现实面前保持了尊严。通过他的死,他与其他斯多葛派的同道们共同创造出一种持久的关联:提起“哲学的”一词就联想到对待灾难镇静自若的态度。他首先把哲学视为一种纪律,帮助人克服主观愿望和客观现实之间的冲突。如塔西陀所述,塞内加对他的同伴们的哭泣的反应,是问他们的哲学哪里去了,他们处变不惊的决心哪里去了,好像二者就是一回事。
卢瓦塞·利德特,1462年
鲁本斯,1608年
里贝拉,1632年
焦尔达诺,1680年
塞内加一生经历过,也见证过诸多非常的劫难。庞培城在大地震中化为瓦砾;罗马与卢登努姆被一场大火夷为平地;罗马的人民和帝国臣服于尼禄皇帝的淫威,在他之前还有卡利古拉这个苏顿尼斯确切地称之为“凶神恶煞”的暴君,此人曾经在暴怒中吼道:“我希望你们罗马人只有一条脖子!”
塞内加本人也遭受过挫折。他受的培养是准备从政的,但是20岁出头就得了肺结核,缠绵病榻6年之久,精神极度悒郁,几乎自杀。由此而延缓了他的事业。等他进入政界,正逢卡利古拉权势越来越大时。即便这位国王被刺杀之后,塞内加的地位也一直是岌岌可危的。梅萨利纳女王的一场阴谋使完全无辜的塞内加遭到贬黜,流亡科西嘉岛8年。终于被召回罗马,却要他违心地接受一个罗马宫廷中最险恶的职务——阿格丽品娜的12岁的儿子卢西乌斯·多米提乌斯·阿赫诺巴布斯的导师,此人在15年后下令要他在妻子和全家面前自杀。
塞内加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克服焦虑不安:
是“哲学”给了我生命,而这是我对它最起码的回报。
他的经历是一系列挫折的综合词典,而他的智慧就是对挫折的一系列回应。长年哲学的积累使他做好准备,能泰然面对尼禄皇帝的百人队队长扣响别墅之门时带来的灾难。
塞内加和苏格拉底的双头石雕
(二)塞内加挫折词典
序言
挫折的范围虽然很广——从脚趾头绊了一下到死亡都能算——而每一种挫折的核心却都有着同样的基本构成,那就是主观愿望与严酷的现实之间的冲突。这种冲突从我们襁褓中就开始:发现自己够不着能满足欲望的东西,发现不能指望这个世界总能如己之愿。而对塞内加来说,我们能够达到的智慧,就是要学习如何避免用我们对挫折的反应来加剧这个世界的顽固性,这种反应包括盛怒、自怜、焦虑、怨恨、自以为是和偏执狂。
在他的著作中贯穿始终的一个思想就是:我们对有准备的、理解了的挫折承受力最强,而准备最少、不能预测的挫折对我们伤害最严重。哲学教给我们顺应全方位的现实,从而使我们纵使不能免遭挫折,也至少能免于因情绪激动而遭受挫折带来的全部毒害。
哲学的任务是教会我们在愿望碰到现实的顽固之壁时,以最软的方式着陆。
愤怒
这是最幼稚的冲突。我们找不到遥控器或钥匙、道路堵塞、饭店客满,于是我们摔门,拔花草,大吼大叫。
1.哲学家认为这是一种疯狂:
这是滑向精神错乱最快速的捷径。许多(盛怒的)人……咒他们的孩子不得好死,自己受苦受穷,家门败落,却不承认自己是在盛怒之下,就像疯子不承认自己精神错乱一样。……他们会同最好的朋友反目成仇……无视法律……一切都用暴力解决……他们已经重病缠身,比其他一切坏事都严重。
2.他们在心平气和时,可能道歉,解释说他们刚才为一种自己控制不了的强大力量所左右,也就是说,强于理智的力量。“他们”——意即理性的他们——本意并不要骂人,并为大喊大叫而后悔;“他们”控制不了内在的阴暗力量。发怒的人通过这样的解释诉诸一种占统治地位的、对思想的看法:把理性功能,也就是本真所在,描绘成常常会受到狂热的激情的袭击,理智对此既不能分辨,也不能负责。
这种说法与塞内加对思想的看法截然对立。他认为愤怒不是来自失控的感情爆发,而是来自理智本身的根本性的(但是可以纠正的)错误。他承认,我们的行动并不总是在理智的控制之下:如果在身上泼冷水,就会情不自禁地打战;如果手指掠过眼睛,我们一定眨眼。但是愤怒不属于这类不自禁的生理动作,它只能在我们理性地持有的某些思想的基础上发作;只要我们改变了思想,我们就可以改变发怒的倾向。
3.根据塞内加的看法,促使我们发怒的原因是我们对世界和对他人持有过分乐观的观念,这种乐观达到危险的程度。
4.我们对挫折反应不当的程度取决于我们认为怎样算是正常。可能下雨违反我们的意愿,但是我们已经见惯暴风雨,不大可能因下雨而发怒。由于我们理解对这个世界能期待什么,由于我们的经验告诉我们希望什么是正常的,我们的挫折感就得到缓解。我们并不是每当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就怒不可遏,只有我们认为有权得到时才这样。我们的盛怒来自那些侵犯了我们认为是生存的基本规则的事物。
5.有了钱就可以指望在古罗马过相当舒适的生活。塞内加的许多朋友都在城里有大房子,乡间有别墅。里面有浴室、带廊柱的花园、喷泉、拼花装饰、壁画和镶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