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悬疑经典小说-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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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每天早上都与客人开这种玩笑吗?”沃伦汀问,“老玩互换糖盐的游戏不觉得乏味?”
侍者好容易弄懂了沃伦汀的讽喻,连忙解释说餐馆决无此种企图,这肯定是件奇怪的疏忽。他拿起糖瓶瞧瞧,又拿起盐瓶瞧瞧,愈来愈感到惊奇和迷惑。他说了声抱歉,奔回柜台,很快又领着经理一道出来。经理也瞧瞧糖瓶和盐瓶,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
突然那侍者脱口而出:“肯定是那两个教士!”
“哪两个教士?”
“就是那两个把酒泼到墙上的教士。”
“把酒泼到墙上?”沃伦汀惊诧不已。
“就是,就是,”侍者激动地说,用手指着白色墙壁上的深色印痕,“就泼在那!”
沃伦汀用询问的眼光望着经理,经理详细地叙述道:
“正是这样,先生,”经理说,“正是这样,虽然我弄不明白这样做是什么意思。餐馆刚刚开门营业,两个教士就进来喝酒。两人都很少说话,其中一个付了钱后就走了,另一个动作稍微慢些,花了好几分钟整理东西,后来也走了,走之前抓起喝剩一半的杯子,把酒直泼到墙上。我和侍者那阵子都待在里屋,等我闻声跑出来看到墙上的酒渍时,餐馆内已空无一人。这事当然算不了什么,但教士做这种事未免太让人惊讶了。我想追上他们,但他们已经走远。我远远瞥见他们拐进了加斯泰尔斯大街。”
沃伦汀付了钱,头戴灰帽,手提拐杖,“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玻璃门,走进另一条街。即使在这样兴奋的时刻,他的眼神也显得淡漠沉着。前面一座商店的橱窗像一道亮光闪进他的眼帘,他走过去瞧了瞧。这是一家水果店,空地上陈放着一堆堆鲜果,上面插着注明品名和价钱的标签。前面两堆一堆是橘子,一堆是花生。花生堆上有一张用蓝色粉笔写明的标签:“上等柑橘,一便士两个。”柑橘堆上则有一张标签:“特等花生,每磅四便士。”沃伦汀看着这两张标签,心想又碰上怪事了。红脸店主正瞪着街上发愣,看上去窝了一肚子气。沃伦汀把他叫过来,提醒他看看价牌标签。店主一言未发,板着脸掉换了标签。侦探拄着手杖,再次仔细打量商店,末了,他说:“对不起,我想问你个问题。”
红脸店主显得有些敌意。“两张标签放错了位置,”沃伦汀说,“大概是两名教士玩弄的把戏?一位高个,一位矮个?”
店主的眼睛暴鼓起来,好像要扑上去掐死这位陌生人。他气呼呼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给我转告他们,如果再来翻我的苹果,就是教士我也要扒下他们的皮!”
“是吗?”侦探不无怜悯地问,“他们翻你的苹果?”
“有个人翻啦,”店主愤愤地说,“他把苹果全弄翻到马路上,要不是我得去捡苹果,我非把那浑蛋宰掉不可。”
“他们往哪儿去了?”
“左面的第二个路口,后来又穿过广场。”
“谢谢,”沃伦汀转身便走。在马路对面第二个路口他碰上一名警察,问道:
“见到两个教士打这儿路过吗?”
那警察呵呵笑起来,“见到,见到,先生,其中一位喝得太多,站在马路中央茫然不知该……”
“往哪个方向去了?”沃伦汀忙问。
“坐上那边一辆黄色公共汽车走了,”警察说,“那些车开往海姆斯泰德。”
沃伦汀掏出身份证,马上说:“快叫两个人跟我一道追踪那两个家伙!”
不到半分钟,来了一名便衣警官和一名便衣警察。
“呃,先生,”警官问,“怎么回事,……”
“先上那辆车,我再跟你们说。”沃伦汀把手杖朝前面一挥,一边说,一边疾步穿过熙熙攘攘的广场。三人在黄色公共汽车的顶层坐定,警官气喘吁吁地说:“坐出租车可以快四倍。”
“正确,”沃伦汀回答,“如果只是想赶去某个地方的话。”
“那你打算去哪儿?”
沃伦汀神色焦虑,猛吸了几口烟:“假如你知道一个人想干什么,就赶到他前面。如果仅仅只是猜测他想干什么,就跟在他后面。他走你也走,他停你也停,亦步亦趋。这样你看到的也就是他看到的,你做的也就是他做的。这期间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仔细搜寻异常迹象。”
“什么异常迹象?”警官问。
“任何异常迹象。”
黄色公共汽车朝北面行驶,速度非常缓慢,像是开了好几个世纪。沃伦汀不再多做解释。两位伙伴也许是对他的用意感到疑虑,也许是因为感到饥饿,变得沉默起来。钟表指针已悄悄爬过晚饭时间。通往伦敦北部的公路漫无尽头,冬日的太阳开始沉落。沃伦汀依旧不动声色地坐着,观察马路两旁一幢幢闪过的商店和楼房。车子经过加姆登时,俩伙计几乎已经睡着。这时沃伦汀猛然跃起,一只手各拽住一名伙伴,大叫停车。
两名警察踉跄下车,几乎跌倒在马路上。他们正茫然四顾,发现沃伦汀兴奋地指着马路左边的一面橱窗。那是一面很大的橱窗,构成了一家餐馆的部分门面,上面写着“饭馆”二字。橱窗玻璃被砸碎了,中间有个大黑洞,像个冰窟窿。
“记号找到了,”沃伦汀挥了挥手杖,“碎橱窗的地方。”
“什么橱窗?什么记号?”警官忙问,“怎么回事?有什么证据?”
沃伦汀非常气愤,差点把手杖掰成两截。
“证据!”他叫道,“上帝!这人要证据!当然没什么证据,可是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干什么?难道不去追踪可疑迹象而是回家睡大觉?”
他走进餐厅,两个伙伴跟在后面。他们在一张小餐桌前坐下,一边大嚼晚饭,一边从里面观察橱窗上的那个大窟窿。但是没能发现什么。
“你们的橱窗碎了。”沃伦汀一边付钱,一边对侍者说。
“哦,是的,先生,”侍者答道,“是件怪事,先生。”
“怪事?说来听听。”
“呃,是这样的,两位穿黑衣服的绅士走进来,”侍者说,“就是两位现在满城随处可见的那种教士,要了一点很便宜的饭菜,其中一个吃完付钱后就走了,另一个刚要走,这时我在数钱,忽然发现那人多给了我三倍的饭钱,‘喂,’我叫住那位快要走出门口的教士,‘你给多钱了。’我说。‘给多了?’他问。‘是的,给多了。’我一边说,一边想把账单递给他。咳,真是件怪事。”
“怎么回事?”
“呃,我明明记得自己在账单上写的是4先令,可是现在上面却变成了14先令。”
“噢!”沃伦汀一声惊叹。
“这时门口那位教士说,‘真抱歉,让你糊涂了,那是橱窗的钱。’‘什么橱窗?’我忙问。‘就是我现在打碎的这面橱窗。’说着,他用伞‘啷’一下捅碎橱窗,扬长而去。”
这时警官讥讽地说:“我们是在跟踪精神病患者吧。”
侍者继续兴致勃勃地说下去:“我惊讶万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人走出门口,在拐角处赶上同伴,朝巴洛克街方向疾步而去,我追都追不上。”
“巴洛克街?”沃伦汀立即朝那条街奔去,那动作跟那两位陌生人一样快。
他们来到狭窄的砖瓦小巷。两旁街灯极少,连窗户也没见到几扇。太阳已经西沉,天空愈来愈灰暗。就连两位伦敦警察也很难弄清楚他们行走的方向。警官肯定他们最终会抵达西北郊的海姆斯泰德庄园。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引起了沃伦汀的注意。他们循着光线来到一间装饰得挺漂亮的小糖果店。犹豫片刻后,沃伦汀先走进去。他沉着脸站在色彩鲜艳的店铺中央,买了一点糖果。他本想问店主几个问题,但是觉得气氛不合适。
一个年轻的瘦女人冷冷地瞅着他。但是她一看见门口随后出现的便衣警察,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哦,”她说,“你们是来取包裹的吧,我已经寄走了。”
“包裹?”沃伦汀问。
“我是说那个绅士留下的包裹——就是那位教士先生。”
“上帝,”沃伦汀惊喜地俯身向前,“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呃,”那女人有点犹豫地说,“半小时前来了两个教士,买了一些糖果,并且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就朝山庄方向去了,可是没过多久,一个教士跑回来说:‘我是不是忘了个包裹在这儿?’我四处找了找,没看见什么包。他见我找不到,就说,‘没关系,假如你找到了,请按这个地址给我寄来。’说着他留下了地址和1先令。他走后我又仔细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他忘拿的一个棕色纸包,于是就按他的地址寄走了。现在我可记不清那地址,好像是威斯特敏斯特的什么地方。这事看来挺奇怪的,也许警察会来找麻烦。”
“会的。”沃伦汀急切地问,“海姆斯泰德山庄离这儿近吗?”
“往前面走几分钟,”那女人说,“走到一块空地上就是。”
沃伦汀听罢拔腿就往那个方向跑。其余两人紧随其后。
巷子又窄又黑,当他们跑到山庄的空地时,发现天色还不算太暗。沃伦汀站在一块斜坡上,眺望山庄,找到了他追踪的目标。
在远处灰蒙蒙的暮色中有两个穿戴得像教士的黑影。虽然那黑影小得如同虫子,但沃伦汀可以分辨出其中一个比另一个要小得多。那高个有点驼背,但是身高肯定超过六英尺。沃伦汀挥动手杖,奋力向前追赶。随着距离缩短,黑影越来越大,他注意到了一些令他又吃惊又欣喜的事情。那高个还不能断定是谁,那矮个却可以肯定就是在哈威奇火车上碰见的那个老是唠叨棕色纸包的伊塞克斯教士,布朗神父。
现在一切已经清楚。沃伦汀在调查中得知,那天早上伊塞克斯的布朗神父带了一只镶蓝宝石银十字架——一件稀世古玩——来伦敦参加会议,并准备在大会上向各国教士们炫耀,显然那十字架就是那只“镶有蓝色石块”的银器;而布朗神父就是火车上那个矮个男人。看来沃伦汀发现的事情弗兰比也发现了。弗兰比无所不知。弗兰比也听说了银十字架的事,于是想弄到手,这是自然而然的。要想对这样一位携着破伞和包裹的傻瓜下手简直轻而易举。因此,假若弗兰比装扮成一位教士把那傻瓜骗进海姆斯泰德庄园,显然不足为怪。罪行已经清楚,沃伦汀一面可怜那个傻乎乎的教士,一面对弗兰比挑选这样单纯轻信的人作哄骗对象感到气愤。可是当沃伦汀回忆一连串把他带到这儿来的线索时,却又感到纳闷。从伊塞克斯一位神父手中窃取银十字架与泼酒到墙壁上何干?与混淆花生米和柑橘价钱或者先付钱后砸碎橱窗何干?他已来到跟踪的尽头,却又失去了跟踪的焦点。他找到了罪犯,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个被追踪的对象像两只黑苍蝇在一座山丘上爬行,似乎在侃侃而谈,并不在乎上哪儿去。他们正朝山庄内更为荒凉更为沉寂的深处走去。警察距离他们愈来愈近,不得不依靠树木掩护,或者俯身在草丛里匍匐前行。距离已经很近,已经可以听见他们交谈的声音,但无法分辨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听见一个尖声尖气近似童声的声音不断说出“理由”二字。前面出现了一片稠密的灌木丛,侦探们一度失去了被追踪者的方向。花了十来分钟才找到一条通往山顶的小道。他们爬上山顶。山庄的景色优雅而凄凉,在一棵树下一张破旧的长椅上,那两个教士正坐在那里继续严肃地交谈。沃伦汀对伙伴做了个手势,随后大家一起悄悄爬过去。在一棵大树下,沃伦汀第一次听清楚了那两个教士的谈话。
听了半分钟,沃伦汀忽然感到极度疑虑。两个教士说起话来纯粹像教士,充满宗教气氛,又专注又沉静。伊塞克斯的矮教士说得不多,圆脸朝向熠亮的星空;另外那个人则微低着脑袋,似乎不想望见星空。再也听不到比这种对话更教士化的对话了——
布朗神父说:“——中世纪时人们认为天国永远不会变化,不会毁灭。”
那位高个教士说:“嗯,可是谁又能说没有更美妙的世界在我们之上,而且那些世界……”
沃伦汀咬着自己的手指。他好像已经听见他带来的那两个英国佬正躲在树后,窃笑他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偷听两个疯子教士的私房话。这时布朗神父又说:
“瞧那些星星,多像美丽的宝石,没有理由对天空上那些美妙的东西产生邪念,不管在平原上开采黄金,还是在山谷中挖掘钻石,你都可以看见这样的招牌:‘切勿偷窃’。”
那高个教士低着头,缄默良久,然后说:
“嗯,我仍然认为另有更高尚的世界,天国的秘密难为人知……”
又过了一会,他仍旧低垂着头,补上一句:
“把那蓝十字架给我吧,如何?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我可以把你撕成碎片,就像撕碎一个稻草玩具。”
声音没变,说话的气氛却骤然改变。但那矮教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