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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人间世-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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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她说,嘴角勾起一抹笑,便如天边斜斜冷月。
御琴门弟子众多,亦有三五高手,单凭苏寂顾怀幽两人和宫里几个帮手,并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但是这等灭门大案,苏寂过去也做过四五起了,做杀手的成败,有时候跟武功高低并没有太大关系。
杀手需要智计,需要警觉,需要耐心,需要残忍,需要果断。武功,或许只能排在第六。
顾怀幽走了,苏寂又在莲池边站了一会,便往自己房间走去。
曲宜修却已站在了她的房门前。
“苏姑娘夤夜不寐,倒是好兴致。”曲宜修笑道。
她今年已二十岁,十三岁时与江南宋家订了亲,但因后来江南四大世家接连出事,声威已坠,她父母便始终不提这亲事,宋家无奈,自也带着世家大族的傲气,也不开口。如此便蹉跎到了今日,曲宜修父母过世,她二十岁了,未婚夫还未来迎她过门。
也许是从小便受父母管束甚严,曲宜修一举一动无不端庄得体,一言一行无不温和可亲,眸中的光芒掩藏得极深,寻常人根本不易探得。苏寂虽然江湖经验丰富,于为人处世上却因受着柳拂衣的保护而始终如个小女孩一般,所以苏寂也不能探得。
苏寂只是应景地笑了笑,“曲门主可有要事?倒令曲门主久等了,小苏心中好生过意不去。”
曲宜修柔声道:“苏姑娘多虑了,我也只是刚到。我今夜参详那琴谱,好似有了些眉目,便想来告诉苏姑娘一声。”
“噢?”苏寂目光一亮,“什么眉目?”
“那琴曲的节奏断裂,中间总需有什么作为衔接。我今晚方看出来,那衔接的关键,乃是与琴曲一模一样的箫曲。”曲宜修端凝道。
“箫曲?”苏寂一怔,“可是……”
她还欲再问,曲宜修却已敛眉低首,“我今日也只看出了这一点,至于这琴箫合奏能否与武学有什么关联,还需明日召来门中学箫弟子一试。我之顾虑也正在此,苏姑娘说不可让外人知悉此谱——”
“的确不可。”苏寂的声音不经意冷了些,“不可找外人来试。”
曲宜修微微蹙眉,“那……”
“我会再想办法。”苏寂说着,一脚已迈进了房中,“曲门主,更深露重,早些休息吧。”便关上了房门。
曲宜修有些怔忡。早听说沧海第一杀苏寂无法无天,果然是一点世故都不懂,便这样抛她一个主人家在这庭院里。不过,她自然也不会为这种小事着恼。
曲宜修静静离去,并未察觉莲池中的金鱼已一个个翻着白肚皮浮上了水面。
“门主,不好了,不好了!”
清晨时分,一个丫鬟便火急火燎地敲响了曲宜修卧房的门。
“何事惊慌?”曲宜修披衣开门,低低压着眉头。
“园子里的莲花池,好像被人下了毒,金鱼全死了!”丫鬟哭丧着脸道。
不过是金鱼……思绪忽然顿住。莲池?
莲池与水井相连!
曲宜修立刻道:“井水可也染了毒?”
丫鬟哭道:“今早吴妈妈拿井水洗菜,大约是揉了揉眼睛,眼睛就坏掉了!现在周管家已经下了严令,不许我们接触井水,大家都去街上找水了。”
曲宜修舒了口气,“还算及时。我去看看吴妈妈。”
然而御琴门后院里,吴妈妈已经不止是眼睛坏了,她的全身都已坏了。她睁着一双已熏黑焦烂的眼,口齿不清地叫嚷着什么,其状可怖。
大弟子鸣筝站了出来:“门主,这毒药十分霸道,自一接触便能腐蚀全身,不知还会不会传染旁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大夫,大夫来了!”三弟子飞笛拉着一位老头拨开众人来到吴妈妈身前。老头神情一震,看着吴妈妈却根本不敢去切脉:“这,这是什么毒药,她,她已活不过今日!”
“不。”一个很平静的声音响起,“她还能活三日。”
苏寂走上前,“这是见离散。”目光一顿,“是沧海宫的毒药。”
众皆哗然,而曲宜修望向苏寂的目光充满了惊疑。
苏寂却仍然很平静,“此毒不会传染,各位不必惊慌。一般需内服才会起效,吴妈妈是不慎入了眼,才遭致此祸。”
曲宜修抿了抿唇,“苏姑娘……”
“曲门主也知道,小苏已是沧海宫的叛徒。”苏寂低声道,“不过曲门主如要将小苏绑了,想来也无人能为小苏做主。”
曲宜修摇了摇头,“不,我是想问问,苏姑娘可知道解毒之法。”
“见离散,岁岁不离,方得不死。”苏寂坦然相告,“要解毒,唯有重服见离散本毒,而这井水……却是不行的。”
曲宜修皱眉,“这是为何?”
“因为不够。”苏寂深吸一口气,“见离散少量能令人死,却唯有大量才能令人生。”
吴妈妈还在哀哀地叫唤着,但目中已渐渐流露出绝望的死灰色。
她这一生没有做过什么杀人越货的坏事,却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了。
真是奇怪,自己往日杀人时,哪里会有这许多计较,倒好像真的在同情这个庸常妇人一般。
冥冥中又仿佛有一双静若玄潭的眼,透过吴妈妈苍白的神色沉默地看着她。她转过头去不再看吴妈妈,“曲门主与其在此关心一个老妈子,不如好好想想即将找上门来的沧海宫该怎么对付。”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这里是存稿君。作者君在赶作业,每次抬头看屏幕的时候,如果看到有新评论就会非常欣(wei)慰(suo)地一笑。存稿君默默地翻着自己笨重的身子,感觉作者君真是好寂(ku)寞(bi),因为作业是写不完的,她怎么就是不懂呢?还不如多多更新,帮存稿君减肥,你说是不是?
————
【那个谁在说话!给我滚粗!
【卷成一团地滚!
大家好,这里是作者君。以上纯属玩笑,千万不要当真 。
最近天冷了,大家注意保暖~!

☆、江湖迥且深

不知为何,曲宜修今日身子十分疲惫。
按着记忆弹了弹琴,也仍旧不得要领,指法还罕见地紊乱。揉着微微发疼的太阳穴往房间走时,却又有丫鬟前来通报,说是有一位和尚自称能解见离散之毒,前来求见门主。
曲宜修便在莲池外等候。片刻,一位月白袍子的僧人朝她走来。
曲宜修微微一怔。
她倒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和尚。
云止眼帘微垂,声线平缓,“贫僧还请求见苏寂施主一面,而后自能得解毒之法。”
曲宜修慢慢喝下一口手边的茶,“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贫僧云止。”
原来如此。
曲宜修朝丫鬟挥了挥手,“去找苏姑娘过来。”
今日开了几朵莲花,但苏寂算算药效,大约夜晚便要凋零了;于是此刻那莲花娉婷款摆的身姿便显得格外娇艳,仿佛它们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日了一般。
那人侧身负袖,便立在莲花池畔,暮色微冥,他身姿颀长而袍袖宽大,轮廓分明的脸上有着淡然和缓的表情。
那是苏寂最熟悉的表情。
所有人都退下,只剩他们二人,苏寂扶着栏杆望向那莲花,并不当先发话。
“姑娘。”云止终于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知道姑娘身怀见离散的丸药……”
“傻和尚。”苏寂突然道。
云止微愕,“姑娘?”
“傻和尚,你知道你的方法有多少漏洞么?”苏寂忽然笑了,这一笑极是清冷,好像将她身周的空气都冰封了起来,“其一,连我都不知道那丸药的真假,若这样贸然当解药送出去,结果却是毒药,我怎么办?其二,沧海宫要对付的是御琴门,我本已是宫中叛徒,此刻又强出这个头,且不说明日此时御琴门还在不在这江湖之上,我暴露了行踪,我怎么办?其三……那丸药是阎摩罗给我续命之用,我将它给了一个老妈子,那我……我怎么办?”
云止皱了皱眉,沉吟半晌,眉头又深了几分。“姑娘……姑娘自保之心,未免也太重了些。”
苏寂冷笑,“我本性卑劣,你难道今日方知?”
云止的眉头皱得愈紧,望向她的眸光里含了几分沉痛的深意,她却仍只是昂着头冷声道:“这世上我已没有亲人,如今在黑白两道上两面不是人,我不自保,难道谁还会来保我?”
云止想了很久,也没想好该怎么针锋相对地拆解她的话。他的佛祖教了他许多道理,却并不曾教与他如何与一个自私无耻、残忍好杀的人讲清这些道理。末了,他只得轻声道:“贫僧虽道行浅薄,也一定会力保姑娘,姑娘莫要如此作想……”
“你说什么?”苏寂却很做作地睁大了眼睛,“你是在说,你会保护我吗?那,如果我告诉你,井水里的毒是我下的,你要怎么保护我?”话到最后,她唇角微勾,却是一个极冷艳的笑,直将云止看得呆住。
“你——毒是你下的?”云止不可置信,“姑娘明明说过——”
“是,我是说过要改过向善,有用吗?我改来改去,你还是不相信我,你还是走了。”“铮”地一声,苏寂袖中长剑弹出,“你方才不是还说要保护我?我知道你武功高,那你便去帮我杀了曲宜修,如何?”
仿佛被逼得有些无奈,云止素来清润平和的眼眸里此刻染了些许痛苦,眉头都狠狠地拧在了一起,“御琴门与世无争,曲门主还助姑娘解惑,姑娘为何要如此以德报怨?姑娘……”
“你这人说话就是麻烦。”苏寂不耐道,“要灭御琴门的当然是沧海宫,又不是我——”
“所以姑娘还是想为柳公子做事,是么?”云止第一次如此斩截而略显无礼地打断了她的话,抬起已回复平静的双眸淡漠地望向她,“贫僧懂了。”
苏寂的眸光便如风中之烛,陡然颤了一下。
说完他便转身欲去,苏寂忽然想起一事,面色煞白:“你等等——”
已来不及了。
一个楚楚可怜的墨色人影已站在了花园月洞门侧,她已经看见了云止。
云止自然也看见了她。
她全身黑衣,长发盘髻,只垂下几缕发丝,映得双眸空幽如笼着水汽。月门上缠绕着几株古藤,藤上开着未知名的小花,在这朦胧的黄昏时分,仿佛更衬得她容颜静好……如果不去看她手中之剑的话。
那是一柄长剑,剑上有血,沿着血槽滴滴答答垂落草地之中。
“叮铃哐啷”一阵脆响,是云止手中的念珠碎了,如小珠子般溅落一地,四下里滚去。
云止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他只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薄妆。”
“他们都心急着见离散的事,殊不知我还在今日的水缸里下了软骨散。”苏寂快步上前拦在云止身前,对顾怀幽冷声道,“你赶紧去,不然他们警觉了便无法成事。”
顾怀幽点了点头,又看了云止一眼,“这个人呢?”
“交给我。”苏寂冷冷道。
顾怀幽便不再多言,径往御琴门弟子居处而去。一个丫鬟突然端着膳盘自厨房走出,她手起剑落,那丫鬟连一声惊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血溅当场,膳盘中的汤饭洒在了莲池边的小径上。
顾怀幽倏忽便消失了。
从头至尾,她未与云止说一句话。
“果然是沧海宫。”云止喃喃。
苏寂根本不想看他,这和尚蠢起来的时候简直蠢得目无旁人。“还不快逃?等她杀完人回来,见你还在这里,我都保不住你!”她手按剑柄喝道。
云止恍惚地看她一眼,“苏姑娘……苏采萧,你可知沧海宫都是我的仇人?”
苏寂怔了一怔。
“唰”地一声,云止突然拔出了她袖中之剑,剑光一闪,便刺向她咽喉!
苏寂猛地矮身闪过,本能地一掌便要对他腰眼劈下,却生生在半途中顿住。她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而云止已刺来了第二剑!
苏寂只能在地上往后一滚,躲过这一剑!
“你疯了?”她大声道,双目愈加地亮了,在这极难辨物的黄昏时分,她发髻已散,面容苍白,“你……你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云止微微笑了。她竟来说他不可理喻?
他已经尝试过多少次,讲道理……
最后他发现,道理根本不管用。
真正管用的还是刀剑。
沧海第一杀苏寂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因为她根本不想还手。
云止没有内力,而她没有兵刃,赤手空拳比不得刀剑,赤手空拳是要内力的,她一用上内力,云止必伤。
而她不想伤他。
情急之下,她喊了出声:“你不是一向自诩慈悲为怀么?那还不快去厢房那边看看,顾怀幽要开杀戒了!”
剑光顿住。
锋锐的剑尖已指在苏寂心口,苏寂半身倒地,倚着身后的树,往后缩了缩。
云止一时竟有些茫然了。
他方才……竟然起了杀机。
他看了看少女苍白如雪的脸,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
剑柄上的红璎珞因方才的撞击而发出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的响声,火红的流苏在空中飘荡。
“和尚。”苏寂的眼眸亮如妖鬼,清莹莹的,不知道是不是蓄了些泪水,在暮色里反射出千回百转的清光,“你是不是不忍心杀她,所以甘愿杀我泄愤?”
云止没有答话,长剑一收、一甩,便直直插回了她面前的土地上,犹自嗡嗡颤动。
隔着那火红的流苏,她看见云止往厢房那边匆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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