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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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如织的晚霞如擎天的火炬般映红了半壁池水,新月池内,墨龙舟上,伊人尚在。他手持玉笛,吹出的正是这支曲牌。让十四因着他的笛音,伫足不前的,也是这曲《长命女》。
这支曲牌,原本即是一支清平喜悦的曲调。我愈舞愈投入,渐渐忘记自己是在扮演另外一名女子。随着足尖飞舞,纤腰婉转,罗袖轻曳,胸中原本因着自叹弗如而郁结的酸楚与自卑,渐渐散尽。白色的裙裾因着胡旋飘起,露出贴身的青色底裙和一双小巧的丝履。
我,辨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自己心内,犹如三月之燕雀,啁啁吱吱,满是春日之欢喜。
一曲舞罢,勉强立足转身再看,玉阶之上,那个挺拔俊美的身影已经不见。明明方才还在,眨眼间,内殿门前只剩下李公公一人的影子。
他扬声道:“圣上口谕,戴氏之女十四听封――”。
“戴氏之女十四,柔婉恭肃,深得朕意,即日起,晋宝林位,赐居芙蕖殿。钦此。”旨意宣读完毕,李公公俯下身,朝着屈膝跪地的我,笑吟吟地道:“恭喜戴宝林,贺喜戴宝林,还不赶快谢恩哪?!”
“十四接旨,谢陛下。”我低头谢恩。心中,亦喜亦悲亦苦。
能够留在他身边,是喜。但寂寂深宫,十四将永禁于此,成为他位分最为低微的妾,与这后宫所有女子一道,分享同一个君王的垂怜,是悲。然,这份已然少得可怜的垂怜,却仍因着另一个女子的缘故,是苦。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十四的春梦,自曲水河上得知他的身份伊始,就已经不可能再实现了。十四,唯愿他仍是初相识的秦公子,也不要他是这万乘之君的帝王。曲水成殇,十四的奋力一跳,既为失信于墨荷,更为梦灭。
我扬起小脸,显于面上的已尽是欢喜之色,脆声道:“十四,也谢过公公方才成全!”李裕立即伸手扶我起来,口中道:“老奴不敢居功,小主赶快起来,以后用得着老奴的地方,小主尽管开口。只要龙颜一悦,老奴万死不辞!”
一旁,已有宫人们过来,引我前去安置。临行前,我复向李裕浅浅福一福,此番之后,我即是芙蕖殿的戴宝林,见到他,已无需再拜。
夜色已深,身后月华殿内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宛如琼楼玉宇,海上蓬莱。十四,能够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一名小小的宝林,哪怕宫禁之内的日月再寂长,能够偶尔看见他的身影,十四的心中,也仍是有一点欢喜与希望的。
第一章 心若垂杨千万缕 (1)
天宝元年的第一个除夕,转眼即至。
这是我离开明月楼第一次独自在外过年节。内务府照例拨下来过节的一应物品,绫罗绸缎、珠宝玉器、还有各种时令吃食,除此之外,各宫又加了例银,便于各宫打赏或抚恤家眷。
云鸢比我年长数岁,先前一直在昭阳殿服侍,宫中大小规矩各色事宜,都是她从旁提点与我。此刻,天色已暮,接近晚膳时,我闲坐在绣榻上,看她张罗着宫人们将前几日内务府刚刚分发下来的物资取出,逐一摆放、挑选。
“小主,您瞧这银炭,似比往年节下的还要好些,还有,奴婢在这凤凰宫好些年了,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多应景的果品。” 云鸢带笑回头向我道。
我只笑笑,并不答。
这些东西我在明月楼也曾见过,当年,妈妈为了我,遍及财力,广搜天下奇珍,什么样的宝贝我没有见识过。只可惜,现在,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人要在在深宫中度日。
一连数月,他都没有再召见我。
心里原本萌发的一点点希望,因着寂寂的宫禁岁月,渐渐归于无迹。芙蕖殿,地处宫闱西片,系凤凰宫内距离昭阳殿最远的一所偏殿。内务府按例拨给了我一应侍奉的宫女太监,许是李裕公公特地吩咐过,又自昭阳殿将云鸢拨给我作近身宫人。
钱镠的发妻吴氏,其父吴厲,位居太尉正一品。自钱镠始封越王之时,一直追随其右,系昔日越王府麾下一员骁将,忠心耿耿,战功卓著。吴厲膝下仅有一女,双名初珍,年十六余入越王府为妇。但,未及其称帝,已然早逝。随之而去的,还有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卒年,仅双十年华。
翌年,钱镠登基,始创吴越国,以杭州为都城,建凤凰宫。而中宫之位一直虚悬,只追封吴氏为昭仁皇后。后宫之中,皇后至尊,其次,是贵妃、德妃、淑妃三妃,其下,依次是嫔、婕妤、美人、才人,再其次才是宝林,而宝林之下尚有承衣刀人、采女等。虽说,我的品级不是这后宫之中最低的,但也是低而又低的。
随着我在凤凰宫内的日子见长,耳畔自宫人们口中听来的,却是与我之前切身感受、亲眼所见,有着极大反差的一国之君。
我只知,自他执掌吴越国祚以来,一直于国事上恭俭自律,待民宽仁,礼贤下士,以上,皆是一代明君之作为。但,他以清平王府之名微服出游,包括对我这个养在明月楼的女子露水蝶幸,甚至后来在昭阳殿内以假借值夜之名,对我施之以所谓的“责罚”,和凌波先生那本札记中所述历朝历代君王的行径,无不同出一辙。风^流自诩,恨不能搜尽天下之绝色,弱水三千皆取之饮。纵然,有象先皇后、墨荷等少数几位女子能有幸能得到他些许真情。但,十四,还有这天下间众多女子,不过是他开疆辟土、夺得九五之乘后用以享乐的工具。
就如他当日在昭阳殿内铄铄如金对十四抛下的字句,每一句,俱是一把利刃,字字见血。十四的心,随之,瓣瓣如裂。
可是,他对十四所行的,却与宫人们述给我的大不同。按宫人所述,整个凤凰宫内,在册的嫔妃小主不过十数人。他虽盛年,却于嫔御之事上自律甚严。每月,有一半时间,他均要在月华殿批阅奏折至深夜,累极,或直接宿于月华殿简榻之上,或返回昭阳殿独寝。与前朝甚至比邻的大梁国君不下三千人的后宫佳丽相比,他甚至可算是清心寡欲。自他开国即位至今,三年内仅敕封了一位贵妃媛氏,并由其代行皇后之职,执掌后宫大小诸事。听宫人们闲聊,媛贵妃为人平和谦恭,与世无争,待各宫妃嫔们向来宽厚,反倒是近两年一直圣恩隆眷的昭仪张氏,在后宫之内行事说话,倒比媛贵妃还尊贵些。
每每,听及此处,十四心内实不懂。他,果真如宫人所言,因何独对十四一人如此苛酷暴虐?果真如此,让十四一人情何以堪?
思前想后,唯有一个理由:他对墨荷用情之深,深到让他可以放下克己之持,变成一位残忍的暴君。除此之外,再无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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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心若垂杨千万缕 (2)
此刻,墨荷应与林生,在临海境内结庐而居,沽酒卖字,宛若一对神仙眷属吧?只剩下十四一人,在这寂寂深宫中苦苦求生。墨荷姐姐,十四一向心比天高,但十四此刻宁愿放下一切骄傲,只要能成为姐姐。
十四的雷霆雨露,均因为姐姐。可是,十四永远也成不了姐姐。
云鸢手里拿着一件锦袍近前,语重心长地道:“小主,圣上是开国之君,自打去年太上皇薨了,每年除夕之夜,都是圣上亲自在昭阳殿东偏殿设宴,与各宫娘娘小主一起守岁。到时候,每个娘娘小主都打扮得跟花朵似的,小主你也要好好斟酌明日的妆容才是。”
我接过她手里的锦袍,这件也是前几日内务府方拨下的数件衣衫之一。白色的凌罗之上绣以同色的芙蓉,精美异常。
先是赐居芙蕖殿,现在,甚至是赏赐的罗衫,都与一个“荷”字脱不清干系。
我轻轻撂下,神色如常道:“前日不是一并赏了件月白色的,那件瞧着倒素净些。”
云鸢见我吩咐,转身又至里间,将那件找出,捧至我近前,让我细看。月白的底色,裙摆及衣袖处绣有几朵娇柔的兰花,我略略看过,即道:“就这件吧。”
云鸢有些犹疑:“小主,这件会不会太过单薄?明日家宴,又是年下喜庆的日子,各宫都是花枝招展,极尽鲜妍,小主穿得过于素净,恐怕反惹人非议。”
云鸢说的也是道理。我略沉吟,向她道:“帮我把那件粉色的拿来瞧瞧。”
云鸢欣喜,复将那件粉色的递予我,劝道:“小主干脆现在就试试。免得到时候不合适徒增慌张。”
我莞尔,照她的意思换上。云鸢想要再挑一件合适的腰带,可挑来挑去都没有相衬的,我笑道:“就拿那条青色的丝带吧。”
我虽没有绝色,但身形娇小纤细,打扮齐整后,也别具一番楚楚动人的风韵。云鸢自己相当满意,围着我转了几圈。我忽然想起什么,皱起眉道:“算了,这件不好。还是那件月白色的吧。”一身粉色衣裙,正是我在清平王府始承恩泽那晚所着服饰。尽管他或许已不复记忆,但我不想他因着我的装扮,误以为我有邀宠之嫌。
十四虽然出身卑贱,但尚懂得自持。那夜他在昭阳殿外对我所言,十四的身子,对他味同嚼蜡,那句话,至今历历在目。十四不想再让他以为我不知羞耻,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图谋君恩。
云鸢服侍我数月,已渐渐了解我的脾气,心知再多劝无益,于是细心将那件月白色的罗裙另外收了,以备明日之用。
正忙着,帘外有宫人来请示下:“小主,膳食已经齐备。”
我刚起身,只见耳畔传来一记更响亮的声音:“戴宝林听旨――”
我与云鸢俱是一惊,我抚一抚衣褶,掀开帘子行至外屋堂下,屈膝跪接,心内忐忑不安,时近年节,会有什么旨意?
来者正是多日不见的李裕李公公,扬声道:“着宝林戴氏速至昭阳殿候旨!”
我惴惴不安地问:“敢问李公公,圣上传十四到昭阳殿何事?”
李公公笑:“宝林小主去了就知道了。”
我不敢耽搁,只得携了云鸢和几个小宫女随他前往。我被直接引入外殿的东偏殿,这里通常是钱镠用膳之处。此刻,宫门内外正有宫人捧着各色食盒鱼贯出入。我随着李裕行至殿内。
只见钱镠正端坐于上首,而下首的案前坐着的,正是数月不见的清平王爷夫妇二人。我盈盈跪地,向钱镠按例行礼。
我出来匆忙,身上仅着一件家常的青色衣裙。我自小虽生于明月楼富贵温柔之乡,但我向来喜素静,衣衫中倒有一半是深浅不一的青色。
我只跪着,不敢以目视他。一来有规矩如此,二来,多日不见,真的就在眼前,我一时慌乱,不知自己该以何表情对他。只觉得心跳如鼓,耳根处烧得滚烫。 。 。。 想看书来
第一章 心若垂杨千万缕 (3)
耳畔传来他轻言道:“起来回话吧。王妃对你甚是想念,朕特传你来一见。我和清平王兄叙叙旧,你过去陪王妃说说话。”言语很温和,却不带丝毫多余的感情,我辨不出里面有无星点思念之情。
我低头称是,心里止不住一阵失望,只看着自己的足尖之处。
那厢,王妃闻言,已婷婷立起,朝我深施一礼,脸上满是喜色,道:“臣妾给宝林小主请安。小主近来可好?”
我忙伸手相扶。立刻有宫人们前来引我与她往另一偏殿用膳,那里,花梨木桌之上,已收拾好了一桌精美的佳肴。
王妃只轻轻握住我的手,脸上尽是关切之情,轻声吩咐自己随身的侍女道:“先在帘外候着。”我随即也依言,示意云鸢她们先退到外厢。
她这才道:“小主近来可好?”
我推辞道:“王妃毋须拘礼,还是叫我十四好了。”
她笑意盈盈,柔声道:“小主如今是圣上的人,臣妾哪敢逾越。”
我郝然,轻摇一摇头,方接道:“那十四就与王妃以姐妹相称可好?”她这才颔首应允,用挽着佛珠的手掌轻轻握住我的衣袖。
我摩挲着乌黑的沉香珠串,轻声道:“谢谢姐姐还想着十四。”自从进到这深宫,她是唯一一个还想起十四的人。
王妃莞尔道:“也不知为何,我一见妹妹就甚是投缘。自从妹妹离府之后,姐姐每每念及,寝食难安。每回王爷进宫面圣,我都要叨问他几句。如今倒好,拙夫念着我确实心里想着妹妹,就鲁莽回了圣上。谁知今儿个圣上心里高兴,竟允了妹妹前来。现在看到妹妹一切都好,还晋了宝林之职,姐姐实为妹妹感到高兴。以姐姐之愚见,妹妹的资质,当日在明月楼,着实是埋没了。”
我心下感动。虽说礼佛之人,一心向善,但,要不是因着本性宽厚,见我当日仓皇离府心内不忍,断不会叨念至今。只是乍听她提及明月楼,不由心内一颤,泪盈于睫。
王妃叹一口气:“妹妹,何需难过。当今圣上春秋鼎盛,日后妹妹再添个王子公主,还愁没有好日子?”
我反手紧紧握住她手腕,低声道:“敢问姐姐,我娘亲他们可好?”
王妃稍一停顿,随即道:“听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