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继阁小说网 > 言情电子书 > 董家花园 >

第3章

董家花园-第3章

小说: 董家花园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更加吉利。〃一席话下来,边上知底细的仆人全拿眼瞅着乾英,淑月也不蠢,望望两边,一下子就明白了,眼睁睁地看着那副鱼骷髅半晌,脸竞惊惧得扭曲起来,筷子也拿不稳,哆哆嗦嗦地戳着乾英问:〃是你,是你把它杀了?〃 乾英笑道:〃不过是一条鱼……你不也吃……。混帐!这鱼是封魂锁,锁住花园一百来号冤魂的,如何吃得啊……〃,淑月躬身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撑住椅子,就剧烈地呕吐起来。

天此时已经完全成了墨黑,饭厅里乱成一团,乾英坐在左首,看见门口有一小截白色的袖子样的东西飘了一下,他便起来,过去,只见一个女子的白影在拐角处一闪就不见了。


第八章

鱼锁解了之后,花园隐隐地热闹起来,干干的还是那么多人,但这添的是阴界的热闹,不过都是枉死的女人们,解了魂锁,可以自由来去。那群土匪已被护国军剿灭,寻不到仇家,都平静地驻望着她们生前所住的庭院,唯有一个牵挂在世的女儿,惶惶而不能安生。

入夜,乾英做了一个梦,他仍在迷雾中的花园里散步,芳草凄凄,石路上有如血的斑点。隐约传来女子的歌声,这声音,湿润迷蒙,像自天而落的一滴最清亮的雨水,从玻璃上直直地滑下来,玻璃异常平滑,歌声所到之处,一线蜿蜒而冰冷的水痕——“爹娘万福,女孩儿无限欢娱,坐黄堂百岁春光,进美酒一家天禄,祝萱花椿树,虽则是子生迟暮,守得见这蟠桃熟。”是昆剧《牡丹亭》中训女一出,但没有乐配,完全地清唱,然后还有贴旦和老生几个配角儿的唱音,但奇怪的是,那几个仿佛是在天上放着唱片,遥遥自云外而来,有点含混,可正旦却是一人在红尘的样子,字字清晰如叩玉,声声幽艳如叹息。乾英在梦中听得有些入迷,随情节游走,在月光下自顾自地微笑起来。

嘉年这边,只有一个月就可以放纱了,路易对这次的医治比较满意,照他的说法,应是可以让双眼复明的,但是……也可能不成功,乾英对此抱有很大的希望,十年前的失手一推,让妹妹成了瞎子,使他心中一直内疚,而如今终于可以赎罪了。
 
他于是没几天就往西院里去,希望早一点看到奇迹。但是嘉年,她的神态与举动,却让他隐隐地感到不安,因为她总是那么地依赖他,渴望感知他来,为了等他,她甚至在每天他可能会来的那个时候就早早地在西院的月洞门下候着,一听见他来,她就会高兴地笑出声来,把小手举起轻轻地舞着说:“哥哥,哥哥来了呵。”这样的依赖使乾英感到身负重担,嘉年的美丽和娇弱是让他怜惜到心里的,但更深的东西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他从骨子里对她仿佛有一种畏惧。这种感觉像深秋出游,一丝凉风钻进裤脚一般,轻轻地上来,如伶俐的小蛇,忽然噬那么小小的一口,疼得冰冷而尖锐。
 
第九章

盛夏的日子比仲春要喧嚣多了,院中的花枝在此时都吐出大朵的花来,招惹蜂蝶,闹闹喳喳,紫藤也已结了累累的繁花,从上面坠下来,掩映了六合门和雕琢的窗,这才是真正的花园,植物们生长得异常肥美,有如生人的面容和神情,仿佛这董家已死的家眷们都从曾经禁固她们的红鱼骨骸里解脱出来了,一个个附身在自己曾洒过鲜血的花枝上,悄悄低语着窥探着。这使坐在屋内跟淑月谈话的乾英总是感到不安,他没说几句话便向外张望,但偌大的院子,真的只有他和淑月两个人。
 
淑月穿一件天青色暗绫夏衫,双牙素滚,右手捻着柄墨兰绢扇,一臂里轻轻打着风,一臂里轻轻地说:“嘉年虽然看不见,但这个宅子里谁都知道她只喜欢你一个男人。”
 
“可是姑妈,我让她治好眼睛就是为了还清我欠她的,我让她成为一个健全的女孩可以出嫁生子,我可以为她物色当地最好的男人作她的丈夫,但是我不会答应你让我娶她。第一,我有未婚妻,是武昌恒裕商行的大小姐。第二,我是一个民国军人,不是一个遗少,我和她无法交流,我们不适合。第三,我是把她当妹妹看……。”
 
“够了!”淑月忽然打断乾英的话:“四年前的那场灭门之灾后,我已经把嘉年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作为母亲,我明白她需要什么样的男人。乾英,你知道么?你是她所见过的唯一的年轻的男人,她真的只喜欢你一个人,她的终生给你才是最幸福的,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是一个极脆弱的孩子。不光她,我们也需要你,乾英,如果你执意要娶李小姐,嘉年可以作你的侧室。只要你把这当作自己的家,经常来这里,好么?”
 
“我绝不会这么做的!” 乾英神情激动起来:“要么娶她,要么不娶她,我不会让嘉年作姨娘,嘉年是董家的千金小姐,又生得那么漂亮,怎么可以做姨娘?”
 
淑月听了这话,缓缓抬起头来望定自己的侄儿,如意髻上花簪素白的流苏蔌蔌抖动:“难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不要瞒我,我知道你的内心是爱嘉年的……”

“不!”

“没有,从没有过,我只是怜惜她,我只是想还清欠她的债,我对不起她,但我真的没有爱过她,姑妈,你不要逼我,每次见到她,我都会觉得内心痛楚。嘉年的眼睛好了之后,我会让她嫁一个最可靠的男人。”

乾英的声音平板而苍白,微微发抖,在淑月的薄扇底下仿佛轻飘飘的一张纸,虚弱无力。“呵,呵。”淑月冷冷地笑起来:“是啊,嘉年什么都没有,大都会商行小姐的乘龙快婿会希罕这么个乡下丫头和她的破庄园?”

“姑妈年纪大了,想是糊涂了,如果你执意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先告辞了。”

乾英的脸板了下来,搪塞着起身向外面走去,淑月没有留他,木着脸把边上的玛瑙盘子拿来一只接一只地磕前天剩下的瓜子,瓜子有点潮了,无法嗑得如新鲜时一般脆响,她的眼前轻轻地迷蒙起一层薄雾,有冰凉而潮湿的东西如珠子一般地从脸上坠落下来。

乾英走出屋子,当他看到北院月洞门口的一样东西时,突然哆嗦了一下,心停了几秒立即猛烈地跳了起来。那是紫藤花下一个女孩的下半身,月白的绸裤粉绿大镶,桃红色尖尖的凤头鞋,他走近了几步,女孩还是在花后立着不动,但却可以看见她的腰了,两条乌黑的长辫分垂两边——“嘉年!”
 
 乾英心头一紧,赶紧过去,果然是那个女孩,她以一桃花绸巾裹目,依他的声音仰望而立。闻得他走来,嘉年像以往一样笑了,她扶住紫藤的老树,候着他来,乾英试探地把手放在她的手边上,轻轻挪过去握住她的,温柔地问:“你是怎么来的?”女孩的小手在他的手心潮湿而冰冷,像柔软的可以吐丝的蚕儿,有一种平静中暗涌的悸动。她的脸不像以往那样红润,而是苍白的,嘴唇也没有血色。
 
面对乾英,嘉年张了张嘴,嘴唇微微抖动,但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你是怎么来的?”他加重了话语和手的力道,凝视着她蒙眼的绸巾。
 
她的眼睛在绸巾的后面,他明显地感到她们在动,轻轻地转动着想事情,但是她什么也不说出来。“你是不是听见我和姑奶奶说的话了?” 乾英握住她的肩膀,那如纸一样薄的肩膀只要他稍稍用力就会碎裂的,但她依然不说话,“你是不是哑了?你给我说话!说话,你说话!你是怎么来的?你是怎么自己走来的?你听见什么了?你告诉我!”男子有些慌张了,他大力地摇着她,她还是保持着那令他恐惧的沉默,于是乾英恼怒了,他挥了一个巴掌给她,嘉年倒在地上,慢慢地爬起来坐在地上,向着他,微笑起来,他感到那桃花绸巾后面的眼睛是张开了对着他的,像两汪隐在繁密花枝下的深潭,把他的惶恐完全地映照了进去。她依是笑,很傻的样子,像一只最笨的待宰的羊羔。
 
乾英的心抽搐起来,正想上前抱她起来,淑月已经闻声过来,带着陈妈和杏儿扶起嘉年,她叹了一口气,平静地指令仆人把小姐送回去,对乾英说:“我想她是都听见了,你现在就不要过去碰她了,自有下人们来做。”然而,也正在这时,被两个仆人一左一右扶着的小姐突然挣脱她们的手,转身想跑,陈妈两人赶紧上去抓住她,沉静的女孩这时突然拼命地挣扎起来,她用手推,用指甲抓,用头顶,用脚踢,总想摆脱她们的手臂。
 
他从没见过她如此奇异的姿态,在这繁花开满的寂静花园,仿佛是一种残忍到剧痛的舞蹈,如此格格不入,银锁杂乱的铃声是唯一相配的呼号。乾英愣在那里,看到她痛苦地挣扎,甚至像疯了的小狗一样嘶咬着陈妈的手,他眼睁睁地看到两个使女半拉半拖着嘉年往花巷里走,临到了花巷里面,一直无声地挣扎的女孩终于大声哭喊起来:“放开我,我要哥哥——我只要乾英哥哥!”“求求你们,不要把我嫁给别人,只要哥哥,我只要乾英哥哥——!” 这声音遥遥传来,饱含了泪水无边的伤痛,却又尖锐如裂帛,而且一直不断地撕下去,没有尽头——剧痛入耳,把乾英的心猛烈地剖开,让一股热血喷了出来,使他的腔子变得无比滚烫——他几乎要在这种痛苦中晕眩,盛夏让人膨胀的温度有一种混浊的味觉,空气如棉花一样塞满了他的肺部,染开鲜艳的血色,愈发胶联粘结,让人艰于呼吸。
 
冥冥中,那声音随着女孩被带走渐渐小了下去,听不见了,花巷里盆载静雅,紫藤如织,淑月静静地立在身旁,长裙随风轻轻地摆着。花园恢复了平静,他的心也慢慢地被寂静之水冲洗着凉却下来,嘉年再疯狂地挣扎哭喊,都如石子投进暗夜的湖里,很快便沉入水中,无论落到了多深的湖底,水面都是温柔的微澜细漾,不似发生过什么。任何剧痛原来都只一瞬,跟着她最后的音节一起投入花园冰冷的湖水中,直沉到底。

第十章

生命是在刀尖上的舞蹈,流着鲜红的血,剧痛着也要顽强地支撑下去,并且一定要舞至绝美。而硕大的花园仿佛沉重的铅块,再惨烈的呼号都牢牢地铸入其中,没有透出半分的可能。就像董氏那些明争暗斗的妻妾,衣鲜食美的表象,寂寞残忍地搏杀,最后全都被大肆地蹂躏屠戮,践踏为泥。在这个花园里面,到死了一只脚也没能迈出去……终日在花园里飘浮,是淡铅色夜空里一线线看不分明的沉香的烟,嘉年孤另另地站在寂无人声的花园里,在一块桃花绸巾之后仰望她心目中苍青色辽远无际的天空,单薄苍白的女孩,如同一个风都吹得走的纸人,她剧烈的痛苦只不过是死囚在头颅被砍下时颈血飞溅上白绫的数滴绝艳,在这尸骨成攒的花园又算得了什么?

再一次听见《牡丹亭》的唱腔是在清晨,云南夏日的天气,早晚清凉,黎明更带些许寒意。淡青色的晨光伴着歌声如水一般从花窗的每一个精巧的缝隙里流泻进来,“素妆才罢,款步书堂下,对净几明窗潇洒。”一样的也是正旦凸现在虚无如烟的贴旦和老生的唱腔中,而且就在窗外的院子里行着她轻盈如秋叶的台步。乾英支起身仔细地听着,臂弯中的桃儿绵绵地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转侧,顺势抬手揪一下他的耳朵:“整啥呀,这么大清早地坐着,小心着凉。” 乾英忙把共枕的女人推醒道:“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唱昆曲?”桃儿闻言静静地听了一会疑惑地说:“哪有呢?没有呢。”“不,真的,有人在唱,是老本《牡丹亭》中的闺熟一出。” 乾英不信桃儿没听见,恨不得把赤身的她拖出被子。曲子依然不紧不慢地唱着,可桃儿就是听不见,乾英于是猛地推开窗子,歌声戈然而止,院子里除了盛放肥美的蔷薇们,别的什么也没有。

到了中午临近吃饭的时候,乾英从军署回来,骑在马上正见着厨子杨妈背着一大篓菜到了门口,身后有一个送鱼的小厮,手中提着一条用草绳系着的红色肥大鲤鱼。正巧迎着领着杏儿的淑月出来,淑月看到那鱼,脚在门槛上悬了一下又退了回去,不知对杨妈说了什么,只见杏儿赶紧转身跑着回去,不一会,做花工的汉子张年就端了一个木头盆子飞快地跑来,把那鱼解了绑放在盆里。和杨妈恭恭敬敬地抬着盆进去了。乾英看着好笑,领着副官过去,下马,交缰,一脚迈进门里,对守在门边上的姑妈说:“今天中饭是怎么个做鱼法?看把你们慌成这样?”淑月轻斥道:“又在那胡说八道,这回谢天谢地,买菜买回一条封魂锁,两天后就见效了,不用我们去请人画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哈哈,就你们信!”乾英说:“如今什么年代了,都讲科学兴邦了,还信这个。”淑月皱着眉道:“不要这样说,桃儿都跟我讲了,说你几天都做差不多的梦,亡人当中就�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