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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清秋吟-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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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梅摇头道:“在顺德,只要认识张太太的人都要给她九分面子。来孙家打牌的太太小姐们,哪个敢赢她的钱?个个都是阿谀奉承,摇尾乞怜的,能输钱给她,都说是祖宗积德,老天有眼。”

宛静笑道:“那又怎样,我是许昌人,总有一天要回许昌,难道还指望她官运亨通不成?”

银梅瞧她无畏的样子,更是跺脚着急:“余小姐,我看得出来四少爷他喜欢你。可是得罪了张太太,你怎么跟四少爷成亲,怎么进张家的门啊!她怎么会答应娶你当儿媳!”

是她察言观色,看出了他跟老妇人的关系不一般,然后一步步设下伏笔,又一步步引诱银梅说出她想要的答案,可听到她是“张太太”,她确是“张太太”,不姓“李”姓“王”姓“孙”,偏偏姓“张”,偏偏家大气粗,顺德无人敢得罪,她仍被意料中的回答震蒙了。

难过的种子早已在心中发芽,只是这一刻,它突然变得茁壮变得粗壮变成了苍天大树遮盖了全部欢悦的阳光。

她两眼发直,呆呆地坐着,恍然间听到有人问她:“这是怎么了?”她笑笑说:“没事!”可起身时,眼睛金光四散,脑袋发晕,一个列颠差点儿撞在了门柱,感到胳膊被人搀扶,她七绕八绕地摆脱了,嘴里不断重复:“我没事儿,我没事儿。”又迷迷糊糊,跌跌撞撞,一步三倒地往紫芸阁的方向走去。

张澤霖办完公事来瞧她,她缩进被子,逃避着不想见。

银梅在一旁帮衬说:“余小姐一天都没吃饭。”

他“嗯”了一声,打发走了银梅,在床沿坐下,扒开锦被。那锦被又被她死死地裹在了头顶。他微微一笑,伸手钻了进去,刚碰到柔软细滑的肌肤,瞬间响起了一阵咯咯的笑声尖叫。

她晃动着零乱的头发从被子里拱出来,收起笑意,忧伤欲绝:“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是你母亲,我当时兴奋坏了,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丝毫不介意,紧握着她的手,笑着说:“麻将桌上输赢是常有之事。她每次都是好运,天天遇到人放胡给她。只是今儿不巧,遇上了你,才打破了她只有赢没有输的狂想。”

似乎此时此境,他越是深明大义,她越是心如刀绞。

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几分是为了哄骗玩弄?几分又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他若是心里有她,明知表哥无罪,口口声声说要放他,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面前舞枪弄棒,逗她,耍她。若是为了留她,他只要一句话,只要放了表哥,她便会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今生今世永不再回许昌。

知晓宛静心情不佳,心思重重,孙铭传提议张澤霖:余小姐这个年龄应该是刚从学校出来不久,不妨带余小姐去顺德的校园走走,让她去感受些熟悉的氛围,或者带她去沽溏小住两日,也许远离了俗尘,赏赏大自然的景色,她的情绪会有所缓和。

这两个建议全部被张澤霖采纳了,于是吩咐孙铭传去安排路线。

孙铭传又说道:“现在不管是女子学校,还是大学高中,学生都是大考之际,如果以考察的名义前去似乎影响太大,不很妥当,不如去附近的一所军校,学生们现在都是演练期,校长教师们不管请元帅发表演讲,还是陪同观摩都不算是超出互相职责范围的事。”

张澤霖赞同地点了点头,说:“一切依你安排,不用报告了。”

孙铭传听罢不显声色,先是布置了校长协同副校长在门口相迎,接着想法设法引张澤霖去教学区视察学生上课情况,一定且必须要保证这堂课是算术课,而且要极力邀请元帅身边的余小姐进入课堂,拿起粉笔,扮演一回教师的角色,然后全班一起鼓掌,校长夸奖余小姐的才华,请她留校任教,似乎加上时间上的天衣无缝和自己的极力推荐撮合,余小姐不去沽溏都很难。

但是这机关算尽,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刻。

 春风不识周郎面(26)

自鸟雀传来第一声清脆的莺歌啼鸣,依靠窗棂的宛静一直忧愁敷面,烦恼上眉,闻着凉丝丝甜蜜蜜的幽香,看着青色满园的落红,听着珠帘的随风颤动,那手指不厌其烦地翻转绞动着丝帕,真可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早饭时,瞧她胃口不好,容颜憔悴,眶子里血丝尽现,似乎一夜未眠的样子,张澤霖柔声说道:“若是今儿没精神,便不去学校了,过两日再出去散散心。”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俨然不想扫了他的雅兴:“无碍的,只是昨晚多看了几章书,待会子在车上休息眯眯眼睛,自然会好些。”

学校位于顺德郊外,丛山脚下,密林掩映,鲜有人家,距离孙家宅子有些距离。

她仿佛疲倦得利害,不管轿车颠簸,道路崎岖,还是车内人的闲聊杂谈,她两耳不闻,微闭眼帘,像春风离不开大地般眷恋地粘着他。他少有的浓情蜜意,揽着她的肩枕靠在自己的腿上,撩拨着她耳后的柔软发丝。那紫红色的蝴蝶斑点随车一起一伏,翩翩舞动,一股股清雅的兰花香从白皙的颈子弥散出来,很让他欣慰满足,只是眨眼的功夫到了地方,总有种意犹未尽的错觉。

灰色长袍加身的校长,鼻梁上架着黑色边框眼镜,庞眉白发,儒雅博学,早带领一干教师主任在校门外恭候元帅大驾。

宛静瞧那白鹤凉翅的阵势,心有所触,以为他是借工作之便带自己出来走走,而自己与顺德、与秦军、与眼前数不清的高层文人高级将领陌生不说,又是唯一随行的女性,多有不便,又是要听大堆关于对他的阿谀奉承卑恭谦让,多不自在。趁着下车,她悄声跟张澤霖说:“我想一个人走走。”

张澤霖亦是意想不到学校安排了这种宏大的迎接场景,却也不好对下属们显露不满的怒气,只能吩咐了司机:“好好保护余小姐。”转而又凑近她耳边低语:“我会很快打发他们,等我。”

那热气在初夏带了股股闷躁,吹得她脸颊发烫,泛着桃色圆晕,她嘴角淡淡一笑。

他恋恋地握了握她冰凉纤细的手指,方在孙铭传的焦虑等待中下了车。

车又在孙铭传莫名奇妙的神色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元帅,余小姐她......”孙铭传掩饰不住忧心挂念。

张澤霖给了简短的答复:“她还不习惯这种场面,等以后再说吧!”

孙铭传“噢”了一声,无言可劝,眼睛示意了校长。

校长心灵会神,知道不能拖延元帅的时间,打扰他游玩的兴致,于是简单地领着上司在小范围内走动,走马观花地汇报近期的教学质量安排,一阵铃响后,草草遣走了随行的教师,然后故意安排人把自己支开,合理地给元帅留出想要的自由空间。

张澤霖今天一身便装,休闲的西服西裤,领子处的白色衬衣解开了第一颗纽扣,一个人怵在校园里除了面貌英俊外,与平常人也显不出什么不同。

而宛静身着深蓝格纹旗袍,亮丽的高跟皮鞋,撑一把蓝色的小洋伞,游荡在本就缺乏女子的封闭校园,单单婀娜多姿的背影已经引得年轻人浮想联翩了。

当张澤霖易如反掌打听到她的位置,赶过去找她时,她偏巧站在实弹训练场地庞大的榕树荫下,跟刚结识的人请教打靶的技巧。

枪,本是搁置在地,学生们匍匐在滚烫的沙子上,顶着炎炎烈日,开枪射击百米之外的靶子。因为宛静是位漂亮女子且不懂远射,靶场的教员惜玉怜香,将那射击靶子搁近了好几十米,又让宛静躲在清凉避暑之地,甚至担心她举不起长枪枪支,准备了枪膛的支撑,调到了适合的位置。

第一枪,没有悬念,她明明瞄准,仍是脱了靶,面容上难免有些失落。

教员安慰道:“因为是第一次,没有被声音震吓到,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双手将枪礼貌地举到主人面前,道了声:“谢谢!”

教员瞧出了她兴趣盎然,频频不舍的心思,推辞说:“这里有六发子弹,小姐如果喜欢,可以继续练习。”

“我知道军需用品价格不菲,每一发枪炮在战场上都是要竭尽所能地用在刀刃上,若交给我处置,那太过浪费了。”

这一番话说得教员倏然起敬,把枪放回到原来位置,便认认真真地跟宛静讲解起自己积累的经验。如果她姿势稍微不妥,碍于男女之别,他会口头上给予纠正。见她实在达不到理想的状态,他只好伸出右手去扶她的右手,左手去揽她的左臂,便随其自然地把她包裹在自己的怀中。

尽管只有隔着一寸来宽的距离,尽管是无心之失,无意之举,偏偏在张澤霖的眼中,是对她无缝隙的亵渎。

他百米之外冲过来,不闻不问,重重一拳,不偏补正,击在教员的鼻子上,嘴里不忘大骂:“你他妈的!”

教员眼冒金星,哼哼低吟了两声,咧咧退了三四步,终于坚持不住,浑然倒在地上,殷红的血瞬间染红了整个嘴巴。

宛静恍然大惊,回头瞧见是他,忙蹲下身,拿了丝帕去擦教员嘴角的血迹,又跟教员说:“你先扬了头,止了鼻血要紧。”

那关心体贴的口气,惊愕担忧的眼眸,还有轻柔急切地动作,宛若一根圆棒钢针活活刺进了他的五官,他怒火中烧,青筋暴出,扯开她的手臂,强硬地把她拉了起来,吼道:“谁让他碰你的?”

宛静前些日子积压的怨气早已闷在胸口压抑着不外泄,这会儿瞧他趁人不备,偷袭好人,不仅不知道理亏,还理直气壮地对她乱吼。那闷气顿时如煮沸的开水,滚烫的蒸气腾腾地往脑顶上蹿。她甩开令人作呕的手掌,气急回道:“是我。难道我自己的身子让谁碰,不让谁碰,还要你准许?”

“就是要我准许。告诉你,在顺德,我说了算。”他唯我独尊的脾气被打翻的醋意,被她对外人热情对自己怒然的态度,还有那一句可气可恨的“是我”激烈了,不由恶狠狠地对她发彪。

“好,你说了算。”迎着火冒三丈无赖之极的怒气,她丝毫不退让,眸子里熊熊燃烧的火骤然变成了冻结的箭,恨不得一箭刺进他心脏,先是冻死他,再是烧死他,不折磨他七七十九天不罢休:“你答应放我表哥,为什么现在还把他囚禁在监狱?”

本是从别人的非礼引火到宛静的不自爱,现在又突然冒出尖酸刺耳的“表哥”二字,张澤霖愣了愣,嚣张的气焰稍稍微弱,口气却仍透着一股子霸道无礼:“放人不是我说放……”

“你还真是可笑!”宛静咬牙切齿,冷冷的调子透着嘲笑的冰:“刚才是谁耀武扬威对我说,顺德,他说了算,又是谁,口口声声对我说,放人,他说了不算。”

 春风不识周郎面(27)

张澤霖哑口无言,不自在地摸了摸下颚,低眉抬眼间,瞬间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柔多情态度温软,笑逐颜开地去牵她时,歉意款款说道:“宛静,看到那个混蛋碰你,我气愤不过……。”

她打掉他的手,显然不想再听:“所以你给别人判了死刑,不闻不问便动手伤人?你知不知道你那一拳有多重!你口无遮拦骂别人是混蛋,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你是觉得玩我,很让你解恨,还是觉得耍我,很你舒坦?我知道,在许昌,我得罪过你,你可以像刚才一样泄愤,对我大呼小叫,对我拳打脚踢,我不介意。可我讨厌被你捏着把柄,明目张胆地威胁,欺负。”

这话听得张澤霖雾里看花,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看清什么。

“宛静,都是我不好,你莫生气。”青天白日,他死皮赖脸地强搂住她,不顾忌过往三三两两打量的眼神,不顾忌她的愿与不愿顺从与挣扎。

话摆到了光天化日的台面上,他依旧想混淆她糊弄她,愤愤不平和玄辞冷语已经掏干了她的心,掏空了她的肺,她再没了抗争抗辩的力气,只好淡淡语调说道:“张澤霖,你放了我表哥吧!我答应你,留在顺德。”

他身子如刀劈泰山,天震地骇,像抱住了烫手的山芋,万箭穿心的速度推开她,一双炯炯的眼睛盯着,虎视眈眈,威严淋漓。

“你囚禁我表哥,又想尽办法嘲弄我。对不起,我打碎了你两全其美的计划。”

他面色难堪,一言不发。

她轻如浮云般微微一笑:“如果你觉得这个交易不划算,我们可以坐下来一边看戏一边喝茶继续谈。你也知道谭家在南方的商贸地位,在北方的贩卖市场。如果南北爆发战争,谭家禁运大米北上,吃亏得不止是你那几百万秦军,还有顺德府千千万万的黎明百姓;即使不爆发战争,一旦谭家终止了贸易,仅靠北方自给自足,三年内,顺德不止是一幅尸横遍野……”

“够了。”他终于面如白蜡,恼怒咆哮。

其实,她早知道他是谁。

其实,她早计谋妥当,先是温顺地跟他去孙家老老实实地闲住,然后瞅准机会把他迷得稀巴烂,最后在他对她不能自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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