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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今朝玉-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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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墀并不像他走之前所说“只是去处理一件小事,很快就回来的”,那圆月都挂上了半空,修罗王却依旧杳杳无踪。扶疏躺在榻上扁了嘴,说是父君不回来他就不睡,任由着底下漂亮的侍女姐姐说破了嘴,他只捂了耳朵一个翻身,留一个固执的背影给你。
无法,只能去找了今朝和颜渊来。小魔王一看到今朝,变戏法似的变出一眶泪水来,嘟着唇,真是再可怜委屈也没有了:“今朝,我要父君!父君分明说过今天处理好事情就回来的,他说是一件小事情,却到现在还不见人,今朝你说是不是他遭什么不测了?”越说越扯,眼泪就落下来了,“呜……修罗界的很多长老其实都不满意父君,父君一定是遭到贼人所害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还打起了嗝。
妖王冷哼一声,撇嘴翻了个白眼,若是修罗界的王简简单单便被害了,那还真是不配叫做修罗王!
可床上的小太子显然不这么想,越哭越伤心,一路哭到今朝怀里去,扯了她的袖子嚷:“今朝,你今天晚上陪我睡好不好?父君不在,我害怕!”
那个谁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拧了眉毛刚要说“不准”,那边小傻子已经答应了:“好的,我陪你就是了。你父君不会有事的,他是丹墀啊。”
那个谁傻了眼,挣扎着试图挽回:“扶疏,你算不算个小子?哪有男人害怕的?亏你还是修罗界的太子,岂能这么懦弱!今朝,咱们得锻炼扶疏的胆量,今晚你还是……”
那小傻子却一脸认真:“颜渊,今天晚上我陪扶疏吧,他还是个小孩子,住在你妖王府里也算是寄人篱下,丹墀又没回来,你就让让他吧。”
颜渊霎时被堵得哑口无言,恨恨地看着那扶疏在今朝怀里得意地冲他扮鬼脸,真真是咬牙切齿却偏生无可奈何,只能一步一回头慢慢走回去,对着青灯照壁,映出茕茕孑立形的一个影子。
这一夜,注定无眠。
五十一
天大亮的时候,钱来使唤了几个小厮去扫院子:“给我麻溜儿点!成日里只知挺尸灌黄汤,该干的活儿一样都没干!平日里连个人影儿都捞不着,发月钱的时候倒来得齐,一个比一个跑得快——那边,那还有土旮旯没拾掉呢!”骂骂咧咧着,一转眼看到院中石桌旁坐着的人,唬了一跳,恭恭敬敬地上去请安:“修罗王,这可是刚回来?”
“你家王呢?”修罗王一脸沉静,看不出表情。
“这……还在睡呢,小的这就去请示。”说着一溜烟儿的跑走,还不忘唤小厮替修罗王泡一杯清茶,倒是机灵得很。
于是便捧了茶在院中慢慢地等。却不想这一等便等了半日,回来时那日头还挂在篱笆尖儿上,现下里却已升上树梢了,又等了一个时辰,等到那日头都要到了中天,那方起的妖王才自远处慢腾腾地走过来,星目朦胧,拖着宽大的袖子,掩着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分明是无礼的举止,他偏生却做得赏心悦目。
“呦,真是对不住了,叫修罗王好等。”一撩衣袍,潇洒地在石凳上坐了,语气是再诚恳不过了,心里却乐得像开了花:让你儿子抢我的小傻子!活该让你等一上午!
丹墀也是隐忍的性子,冷冷地看了颜渊两眼,不急不慌地啜了一口清茶:“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回去一趟后,才发现这事情不简单。”
“这世上还有让修罗王棘手的事么?那我倒要洗耳恭听了。”本就不待见丹墀,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机会,幼稚的妖王尽挑了不冷不热的语句来嘲讽。
若是平日,高傲的修罗王是断然忍不下这一口气的,早反讽回去,非驳得对方一个哑口无言,此刻却只当没听见,端了肃然的一张脸道:“长老们回报说,人间来了一个天师。”
这人间,从来就不曾太平过。有在青楼里喝花酒的男子,深夜醉醺醺归家时,在惨淡的小巷子里邂逅绝世美人,那美人环佩玎珰眼波流转,扭着腰走上前,如同弱柳扶风,又隐隐生出媚意来,男子便看直了眼,由着美人儿的纤纤素手搭上自己的肩,吐气如兰:“公子,今夜让奴家相伴如何……”男子正流着口水庆幸着这飞来艳福,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美人的纤纤十指刺入了自己心脏,十指指甲暴长,寸寸剖开血肉……隔日清早,清晨摆馄饨摊的大婶子一声尖叫:“死人啦!”只看见街头一具暴毙的尸体,胸口上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亦有养了不孝儿的老母亲,无人肯侍奉,只得孤身一人独住在茅草屋内,夜深人静时忽然被一阵凉意惊醒,睁眼只看见床前一个青面獠牙的修罗,呼救声还哽在喉头,早被掐住了脖颈,血肉迅速地凹陷下去……隔了几日,城内便有了新的流言,说是有人在城北那孤寡老人的屋前,看到一个修罗叼着鲜血淋漓的一段胳膊,一边啃着,一边消失在了夜色中。
城中百姓也曾请过天师,牛鼻子老道穿了花里胡哨的一件道袍,搭起了斩妖台,举着桃木剑咿呀一通乱语,喝了一口掺了符纸灰的水,“噗”一口喷出来,又乱舞一通,收了剑郑重道:“诸位乡亲请放心,这妖物已被我捉拿收服,马上就要拿去炼丹去的。”
城中百姓犹在感激涕零,道士收了银子,拍拍屁股走得毫不负责。
自然是没用的,杀人的是修罗,道士搭的却是斩妖台,真真叫人发笑。于是不过平静了几日,便又有壮年男子的尸体横陈于街头,一模一样的死法,一模一样的惨状。镇里活了一百岁的老寿星一捋胡子:“这镇里,不太平啊。”
后来几天下起了雨,某一日,有外乡人自城门而入。一身浅灰色的道袍,手里一柄泛黄了的油纸伞,濛濛烟雨中一步步行来。只见他容貌生的极漂亮,却高昂着头一脸骄矜,从不正眼看人,只轻蔑地瞥你一眼,傲气凌人不可一世。进了城,头一个找的就是镇长,开门见山道:“我是天师。你们这城妖气甚重,亦有修罗,我可助你们除妖斩修罗。”
城里的人被前几日来的几个牛鼻子老道诓怕了,又见他年轻高傲,心里将信将疑,只敷衍道:“若是道长能够为我等驱魔除妖,乡民自是感恩不尽。”
于是天师便在城西的老宅住了下来,独身一人,未见伴友也未见红粉。修道之人泰半清贫,这个天师却是个例外,出手阔绰得很,仿佛腰缠万贯的富老爷。今日上酒楼,点了八宝鸭,却只独独吃一条鸭舌;点了松鼠桂鱼,却独独只吃两只鱼眼,便是上好的女儿红,也只喝了一口便全数洒到了窗外,真真是大手笔大派头;明日上楚馆,千金一掷入了花魁的罗纬帐内,南海的珍珠蓝田的暖玉,一件件地往花魁闺房里送,众人皆在议论纷纷眼红艳羡,他却自抬高了下巴挑起了眉头,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到了夜间便更是荒唐,招了各个青楼楚馆的花姐儿,聚拢在一起或斗蛐蛐儿,或掷骰子行酒令,夜夜笙歌欢娱风月。若深夜里打他院落外走过,指不定还能听到令人脸红心跳的媚声呻吟和男人的喘息,哪里像个修道之人,分明是纨绔子弟。
城里的人便更显失望,提起他便“嗤”一声:“什么天师,我看就是个街头的痞子、无赖、流氓!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有什么用,就没见过这么□的……还指望他来给咱们除魔?我呸!他不勾去咱城里的闺女,我就要谢天谢地了!”说到这里,又回头教训自家闺女,“你可给我拎拎清楚!那小子不是个好货,别被那张脸迷住了!要是叫我知道你和他有什么来往,我不打断你的腿!”
指指点点流言蜚语中,只有那天师依旧从容潇洒而过,留下一个再孤傲不过的挺直背影。
这一日深夜,万籁俱静,依稀只闻得一些草虫的鸣叫。打梆的刘三正巡到一条小巷,忽然之间,那草虫的鸣叫同时熄了声,一丁点声音也无,连尚算明亮的圆月亦躲进了云层中,只泻出惨淡的一片昏光。刘三无端端地打了一个寒噤,不禁心慌地拢紧衣襟,胆战心惊地往自己身后一望,长巷尽头空荡荡的,毫无人烟。刚放下心来回过头来,眼前赫然一张狰狞面孔,血红的一双眼睛盯着他,在夜色里幽幽地闪着赤光,心跳仿佛停了一下,竟骇得不能动作,终于回神时,看见那修罗一双惨绿的手掌正慢腾腾举起来,指甲暴长,要去挖他的眼珠。
“啊、啊啊!”凄厉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突兀而刺耳,仿佛要撕裂夜幕。丢了梆子,甩了灯笼,刘三转头就跑,连滚带爬地只顾逃命,喉咙里喊出的呼救声已然嘶哑。那修罗仿佛要戏弄他,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头,偶尔加快脚步,赶上刘三,朝他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吓得刘三软了腿跌坐在地,股间已有一片水渍蔓延开来。
正恐惧绝望间,长巷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逆着光一步步走来,看不清眉眼,刘三仿佛见了亲人一般,无端又生出力气来,哭爹喊娘着朝那人爬去,好不容易爬到他腿边,一把抱住了人家的大腿再也不肯放。
那人厌恶地一皱眉,抬脚一提,就将刘三踢了个仰面跌,这一跌正好对上来人的眉眼,赫然就是天师。
那修罗谨慎地停住了步子,朝天师耸了耸鼻子,忽然露出了仿佛见了我佛如来时的表情,转身就欲施法遁走,十分惊恐害怕的样子。
那天师冷笑一声,口诵咒语,指尖几张符纸如迅雷闪电,“啪啪啪”地便贴住了修罗的罩门,天师手中银光一闪,又现出了一条银索,放手一甩,柔软的绳索如同蛇一般缠上了修罗的脖颈,天师再一用力,修罗皮肤处便被灼燃了,升起股股青烟和一阵恶臭,不过片刻,便化作了一滩脓水。
刘三看呆了眼,抹去吓出的一大把鼻涕眼泪,拖着两条发软的腿爬到天师面前,正欲磕头谢其救命之恩,那天师冷冷勾出一个笑来,高高在上地睥睨下来,仿佛在看一条野狗,只瞥了一眼,再不搭理刘三,转身就走。
第二日便传开了,打梆的刘三绘声绘色,唾沫横飞。指手画脚将昨夜的情景说得刺激惊险,说是那修罗有多可怕,那天师又有多厉害,天师一出现,那修罗简直就像刚成形的小妖遇上了得道高僧,转瞬间便灰飞烟灭。
底下的人一阵惊叹,也有人十分不信,磕了瓜子冷笑道:“刘三,做人可要有诚信,你说那天师真会杀修罗还很厉害?我才不信!那天师给了你多少银两,买了你这么说的?”
“你!”刘三涨红了脸,“我刘三说的句句属实,要是说半句慌,我刘三就是个没把子的!”
座下的人依旧不信,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不想过了几日,陆陆续续地又有乡民被天师救了。东街的李大娘,西口的王麻子,众人这才真正信服起这天师来,几乎将他奉若神明。镇长带了乡民亲自上门想感谢他,天师却将一大帮子人晾在那里,闭门不见,镇长忍不住走上前去想敲门,那屋里却忽然响起了一声娇媚的长啼:“啊……唔……那里、那里不要……”
众人面面相觑,早有黄花大闺女羞得脸上能滴出血来,于是便只能作罢。
这天师真真是一身的高超法术,从来只见他高傲地将一具又一具修罗尸体扔在众人面前,却不曾见他受过一点伤。
“不过几日,那城里的修罗几乎被他杀尽了。”丹墀慢慢地说着。
“哼。这天师可是好人,在为百姓造福呢。”颜渊揶揄道。
“可他杀了我无数族类。”
“那是你们应得的。”颜渊冷笑连连,“修罗嗜杀,老小皆不放过,纵然没有这个天师,也迟早会有上仙来收拾——你同我说这个做什么?与我妖界又有何干?”
“当然与你有关。”丹墀抬起一双眼,嘲笑着看他,“这世上,有不吃人的妖么?那个天师,迟早会对妖下手的。”
“……若果真如此,这也是他们应得的。初时我不懂事,放任他们为害,后来便与各族的王商量,立了规矩,规定是不能伤害凡人的。既有这等不遵从命令的,那死了便死了,也免了我颜渊亲自动手。”颜渊沉吟半晌,方缓缓说道。
“呵,”丹墀失声笑起来,摇头道,“你想得太简单。那天师并不是抱了造福百姓的心去的,底下的长老说,不止杀人的修罗,便是有些隐居世间多年却从未伤害过凡人的修罗,亦被他杀了。也就是说,但凡非人族的,无论是否无辜,他统统杀之。他想要的,恐怕不是凡人的感谢和崇敬,他要的,不过是那一份杀戮的乐趣。”修罗界并非人人如此,亦有心善的修罗,每日只捕猎野食,却偏生被他捉了去,又不给一个爽快的死法,被扔进炼丹炉中,等到那修罗被火灼得快死去时,他又把修罗从炼丹炉里放出来,扔进冰水中,等修罗冻得青紫时,又扔进炼丹炉内,如此重复乐此不疲,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脱脱是一只猫爪下被戏弄的老鼠。
“那些被他当场斩杀的是好运,被他捉去玩儿的,那些个酷刑只怕你颜渊也未曾听到过。只怕到时,你妖界亦不能独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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