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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花无雪-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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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用湿毛巾捂住嘴,一路向外逃,但火势太大,渐渐失去控制,眼看都快要到大门了,韶华突然感到背后一股灼热,他飞身扑到草地上,连续打了好几个滚,才将背上的火星给灭了。
他躺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心中直呼好险。
他迅速的爬起来,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瘸的走到门外的一辆车前,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里面显然是已有人在了,但不是乔月晟,那会是谁呢?
韶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冷冷的开口道:“顾伯伯,你好。”
老顾此时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坐在那里,脑袋歪歪斜斜的耷拉在肩膀一边,像是随时随地要掉下来的样子。两只手,一只手紧紧抓住膝盖,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想要按喇叭,却又怎么都够不着。他的双眼凸出来,恨啊……
韶华指着火光中的顾家大宅说道,“怎么样,顾伯伯,亲眼看着你的儿子,女儿,老婆,姨太太,全都死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你不是挺得意的吗?黄老板死的时候,我记得您可是说了好多赠兴的话。我呢,是没有你那样恶劣的趣味,我只是来和你算账的。”
“你一定在想,理查德去了哪里,对不对?”韶华平静的说,“我想我必须告诉你,他已经先你一步去见阎王了。喏,给你下的药就是从他家里拿来的,他死前也已经什么都交代了,关于你指使他干的那些事,包括怎么害死黄老板,又怎么害死我爸爸的…。。”
韶华说道这里顿了一顿,脸上被浓浓的悲伤笼罩着:“顾伯伯,我想我爸从来没告诉过你,我其实最早是学医的吧?就因为他总觉的身边有人要害他,常对我说,‘韶华啊,别的人我都信不过,我只相信你啊!’这话他从我小的时候就开始说,一直说到我长大,听的我很烦。所以等我好不容易考进了医学院,不过才一年,就瞒着他偷偷的转去读建筑了,他知道以后大发雷霆,差点把我给赶出去。不过很快他又改主意了,把我弄到了法律系,说是为了将来做生意方便。”韶华看老顾的脸扭曲着,继续自顾自说道,“可最最气人的是什么,是到了毕业的时候,他突然又说要我去做生意,要知道,我这么些年学什么都没能学个彻底,唯独法律,算是有始有终了,谁知到头来还是用不上。”
“我那时可真是气坏了,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呀?我一心一意只想和对着干,哪怕撕破脸了也不怕,干脆离家出走。你就是趁我不在家的那段时间,让理查德给我爸爸下的药,对吧?他是又烟又酒没错,但他的支气管炎来的实在太蹊跷了。当然,致命的一击,还是最后的盘尼西林。我之所以会发现,是因为后来有一次我生病去做皮下测试,医生告诉我有过敏反应,我的体质是不能用盘尼西林的的。也就是说,我遗传自他,照常理反推,他应该也不能用盘尼西林。但我记得很清楚,他去之前,理查德给他用的,就是盘尼西林!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但理查德肯定是知道的。你们大概也已经准备好了,就算被人撞破了也不要紧,可以用过敏这个理由来推脱,更何况,我们压根没人注意到。”
“后来我时常想,如果我要是能好好的把医学读下去,事情大概就不会发展到那个样子。我一直以为是他对我不好,可原来是我对不起他啊。”韶华说着,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对不起很多人,一直在暗中保护我的人。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我太太…。最开始我想不通,你要钱我可以给你钱,为什么非要逼得我们走投无路?直到我太太把戒指交给我。”
“我想,必定是我爸留了一些东西,一些足以威胁你的东西,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把东西拿到手。为此,你不惜把女儿嫁给我,只要我和你女儿结婚了,我就不得不把家传宝物交出来,就算我不想交,也是说不过去的。真是…顾伯伯,您的如意算盘打的真好。我猜你可能开始就没想留着我这条命,不过考虑到我看起来懦弱又无能,留在手下当个傀儡也好,我说的没错吧?!”韶华说着,睨了他一样,“怎么?很难受啊?要我给你一个痛快?”他冷笑了一下,“你害的我家破人亡,害死我爸爸,害死我妈妈,还害我老婆…你害的我连孩子都没了,我总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你,好好看着吧!顾伯伯。”韶华指着烈火中的顾家大宅,“我要让你尝尝我的滋味,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眼前的滋味。”
其实老顾这个时候,早已大小便失禁了。
他是有糖尿病的,每天都要用老粗一根针管往自己身上戳,韶华虽然自认是个半吊子,但好歹他对于药品的认识,绝对高于常人。而且今天大婚,老顾就算再不能喝,也要破例一次,碰上几杯的。韶华为此专门从理查德那里偷来了药,对付这只老狐狸。他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老顾就受了那么长时间的折磨。那药使得他的心像被一只手捏住了,随时有被捏爆的危险,而且浑身痉挛,根本动不了的,只能任凭韶华为所欲为。
韶华其时也大可以任由老顾在车上慢慢的死,他有的是时间,但他心里的恨没法找到一个出口,尤其在说完这所有之后像是突破到了顶点!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针管,对着空气抽了两下,随后戳在了老顾的身上。
“呲!”
轻之又轻的一声,几乎听不见。
没几分钟,老顾的心脏就停止跳动了。
给人打空气针就是能有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
只是韶华明明确定已经得手,他的动作仍是没有停下,而是一下,又一下,再一下……不断重复的用针戳在老顾的身上。
心理学上将这种行为称之为‘过度的杀戮’,overkilled!
韶华很清楚自己现在处于这个状态是很不对劲的,可他控制不住。
直到良久以后,他才冷静下来,趁着老顾的尸体还没有完全僵硬,把他的头和手都放好,再用一根棍子抵在油门上,这才跳出车去。
而后他就一个人站在路边。
看着老顾的车子缓缓地向前移动,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最后撞到路边的护栏上,车子翻了过来。
他把身上的衣服扯开,用来绑住受伤的腿,慢慢的向事发地走去。
路上没有行人,就算有,他也不怕被人见到。
他一瘸一瘸的走到可以允许的最近范围,听见汽油从车子里滴答滴答的流出来,用最大的耐心数着:一…二…三…
“砰!”一声巨响,车子炸的四分五裂。
韶华亲眼目睹火星四溅,他想,这是他有生之年见过的最美的烟花了,用人命当做燃料点起的烟花,有一种诡异的可怕,绝望的怆然,可却是美,惊心动魄的美。
那和离离为他放的烟花不一样。她的烟花,像是全为了证明她来过这世界,曾那样为他绽放过,这就够了。可之后呢?再绚烂再壮丽的烟花,也总有消散的一天。那之后他们还能剩下些什么?
他抬头仰望夜空,硕大的天际就像一块黑布,低沉的笼罩着,覆盖着,连一点星光也无。
他难过的扯了扯嘴角,原来杀人就是这样的感觉…
一点也不好。
就像被人用枕头捂住狠狠揍了一顿,不但没有手刃仇人的畅快,反而是一种筋疲力尽的虚脱。
她一定很难过的,这种在地狱里行走,永不见天日的感觉。
不过韶华还是松了口气,因为至此一切都结束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是他的父亲留给他的‘保命书’,只怕是知道现在的执政党终究要完蛋,而老顾做的那些脏事儿即便韶觉年是不赞成和不同意的,可也已经被拉下水了,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老顾的罪行记录下来,然后交给儿子,等新政府上台了,韶华可以交给上面的人,求个宽大处理。
韶觉年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在为儿子打算的。
等韶觉年死了之后,这个秘密就由含秋把手。
含秋垂死之际,又把秘密移交到了离离手上。
离离用最快的速度把戒指交还到韶华手中,韶华却是不明就里。直到他和乔月晟就当年去下海庙路上被追杀一事进行盘点之后,心中才有了个大概。
他记得母亲说过,这只戒指其实并非韶家的家传宝物,而是她们钟家的东西。钟家的祖上有一人曾当过清朝的大官,娶了皇族中人。结婚的时候,钟家的老祖宗为了表示诚意,专程把求亲的戒指,和嫁妆中的一件物品打造成了一对。没承想,戒指在钟家世代流传,那一份宫廷嫁妆却被不争气的后世子孙给卖了,流落在外。
韶华虽然不知道卖掉的到底是什么,但他依稀记得韶觉年曾经通过一个慈善拍卖会标了一件古董回来。于是他把戒指拿出来放到那只宝珠纽的茶壶上一按,咔哒一声,盖子打开了,里面果然有那份韶觉年留下的小册子。
不过对韶华来说,这东西现在已毫无用处了。因为从今以后,他再不能在上海滩立足,他必须死于今夜这场大火之中。
当然他也无所谓,事已至此,他把那本小册子丢进了火中,看着他们烧个干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是普罗米修斯也没关系,我不能给你带来光明的话,我总可以去地狱里陪你。
他看着黑色夜幕下的长街尽头,一个人默默的走着……
第80章 尾声
1949年1月27日农历大年夜
这一天,照理说,应该是中国人聚在一起,闲话家常,吃团圆饭的大日子。
可对于上海来说,由于国共谈判的又一次破裂,全城顿时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带着全副身家,避走海外。仅有很小的一部分人仍旧乐观的认为,上海会是一座永远的黄金城,无论仗怎么打,呆在这里总好过去别的地方。
由此,黄浦江上的船是一日也没有停过。本来是一天一班,后来变成了一天两班,接着一天四班,船票也还是供不应求。
韶华拿的是头等舱的票 ,可以不用排队,直接走特别通道。那一天的清晨,他很早就到了黄埔滩,安排车夫将他的东西一件一件搬下来,送到舱里去。而他要带的东西又实在是太多,除了一些古玩字画之外,还有几个沉甸甸的箱笼,里面装的都是黄金。为此,他着实是忙活了好一阵子。
期间,他看到了太平轮的吃水线比规定的要下沉很多,可见船上的货物是严重超载了。除此之外,人员也过于饱和。从甲板上,到楼梯间,但凡是空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就连韶华的头等舱亦不例外。然而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着逃难,哪里还顾得上安全不安全,也容不得多做犹疑,只怕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韶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回到他自己的舱门前,拉开一条缝闪身钻了进去,动作迅疾又鬼祟,像是这屋里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而后他一进去,便立刻将门给反锁了,咔嚓一声,轻轻的,没有打扰到屋里的另一个人。
那人此刻正坐在靠窗一头的床沿上,双手抱臂,自顾自的看窗外的风景。
“离离…”韶华轻声唤了一句,缓缓的向她走去。
然而她并没有回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仍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韶华在她的对面坐下,复又向她挪了挪,才使得她警惕的望了他一眼。
韶华的心突地往下一沉,他本就忐忑,一如他们初见时那样,张口结舌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可看她今天的表现,又觉得她不是在单纯的生着他的气那么简单,而像是……
他心里很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特别是记起了陆茵梦曾对他说过话。她说,离离受了很大的打击,一度痛不欲生,连东西都不肯吃,医生为了稳定她的情绪,给她打镇定剂,但长此以往,对她身体的伤害是很大的。陆茵梦自己也是女人,见到离离形销骨立的模样,便动了恻隐之心。
说来也巧,自从嫁给了蔡天龙,陆茵梦便不再露面于沪上的社交圈,专心当起了一个家庭主妇。那一天,她是为了带小儿子去看病,才目睹了离离被按在病床上打针的样子。而离离一见到她,就像见到了亲人那样,扑到她怀里哭个不停。陆茵梦其时对韶华和离离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她从自己的丈夫那里或多或少的听过一些关于韶家的往事,而她本身和离离也算有过一些交集,所以便自作主张,将离离带了回去,交给蔡天龙安置。
韶华在得知离离下落的那一刻,对着陆茵梦是千恩万谢,他其实应该要第一时间赶到离离的身边去,可顾思诺跟的那样紧,他的计划不容有失,便只有先耐下性子,按兵不动。
为了离离的安全,他还拜托陆茵梦在一段时间内保护好她,不要让人知晓了她的行踪。陆茵梦是个好人,或许是之前有过几次失败的婚姻吧,陆茵梦对韶华就是再不满,也还是希望离离在吃了那么苦以后,能和他有个结果。因此她瞒了她现在的丈夫蔡天龙,替韶华弄来了太平轮的船票,欲送他们远走高飞。
须知当下的局势,即便是给了钱也未必能保证走的成。但蔡天龙蔡律师是太平轮的船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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