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雪-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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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离离当天晚上就真的没有下来吃饭。
后来到夜里八点钟左右的样子,韶华发现她总算有了一些动静。猜测多半是出来找东西吃的。只不过她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令他十分不解,便揭开帘子探出头来张望。只见离离背对着他,手里拎了一包东西,蹑手蹑脚的在长廊上走,最后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韶华心里虽然狐疑,但还是关上了房门,耐心的又等了盏茶的功夫,等脚步声回来了,他才偷偷溜出去,下楼去查看。
客堂间一切如常,她甚至连冰箱都未曾开过。那刚才稀稀簌簌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韶华百思不得其解,视线最终落在了厨房角落的垃圾袋上,瘪瘪的一包,并没有多少填充物。他轻轻拉开,心底忍不住自嘲,自己怎么搞得跟侦探小说里的变态跟踪狂似的?!
袋子里空的华夫饼盒一个,三两张糖纸,其他的就是如雪片一般的东西……
韶华带回了房间,拧开台灯一看……顿时觉得手心里沉甸甸的。
第7章 试镜
隔天大早,彻夜没睡的韶公子顶着一双熊猫眼下楼,毫无疑问,自然又引得韶觉年一通数落。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人家老顾的儿子给姓汪的送了一架飞机,现在西药生意越做越大……还有你那个姓吴的同学,他哥哥不是也在当部长吗?”
含秋一听,立刻跳出来护短:“啊呀老爷,你自己也说你做这个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事,怎么还想拉儿子下水啊…”
韶觉年被老婆扯了后退,气的用拐杖凿地,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道:“唉,都是让你惯得,慈母多败儿啊。”
韶华知道自己又惹父亲不高兴了,估摸着老爷子一时半会儿气也消不了,赶忙开溜,谁知这不过是上半场,韶觉年认为是时候要给儿子洗洗脑了,当夜便提前回来在家里用膳。席间,拐弯抹角说了一通,最后方绕道到正题上,“……黎先生和潘先生要在上海搞电影,估计明天就该到了。”
韶华‘哦’了一声,来就来罢,干他什么事?却不想眼角瞄见离离的手没来由一震。
饭后父子俩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韶华问:“听说现在香港很不太平的,马路上都堆着尸体,这个时候他们竟然来得了?”
韶觉年轻笑一声:“正因为这样才可贵,人家大老远冒着危险跑来,你明天带她去试镜,这事是说定了的,不要辜负潘先生和黎先生的一番好意。”
韶华愣了半晌,总算恍然大悟。原来…是看上了离离啊!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点儿不大爽快。
就好像是一直珍藏的一块宝玉,世人都不明其真正的价值,唯独他奇货可居。可若有一天这块玉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放异彩,就会有许多人想要将其囊括其中,相形之下,他的那点喜爱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和韶觉年谈完之后,韶华在离离的房门口站了很久,约摸有一刻钟的时间,好几次他试图敲响她的房门,告诉她:“丫头,有人相中你,你要当大明星了呢。”可话到嘴边,终是没说出口。
他回到房里,独自一人对着《观瀑图》发愣,就连离离进来了也没察觉,直到她的声音响起,说:“你其实根本不在乎这是不是赝品,明明就是自己喜欢才买下来的,对吧?”
韶华蓦地回过神来,就见到离离正倚在门边,一只手扶住门框,理直气壮道:“我敲门了,是你自己没听见。”
呃…有吗?韶华还是愣愣的。
离离白了他一眼,“你发什么呆呀!”说着,冲过来从他手里一把抢过画作,看了一眼道,“我告诉你,其实没人在乎这幅画到底是不是真的,无非是想知道它究竟值不值钱。你随意找个有名望的大家过来看看,鉴定一下,塞些银元的功夫,费事自己还要受气!”
韶华抿了抿唇,似笑非笑的说:“你讲的是不错,可到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它是真的,都想要抢来着,我该怎么办啊,呵呵。”
离离没想到他会有此一说,下意识抬头看他,只见他眉宇之间有一股浅藏的温柔,倒叫她哑口无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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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到了与潘黎约定的日子,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张妈尤为兴奋,奔进奔出的喊——离离小姐要当大明星喽!
韶华听这嗓门,觉得不出一周,菜场里那些小贩或者隔壁邻属大约都要晓得了。
含秋张罗着给离离梳妆打扮,将她的头发拆开又编上,编上又拆开。韶华见她被母亲搞得云鬓嵯峨真是哭笑不得。“阿妈,现在都不兴这个了,走出去会被人家笑的。”
含秋站远了些打量离离,横看竖看都是欢喜。“唉,都怪你!谁叫你没生成个小姑娘!”
韶华无奈地扶额,“妈——!”
离离含笑的看着这一对母子,每句话都是饱含情意,你来我往,热闹至极,一不留神自己就显得萧索寡淡起来。
含秋征求她的意见,“离离,你自己喜欢什么样式的,说给姆妈听,我帮你弄。”
她含笑仰头望着含秋道,“我无所谓的。”
“那你阿妈以前都怎么给你弄?喜不喜欢绑蝴蝶结?”
含秋是随口一问,话也是再平常不过的话,韶华却注意到离离一直浅笑着的脸有瞬间的不自然,圆圆的大眼睛线条突然拉长,戒备十足的神态。他赶忙打断,“好了好了,照我说,两根小辫子就可以了,她还是个小姑娘,搞什么呢!外头马路天使已经够多了。”
张妈也来帮腔,“就是呀,太太。上个礼拜还兴胡蝶的卷头发,这个礼拜剃头店里出来的都是周璇的眉毛。”
含秋被逗笑了,细心思量下,觉得有道理,便用手蘸着桂花油在她发梢抹了一把,绑了两条最普通的麻花辫。
韶华在一旁呆呆看了会儿,见她长睫毛掩住乌黑瞳孔,低眉顺目的模样,觉得这其实并不是她的本质,她的身体里有一种潜伏着的倔强,只是不轻易表露出来而已。
他看的太久,一时出神,导致离离抬起头头,刚好与他四目相对,他瞬间就像是做错事被逮住的孩子一样,咳嗽一声,假装低头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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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出发的时间还早,离离便一个人在花园里闲逛。不知为什么,自从上次交谈后,月晟对离离就有些小心翼翼的,是既好奇又不敢靠的太近,只好趴到丝瓜棚上,不远不近的看。
韶华起身下楼去找她的时候,大老远的,还隔着一条走廊,就瞧见她玩秋千玩的高兴。长辫子随风摆动,裙摆也是一曳一曳的,曲款成微笑温柔的波浪。她的脸颊上浮起两驼红晕,像风染过后的胭脂。
他情不自禁的笑起来,抬手冲她招了招:“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可谁知话音才落,本来好端端的秋千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接着某一处衔接的螺丝毫无征兆的松开,在韶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眼睁睁的看到离离被抛到半空,然后摔了下来。木板狰狞的断裂开,之后像雨点般尽数砸到她身上。韶华顿觉眼前一黑,车祸那夜不详的预感将他再度包围。
他疾步向她奔去,将她扶了起来,焦急的问:“怎么样?伤着哪里没有?”
离离垂着头,嘴上说没事,手却捂住了脚踝。
韶华一把将她抱起,送回了房,随后亲自给潘,黎挂了电话,试镜就此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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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韶家的私人医生理查德匆匆赶来替她清洗了伤口,好在没有骨折,不过是脚踝别了筋,但仍需要小心处理,唯恐伤了韧带。
韶华将医生送走,才回到她身边坐下。
离离之前一直阖眼闭目养神,见韶华来了便睁开眼睛,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她说:“其实你早就知道那幅画是赝品了,对吧?”见韶华不置可否,又追问道,“那你为什么还喜欢它?”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小声的,毯子盖到鼻翼下面,单单露出一双好看的眼,一眨一眨,像是有几分希冀在里头。
韶华将毯子拉到她下颚,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皮肤上头有被木头刮损的痕迹,微微破皮,浅淡的粉红中夹着血丝,柔声道:“喜欢就喜欢,哪有什么道理。”
离离努了努嘴,似乎是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喜欢当然有道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
“那照你这样说,讨厌一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你又是为什么不喜欢陆小姐呢?”
离离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理睬他。
韶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黑白的,隐隐已有些泛黄,相中的女子怀抱着婴儿,笑得很是恬淡。
他便是为了修补这张照片才一夜没阖眼,如今照片是修复了,但撕扯的裂痕犹在,如伤疤一般,深浅斑驳。
他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垂道:“你呀,年纪还小,有些东西说扔就扔,说不要就不要,回头再想拿回来,可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我以前和你也差不多,尤其是读书的时候,几门功课分数不大好,记分册就很难看,所以一毕业,计分册和书就被我扔了个干净。只是后来年岁渐长,有一次去同学家里作客,看见别人都保存的好好的,我回来再想找,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那时候,才真的有些后悔。好像平白无故少了些什么。”
离离闷声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丢就丢了嘛,留着有什么用。”
韶华抿着唇笑,琥珀色的眼珠漾着如水一般的光泽:“人呀,不能总记着好的。”
见她没有顶嘴,复又耐心的解释道:“即使不够美好,也有它存在的理由。我们不能只记着好的,不记得坏的,若是没尝过伤心的滋味,又怎么会知道开心是什么样的。凡事总得有个前因后果。是不是?”
“再者说,真正的强者可不是成功淬炼的,而是被失败淬炼过后才有了成功。我们接受的教育,是关于成功者的教育。哪个人当了皇帝,哪个人挣了大钱,等等……可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我们如何面对失败,挫折和痛苦。但是你看司马迁,他受了宫刑后居然还在狱中写出《史记》,又或者是韩信,假使他当时受不了‘胯下之辱’,回去自尽了,后来又怎么能当得上齐王?”
“你别说了。”离离忍不住打断他,有些哭笑不得。“司马迁都成公公了,韩信最后也没有好下场。”
“咳!”韶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个…我举得例子不太好啊,让我再想想…想想!唔,其实我说的没错啊,我要说的是,呃,这个,那个…就是,啊呀你关注的重点应该在过程,如何克服…”
离离看他的傻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同时一边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不让他再说下去。“讨厌,啰嗦死了。”
然而,不知是病着的缘故还是怎么,她的语气软绵绵的,像江南暮雨中新抽出的嫩芽,透着娇滴滴的亲昵。
韶华笑着将照片塞到她枕头底下,拉灭了灯,四周一下子黑漆漆的,他俯身靠了靠她额头,嘱咐道:“乖,早点睡吧。”
她轻轻‘嗯’了一声,确然是很乖。
第8章 距离
回到自己的房间,韶华将《观瀑图》打开,铺陈于桌面。
褐色山峦磐石,坚硬刚毅。淡墨勾勒的屋舍,临渊而立。瀑布巨涛,倾天而下,银河在墨色中飞舞。
如此恢宏磅礴的画绝对是上乘佳作,却要冠上张大千的名头才能引来关注,委实可惜。
韶华回想起数日前,离离对自己发的一通无名大火,他当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倒是看的真切。想必是离离料到曝光太多会招致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所以才生气的。而连日来发生的种种,此刻也有如电影倒放一般缓慢的在他眼前闪过,她从籍籍无名到意外受伤…所有这一切仿佛都在昭示着这幅画未来的命运。
就像离离说的,若当真找人暗地里做手脚,的确可以哄抬价格。可那些慕名而来的人,根本不是出于真心的喜欢,而是以期有利可图,一旦他们获悉是伪作,这幅画必定遭殃。
韶华觉得,与其这样,倒不如就让这幅画就归于一个爱惜它的主人手里吧,毕竟,真心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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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离休养的同时,月晟为此受到了牵连,被张妈揪住一顿暴打。
谁让他成日在院子里上窜下跳的!张妈一口咬定,院子里的秋千肯定是他造的孽。
月晟起先还想要为自己辩白两句,但随即一想,出来混是要讲义气的,便什么都不说,忍气吞声,扛了这桩冤枉官司。
离离在床上躺了两天之后,着实无聊的很,便起身出去逛逛,刚好撞见月晟在院子里做木工。敲敲打打的,忙得满头大汗。
丝瓜棚修好了,秋千也按结实了,就连美人蕉下面那条长凳月晟都用刨子挫的蹭亮蹭亮的,末了两手叉腰,松了口气道:“好了,都忙完了。”
离离望着他笑:“你也不算是一无是处嘛,至少木活手艺做的就很不错。”
月晟受到表扬并没有骄傲的昂起胸脯,反而是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
离离诧异道:“怎么了?没事叹什么气呀?”
月晟满腹委屈的说:“我妈咯,她讲会刨木头没有用,顶多只能给人家做棺材,没出息。”
离离默了默,随后说了句‘你等着我’便颠着脚一跳一跳的回屋,取来了韶华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