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雪-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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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第七场,却似乎是暗流汹涌,仿佛之前的人都是为了保存实力,留待这一刻一决胜负。根据投注的金额来看,呈现平均的趋势,几乎匹匹马都有赢得可能,而最有可能赢的马集中在3号,16号,29号身上。
赌徒和女学生们的观看点很明显是不一致的,索非亚赵就指着马场中的24号喊道,“啊呀,那匹小马驹太可爱了,全身雪白雪白的,好想要啊!”
所有人顺着她的手势看去,纷纷表示这匹马绝对是人间尤物,但又惋惜的很,它这么小巧玲珑怎么可能会赢?在各种骏马面前,实在是太弱小了!
然而她们不知道,第七场并非障碍赛,光是高大挺拔是没有用的,等跑了几圈下来,大热门3号和29号已经体力不支了,小马驹24号呈现出了非凡惊人的体力,这种马在古代是最适合跑‘长途运输’的。
一时间观众席上沸腾了,人群自发分裂成两股势力,投注的赌徒自然希望24号这匹小马输,最好摔断腿什么的,女学生们则气势如虹的高声助威。“Pony!Pony!”
“TwentyFour!TwentyFour!”
离离的目光始终热切的盯着前方,却不是那匹小马,而是坐在前排贵宾席的某人。
韶华回过头,含笑的看了一眼群情奋勇的女学生们,招呼了一个侍者过来,附在对方耳边说了两句。
当比赛进入尾声,是属于16号和24号白热化的冠军争夺战,孰料16号的骑手急于求胜,最后竟老马失蹄,摔得惨不忍睹,在马场上扬起半边尘烟。
女学生们眼看24号冲入终点,顿时放声欢呼,互相击掌。
韶华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和友人离开。
胜负已分,场下的英国裁判抄起喇叭不断重复着:Winner No。24,Owner Shaw Yip Li。
有一个侍者向女学生们走去,穿过人群到达离离身边,礼貌谦和的唤道。“韶小姐。”
“嗯?”离离抬头。
侍者将一只金哨子交到她手里,离离不明所以的接过,将哨子放到嘴边随意试吹了一下。
却不想那哨音异常嘹亮,穿透人群,‘吡’的一声直抵场下,小马驹立刻抬体蹄子,‘呜——’发出长长的嘶叫,应和着主人。
侍者在一旁提醒,“韶先生说了,这是生日礼物。”
女学生们全都一脸艳羡的望着她,恍然大悟原来广播里喊得那个小马驹的主人Shaw Yip Li就是韶雪。
“原来今天是你生日呀?”圣诗班的指挥讨好的凑近离离。
她低头一笑,“嗯。”
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她的十六岁生日。
有人偷偷惊叹道,“韶雪怎么叫这个名字?”
离离直言不讳,“我是爸爸收养的,原来叫叶离。”
大家没想到她承认的这么爽快,瞬间都有点不好意思,扭捏起来,又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韶雪,你爸爸对你可真好。”
索非亚赵拿她开玩笑,“韶雪,把两个姓氏叠在一起,好像韶•;叶离这种做法在古代可是女子出嫁从夫才会弄的。”
“就是就是。”指挥掰着手指附和的举例,“好像什么张李氏呀,龙胡氏…”
说完,全都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团。
离离心里闪过一丝甜意,自言自语道:“只有他才做这种无聊的事。”
得奖者是要牵马绕场一周的,离离让侍者引路,转头问其他人。“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看?”
“当然去!当然去!”一个个争先恐后的。
袁淑芬冷着脸,沉默不语的跟着大部队。
白马的脾性素来不太和顺,不能与黑马棕马相比较,但这匹马在离离手里却十分贴服,她揽着它的脑袋,亲它,抱它,替它梳理鬃毛,一边还和它说话。“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好呢?嗯?”
女学生们全都上前又抚又摸,最后离离在绕场一周的仪式结束时,告诉裁判,决定叫它‘Chesty’。
“Chesty;Chesty!”她温柔的唤它,一边将头上的发带扯了下来,把金哨子绑在上面,挂在头颈里当成项链。
傍晚时分,女学生们虽然依旧乐此不疲,但兴奋之情已随着体力耗尽而消失不见,只剩下疲倦。她们陆续钻进汽车,启程回学校。
天气闷热,一个个都恹恹欲睡的样子,累得谁也说不动话。离离摇下车窗让风吹进来以作缓解,她的声音浅浅淡淡,随着风一起钻进了所有人的心里。“那一年,妈妈死在南京,爸爸带着我好不容易逃到上海,跟着不久也病死了,现在的爸爸收养了我,才不用流落街头。”
空气于此时陡然凝滞,简直令人无法呼吸,女学生们集体沉默,她们都想起,有一年的夏天也曾热的不同寻常,天边满布红光,如血的颜色,正是一九三七年南京城破。
离离是一个战争孤儿,祖籍南京的故事让几个心软的女学生率先红了眼,她们仿佛看到横尸遍野的南京城,万人坑里男女老幼无一幸免。而在座的所有人不仅好好的活着,还都一起说过韶雪的坏话,或者冷眼旁观的煽风点火,她们虽然没有将‘对不起’三个字直接说出来,却都在心里内疚,自责。
相比之下,袁淑芬不仅气焰嚣张,平时待人又骄横跋扈,最重要的是,她们家为日本人卖命,是名副其实的汉奸!卖国贼!
没有人愿意再与之为伍。
第43章 怀柔
往后的日子,如果不是离离,袁淑芬恐怕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独行侠。同学们表面上看起来一如既往,待她客客气气的,但眼风里的鄙夷到底是藏也藏不住。
袁大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因此非但没有忍气吞声,反而变本加厉的飞扬跋扈,说话跟开大炮似的,非要夹上三个英文单词骂人。明里没人敢招惹她,暗地里却都变着法子整她。例如趁她不注意将女厕的门反锁了,留她在里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或者在她课桌椅上涂点万能胶什么的……
离离的情形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人缘水涨船高,课间休息坐在草坪上,台阶前,总有大把女生围着,绕着;课桌里也尽是各方孝敬的小零食,只要韶雪肯收,肯吃一口,送礼的人仿佛无上荣光。和韶雪作朋友成了一种潮流,是证明自己内心良善的手段。
然而离离总是在人最多的时候,大煞风景的问一句。“咦?淑芬呢?我们叫上她一起去吧。”
“嘁!”“哼!”“嗤!”“她!”“哈!”是所有人的反应。
袁淑芬听见了,瞧见了,内心世界逐渐崩塌,一个人跑到女厕偷偷的哭,抹着眼泪咒骂。“谁要你施舍,呜呜,谁要你可怜!”
可她不能任由别人欺负不还手。于是哭完了,便开始琢磨下一步的作战对策。
试问这世界上谁没有弱点?袁淑芬打定主意非要找出蛛丝马迹来,狠狠扒下离离那张善良美丽的皮!
周五是暑假前最后一天上课,放学的时候,袁淑芬故作亲热地挽着离离的手往外走,提出要去参观离离的宿舍。
路过报摊,离离雷打不动地停下来。“老板,下个月的《小说新编》来了没啊?”
吹水将当天的《申报》递给她,“哪有那么快,5号以后才出呢!”
离离微笑接过,把钱给他。
袁淑芬问道,“你的诗歌下个月在《小说新编》上发表了?”
“是啊!”离离看起来兴高采烈的,“第一次,难免有点儿紧张。你别笑话我。”
袁淑芬扯了扯嘴角,默不作声。
两人沿着福开森路走了一段,拐进宿舍楼时,她突然注意到离离手上似乎少了什么,便脱口而出。“离离,你的投稿信呢?刚才还拿在手里的!”
离离一经提醒,好像乍然想起有那么一回事,赶忙摸了摸口袋,又翻翻书包。“咦?好像是…刚才还在的!”
袁淑芬凝神想了片刻,提醒道。“是不是…刚才遗漏在报摊上了?”
离离‘呀’了一声,撒腿就往外跑,嚷嚷着:“我去找回来!”
袁淑芬拉住她,“算了,大概是我记错了。”
离离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转瞬即逝,回过头亲热的挽起她的胳膊往宿舍里带。“我另写了一部小说,打算投去《申报》的,好淑芬,你帮我瞧瞧,提些建议吧。”
“哦?叫什么名字?”
“鸳鸯蝴蝶梦。”
……
袁淑芬在离离的房里坐了一会儿,两人相安无事,见外边天色已晚,便预备回去了,此番深入虎穴,却落得一无所获,袁淑芬走时难免冷着一张脸,连做戏也懒得做。
第二天下午,离离依约出现在袁公馆门前,保姆出来应门时显得颇为意外,说:“小姐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韶小姐你先进来等吧。”
离离笑着说了声‘好’,顺便也和袁淑芬的父母打了声招呼,便跟着保姆到袁公馆的花园露台上,这是她们经常聊天聚会的地方。
佣人备了茶点招呼她。离离一边品着咖啡,一边趴在栏杆上俯瞰街景,对面的海德公园因为周末而比平时热闹许多。
梧桐树荫里,韶华坐在海德公园的长凳上不停看表。
年轻的情侣踩着脚踏车从他面前经过,男孩子托住后座,嘴里不住提点。“看前方看前方!保持一条直线,别看地下!”
女孩子将车骑的歪歪扭扭。
他含笑望着他们,忆起离离每一次从车上下来就捂住屁股扑到长凳上哀嚎。“哎呀,疼……”
骑车的姑娘迎风,眼里吹进了沙子,扑通摔倒在地,眼看就要哭了,男孩上前扶起她,捧着她的脸吹,细细碎碎的亲昵耳语,听不真切,他们相携站到树荫里,影子交叠在一起,旖旎动人。这令韶华想到他们分别的那一夜…
还有,周末休息日,他赖床不肯起来,小不点趴在他被窝上一边笑一边摇头晃脑地问他。“好看吗,好看吗?”
珍珠挂在她耳垂,莹润晶白,光华流转。
韶华脱口而出,“好看。”
离离眯起眼,视线在他脸上巡视。“真的?”
保险起见,他托着下巴又看了看,郑重其事地点头。“千真万确。”
她这才心满意足,让他又睡了会儿回笼觉。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泻下,一如回忆里的旧时光,百般珍贵,却无论如何摸不着,抓不住,任凭它近在指尖。
其实韶华一大清早就来这里守候,那时晨练的老人自发组织打太极,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人群散去。正午时分,不远处的石桌上有人摆开棋局,观战的人群稀稀落落的围着,还有用大毛笔蘸了清水在地上练字的学者,他从满怀希望等到心急如焚,觉得下一刻,下一刻她肯定就要来了,待到最热的时候是下午两点,有冷饮车吆喝着路过,他买了棒冰等她,自己吃一根,给她留一根,结果白白化了。一轮红日终于慢慢由金色变赤橙,夕阳西下,他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被磨灭了。
韶华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明明暗示自己到海德公园来,为何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
叹了口气,他落寞的起身,一个人沿着老路踱出公园,站在大门口,他还不死心的左顾右盼,希冀着,迟到的那个姑娘会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连声道歉说:爸爸我来晚了。
可,终究没等到。
离离在阳台上,温情脉脉的看着。她伸出一根食指,点在那人影头上,像在与他玩耍。眼见那个身影从梧桐树荫里缓缓站起来,在公园门前探头探脑的张望,眼看着太阳的橙色愈发暗沉,已经喝了四杯咖啡,不能再喝。他们明明靠的这么近,却见不着,想到这里她眼中无声无息的团起一层雾气,聚拢,盈满眼帘,摇摇欲坠的却始终不肯落下。如果不是袁淑芬,他们本来可以有一次神不知鬼不觉的会面!
她的手指紧紧抓住栏杆,一字一字从嘴里蹦出来,是压抑极了的心声。“爸爸,你要等我。”
这时,身后却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她不得不从情绪里抽离,保姆惊慌失色的跑过来。“韶小姐,韶小姐!我们小姐出事了,老爷麻烦你过去一次,帮帮忙,哎哟,太太哭得昏过去了。”
离离一脸不知所措地站起来,“究竟怎么了,你慢慢说。”
“哎哟,你跟我过去,跟我过去。”保姆一把拉住她的手,急匆匆将她带到袁淑芬的父亲面前。
袁家的这一对中年夫妇好不容易稳定情绪,终于交待清事情的大概原委。
离离下午来找袁淑芬时,这对夫妻才想起女儿一早出门到现在没回来,当即便发散人手去找,家门口,图书馆,公园,常去的地方都去遍了,也没有女儿的踪影。跟着打电话去巡捕房报了案,不想电话才挂没多久,闸北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有一架自行车在那一带的贫民窟里被发现,连带找到的还有一具女尸。
警察语焉不详,却让袁家的人去认尸,顺便叫上亲朋好友,相干人等过去了解了解情况。
离离看着挂了一脸泪珠的袁母,安慰道。“袁妈妈,你别哭,既然让你去认,就是不能确定是淑芬,我们先去看看吧,你别怕。”
“就是就是!”袁父赶忙帮腔,“你看你!见识还不如一个孩子,咱们擦擦脸,赶紧走吧!”一家之主发话,总有些安定人心的作用。袁母不再哭泣,可背过身去袁父的手却抖个不停,他的内心也希望这一切是个误会,但不知为何,心底有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