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雪-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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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脚,又补充了一句。“你踩吧,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不过呢,踩烂了踩坏了更好,那样我就能再去买双新的。”说完,笑得心无城府的样子。“羊皮鞋,三百块。”
离离一怔,乖乖地跳舞,再没踏错一个步子,更别提踩着他了。
舞至一半,韶华只觉得鼻痒难耐,猛地单手捂住口鼻。“唔,咳。”
离离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递给他,“真的感冒了吗?”踮脚,仰头,眼里满是真切的关怀。
韶华想到顾思诺先前避之不吉的样子,为之深深触动,搂住她脖子,一个劲用鼻子猛蹭她脸颊。“哎呀,还是我们小犹太好啊,都不嫌我脏的。”
“谁说我不嫌!”离离大怒,像要为这个问题争个面红耳赤似的。
韶华用手摸了摸她耳朵,竟是红到耳根子了,于是愈发笑得开怀。
“啊!”离离瞬间明白过来,一手指着他。“你刚刚是故意的。”
她指的是顾思诺,韶华是故意对顾思诺打喷嚏的。
他听了耸耸肩,不置可否。
转身就跑去将花瓶里的紫罗兰一把都抽了出来,丢进垃圾桶。
“你干嘛啊。”破天荒第一次,离离对他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
韶华抱怨道,“唉,香成这个样子,难道要我打一晚上的喷嚏吗!”说完,还不忘对她咧嘴一笑。“虽然,我们小犹太不嫌我脏。”
“你去死好了!”离离气的一跺脚,跑回自己房里。
韶华追过去,坐在她身旁凑近了耳朵问道。“怎么把珍珠环子拿掉了?”
离离扁扁嘴,“一直夹着血脉不畅,耳朵又红又肿的。”
“是么。”韶华含笑看着她似要滴血的耳珠,“就因为这个?”
“嗯。”
他虽然不信,却也没揭穿她,自顾自开始讲起发现的八卦。“说到耳环呢,我确定密斯顾的耳环是假的。”
“啊?”离离一惊。随即低下头轻轻抿了抿嘴唇,佯装不经意道。“你……你看了她这么久…就只是看耳环啊。”
“是啊。”韶华的声音含了些笑意,却还是刻意维持的四平八稳。“还记得我妈手上那只祖母绿戒指吗?”
离离点头,他继续说道。“那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老顾为了和我爸别苗头,从一个掮客那里搞来一块上好的翡翠,说要给自家的女儿打一套首饰,作嫁妆用。那块翡翠我见过,的确是稀世珍品。”
“不过在学校看到顾小姐的时候,我总觉得怪怪的,那耳环的材料像是假的。”
离离白了她一眼,“人家戴真的假的是人家的事,要你管得起劲。”
“话不是这么说。”韶华又往她旁边靠了靠,手斜撑在她身后,刚好抱成一个半圆,像极天上那轮月亮。“你想呀,老顾有八个儿子,一个女儿,照理说是不是该最疼她呢?真要是那样,我就要小心了。”
离离挑了眉,隐隐约约猜到他要说什么。
韶华有些赧然,“我总要防着我爸来一招美人计什么的,再说眼下这个节骨眼,搞不好她是间谍。”
离离噗嗤一笑,“算了吧你!还说我是小气鬼,你才是!你是舍不得自家那只祖母绿戒指吧。”
韶华大言不惭,“那是当然!家传宝物,我妈要留着给儿媳妇的,不好落入外人手里。老顾万一想用假翡翠骗我的真宝石怎么办!”
离离嗔笑着瞪了她一眼,“韶先生现在出息了,精明的很,谁也骗不了他。”
韶华笑道,“嗳,反正她不是间谍咯,真的假的也没关系了。只是顾小姐看起来日子也不好过啊,她爸爸没有像说的那么疼她,否则怎么给她戴假货呢。”
“嗯。”离离点头,“是有点…”
韶华随即解答,“老顾还有三个姨太太。”
“呃。”离离看着他,“女人太多,不够分嚰。”
两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夜深了几分,寒意又重了几分,韶华跑到阳台将那山茶花又带回客厅,离离正在房里做功课,他看了眼从玻璃窗内传来的灯光,照射到手中的洁白山茶,小小的一株株,虽只是花骨朵儿,但总会开花的。
他将它们又插回瓶中。
第29章 红娘
隔天是休息日,韶华不用上班,华康里又是闹中取静,他便想赖床,舒舒服服的过一个周末,却哪晓得随便翻个身都会被吓到。
有个小小的物体匍匐在他的床前,韶华以为见了鬼,蹭得直起身子。
离离趴在他被窝上,抬头笑着望定他。“好看吗,好看吗?”
摇头晃脑的。
珍珠挂在她耳垂,莹润晶白,光华流转。
韶华脱口而出,“好看。”
离离眯起眼,视线在他脸上巡视。“真的?”
保险起见,韶公子托着下巴又看了看,郑重其事地点头。“千真万确。”
离离这才满意的笑了,韶公子松了口气,安心的又睡了会儿回笼觉。
深秋将尽,寒冬来袭。十二月的上海,处处透露着冷冽。连一贯人烟气丰厚的华康里都似入了画一般,时间静止不再走动。娘姨们的碎嘴停了,家家户户的门紧闭着,那些蜚短流长和苍蝇蚊虫都销声匿迹冬眠去也,顾思诺却成了华康里的常客,几乎要将韶家‘父女’住的这间小公寓的电铃给揿破了。每次来还不忘带些干果点心,美其名曰为了离离,纯粹是出自一个老师对幼苗无私爱护的本心。
背地里,韶公子抚额痛苦道:“糟了。”他最不擅长的就是拒绝别人的,尤其对方还是个娇滴滴的女人。
离离剥了一颗顾思诺买来的糖炒栗子,赤色外衣,金黄果核,闻着甘香,吃在嘴里酥糯,心跟着就一软,递了一颗给韶华,他不吃。这抗拒的态度,又像替栗子浇上一层糖霜,甜丝丝的,正是香甜软糯。离离不怀好意地说,“怕什么,照单全收咯。”
“你说得轻巧。”韶华指责她,“你这是‘卖爹求荣’。”
然而即便如此,对于顾思诺殷勤的造访,他总不好拒之门外的。说穿了还不是为了小犹太吗?
离离却和韶华对着干,不仅如此,还变本加厉,变着花样给顾思诺制造机会。
譬如韶华一旦不能接她放学,她便让顾思诺充当护送的角色,抵达华康里之后,邀人客喝会儿茶再走。
一喝就喝到韶华收工回来,与顾思诺刚好打个照面,两人寒暄几句,终至冷场,顾思诺等不来进一步的邀请,方落寞地起身告辞。
离离对韶华说,“她在等你开口留她吃晚饭。”
韶华却答,“要你多管闲事。”
她笑着扑到他身边,涎着脸问。“亲上加亲不好吗?”
韶华冷哼,“你是真心的吗?”
她不甘示弱,昂着下巴,面有得色。“真呀。”
“好。”他咬牙起身,“下回一定成全你。”
下回…
下回便是顾思诺改变策略,不再正面进攻,而是选择‘曲线救国’,一口咬定离离不会跳舞,要与韶华示范给她看。
离离预备了看好戏,煽风点火道。“是呀,贴面舞尤其不会。”
顾思诺一听这话,脸刷得就红了。
韶华忍气吞声,面上维持着绅士风度。“贴面舞就贴面舞咯,怕什么。”说着,落落大方地牵起了顾思诺的手。
只不过逞强是一回事,实情又是另外一回事。顾思诺身上浓郁的紫罗兰型香氛,令韶公子的喷嚏在鼻腔内百转千回,汹涌澎湃,事后抱着小犹太不停哀怨。“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离离又逃又躲,韶公子干脆将大门反锁,抓到她以后摁在床上也好,围在沙发上也好,总要将脸埋在她头发里嗅上一阵,没脸没皮道。“只有小犹太的味道才能治愈爸爸的花粉过敏。”
离离笑着推搡他,“咄!也不见你对茶花过敏。”
“我只对紫罗兰过敏。”
这番话,面上是玩笑话,里子却是真话。正因为太真,他只能当成玩笑说,她亦只能当成玩笑听。
其实离离存的心眼,再明白不过,是自古以来所有姑娘都有的黑心眼。明明想要,偏说不要。明明是自己的,偏要推给别人。直到被推来推去的当事人从对方身边逃回来,她才乐得接受,还受的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欢喜。
顾思诺原本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盘算着既不能成事,那便给彼此都留个退路,以后见面还是朋友,结果被离离一搅和,那念头刚灭下去,又给勾了起来。一来二去,倒舍不得放手了。
只不过顾思诺愈是殷勤,韶华愈是回避,他态度愈见抗拒,离离明白某些人非她不可,就愈是高兴。这一场游戏,你追我逐共三人,像谱写了一曲和谐的三角圆舞,只不过个中韵味只有离离懂,她从中尝到了甜头,愈发不肯罢手,愈要撮合他们。
在看到韶华为花粉折磨,苦不堪言时,她找了个看起来很‘偶然’的机会和顾思诺聊天,有意无意地点拨。“唔,我爸爸以前夸过陆小姐,说她身上的脂粉香天然,一点都不造作。”
“原来这样啊。”顾思诺略有所思。
得此耳提面命,知道离离在作顺水人情,再加上之前屡屡相帮,就断定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待她比以往又更好些。
然一番周折之后却获悉,陆茵梦根本不擦香水,对味道素来是很抗拒的。
可作为一个成年女子,顾思诺又着实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让韶华对自己印象深刻的机会,左思右想之后,在寒冬腊月的大冬天,身上穿着貂皮大衣,头颈上裹着真狐皮的围巾,手里却持着一柄檀香扇登门造访。
离离摇头叹了口气,心道:“这个女人真笨。”
回头和韶华理冬衣去,暗暗决心以后再不帮她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韶华今次的态度却与先前截然相反。
顾斯诺贸贸然到访,事前并没有通知,是以他和离离正忙着收拾夏天替换下来的过季衣物,实在无暇招呼她。家里的尘漫被掀起,浮在空中,箱笼堆得到处都是,毫无讲究。普通人遇到这样的场面多数会退出去说一声不好意思,下次再来。顾斯诺穿的这样盛重,却没有半分大小姐的脾气,当即除了手套,大衣,一手一脚的帮忙。
女人对整理和清洁是自有一套的,顾斯诺也不例外,一边抖开离离的裙子,一边嘱咐道。“离离啊,这种裙子明年夏天都要拿出来晒晒,否则要蛀掉的。到时候东也一个洞,西也一个洞,后悔就来不及了。”回过头去又嘱咐韶华,“记得有空要买点樟脑丸回来。”
“哦。”韶华和离离同时应答。两者之间的口吻却差距颇大。
韶华的‘哦’是下意识的,随口无心的,真是像极了家里丈夫对太太的回应,平凡又可亲。
离离的‘哦’是低低的,压在喉咙里,底气不足似的,倒像是被母亲抓到错处的女儿,入耳都是粗漏疏忽的心虚。
于是三个人同时一愣,相视而笑得却只有韶华和顾斯诺。
待事情忙乎完毕,通通直不起腰来,韶华对顾斯诺就更加过意不去了,当晚破天荒的留人吃了晚饭,如此不算,席间还体贴的斟茶递水,嘘寒问暖。
他开了一瓶葡萄酒,说是天寒让大家暖暖身子,却只肯让离离喝一些些。
离离看着杯中的红色液体,无端端就想起那次她偷听来的,韶华和韶觉年在书房之中的对话。
围绕着葡萄酒,关于女子家世的争论。大意是几十年的酒终归不够几百年的醇。
眼下的情形似乎就巧合的应证了这一说法。
因为一直以来,离离的持家之道凭的是无师自通,是出于生活的本能,顾斯诺却截然不同,是经验主义,是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妇女心得,去芜存菁,运用起来可谓得心应手,出神入化。
离离的复杂是生活的必需品,顾斯诺却是化繁为简,明明年长一些,却还保留着天真单纯,是乱世中的一抹清流。顺延到情感上,两者的差别就更为明显。离离总是藏一半,露一半,犹抱琵琶半遮面,是要费尽思量去猜的。顾斯诺对韶华却是不遗余力,掏心掏肺的。于是这样一比较,高下立见了。
不知韶华是否也同样发现了顾斯诺的好,饭后无须离离提醒,竟也主动提出要送顾斯诺回家。留离离一个人独自守着小公寓。
她目送他们出门,趴在阳台上看着一男一女沿华康里踱步,并肩而行,言笑晏晏的样子,仿佛戏台上的灯光聚拢一齐打到主角身上,亮得能将那弄堂里的黑都驱散一半,变得模模糊糊的,又迷迷朦朦,道是看得清,却又看不清。还剩下那一半的黑是待他们转了弯,出了她的视线就是彻底的看不清,在那个角落,能发生许多事。谁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她记起就在前天晚上,韶华拿了一支笔按住她头顶在门框上划一条线,用以记录身高,一边还取笑她说。“唉,怎么还长不高呢?”
她踮起脚来,按他的身高比划,也不过刚刚超过他肩头,怎么都上不去了。
“那你觉得多高才好?”她这样问,是因为同龄人里她不算矮呀!韶公子却总嫌弃她,说她小矮子。
然后指着自己的鼻线说道,“当然是到这里啦!”
“为什么?”她不明白他的逻辑。
韶公子解答,“接吻方便呀。”
“……”
对于他的这点儿人生追求,她无语了很久,着实不知道该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