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貌丑,臣惶恐-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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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说是记挂着皇上派遣的差事便有些冠冕堂皇,想早些来探望你才是心中所想。”
肉麻的话要多少本监国的随身词库里都是有的。
慈相笑得明艳,垂目不言。
“子姜,你我都是文臣,你这样发奋练剑又是为了那般?”我拣起一片竹叶,漫不经心问道。
“初学只是为了强身,渐渐地则是为了守护家人。”慈相缓缓说道。
我扭头看去,他面无表情。
家人?丞相府偌大府邸,现在想来,却不曾见到他的亲戚家眷,确实冷清得很。
“子姜,我这也不是第一次拜访,却未曾见到你的家人,若有失礼,还请勿怪。”
慈相嘴角微翘,“我家人都不在这世上了。”
我颇感压抑,转身看他,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不想竟触及你的伤心事,罪过罪过。”我连忙赔罪。
“我怎会怪罪于你,”慈相言笑晏晏,“一起用些早饭吧。”
我苦扬思最不擅长的,也许就是拒绝美人。于是我点头笑笑,摸摸盛满鸡腿的肚子,欣然前往。
有句话叫秀色可餐,本监国就是艳福不浅,这一顿早饭用得真是心旷神怡。
饭后慈相带着我在兰花园里走走瞧瞧,边走边讲这兰花怎么从叶形、花苞、开品来分类赏鉴。我素来只知道这兰花不是个好伺候的善茬儿,连杨花儿那样细心的人都含泪葬了几株上品兰。慈相能将满园的兰花打理得如此精神,想来甚是不易。我一边听,一边不停地点头称道——这奸臣的生活,过得着实滋润。
行至竹园小亭,我二人在桌边方一落座,便有丫环上前斟茶递果盘茶点,小童捧着文房四宝在一旁候着。我呷了口茶,慈相宛然一笑,“每日里,这一套便是习惯了的,你若是不嫌烦闷,就陪我把这画儿画了。”
我自是点头应承,看他铺纸研磨蘸笔作画。
挥洒间笔墨纷飞,一簇青竹傲然纸上。
“扬思,你看这画可还入得了眼?”慈相侧头问道。
我走上前去,不由叹道:“这竹子神清骨秀,竟是得了子姜三分人品。”
慈相放下毛笔,“我且抛砖引玉,扬思也画上一幅吧。”
没等我答应,他便先命小童撤了画,重新铺上一张纸,研好了墨。
画画儿,本监国还真会。
打会拿笔起,本小爷便喜欢在墙上地上涂涂画画,爹总是提着衣摆跟在我屁股后头擦墙抹地,不停地唠叨着:“思儿啊,你怎么就不能安生在纸上画呢。”
我还真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但现在本监国想想,定是自己从小就追求自由,向往更加广阔的发挥空间所致。这样豁达的性子竟是天生造就,真是可圈可点。
许是爹被我折腾得倦了,有一天,他竟然板下脸来,真的不让我再画了。
当时本少爷继续发挥一笑二哭三咬的本领来,结果竟然是史无前例的撒娇未遂——我爹很严肃,后果很严重,本少爷从此挥泪告别画坛。那时候本少爷就想,要是我有个娘,我就去娘怀里抹上一把眼泪儿,都说亲娘是最疼娃娃的,本少爷也不至于就放弃了如此天赋。
本监国现在很是思念未曾谋面的娘亲。
爹说过,我娘是“倾国倾城的貌,多愁多病的身”。
我饱读诗书,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待想起来出自何处时又不大好意思援引出来开口质疑。想来我爹那副尊容,愣是把我生成这般模样,若不是娘亲貌若天仙,定然无力回天。
如此说来,我的长相应该完全得了娘亲的真传。
想象自己镜中的模样,我提笔便画。
自己向来不施粉黛,一张脸看去淡雅清净了些。料想娘亲许是粉状素裹,凤神冶丽,雍容端庄的。那一双眼睛须是秋水潋滟,盛得下对我的无限柔情;两道眉毛定然是淡扫连娟,无论是欢喜时的舒展还时惆怅时的微蹙,都能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娘亲的嘴角也一定会是上扬的,她若是看到女儿将您画在纸上,一定会摸着思儿的头微微地笑。
画到兴起处,我不由地开心地笑了。
收笔,看着娘亲的画像,明艳端庄。虽然只是自己心中所想,可就是觉得亲切生动地很,若是画中人可以醒转过来,我此刻就能扑到娘亲怀中。
看着,只觉还少些什么。再想想镜中的自己,一拍脑门,是了,眉心少了颗梅花印。
我蘸了红彩,提笔向眉心点去。
再看这幅画,好像娘亲嘴角含笑,正满是慈爱地看着我。
“扬思……”身侧慈相一声唤让我跳出了和娘亲短暂的相聚时光。
“嗯?”我直起身来。
慈相看着这幅画,许久再不说一句话。
许是我久不作画,生疏得很,惊了他。
我笑了笑,“你已画了这竹,我不好班门弄斧,便画了这人像。但毕竟画艺拙陋了些,子姜见笑了。”
慈相似是回过神来,“不知扬思所画何人?”
我将笔插进笔架,“是我的娘亲。”
慈相面色一滞,说道:“令堂应是也与令尊一同归乡,颐养天年了吧。”
我摇了摇头,“娘亲在生我之时便撒手西去,未曾谋面。”
慈相立刻说道:“那这画……”
我临危不乱:“我在心中将母亲想做极美的形象,便画作如此,让子姜取笑了。”
慈相走得近些,细细地打量着这幅画,叹道:“的确很美。”
本监国的画艺竟然如此巧夺天工,能让美人如斯能做此赞美,我此生无憾了啊。
“扬思,可否将此画赠予子姜?”慈相将目光不舍地从画上移开,颇真诚地看着我。
这不大好,第一次画娘亲,怎好将她的画像随手赠人。
“子姜,不是扬思小气,只是觉得这幅画作得匆忙。你若是喜欢,日后我再细心画来,裱了送给你。”
慈相脸上一抹失落闪过,随即嫣然一笑:“也好。既然扬思许诺,子姜等着便是。”
“子姜放心。”我宽慰道。哈哈,本监国可没答应你说到一定会做到啊。
慈相这一天过得真是充实,琴棋书画,舞剑赏花,一样不落。
我自认是个粗人,但在他身边儿不由得也被带动地高雅起来。
侧立一旁,看他抚琴;屈膝而坐,与他对弈——虽然听不出高山流水的效果,下不出棋逢对手的境界,本监国还是挺享受整个过程,而慈相似乎也没有知音难觅,对手难求的遗憾,反而乐此不疲,颇为心满意足地与我渡过了一天。
晚饭也是丰盛的,我吃得风生水起,慈相却只拣些素菜,喝了点粥——这一桌晚宴竟是为我制备的吗?这我倒也不是很介怀,早知道伺候他是如此美差,我应当请求小皇帝,多罚几天方好。
奈何有钱难买早知道,本监国又得去拓经阁报个到——唉。
从丞相府出来,我扛着画卷,便到了拓经阁。
进屋瞧见一人坐在一侧蒲团上,目光炯炯。
“今天来晚了。”小皇帝煞有介事。
我哼了一声,放下画卷,去书架上取经卷。
上次抄到哪卷来着?我翻啊找啊,还是没瞧见。
好不容易给本监国翻着了,我抱着经卷,转身看见小皇帝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我的娘亲。
“这画像上的女人,你可认得?”
小皇帝抬起头来看着我,眼中水波盈盈,一派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字数少了,各位姑娘才买的开心?小叉心中不安,在墙角不停画圈圈……
小叉盼留言啊盼鲜花,直盼得自己母亲节快乐,没蛋也疼出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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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皇帝作画,第一回家
未等我回答;小皇帝便卷起了画卷;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是幅人像画,我竟是魔怔了?”
我将经卷堆到地上;“你怎么魔怔了?”
小皇帝低着头自言自语,“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见他有些痴傻;我便不去理他;自己码好经书;在地上铺纸。
过了一会儿,小皇帝终于苏醒过来;“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我盘坐地上;伸手研磨,“微臣完全按照您的意思,去观察慈相的饮食起居,力争滴水不漏,向您原原本本地汇报。”
小皇帝面有诧异,“我这么吩咐过你?”
这孩子年纪轻轻记性便这样差,可如何是好。
我一边翻着经卷,一边斜着眼睛瞟他,“嗯,可不。您那番话说得肉麻着呢,要看人家子姜起床之后是不是光着身子梳头发,心情好的时候是醉里挑灯看剑还是隔江唱着□花……”
“你……”小皇帝凤目圆睁,眉心蹙起,好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怎样?”本监国也不示弱,仰起脸来瞪着他。
想当年你没做皇帝的时候,不也是跟着本少爷东跑西颠儿,爬树捉虫?
比不要脸,谁能比我不要脸?脸皮没有三尺三,谁敢把这国家监!
只见小皇帝提了扇子,作势要往我头上敲,本监国不过是个好脾气的,赶忙抻了脖子,挺了脑袋——您随意啊。我索性闭了眼睛等,好一会儿,脑袋上不曾传来空洞洞的回响。
我眯了眼睛偷偷瞧他,他好像有些不忍似的抽动着嘴角,扇子就停在半空。
本监国可怜他举着扇子太累,便伸手想去推上一把。他转将扇子轻轻地打在我肩上。
“哎呦——疼!”我大声喊道。
“你一个……”小皇帝话说一半,竟不如往常利落干净。
“我一个什么?”我转转脑袋。
“没什么。”小皇帝看似词穷。哼,本监国哪里有毛病让你挑的出来?
小皇帝一脸认真的模样儿,“我真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然后扁了扁嘴,“我就算说过,肯定也没有你说的这般不堪。”他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呦喝,真闹别扭了?”我放下经卷,蹭到他身边,他却有意向一边挪腾着。
“胡言乱语。”小皇帝顺手拿起一本经书翻了起来。
“那个,这本是梵文经卷……”我咳了两声。
“啊,最近正在研修梵文。”小皇帝翻了两页,煞有介事地看着。
我继续咳,“铭宣啊,‘我看错了,这不是梵文哪。”这孩子还真是心不在焉哪。
小皇帝“啪”地把书丢在一边,“没工夫理你。”
今儿个他这是怎么了?
我自己继续一次五行地抄经书,他也不责怪我投机取巧,在一旁若有所思。
有时我偷偷瞄上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似乎也正飘了过来,对视只一瞬便匆匆移开。
唉,大体是他那晚与慈相争吵,受了些刺激。
本监国于心不忍,终于开了口:“你怎么还不问我在慈相家中有何所得?”
小皇帝半天没有反应,我撇过去一杆笔,直奔他黄澄澄金灿灿的龙袍。
小皇帝手一伸,接得稳准,走到一旁桌上,扯过一张纸,在上面洋洋洒洒挥毫作画。
我好奇心膨胀,凑了上去,转瞬间,本监国的大作竟跃然纸上。
本监国虽不是一代名家,也甚少作画,可但凡所作,必是精品——不然怎能惹得一代君王模仿呢。
小皇帝提笔,愣愣地看着画中人。
我仔细看去,这幅画上的人跟我娘相比,还有几分不同,眼波流转,分明要活泼洒脱几分。
我不禁撇了撇嘴,“在下实在不敢恭维,您这模仿之作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哪。”
是不大传神,可是看着却挺眼熟。
小皇帝低声喃喃,“就算是同一个人,可也不过就是副皮囊,怎会如此迷恋?”
果然是伤到脑子了,本兼国该如何规劝呢?还是循序渐进吧。
“铭宣,我给你讲啊,慈相一天的生活过得还真是滋润。”
他意兴阑珊,慢慢儿地将刚画好的画团作一团,随手丢在地上。
唉,本监国第一副被模仿的作品就这么生生给毁了。我心中有些不忍,走上前去,拾了起来。
小皇帝神色诡谲,像是心事重重,丢下一句话:“明日乞巧节,同去游湖。”
我会意一笑:“你别是想借机与慈相重修旧好吧?”
小皇帝斜眼瞪我,没跟我道别,便拂袖而去。
“唉,你还真害羞了啊。等我写完《十日记》拿给你观摩观摩啊。”我在他身后喊着。
*
我不知道小皇帝这次为什么这么狠心,说让我抄经卷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情面。
夜色深沉,本监国提着灯笼,腰酸背痛老眼昏花地回到家。
轻轻一推,门便开了。老爷我一跨过门槛儿,身子一飘,整个人就悬空了。
“思儿,想我了没?”第一哥哥两手撑着我的腋下,将我举得老高。
第一哥哥长我许多,真像我嫡嫡亲的哥哥一般疼我。
可他却总是太忙,绝代哥哥打趣他是“神仙见首不见尾”一点都不为过。
确实,第一哥哥名副其实,做什么都要争个第一,尤其是武功。
他总说练功需得全心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