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恩仇录-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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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合台喃喃咒骂:“在我们蒙古,就算在沙漠中,那有接连七
八天的路程上找不到水的。真是鬼地方!”
晚间在沙漠上过夜,霍青桐在火堆旁见顾金标的眼光不
住溜来,暗暗吃惊,走进小帐篷后,拔剑在手,斜倚在帐门
口,不敢就睡,等到二更时分,果然听到有脚步声轻轻走近。
她心中剧跳,额头冷汗直冒,心想:“数万清兵都灭了,可别
在这三人手中遭到报应。”忽觉身上一寒,一阵冷风从帐外吹
进,原来帐门的布带已被顾金标扭断,走进帐来。
他怕霍青桐叫喊起来,给老大、老四听到不雅,上来就
想按住她嘴,哪知却按了个空,毯子中竟没有人,再伸手到
一旁去摸,脖子上一凉,一件锋利的兵刃抵住了项颈。霍青
桐用汉语低声道:“你动一动,我就刺!”顾金标空有一身武
艺,要害给人制住,哪敢动弹?霍青桐道:“伏在地下!”顾
金标依言伏下。霍青桐剑尖抵住他的背心,坐在地上。两人
僵持不动。霍青桐心想:“如杀了这坏蛋,那两人不肯甘休,
只好挨到师父来救再说。”
等了一个更次,滕一雷半夜醒来,发觉顾金标不见了,跳
了起来,叫道:“老二,老二!”霍青桐低喝:“快答应,说在
这里。”顾金标无奈,只得叫道:“老大,我在这里啊!”滕一
雷笑骂:“这风流的贼脾气总是不改,你倒会享福。”
第二天清晨,霍青桐直挨到滕一雷和哈合台在帐外不住
催促,才放顾金标出去。哈合台怨道:“老二,咱们是来报仇,
可不是来胡闹。”顾金标恨得牙痒痒地,有苦不敢说,如把这
件倒霉事说出来,那可是终身之羞,决意今晚定要遂了心愿,
到得地头再把她一叉戳死。
到得半夜,顾金标右手握虎叉,左手拿火折,闯进帐篷,
心想就算这女子会武,三招两式,还不手到擒来,火光下见
她缩在帐篷角里,心中大喜,扑了上去,突觉脚上一紧,暗
叫不好,待要反跃出帐,双脚已被地下绳圈套住。他弯腰想
去夺绳,被霍青桐用力一拉,站立不稳,仰天跌倒,只听她
低声喝道:“别动!”长剑剑尖已点在小腹之上。
霍青桐心想:“像昨晚那样再僵持一夜,我可支持不住了。
但又不能只毙他一人,必须三贼一齐废了!”低声道:“叫你
那老大进来!”顾金标惯走江湖,知她用意,默不作声。霍青
桐手上加劲,剑尖透进衣里,划破了一层皮。顾金标知道小
腹中剑最为受罪,好是好不了,可是一时又不得便死,不敢
再强,低声道:“他不肯来的。”霍青桐低喝:“好,那就戳死
了你再说!”手上又略加劲。顾金标只得叫道:“老大,你来,
快来啊!”霍青桐道:“你笑!”顾金标皱着眉头,哈哈的干笑
几声。霍青桐道:“笑得快活些!”顾金标肚里咒骂:“你奶奶
雄,还快活得出?”可是剑尖已经嵌在肉里,只得放大声音勉
强一阵傻笑,中夜听来,直如枭鸣。
滕一雷和哈合台早给吵醒。滕一雷骂道:“老二别快活啦,
养点气力吧。”霍青桐见他不来,低声道:“叫老四来!”顾金
标又叫了几声。哈合台虽做盗贼生涯,却不欺辱妇孺,对顾
金标的行径本已十分不满,只因他是盟兄,不好怎么说他,这
时只装没听见。
霍青桐暗暗切齿:“我如脱此难,不把这三个奸贼杀了,
难解今日之羞。”右手持剑,左手把绳子在顾金标身上绕来绕
去,缚了个结实,这才放心,但倚在帐边,不敢睡着。
挨到天明,见顾金标居然横了心呼呼大睡,霍青桐挥马
鞭将他没头没脑的抽了一顿,剑尖对准他心口,喝道:“哼一
声就宰了你!”顾金标满脸是血,只得苦撑。霍青桐心想:
“这事虽已闹穿,但如杀了他,大祸马上临头,不如让他多活
一时,预计师父今日下午就可来迎。”解去他身上绳索,推他
出帐。
滕一雷见他脸上血痕斑斑,大起疑心,说道:“老二,这
婆娘是甚么路数?可别着了人家道儿。”顾金标心想,这女子
虽在病中,仍有劲力将自己拉倒,她身上带剑,会说汉语,决
非寻常回人姑娘,对滕一雷一霎眼睛,道:“咱们擒住她。”两
人慢慢向她走近。
霍青桐见两人举止有异,突然奔向马旁,长剑疾伸,刺
穿了顾金标与哈合台马背上盛水的革囊,接着一剑,把滕一
雷马背上最大的水囊割下,抢在手中,一跃上马。滕一雷等
三人一呆,见两皮袋水流了一地,登时被黄沙吸干。在大漠
之中,这两袋水可比两袋珠宝更加珍贵。三人又气又急,各
挺兵刃上来厮拚。
霍青桐伏在马背上不住咳嗽,叫道:“你们过来我又是一
剑!”剑尖指住最后一只水囊。关东三魔果然停步不动。霍青
桐咳了一阵,说道:“我好意领你们去见翠羽黄衫,你们却来
欺侮我。这里到有水的地方还有六天路程,你们不放过我,我
就刺破了水囊,大家在沙漠中干死。”关东三魔面面相觑,做
声不得,暗骂她这一招果然毒辣。滕一雷心想:“暂且答应,
等挨过了大沙漠再摆布她。”便道:“咱们不难为你,大家走
吧。”霍青桐道:“你们在前面走!”于是三男在前,一女在后,
在大漠上行进。
走到中午,烈日当空,四个人都唇焦舌干。霍青桐只觉
眼前金星直冒,脑中一阵阵发晕,心想:“难道今日我毕命于
此?”只听哈合台道:“喂,给点水喝!”他转过身来,手中拿
着一只瓦碗。霍青桐打起精神,说道:“把碗放在地下。”哈
合台依言把碗放在沙上。霍青桐又道:“你们退开一百步。”顾
金标有些迟疑。霍青桐道:“不退开就不给水。”顾金标喃喃
咒骂。三人终于退开。霍青桐跃马上前,拔去革囊上塞子,在
瓦碗里注了大半碗水,催马走开。三人奔上来,你一口我一
口,把水喝得涓滴不剩。
四个人上马又行,过了两个多时辰,道旁忽然出现一丛
青草。滕一雷眼睛一亮,大叫:“前面必定有水!”霍青桐暗
暗心惊,苦思对策,但头痛欲裂,难以思索,正焦急间,突
然长空一声鹰唳,黑影闪动,一头巨鹰直扑下来。霍青桐大
喜,伸出左臂,那鹰敛翼停在她肩头,见鹰腿上缚着一块黑
布,知道师父马上就到,狂喜之下,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滕一雷心知必有古怪,手一扬,一枝袖箭向她右腕打来,
满拟打落她手中长剑,再来抢夺水囊。霍青桐挥剑击去袖箭,
一提马缰,向前飞驰。关东三魔大声吆喝,随后追来。驰出
七八里,霍青桐手脚酸软,再也支持不住,被马一颠,跌了
下来。
三魔大喜,催马过来。霍青桐挣扎着想爬起上马,只是
手脚酸软,使不出力,人急智生,把水囊的皮带子往巨鹰头
颈中一缠,将鹰向上丢出,口中一声呼哨。原来天山双鹰性
喜养鹰,把巨鹰从小捉来训练,以为行猎传讯之用,他们夫
妇所以得了这个名号,也与爱鹰有关。霍青桐这头鹰是她师
父训练好了的,一听呼哨,就带着水囊,振翅向天山双鹰飞
去。
滕一雷见水囊被鹰带起,一急非同小可,兜转马头,向
鹰疾追。顾金标和哈合台均想:“这丫头反正逃不了,追回水
囊要紧!”也纵马狂奔。顾金标手一翻,拿了一柄小叉便向巨
鹰射去,只听皮鞭噼啪一声响,手腕上一疼,小叉射出去的
准头偏了,打在旁边,却是哈合台用马鞭打了他一下。顾金
标怒道:“干么?”哈合台道:“这一叉要是打中了水囊,还有
命吗?”顾金标一想不错,俯身马鞍,向前急奔。他是辽东马
贼,骑术最精,转眼间已追在滕一雷之前。水囊中装着大半
袋水,份量不轻,那鹰带了后飞行不快,与三人始终是不即
不离的相差那么一程子路。
三人追出十多里,急驰下马力渐疲,眼见再也追不上了,
突然间那鹰如长空堕石,俯冲下去,前面尘头起处,两骑马
疾驰而来。那鹰打了两个旋子,落在其中一人肩头。
关东三魔催马上前,见两人一个是秃头的红脸老头,另
一个是满头白发的老妇。那老头厉声喝道:“霍青桐呢?”三
人一楞不答。那老头解下巨鹰颈上水囊,将鹰往空中一抛,大
声呼哨,那鹰一声唳鸣,往来路飞去。两个老人不再理睬三
魔,跟在巨鹰之后追去。滕一雷知道他们随着巨鹰去救那回
女,自恃武艺高强,也不把两个老人放在心上,而且水囊已
被他们拿去,非夺回不可,手一摆,三人随后赶来。
那两个老人正是天山双鹰,十多里路晃眼即到,见那鹰
直扑下去,霍青桐躺卧在地。关明梅飞身下马抢近,霍青桐
投身入怀哭了出来。关明梅见爱徒落得这副样子,十分骇异,
忙问:“谁欺侮你啦?”这时关东三魔也已赶到,霍青桐向三
人一指,晕了过去。关明梅厉声喝道:“老头子还不动手?”左
手抱着霍青桐,右手拔去水囊塞子,慢慢倒水到她口里。
陈正德听得妻子呼喝,知道三人是敌,兜转马头,向三
魔冲去,奔到临近,长臂探出,向哈合台胸口抓去。哈合台
手腕翻转,摔打挡开。陈正德手腕上麻辣辣的一阵疼痛,心
中一楞:“这点子手下好快,劲道倒也不小。”不等兜转马头,
凌空跃起,又向他抓去。哈合台左手挡开,右手反抓对方胸
口。陈正德猛喝一声,挥掌劈去,击在他手臂之上。哈合台
全身一震,坐身不稳,跌下马来。滕一雷与顾金标大惊,双
双来救。哈合台下马时翻了个筋斗,站在地下,一柄匕首已
抽在手中,扑上前来。
陈正德左掌在顾金标面前虚晃,右手已抓住他的叉头往
外一拧。顾金标只觉虎口发麻,但他身手也极矫健,左手两
柄小叉随着飞出。陈正德一低头,猎叉已被他夺了回去,心
想:“哪里跑出来这三个野种,武功如此了得,怪不得徒儿要
吃亏。”
斗觉脑后风生,独足铜人横扫而来。陈正德转身抢攻,一
矮身,双掌直取滕一雷下盘。关东大魔铜人回转,向他“玉
枕穴”点到。陈正德一惊,咦了一声,跳开两步,说道:“你
这家伙会打穴。”滕一雷道:“不错!”铜人晃动,又点向他肩
头“云门穴”。这铜人只有独足,手却有一对,双手过顶合拢,
正是一把厉害的闭穴撅。这铜人极为沉重,除点穴外又能横
扫直砸,比钢鞭铁锤尤为威猛。陈正德想武林中的打穴器械,
不论判官笔、闭穴撅,还是点穴钢环,总是轻巧灵便,取其
使用迅捷,认穴准确,他居然能以这笨重武器打穴,自是劲
敌,当下提起全副精神,点打劈击,空手与三人拚斗。
关明梅见霍青桐悠悠醒转,这才放心,回头一望,却见
丈夫已处于劣势。陈正德长剑放在马背上不及取出,他跃起
时那马受惊,奔出十余丈之外。他心傲好胜,不肯过去取剑,
以空手斗这三名江湖好手,渐渐不敌。
关明梅长剑出手,加入战团,一招“朔风狂啸”,向滕一
雷后心刺去,滕一雷回过铜人一挡,关明梅不等剑招使老,早
已变招,刷刷刷三剑,快如电闪。滕一雷没到过西北,不知
“三分剑术”的招数,心中惊疑,暗想这瘦瘦小小的老太婆怎
地剑法如此凌厉,只得守紧门户,静以待变。关明梅连刺八
剑,一剑快似一剑,那是“三分剑术”中的绝招,称为“穆
王八骏饮瑶池”,但见滕一雷虽然手忙脚乱,还是奋力挡住,
也暗赞他了得。
陈正德这边劲敌一去,立占上风,双掌飞舞,招招不离
敌人要害,倏地矮身,抓起顾金标射落在地的两柄小叉,兵
器在手,更是如虎添翼,使开蛾眉刺招术,欺身直进,和哈
合台快如闪电般拆了七八招,嗤的一声,哈合台左臂中叉,划
破了一条口子。
顾金标见情势不利,突向霍青桐奔去。陈正德大惊,撇
下哈合台,抢来拦阻。人未赶到,小叉已经脱手,笔直向他
后心飞来。顾金标左手一伸,想接住小叉,哪知自己这件兵
刃一到敌人手中已大不相同,飞来的劲道大极,虽然拿到了
叉尾,却没能抓住,忙屈膝一蹲,小叉飕的一声,从头顶飞
过,站起身来时,陈正德已经赶到。哈合台忙奔过来相助,以
二敌一,兀自抵挡不住,那边滕一雷自顾不暇,难以相救。
霍青桐坐在地下,见师父师公逐渐得手,甚是喜慰。五
人兵刃撞击,愈打愈烈。忽然远处传来长声嚎叫,声音甚是
惨厉,叫声中充满着恐惧、饥饿和凶恶残忍之意,似是百兽
齐吼,久久不息。霍青桐一跃而起,惊呼:“师父,你听!”双
鹰剧斗正酣,听到这嚎叫之声,不约而同的跳开数步,侧耳
静听。关东三魔正被逼得手忙脚乱,迭遇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