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芳一秋-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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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从义挂了电话下楼向范荣说明情况,就直接去了范公馆。
洪宣的那些手下还好,徐友兰的门徒看似客气,语气里却尽是不满甚至有些仇视。巡捕房验过尸,说是没有其他特别原因,就是吸食大烟过量致死。这下问题就复杂了,无论是自愿的也好,终究也是死在老二的烟馆里。文从义看着范公馆那些人的神情,显然是以不肯善罢甘休的态度为主的。文从义稍作解释,也不愿过多跟他们说什么,他知道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情,只有釜底抽薪。
范公馆的人看着文从义就此离去的背影,有几个急躁的甚至握了拳想要开骂,但终究有几分忌惮,又知道云社此前与孝义堂也算是一直交好,也就只好先就此作罢,等范慕烛的指示了。
(十四)迷雾重重
老二只等到很晚,才见文从义回来,不及文从义走进就腾的从沙发上站起,迎到门口:“老四,怎么样,怎么死的?巡捕房怎么说法?云社的人是什么态度?”
文从义没有回答老二的话,只是很肯定的告诉老二道:“从明天起你就呆在碧云斋不要出门了,烟馆的事情也暂时不要管了,最好是关门大吉。”
“什么……”
文从义不及老二反应过来,接着又指着老二道:“还有,这阵子无论什么事,你都不要离开上海。”
老二有些不解加不满:“怎么个意思,这是要软禁我呢!不让我开烟馆,我一家老小的活计谁养着呢?”
文从义止步坐到沙发上,淡淡道:“自然是你自己养着!你也就一对老婆加一个襁褓小儿,几个老妈子,有什么难的。云社的人现在还没有破门而入,把你架走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想怎么着啊?再说你那烟馆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上海大街上每天早上倒毙的烟鬼,我看至少也有一个是出自你的烟馆吧。”
老二手舞足蹈辩解道:“诬蔑!哪有那么夸张!我们烟馆今年开年总共也就死了那么一个。再,再就是今天的洪徐二人。莫名其妙!”说着兀自坐到沙发上很是气愤不已:“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摊到我头上了!”
“唉,不对呀!老四,我怎么听说,前段时间你们孝义堂和其他帮派可是有很大的磨擦啊?”说到这里忽然惊觉这件事情很可能是被文从义连累的,想到适才反被文从义教训了一番,很不是滋味:“不是,这敢情是杀鸡给猴看呢,吓唬谁呢这是!老四!”
文从义在数落完老二后就陷入了深思,听到老二的抱怨,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恐怕已经不是吓唬吓唬那么简单了。”
老二:“还想怎么着啊?你到底得罪谁了呀?”
文从义只是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不答。
老二还从未见到过文从义对某件事情,如此不能有所预计,不能有所主张的时候。在他心里眼里,文从义可是从来都是料事如神,行在事情发生之前的,更别说事情接二连三发生而不能有眉目的时候,一时也有些慌了:“前段时间不是说是日本人么?”
文从义的茫然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常有的肯定语气:“左右逃不过日本人,只是不知道具体的目的,我正在派人查。”
老二:“小日本还能有什么目的,无非就是想挑拨离间,让咱们窝里斗,他就乐得看热闹呗!”
文从义问道:“那为什么一定要先拿孝义堂开刀呢,总得有个原因吧。”文从义与其说是在问老二,不如说在将自己心中的谜团说与老二听,希望老二也能给点看法。
老二不也不能有什么深刻的看法,只是不加思索道:“上海的帮派这么多,那总得有个先后顺序。说不定人家就是写在纸团上,随便抓阄的也不一定。抓到哪个是哪个,未必有我们想得那么多。反正这些帮派,他们是一个个都想吃掉的。”
老二一厢情愿的臆想显然不能说服文从义,文从义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为了安全起见尽量少出门,一切等我从香港回来再说。”
“你要去香港?”
文从义点头道:“对。”
“去见范慕烛?”
“对。”
“有这个必要么,还要跑一趟香港。”
“你说呢?”
老二一看文从义不容置疑的神色,就不太能有什么忤逆,又道:“那你也可以派范荣或者文风去就行了,何必自己还要亲自去呢,这外面兵荒马乱的。”
文从义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要想彻底解决,不留麻烦,我就必须亲自去一趟。范慕烛虽然与我们没什么过节,但他极看重门下弟子,这次打击不小,总得表示表示,以免落人话柄。同时,我也是想请教前辈,看他对此会有什么看法。”
老二知道文从义一旦说出口的事情,就必定是决定好的了,而他决定好了的事是很难再有所改变的,只好道:“那你,出门在外,一切小心吧,我们文家可都指着你呢。”老二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是要关心别人,却硬是要用一幅嬉笑怒骂的语气加以掩饰。
文从义点了点头,示意范荣送老二回去,心里还在思索着究竟问题能出在哪里。
他把最近的所有事情都回想串联了一遍,并未发现自己有做过什么过激的动作,能引起日本人这么大关注的。而且贸然如此对付自己,与日本人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想来想去,也只有潘月林这一件事情或许能引起日本人的重视。但日本人很明显并无证据知道跟自己有关,何况当中牵扯进去的又岂止是孝义堂。日本人在潘月林死后这么久都不曾有动作,还派来小林英浩,这个昔日的同窗过来联络感情,显然也是有意拉拢,虽然自己没有实质答应什么,但也没表示要明里与日本人作对,日本人何故会如此沉不住气呢。
难道,难道并不是日本人,自己一开始就猜错了?哪又会是谁呢?孝义堂还有什么自己不能想到的仇家吗?文从义一侧身,看着许兰秋熟睡的神情,再次陷入深思。
许兰秋尚在睡梦中似乎也能感觉到文从义凝视的神情,竟缓缓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面前神情凝重,若有所思的文从义正仔细的看着自己,许兰秋只是有小许的不自在,随即自然坐起来,问道:“大哥,怎么了?你怎么还不睡。”
文从义一路看着许兰秋起身坐起,兀自目不转晴:“没什么,我只是明天要去香港了,所以想多看看你。”
这大概是许兰秋听到的文从义最直接的表白,心中感动,羞涩之际不自觉低了头,但很快又抬起头,问道:“大哥要去香港么,做什么,去多久。”
文从义只是看着许兰秋,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要去多久,只是心中有些问题始终想不通。”
在许兰秋的记忆里,这大概也是文从义第一次有向自己袒露心迹的意思,又是意外又是感动,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文从义的手,轻轻问道:“大哥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我说说,我未必可以帮到大哥,至少也能做做参考。”
文从义一翻手反握住了许兰秋的手,左臂将许兰秋揽到怀里,低低道:“没什么,我会解决的,用不着担心。”说着在许兰秋额头鼻尖各自啄了下,搂着许兰秋的手臂也愈发的紧了。
文从义到底觉得这样的问题,还是不要告诉许兰秋的好,给她徒增烦恼,于事无补,这样的事情还是男人自己来解决的好。只是若他当时就能想到事情后来的走向,或许就会改变这一想法了。
许兰秋也记得,除了二人在武汉逃难之际的不得已而为,这大概也是文从义第一次有意要抱着自己睡觉的意思了,但是心中似乎并未有丝毫忐忑突然,只觉得一切已经自然而然,似乎早就已习以为常。文从义的气息是熟悉的,怀抱更是熟悉的。
许兰秋仿佛又回到了武汉城外,长江边,那段患难与共的日子,嘴角不由得漾起笑容,还未来得及细细回味,就躺在文从义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文从义已经离去,被子却还是盖的好好的。
(十五)心中所爱
许兰秋以最快的速度起了床,穿好衣服,直奔下楼。一边铛铛下楼,一面大声问着:“大哥呢?大哥走了吗?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听到,只是胡乱的问着。
“少奶奶,少爷一早就和范荣一起去码头赶船了。”赵妈也是闻声赶到大厅。
“走了多久了?”许兰秋一面胡乱的用手抓了抓披肩的秀发,一面披了外套,提了包,打算去追的意思。
“有一段时间了,这会儿该已经到码头了。”
“少奶奶,要不要等文风回来送你。”
“来不及了。”许兰秋不顾赵妈在身后的追问,小跑着出了院门。文公馆院门外平日里总会有那么三两个黄包车在这里蹲点,许兰秋早就认得熟了,一招手就有人过来。
追到吴淞码头的时候,文从义已经登上了去香港的船。
许兰秋远远的就看到了文从义和范荣的背影,船也已经开动了。许兰秋早在车上就把钱给了车夫,一到码头,不及停稳,就急急的朝船驶的方向奔去,边奔边喊文从义的名字。
“大哥!大哥!……”
但或许是她声音终究过于柔弱;或许是黄埔江的风潮过大,将她急切的声音淹没;亦或许已经隔得太远。文从义始终没什么反应,只是一面凝固的背影留给许兰秋,越来越远。
就在许兰秋打算就此放弃,眼泪抑制不住落下的时候,范荣的一次不经意间的回头,猛然发现了岸边格外引人注目的许兰秋,朝文从义推了推。文从义一回头,果然看到黄埔江边怯生生而立的许兰秋。虽然已经隔得很远,依然能隐隐感到神情中的失落,心中一动,只向许兰秋挥着手。
这下轮到许兰秋浑然不觉了。她只顾伤心,泪水几乎迷蒙了双眼,也没真正仔细看着前方的船只和船上的景象,因为她料定文从义已不再能看到自己了。
文从义见许兰秋只是愣在那怔怔发呆,没什么反应,出声喊道:“兰儿!兰儿!”
文从义到底声音比许兰秋洪亮的多,许兰秋竟然一下子就听到了,抬头看到文从义连带他身边的范荣正朝自己挥手,虽然隔得远,脸上的笑容依稀可见,顿时转悲为喜,挥手喊道:“大哥!大哥!”脸上尽是泪水交织的动人笑靥。
许兰秋就那么一直挥着手,直到文从义范荣二人隐没在模糊不清的船面上,直到二人所乘的船消失在江面的烟雾迷蒙中,兀自久久伫立不肯离去……
所有的东西都是等到将要失去的时候,才懂得它的可贵;所有的人都是等到即将分离的那一刻,才知道他的重要。
文从义这一走,许兰秋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和失落,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连带尹志民和廖语声的同时到来,也不能将她彻底从思念文从义的思绪中拔扯出来。她终于知道,心中的天平已经不知不觉倾向了文从义。
廖语声和尹志民显然并不是刻意一起出现在文公馆的,但二人已无可避免的撞到了一起。许兰秋想起文从义嘱咐过她最好不要他二人相见相识,但今天看来无可避免了。
二人进门的时候都在问许兰秋关于孝义堂,关于文从义去香港的事情。文从义说的没错二人的许多目的是一致的,但很明显廖语声对尹志民并无多大好奇,尹志民则明显对于碰到廖语声有些意外。
二人刚坐下不久,忽然有间断的冷场,许兰秋向着廖语声,笑道:“你在我面前不是口若悬河的,怎么这会这么安静了?”“姐夫,你怎么也不言语了?”
“我……”
“我只是……”
二人同时出口,同时又互作谦让:“你先说……”
廖语声:“听兰秋说姐夫是在利亚公司做船运业务。”
尹志民:“我也听小四说你和我是同行。”
廖语声一笑:“是啊!非但同行,而且都是要仰掌着这个妹夫。”
尹志民带着笑点了点头:“说的是,不过他现在好像是遇到大麻烦了。是吧,小四。”
许兰秋:“我不太清楚。”
二人都有些诧异,几乎异口同声:“你不知道?”然后是二人的面面相觑。
许兰秋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对于文从义的处境竟一无所知:“大哥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也就是日本人一贯的插手捣乱而已。”二人见许兰秋明显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也就不打算说太多了。
过了一会,尹志民忽道:“你是不是以前在江西待过?”
廖语声笑着摇头:“从未去过,我一直在广州,后来去过天津,武汉,重庆,都是公司的业务,并没有江西这一块。”
“哦……”尹志民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许兰秋听了二人的话也是半懂不懂,总觉得二人之间的谈话,只比文从义还要虚实难辨。二人弄清了文从义的情况,就先后离开了,此后也没再来过,许兰秋更加的孤寂无趣了。学校的课程早已经结束,她也想过找一份工作做着,但终究放弃。
晚上睡到床上,总是不自觉朝右边默看许久,以前文从义在的时候还会偶尔担心文从义突然想要做些什么,如今不在了,真的想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