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芳一秋-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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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语声还是和从前一样很自然的掏出手绢,极其温柔的擦拭着许兰秋的泪水,眼中也有隐隐的泪花翻动。他向许兰秋编制了一套在外谋生的经历,并说现在在一家北方的一家货运公司谋差事。
出来的时候,许兰秋本能的想去拉着廖语声的手臂,但终究放不开手。廖语声却反倒很自然的回身握住了许兰秋的手,笑问:“还记得当年在山坡上的奔跑吗?要不要再重温一下。”
许兰秋:“在这里?”
廖语声笑着扬起了头,一如既往的阳光灿烂:“南京路足够我们跑了。”说着便拉起许兰秋在人群中疾走。许兰秋初始还有些放不开,但廖语声越走越快,她只有不断加快步伐跟上,带起阵阵凉风吹起风衣裙摆,那感觉放佛又回到当年迎风飞扬的小山坡。
一样的秋风,只是更加浓郁,一样的人,只是相比当初的青涩年少,各自更多了青春的激扬。昔日美好的感觉唤起了许兰秋心中最欢快的心弦,二人只拉着手从四季餐馆一路向西奔去。从并肩而驰到前后追赶,欢畅的笑声透过刺骨的寒风穿透了路人包裹严密的风衣礼帽,不时会有人侧目驻足观望,但往往都只是瞬间的停顿。只有二人和着寒风隐隐传来的笑声绵延不断,响彻天际云端,消散无形于人声鼎沸中……
(六)婚约的来历
回到文公馆的时候,已是傍晚,文从义尚在家中看着报纸闲坐,似乎很早就已经回来。
“大哥。”文从义看着许兰秋一身欢快的样子,脸上还留有欢畅过后的容光泛发,和前几日的低沉阴霾判若两人。
许兰秋见文从义只是看了看自己,若有所思并不答话,脱了外衣坐到文从义跟前道:“大哥,有件事我早该跟你说的,只是一直还没来得及。”
文从义只是淡淡应了句:“是吗。”
许兰秋看文从义的表情似乎一点也不好奇,反倒该不知从何说起,定定看着文从义:“其实我并不是许家的亲生女儿。”
“你说什么?”文从义明显来了兴致,虽无太大震惊却有一丝意外。
许兰秋看着文从义的眼睛:“我是许家收养的女儿,原本应该是姓汪。”
文从义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意外:“你是说你才是汪家的女儿?”
许兰秋也有些迷惑了:“大哥知道汪家?”
文从义放下手中报纸,极为认真道:“当然,文家和汪家是相交近百年的世交。”这一点倒是出乎许兰秋意料,不想还有更出乎意料的,只听文从义接着又道:“这么说你当真是该嫁到这边来的了。”文从义见许兰秋一脸迷茫的神情,显然一无所知,于是将他所知道的关于汪文两家缔结姻缘的故事向许兰秋讲述了一遍。
原来,文家祖上和汪家祖上同来自广东,当年一起参加了小刀会。小刀会被赶出上海后,文家留在了上海,汪家却返回到了广州。留在上海的文家兄弟靠着金融投机生意起家,期间还贩卖了鸦片,开过钱庄。信交风潮钱庄倒闭后,又由羊通赌场东山再起,进而涉足纺织业,同时也向房地产金融再次席卷。在数十年动荡中逐渐站稳脚跟,并成了上海滩叱咤一方的大族。汪家虽不能跟文家比,却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户,在广州商圈小有名气。
两家原本说好后代结为姻亲,不料皆为男孩,便又约到下代。本来事隔几十年,双方当时拟定缔约的人也早已不在人世,各自并没有真的把它当作非得履行的承诺不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二十几年前,汪家突然被仇家追杀,落得个满门只剩下许兰秋和廖语声兄妹,被文家及时赶到所救,这才又重提了婚事。
文从义:“如此说来你还真是没有代错。”
这是文从义第一次提到当初许兰秋代小五出嫁的事情,文从义明明是什么都知道的,只是从未提过。许兰秋不知该如何回答,问道:“你们所说的那个仇人是谁?”
文从义:“不清楚。据说也是当初随汪文两家一起闯荡小刀会的另一兄弟,但是那兄弟后来加入太平军了。不过汪家灭门更多的是因为汪氏夫妇,也就是你的父母参加了革命党才惨遭暗杀,并不真是被当年仇家所杀。”
“革命党?”许兰秋心里在想着缘何这些不听语声哥说起,还是他也不知。对于廖语声虽然面上已称作哥哥,但心里还是从前的语声哥。
文从义还跟许兰秋讲述了他所听来的,关于许家收养许兰秋这个大难不死孤儿的经过。
但是很久以后,许兰秋从文老爷子口中零零碎碎的叙述得知,似乎不尽如此。他说当初文汪两家确实有对不住许家的地方,而许家跟三家的纠葛似乎也并不如文从义所说仅仅是收养了许兰秋。而当年的真实情形究竟如何,个中情由只怕连文老爷子也不能知道得十分清楚,何况还是文从义许兰秋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近八十年,真正是扯不清,理不顺,纷纷绕绕,错综复杂。正如老二说的:“这些个事情弄不明白就不要弄了,真揪及起来,保不准咱们祖上都是仇家恩人的还不一定呢,难不成咱也要去报恩报仇的,是不是?没这个必要。”这大概是许兰秋认识文从孝以来,他所说的最最有道理的话了。这些都是后话。
许兰秋听了文从义的一番讲述,猛然发现自己被他带的已离题万里,她原本并不是要来追问当年仇怨的。
“大哥,你知道当年汪家不止我一个人存活的。”对于所谓的汪家,许兰秋除了唏嘘,骨子里并不能因为汪家遭到灭门,自己是汪家的遗孤便有多么难以释怀。
文从义:“还有谁?”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许兰秋:“还有我哥哥,他比我大四岁,当时不在家中。”
文从义点了点头,不知道许兰秋究竟要跟自己说什么,只听许兰秋又道:“他被远方廖姓的亲戚收养,后来改名叫廖语声。”文从义一直看着许兰秋,等着她说出谜底,许兰秋:“我这个哥哥现在来到了上海,也是做船运方面的生意,他想过几天来拜访你。”文从义听完许兰秋的话,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已经知道四季餐馆里的那个男人是谁了,他找自己想来不是什么简单的生意。
文从义只是很平静点头:“大舅子拜会妹夫,天经地义,随时欢迎之至。”
文从义是第一次如此开诚布公的明证二人的关系,许兰秋听来有些不一样的感觉,脸也红了一下:“那我过两天就约哥哥来了。”文从义听许兰秋居然还有请示的口吻,笑道:“这里也是你的家,你想约谁约到什么时候,都是你的自由。提前跟我说一声就是了。”许兰秋听着文从义三番两次对自己的肯定和认可,不知为何,心中除却感动还有一丝歉疚掺杂其中。
“大哥,谢谢你。”或许是想弥补心中的对于将文从义撇到一边的愧疚,许兰秋主动拥抱了文从义,但也只是浅浅往怀里靠了靠,不等文从义有任何反应,她便急急的起了身,上了楼。她终究不能在廖语声出现的当日还能想着其他人,即便是知道他已是自己的哥哥,这一无可更改的事实。更不能在心中想着廖语声的同时还跟文从义温存。
许兰秋需要给自己时间,无论如何,廖语声终究是跟自己同处一个城市了,即便是哥哥也好。上海对于自己也多了几分可以依恋的理由。
(七)物是人非
许兰秋一得到文从义的同意,第二天便到了四季餐馆找到廖语声。廖语声又是在约定好的时间提前赶到。
许兰秋向廖语声讲述了这几年的一些细节,廖语声也说了大概情形。许兰秋问起廖语声可知道小五的下落,不想廖语声居然说他也不是很清楚。二人相谈正欢之际,没有注意到窗外正有一架神秘的相机对着二人咔咔拍了数张照片。
许兰秋叹道:“我以为小五和你在一起。”
廖语声看着许兰秋,眼睛里有些犹豫的神色,最后缓缓道:“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许兰秋有些怅然,她忽然觉得连小五的消息都失去了真是悲哀:“看来我们几个兄妹都断了联系,杳无音讯。”
廖语声看着许兰秋:“怎么,敬楠和敬业也都没有消息吗?”
许兰秋摇了摇头:“二姐只在武汉沦陷之前匆匆见过一面,大哥的消息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的。”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疑惑道:“你怎么不问三姐的消息呢?”在许兰秋的记忆里廖语声同三姐的接触比大哥和二姐要多得多。
廖语声的眼色里有极其微弱的恍然,但很快消散:“哦,对呀,敬春也不知道在哪吗?”
许兰秋又缓缓摇了摇头:“还是四年前在广州的时候,她就已经离开了,再没有消息。”
廖语声:“她没说她要去哪?”
许兰秋的思绪飘回四年多前的广州,许敬春走之前说的一句话:“我走了,去寻求我的理想。兰秋,但愿你也早日找到自己的追求,不再这般懵懵懂懂而活……”许兰秋看着三姐坚定的笑容,心生向往:“姐姐要去哪?”许敬春回头仰望着天空,缓缓闭上双眼憧憬道:“哪里能承载自己的理想就去哪里。”许兰秋看着许敬春的神情,似乎能随着风飞到白云蓝天之端。
两姐妹桥上的这段对话竟成了最后的话别。
廖语声缓缓点着头,喃喃道:“去追寻自己的理想……”
许兰秋点了点头,最后又摇了摇头:“只是我并不知道姐姐的理想究竟是什么。”
廖语声:“你为什么不问问呢?”
许兰秋:“我问过,但是姐姐却说她自己也还没能十分明白,所以需要寻找,等找到了才能告诉我。”
廖语声:“是吗?她自己还没明白!还是自己原本也没什么坚定的理想。”
许兰秋忽然听出廖语声的话语里有不满的意味,虽然极其微弱,许兰秋还是很敏感的捕捉到。这样的口吻若是出自文从义之口,再正常不过,但是一贯如微风细雨的廖语声,何时也会带着这样的意味说话。
许兰秋看着廖语声的眼睛,那里面也有一丝不屑闪过,但很快又被一贯的清明眼神所取代。许兰秋心中一怔,廖语声何时也有如文从义般难以捉摸的神色,何时也变得这般心计深沉!
廖语声感觉到许兰秋恍惑的神色,并不作避讳,只是恢复到常有的坦然笑容:“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许兰秋这才醒悟道:“怎么听哥哥的话,好像知道三姐的什么事情似的。”
廖语声很坚定的摇头,很肯定的答道:“我不知道。只是想到在这个乱世,要想寻到自己的理想已是不易,更别说能一直坚守。”
许兰秋问道:“那哥哥呢?又找到自己的理想吗?”
廖语声定定看着许兰秋:“我现在的理想,就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安身立命。”
许兰秋明显有些不信:“这便是你的理想!”
廖语声无奈一笑:“所以我才说,找到理想很难,坚守更是不易。”
许兰秋还是不太相信廖语声所说,在她的记忆里,廖语声和大哥敬业,姐夫尹志民一样,都是有着自己理想和信仰的热血男儿。做好自己本分,安身立命?这倒像是文从义一贯的处事原则,而绝对不能是廖语声。
她忽然发现廖语声什么地方确实与以往大为不同了。虽然依旧的面容清爽,依旧的笑容坦然,依旧的阳光温暖。但是明显不在如从前那般,毫无芥蒂,毫无思索就知道句句真言。如今却是未必,处处透着如尹志民一样的讳莫如深,如文从义一样的难以掌控。
世事无常,一切都在变,就如自己一般。回头想想,如今的自己可还是当年在广州家中小院,自怨自艾的少女。廖语声不是也说自己长大了许多,也有几分成熟了,说话也更有底气,有见解,有主见了。
只是有些人不知是一尘不变,还是自己难以发现。和文从义相处了近三年多,为何就没发现他有什么改变呢。
文从义就要出门之际,见许兰秋一直看着自己,疑惑满面的样子,问道:“你想说什么。”
许兰秋其实正在走神,并没有真的在注视文从义,听文从义这样一问,就势道:“我哥哥明天下午来看你。”
文从义点头:“好。”临走前忽然又转身问了句:“兰儿,你知道你哥哥是做什么的吗?”
许兰秋脱口而出:“不是说了吗,就是船业方面的,和姐夫大体差不多,只是他是中资公司,姐夫是在美资企业。”
文从义闻言点了点头,许兰秋以为文从义还会说点什么,因为文从义的神情并不是问许兰秋的意思,倒是想告诉点什么给许兰秋,但文从义就这样走了。
看着文从义的背影,许兰秋忽然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他们两个人见面不知会是怎样一种情景?因为她越想越觉得,今日的廖语声和文从义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只是两人明明又是截然不同的。
许兰秋有些期待,期待廖语声来看看自己生活的地方,进而走进自己的生活,哪怕是以亲哥哥的身份。只要廖语声能在自己的生活中时时出现,她便觉得温暖踏实,也能感觉到在这硝烟弥漫的乱世,终有那么些美好来。
不想就在当天,一个不速之客,竟在廖语声来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