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芳一秋-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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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尽头小镇边缘的一座小院门外,一个身形高挑但明显只有十多岁的大男孩徘徊不止。许兰秋扎着两条小辫挎着书包,行姿欢快的从学堂回到家中。看到陌生的身影,好奇的止了步子:“大哥哥你找谁?”
台阶上的大男孩带着几分跳动的回身步下台阶,脸上是此前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那样温暖:“你就是许兰秋吧?”
许兰秋含水的眼睛里放佛幌进了太阳,有了明亮的光彩,这个大哥哥居然能叫出她的名字:“你是谁?”
大男孩蹲下身笑道:“我就是你的大哥哥啊。”清明脸庞上是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和女孩子般的深深酒窝。
小院中,廖语声正在聚集会神念叨着他所认为的激情澎湃的文章诗篇,对面石桌上的许兰秋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好奇托着腮看着神情投入的廖语声。忽然他那时不时伸开五指挥向前方的大手掌引起了许兰秋的兴趣,许兰秋站起身扑到石桌上,将自己稚嫩的小手掌敷向了廖语声的大手掌,只追着晃动了好多次才贴上廖语声的手掌,惊奇的发现竟然比之自己要大么多,自己的小手还不到他的巴掌更别提触摸到他修长的手指了。廖语声只当许兰秋好玩捣蛋,看也没看就将许兰秋的小手握在手中,继续他神情并茂的朗诵。不想许兰秋却掰开了他的大手,抽回小手重新拇指比对拇指,食指比对食指的,将根根葱翠欲滴般的白玉手指,敷在廖语声虽也白皙却明显要长一倍还多的五根手指上。廖语声顿时被许兰秋可爱的举动吸引,放下了书本认真的看着许兰秋,也用了力抵住许兰秋的五根小手指。许兰秋的脸上露出比身后栀子花树上的栀子花还要芬芳洁白的笑容,廖语声只低着头,额头抵在许兰秋的额上,乐做了一团。
屋后山坡上,许兰秋已长高了许多,稚嫩的面容除了依旧的洁白如雪,更多了几分刚落成的秀雅之气,双眼除了一贯的清澈不沾染杂质,更多了一抹明亮的华彩。廖语声长得更高了,比远处小一些的树木还要高,许兰秋依旧只能是勉强到了他的胸前。但手长脚长的他奔跑的速度还没有许兰秋快,任拉着风筝长线的许兰秋如何催促:“快点,快点!”,他也总是落在许兰秋的身后。只是欢快的笑声终究响亮,始终盖过清脆的许兰秋。突然,风筝或许飞的太高了,断线了,远远的坠落下去。
许兰秋顿时失了笑容,廖语声立即安慰道:“不怕,我去找回来。”许兰秋却摇了摇头制止:“算了,既然它不想被我牵着,就随它去吧。”廖语声有些意外,年纪尚显幼小的许兰秋能说出这样意味深长的话语。却听许兰秋接着叹了口气道:“要是我也能像它一样飞起来就好了,那样我想去哪就可以去哪,想做什么也没人能拦得住了。”许兰秋的话只听的廖语声阵阵心疼,他决定要让许兰秋真正快乐起来。于是在许兰秋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横腰一抱,将许兰秋高高举过头顶,带着她奔跑了起来。一面奔跑一面喊道:“像不像在天上飞?”许兰秋只惊喜得酣畅大笑,笑声如天籁一般回荡山川。她才知道原来廖语声真正跑起来是这样的快,此前不过都是让着她。
此后,廖语声便时常拉着许兰秋在屋后山坡上奔跑,二人手拉着手,一路从青草调皮拱地的春天奔到繁花眩目漫山的夏天,越过叶木纷落风清云晰的秋季,直至孤寒料峭却并不寒冷的冬季。二人也从青葱稚嫩的孩童长成了风华正派的少年,一个婀娜如风,一个长身如玉。不变的是,二人的笑容依旧灿烂纯真。
一阵炮竹声中,廖语声故意作势将炮竹抛向许兰秋,许兰秋舞着花朵一样的焰火回敬廖语声,二人一阵追逐打闹嬉戏。烟花迷烟中只分不清哪里是如烟火一样的真实笑靥,哪里又是如笑靥一样的虚幻烟火……
一声长长的欢笑声中,弓着腰的廖语声莫名其妙的回身看向许兰秋,许兰秋只是狡黠的指了指他的后背,廖语声伸手一抹,尽是墨汁。原本许兰秋说没有地方搁着写对联,他便弯腰让许兰秋将红纸铺在后背上写。不想一阵微风吹过,许兰秋不及抚平,不小心将墨汁滴在廖语声的衣服上。童心大发,索性在廖语声背后写了起来。
廖语声看着许兰秋得意的笑容只是带着嗔怪的摇头苦笑:“你给我洗衣服啊?”许兰秋只是背着手含笑不答,尽是一幅女儿态的娇憨。
为此廖语声后来特地作了一首打油诗:憨心欲把台面当,不期反成墨池汤;如此做对何莽撞?且看许家四女郎。许兰秋则断章取义写成了一幅对联:语声憨心欲把台面当,不期莽撞反落墨池汤。横批:如此做对!许兰秋还将这幅对联当真贴在廖语声独居的院门前。路过看到的人无不引为笑谈,一时成了当年春节附近几镇的乐事。对此,廖语声也只有苦笑。
廖语声家中小院,出门了一段时间的廖语声刚进院门,放下箱子,脚还没站稳,许兰秋便闻声欢快而至。
“语声哥!”廖语声一回头,许兰秋如往常一样飞奔着扑向他的怀抱,他却一反常态的躲开了。许兰秋双手尚滞留在空中,怔怔发呆,少许才反应过来,再次伸手捉着廖语声的手臂道:“语声哥,你这次出门怎么这么久,连年都没回来过。”廖语声一面不露声色的拿开了许兰秋的双手,一面道:“没什么,只是换了一份工作而已。你也还有一年多就毕业了,是还打算在广州吗?”许兰秋只是看着自己的手发呆,廖语声的问题都没有怎么听进。就在此时小五突然而至,也如她一样的扑到廖语声的怀抱,廖语声却没有如推开她一般推开小五。许兰秋只怔怔看着二人热烈的交谈,一时想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黯然转身退出了小院。
回到家中辗转反侧,终于鼓起勇气打算向廖语声表白,廖语声不及许兰秋说出便抢先一步道:“兰秋,你记住我就是你的哥哥,只能是你的哥哥。”
许兰秋不能理解:“为什么呢?”她不会感觉错,廖语声难道只是当她作妹妹。
廖语声:“因为,因为你就是我的妹妹。”
许兰秋更加不解但已有隐隐不安:“我们,我们又不是亲兄妹。”
廖语声:“现在不是,只怕……有些事情还是让,许姑母告诉你吧。”廖语欲言又止,显然没有将话说明白。但许兰秋已经听出端倪,隐隐明白了什么,只是不敢再追问廖语声:“所以你便不让我和你亲近……”许兰秋都不能感觉到自己还能说话。
“以前你还只是小丫头,所以没有顾忌。如今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不管不顾了……”许兰秋很想问:“那么小五呢,难道就可以不管不顾了,还是另有原因。”但终究没能问出口。
就在不久后的一天,许兰秋再次去找廖语声的时候,却看到小五居然也和她做着一样动作:手指比对着手指和廖语声双掌相抵,廖语声脸上则是以前对自己才有的宠腻笑容。小五自然不能知道这动作,必定是廖语声告诉她的。他为什么要掠夺自己的东西赠送给别人?她一直以为那是他们才有的动作……许兰秋看不下去二人的欢声笑语,耳边只是回荡着那句话:“我是你哥哥,我是你哥哥……哥哥……哥哥……”
(五)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随着那一声清晰一声的回音,许兰秋的视线不由得转到了手中的信纸,停在了落款处的两个字:哥哥!仿佛还能从中若隐若现看到含有酒窝的深深笑容,额头相抵的甜腻,手拉着手迎风奔跑的欢畅,以背作桌铺写对联的欢乐,互扔烟花的嬉戏……到最后还是那张不容置疑的脸,还是那句不容置疑的话:我是你哥哥!魔咒一般。顿时所有美好缓缓消散,遁隐无形。手中的字迹越来越清晰,刺目夺心。
许兰秋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到信纸上,“哥哥”被侵润湿透,弥散的模糊不清,但是痕迹已不可磨灭了。
许兰秋向背后靠了靠,企图收回再次落下的眼泪。眼看就要到四季餐馆了,她不想廖语声看到自己不开心的样子。
廖语声早早便坐在四季餐馆,或许是他坐在临窗最显眼的地方,或许是他太过能引起人注意,许兰秋迈进四季餐馆,几乎没有任何搜寻一眼便看到了他。廖语声显然也是同一刻看到了许兰秋,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脸上是不需怎么过多渲染便已具笑容之姿的神色。许兰秋一碰到那双眼睛心中有些酸酸的疼痛,往日的画面再次扑面而来,廖语声灿烂的笑容和阳光般温暖的眼神萦绕眼际脑海,挥之不去。从大门口走到廖语声的餐桌便好似走了十二三年,从二人初次相识到此前最后一别。
直到近前坐到廖语声的对面,许兰秋才真真切切体会到,廖语声除了脸上多了更多坚毅苍桑,几乎没有太大改变。一如既往的清爽面容,一如既往的深深笑容,笑到最深处的时候总会带动脸颊两旁深深的酒窝。那酒窝比一般女子都要迷人,但他的脸上又通篇找寻不到丝毫女子态的痕迹。恰到好处,便是上天最奇妙最鬼斧神功之处吧。就如他那如雕琢般笔挺的鼻梁,以及坚毅轮廓上明亮深邃的双眼。和文从义一样深邃的双眼,却更多了几分坦然。
许兰秋以为自己会激动得做出什么过火的动作,至少是一诉离别思恋之苦,没有,什么都没有。一坐到廖语声跟前,她反倒无比自然轻松,什么都忘记了,一如从前。就想那么静静的坐着,一直坐着,不用言语,无须解释。
廖语声似乎也和许兰秋有着同样的感受,二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彼此,一言不发。
不知道什么时候,二人都做了个不自觉的动作,前倾着身体将手肘搁在餐桌上。于是,很自然的,许兰秋伸出了右手,而廖语声则一如既往的伸出了左手。于是,很自然的,拇指比对着拇指,食指比对着食指……
一切都那么熟悉自然,配合协调。许兰秋第一次覆向廖语声的情景,长大后逐渐习惯的情形,一次次,历历在目。随着二人五指相对,双掌相合,廖语声和许兰秋同时握紧了对方的双手。
许兰秋终于忍不住覆到廖语声的手背上低低哭泣,最后廖语声也没能控制住自己,额头抵在许兰秋的额际,眼中有泪花隐隐闪动。
许兰秋是在为失去伤心,同时也在为得到难过。因为她此刻清晰的感觉到她最爱的,最想爱的依旧是,一直都是廖语声。她一直都想这么轻松安稳的活着,廖语声便能给她这点,哪怕中间分离近三年。文从义除了无可怀疑的安全感,其他方面压抑紧张大大多过了轻松惬意,甚至有时候,连所谓的安全感都令人怀疑,哪怕二人已朝夕相对近三年。
然而知道了又能如何,无非更添心痛,廖语声终究是要做回哥哥,而文从义终将成为自己的夫君。纵然因此多了一个哥哥,又如何?她能感觉到廖语声的伤心一点也不比自己轻,或许他也并不是就把自己仅仅看作妹妹的,或许他也是真心爱过,而且爱得极深,只是不得不克制,不得不舍弃。她不会问,因为问来的回答也是毫无意义,所以只需要用心感受。
二人只顾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情感,并不知道他们这一情真意切的真情流露,正被窗外的文从义透过车窗尽看在眼里。早在许兰秋出门之际,文从义刚好由羊通赌场回来。他阻止了准备继续拐进文公馆的范荣,示意继续开车跟在许兰秋身后。许兰秋本来就是没多少警惕的人,又是心思怅然迷离之际,对于身后甚至身旁近在咫尺,隔着车窗注视自己的文从义,浑然不觉。
范荣也透过车窗看到了四季餐馆中,许兰秋和对面那个人抱头痛哭的神情,不由得看了看文从义,不知道文从义会作何反应。但文从义只是很认真注视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表情中所含的真实想法,就是从小一起长大,同样心计深沉的范荣,也不能尽皆洞悉。
“走吧。”文从义似乎向范荣说了这两个字,范荣便启动了车,远远的,正好从许兰秋廖语声二人所在的玻璃窗穿过。
“兰秋,你还好吧。”廖语声原本是要说妹妹的,因为这样便可以彻底将二人的关系明确,但不知为何他终没能说出口。
“还好,哥哥呢?”许兰秋说哥哥二字的时候眼中噙满了泪水,但还是忍着把话说完。
廖语声:“听说你嫁到了文公馆。”
许兰秋不知道廖语声只是最近才知,还以为小五当初早已告诉了他一切,便只是点了点头:“嗯。”随即又抬头看向廖语声:“这些年你去哪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上海的。”说着泪水已经溢出眼眶,若放在以前许兰秋或许还会有所忍耐,但是现在既然知道是同胞兄妹,骨肉至亲,索性便无所顾忌,我在亲哥哥面前哭,诉说相思之苦便是理所当然的了。
廖语声还是和从前一样很自然的掏出手绢,极其温柔的擦拭着许兰秋的泪水,眼中也有隐隐的泪花翻动。他向许兰秋编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