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芳一秋-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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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影子一样潜伏于其中,纵然拥有孙悟空一样的火眼金睛,也未必看得出来那个是正义的那个是邪恶的。
在大厅中的一角,一个着黑风衣的男子看来也是一副什么都不关心游戏人生的样子,然而如果有人稍微观察一下他的双眼,或许就会惊奇的发现,那深邃中透出的意味,远非他的表面那样简单以一概之。他看似不经意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用右手捂面似乎在思索什么,这应该是他的习惯性动作,做来很是自然协调。
忽然,他觉得似乎有什么在关注着自己,本能的警觉促使他向右侧看去:那是一双清澈深沉的双眼,眼睛未必有星星那样明亮却满含深意,似乎有无尽的诉说。黑衣男人不由自主被那双眼睛所吸引,一反常态的有些许错乱,手禁不住抖动了下。但是很快他清醒了过来,竟毫不犹豫的起身,闪进纷繁的会庭中央繁密的人群中。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许兰秋,她在没有征兆的一次随意回头以及再次的确认,看到了坐在身后角落里的黑衣男人,心似乎被什么猛烈的撞击了一下。男人的脸被手遮住了大半,但那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身形,已经足以令她不由自主的定睛注目,并在震惊之余缓缓站了起来。男人也发现了她,似乎有些吃惊随即快步走向人群中,许兰秋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远远的,在人群中游动隐现的背影那样熟悉,许兰秋越发确定,几乎要喊出声来。或许是心神过于激荡,她竟连人带盘的撞倒迎面而来的侍者。
那人抓着许兰秋道:“小姐你怎么走路的呢,看你把我身上弄的,我跟你说你可得赔……”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许兰秋敷衍的说了句:“好,待会赔给你。”转身已不见黑衣男子的踪影。
只追到大厅外,远远的似乎看见一道黑影闪过院门,许兰秋追过去,出了院门却不见丝毫踪迹。许兰秋左右一番奔跑,直找了好长一段距离,也是一无所得。
街灯如星,黑夜如漆,微风徐徐慰藉着失落的身心,恍然若梦。
“难道是我看错了。”可是她清楚的看到四目交汇的瞬间,黑夜男人有触动的颤抖,还有那背影,“是他!一定是他!”许兰秋坚定的肯定着:“那他为什么要躲开我。”许兰秋怔怔只呆了半晌,才不知不觉步回芝园。
她不知道,就在她失落转身之际,身后一人转过街巷遮挡的墙壁,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
许兰秋转身回到大厅的时候才想起先前的允诺,正要到包中寻找可赔偿的财物,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刚才被自己撞倒的人。大厅中各人忙碌着自己的交际,没有人记得前一刻她的鲁莽。许兰秋本能的想,或许范荣已经代自己做过赔偿了。在她看来范荣和文风一样,时常在暗地里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她已经习惯了这近乎监视的保护。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范荣看似在大厅中漫无目的四处游走与人攀谈,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文从义和许兰秋周围环境。待看到许兰秋起身走进人群中的时候,他就停止了谈笑风生远远地关注。本来只是若有若无的注视,直到许兰秋将一人撞倒,他才警觉起来起身跟了上去。居然发现那人还会向许兰秋要挟赔钱,按说这些侍者不是芝园的也是芝园佣人熟识的人,何故能为了这点小事还要主人家的亲戚赔偿的道理。
给钱的时候范荣装作漫不经心,却在那人离开的时候颇有深意的朝那人看了一眼。虽然离得远,范荣还是很清楚的看出这个人是故意撞上去的。他的那一番装模作样或许能骗过心思错乱的许兰秋,却逃不过身在局外冷眼旁观本身心计深沉的范荣。
许兰秋回到文从义身边的时候,文从义依然侧着身子同身边的人交谈正欢,和离开时几乎一样,连姿势都不曾转换过。文从义见许兰秋坐下,也只是回头瞟了一眼。许兰秋呆呆的发着愣,甚至都不愿回应一个眼神给文从义。她也懒得去顾及身边的文从义能否察觉到什么,因为她此时的情绪波澜,已容不得她有丝毫的空闲还能想着去掩饰。
什么也听不进,什么也想不了,脑子塞满的,心中充盈的,都是他,只有他!心中的烙印果然已经深入骨髓,难以抹去。许兰秋只能肆无忌惮的,想着他:廖语声!
不错,就是他,那个本以为会是自己的爱人,结果却成了自己哥哥的人。
此时的廖语声正走在一处不知名的街道中,脑海中尽是适才出乎意料的一幕。他已是□在上海的地下潜伏人员,负责向西北地区运送紧缺物品。刚刚在酒会上本来是有一项重要的情报将要传出去,不想竟无意间撞到了许兰秋。冷静盖过了震惊,廖语声抑制内心的激动离开了现场。
但是离开之后,心中对于许兰秋的想念,便似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至,一发不可收拾。礼帽掩盖的侧面,如雕琢般的鼻翼下,嘴角有隐隐因疼痛牵扯的微微抖动。
廖语声拐过街道旁的一处弄堂,七拐八绕的拐了好几条弄里,最后似乎又回到了先前的弄堂深处,进了一间无太大特色的普通民居。
“今天该来这的好像不是你吧!”里面的“同志”显然很是诧异,甚至还带有几分责难。
廖语声:“我在四号处遇到了个熟人,为免横生枝节放弃了行动。”
“什么熟人?
廖语声有稍许的停顿,最后说道:“我的同乡。”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表明自己同许兰秋的关系,便用同乡二字作了概括。
“想不到在上海遇见认识你的人,你确信他认出你了吗。”
廖语声点头,很肯定道:“确定。”怎能不确定,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她的紧追不舍。但是她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份,这点可以确信。
这时一人进来低低道:“老王今天来不了了。”
先前那人本能的有些警觉,问道:“出什么事了?”
“跟踪语声的女子看来大有来头,因为事后有人跟踪老王,似乎察觉到什么,老王未免暴露,直接从四号回家了。”
老王就是看似无意撞倒许兰秋的人,诚如范荣所料,他是故意的,为的就是甩掉紧跟不舍的许兰秋。
“什么来头?”
“好像是文公馆的人,她一直坐在文从义的身边。”
先前问话的似乎是他们这个小组的领导:“你说的熟人就是老王所说的那位姑娘。”
“对,她叫许兰秋。”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廖语声的心颤抖牵扯不已,表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叫内线同志好好查清楚。”
廖语声心中疑云密布:“她怎么会在上海,出现在那样的场合。文公馆,文从义……”
(三)情难自已
相比廖语声的疑惑,许兰秋更多的是突然而至的猝不及防和情难自已。她确实高估了自己的遗忘能力,也低估了廖语声刻在自己心底的痕迹。
许兰秋已经不能感觉到何时出的大厅,文家众人各自跟自己说了些什么,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廖语声的身影。直到恍惚中被一阵反复提醒的声音拉回现实:“夫人,您是不是上错车了……”
许兰秋才蓦然惊觉自己竟然跟着并不熟知的人,甚至想要随那人一起上车回家。惶恐之余,只得连连道歉,转身之际,视线与文从义再次交汇。许兰秋虽然看着文从义,但是精力却不能集中注视文从义。只是隐约看到文从义站在台阶上,手往兜里一插看着自己,那似乎是他别有深味时偶有的动作。似乎范荣还凑到文从义耳边说了些什么,文从义就步下台阶朝她走来……
后面的她就失了记忆,只知道再次有所警醒的时候,已经坐在回文公馆的车上。文从义似乎一直侧身注视着自己,终于轻轻问了句:“你怎么了。”许兰秋感觉自己似乎摇了摇头,说没说什么也不能记得了。她此时已是强行抑制自己到了极点,若是一开口只怕就是决堤而出的哭泣。她需要宣泄,但此时不得不忍。
好不容易挨到文公馆,许兰秋一下车便头也不回的奔上楼,奔进洗手间,关了门。
独自一个人了,她终于可以尽情的哭泣了,悲伤尽情的来吧,眼泪也无需抑制了。
只是她到底在伤心些什么呢?是因为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已爱上文从义了,而实际还远远没有?还是突然发现原来依然这般深爱着廖语声,而因为某种原因似乎已不复可得,所以心有不甘?
她想不清楚,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她就是抑制不住伤心,抑制不住泪流不止。脑海心底喷涌而出的全是装满廖语声的画面:
初次见面时由台阶上跳着走下的样子,拉着她的手迎风奔跑的笑声,二人手指比手指手掌对手掌的神情……一起写字的,一起放烟花的,一起放风筝的,一起写对联,贴对联的……
全都铺天盖地,席卷过来,想要她看,想要她正视它们的存在,许兰秋已经不能一一看清……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到最后挥扫开所有画面的,还是最后那一张定格的:廖语声那般坚定的语气,那般不用置疑的神情,说道:“我就是你的大哥哥……我就是你的大哥哥……”那像咒语诵经一般的声音,无休无止,冲破所有的画面,撕碎了所有的美好……
许兰秋只是捂着嘴,打开了水龙头,靠在墙上,伴着哗啦啦的水声,尽情的哭泣……连带整个身体都是疼痛难以的抖动……那水声就像自己心中淌出的泪一样,不愿停,断不了……
对于许兰秋如此反常的举止,心思细密的文从义岂能毫无察觉。他一听到范荣的描述,又看到许兰秋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明白了大概。待看到许兰秋情难自已,紧咬唇际,眼泪欲出未出的神情,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也跟到浴室门外,隔着门听到那绵延不绝的水声中的啜泣抽搐,他还差点举起拳头敲开门想要安慰一番,但终究转身离开。他知道此时对许兰秋最大的安慰就是听之任之,装作不见。只由她发泄的够了,自然就没事了。
这大概是认识许兰秋以来,她哭得最伤心的一次了,文从义在感慨许兰秋心伤的同时,不禁对范荣口中所说的陌生人起了兴致。他知道许兰秋是个不懂伪装自己的人,他也还没有爱她到嫉妒的地步,只是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能给许兰秋带来这样的触动。
许兰秋只哭得眼泪都干涸了,连承受一次抽搐的气力都没有了,才渐渐平复。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泪壑交错,已经找不到眼睛在那里,虽然用毛巾敷了好久依然是红肿难当,这样的自己叫文从义见到了该如何是好。许兰秋忽然有些赌气的想法,知道就知道了,又能怎样。
不想,文从义倒很是识趣,既不抬头看她,也不问什么,似乎什么也没看出来。许兰秋知道文从义是不可能真的什么也没察觉,他是不想难为自己。
许兰秋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她这般肆无忌惮的在文从义面前为另一个男人伤心难过,确实很不应该。
但愧疚只是一瞬间,许兰秋转瞬便又躺在床上继续伤心着,直至梦境和回忆的界限越来越模糊……
对于许兰秋连日来的失魂落魄和心不在焉,文家并没有人去关注。其实在文家真正关心过问许兰秋心事的人可以说是没有,所以她有失常态也好,发呆发愣心情不佳也罢,只要不严重到需要看医生吃药的地步是不会有人过问的。文风范荣赵妈等人一来未必会多么留心许兰秋的心思神态,二来也不方便过多询问。想来也只有文从义可以无所顾忌的探究,但他偏偏不闻不问。许兰秋甚至有三分怨怼夹杂七分失落,或许文从义哪怕是质问几句也好,都比这般视而不见来的踏实安心。
这也是许兰秋可以无所顾忌放任思绪的原因,也是她的悲哀。许兰秋一面任由自己胡思乱想着,一面又在心中自我开解劝导着。
直至一周后收到的一封信,再次将许兰秋心中的波澜掀至了新的高峰。
许兰秋还没看信的内容,单看信上飞扬苍遒的字迹就已经知道是廖语声寄来的。果然,信很短,却字字入心:
兰秋,
前日与妹不期而遇,事出有因未及相认,实是情非得已。盼明日下午至南京路的四季餐馆相聚,廖叙别情。
哥哥:语声。
许兰秋一字一顿的看完,又回头重新看了一遍,又一便,再一遍。只恨不得透过简短的言辞看穿背后隐藏的话语。但看来看去,终究只看到了两个词而已,一个是那一声看似亲切的“哥哥”,另一个则是第一次出现在二人之间的称谓——妹妹。
(四)那些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想到就要与廖语声相见相认,许兰秋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失落,只是出奇的平静。踏上黄包车的那一刻,往昔和廖语声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出现在许兰秋眼前,如电影胶卷般层次分明铺展开来:
田野尽头小镇边缘的一座小院门外,一个身形高挑但明显只有十多岁的大男孩徘徊不止。许兰秋扎着两条小辫挎着书包,行姿欢快的从学堂回到家中。看到陌生的身影,好奇的止了步子:“大哥哥你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