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芳一秋-第2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汉阳造?”
文从义一见许兰秋疑惑的表情,就知道她对此全然不通。于是用极其简短却肯定许兰秋一定能听得懂的语言,形象描述了一番其所指的含义。
许兰秋恍然所悟的点了点头,这才发现,原来文从义也有如姐夫一般,将复杂的事物简单化的本事,心中对文从义更钦佩一分。又因想起姐夫,脸上不由得绽起了灿烂的笑容。
文从义此刻却在考虑另外的问题:此地离武汉外围战场已远,却有双方交战的痕迹,这样看来附近正在爆发另一场战争,不禁为二人处境担忧起来。当然这些他是不会告诉许兰秋的,只迎着许兰秋的笑容淡淡一笑。
当天下午,挡在二人去路前的日本军队印证了文从义的担忧。这不再是昨天三十几个人的日兵,光眼前所能见的便有百十号人。
二人悄悄躲进路旁芦苇沼泽地,不想外面日军越来越多且没有走的意思,已经从三面将二人包围,仅剩的一面是芦苇后方的沼泽湖泊,就是不担心中途被日本人发现,空手也是很难游到对岸。更糟糕的是,日本人似乎在附近开始了搜索,还放了枪,目标显然并不是许兰秋二人,可也足以使二人心惊胆跳,而终究日本人也是会搜到这边的。
文从义抬头看了看周围,除却这一浅山半包围之地,远处皆是毫无遮挡的平原山坡,日本人若一直不走,二人是无法逃出去的。只身突围,对他来说并不是没有可能,而要带上许兰秋,成功的几率将会大大降低。
文从义看清形式,决定先出去探清路线,回头再接许兰秋。他将打算告诉许兰秋的时候,许兰秋眼中流露的是极不情愿的神情,这点文从义早料到,所以虽然是商量的口吻却是不容置疑的。
文从义盯着芦苇外面巡逻的日本人,双手在许兰秋的肩头拍了拍,不理会许兰秋试图拉回自己的双手,猫着身子极其小心翼翼却是越来越快速迅即的沿着湖边向外突出。
许兰秋听了文从义的嘱咐,亟待文从义一冲出便矮身匍匐在当地一动不动。没多久就听到远处似乎是文从义跑过的方向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枪声,随即就是近处的脚步声“踏踏”的向同一方向聚拢的声响。
良久,枪声四起,复又慢慢止歇。不知是眼见抓获无望而放弃,还是已经就地解决而撤回。许兰秋心下茫然一片,一颗心紧张的揪成了一团,任如何自我宽慰亦是解不开。
许兰秋匍匐在芦苇中等了许久都不见文从义回来,心中焦急一分一分增加。她想出去找文从义,又怕万一文从义回来找不到自己,这样一直熬到天黑,日本人似乎也都休息了,不闻动静,仍不见文从义身影。
一种熟悉的感觉渐渐席卷许兰秋的身心,那是一种被抛弃被遗忘的恐惧孤单。许兰秋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一次被抛弃了,依如南京一样。她原本以为文从义是不同于文家其他人的,而他又是个男人,男人是不会像女人一样为了活命而狠心抛下女人的,远古的侠客不都是这样的吗!这样的想法支撑着她有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继续等下去。
可这不是远古时代也没有什么游侠剑客,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生与死瞬间便可转换的战乱年代。对于身处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活下去,几乎是最大的诱惑。但直觉告诉许兰秋文从义不是这种人,于是她便抱着对文从义仅存的幻想,抱着仅有的希望,继续等待着。隐约又闻远处有若隐若现的枪声,许兰秋开始为文从义担心起来:难道他是遇到什么不测了?!想起这个许兰秋更害怕了,但是又不得不自我安慰:文从义这样的人一般都命大。
虽然女人的直觉是件很奇妙的东西,准确的让人可怕,往往能预计旁人不知的未来之事,可是直觉也并不是每次都准的。
事实上,文从义当时确实有舍弃许兰秋的念头的。当时他穿过日本人的防线,翻过几道山坡,匍匐来到对面山顶的时候,发现日本人果真已经严严实实三面包围了适才躲避的坡下大片芦苇。更要命的是日军似乎是跟附近的游击队交上了火,正自朝先前方向推移,依仗着自己人多,预计地毯式搜索目标。文从义若原路返回,有与之相遇的危险,而走另外一条道却可能淌过湖水,逃过包围圈。
文从义回头定定看了看许兰秋藏身的方向,决定狠下心放弃折回。不多久就在一处湖边沼泽,与一小群准备登船过湖的难民相遇。
就在即将登船的刹那,似乎一个声音在文从义耳边响起,一种力量拉住他的脚步,让他久久迈不开步伐。
选择可以触及的鲜活的生命还是虚无缥缈的道义良心?文从义素来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这一刻,他犹豫了。
船夫催促着大家上船的时候才发现有个年轻人已经悄悄转身离开,为怕惊动远处的日本人,大家小声唉了几声便划船离去,想不通此人何以要突然放弃逃生的机会。各人唏嘘一番便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了,战乱的年代,亲人间的生离死别都已是见怪不怪到麻木,何况还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文从义赶回许兰秋藏身的芦苇之地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白天做的标记已经不能怎么看得清楚,只能凭着记忆寻找。既然已经选择折回,便是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哪怕是搭上自己的性命。弄清心中真实想法的文从义自己都有些震惊,在他的印象里,这似乎是他做的唯一损己利人的决定,此前他更多的处事原则便是利人更利己,或利己不利人,甚至是损人以利己。文从义出身的家庭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和行事原则,文从义又是个自小便极有主张的人,虽然文老爷子也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但对于子女的想法倒也从不会过分干涉,这更加促使了文从义思想作为的任意恣肆。
出去探路的文从义一直没能回来,许兰秋一面担心文从义被日本人发现,一面又隐隐担心文从义会丢下自己不顾。久等无望的许兰秋决定铤而走险,自己尝试着走出芦苇。
为了不惊动远处的日本兵,许兰秋在走动的过程中尽量放缓步伐减少声响,但还是难免时有听到动静。许兰秋心中一紧,停了脚步仔细聆听,才发现只是风吹芦苇发出的沙沙声,自己过于紧张慌乱竟然没有意识到天已经黑透。
许兰秋心中害怕,每次轻轻拨开一片芦苇,许久才又轻轻合上,如此缓慢推移,挪动的极慢。
晚风透过芦苇袭来,即使在密集的草林中也能感觉到秋季夜晚的凉意,这凉意更触及了许兰秋心中深深的悲凉。
前面的芦苇好像永远也拨不完,每一次许兰秋都以为可以到尽头,每一次触目的都是更浓密的芦苇。她想快点走出芦苇,心底又害怕这路太快走完,因为她不知道出去了后,她该去哪。这样想着脚步不知不觉更加放缓,但见前方芦苇轻轻抖动,这次是真的有人过来了!
许兰秋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心剧烈的跳动着,想收回拨动芦苇的双手却已然来不及。芦苇拨开的时候,许兰秋俏脸上的惊恐还来不及完全消散即被瞬间的惊喜所席卷,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眼前的人原来是文从义。
许兰秋怔了怔,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毫无顾忌的,扑到文从义怀中,文从义也毫不吝惜的张开双臂将许兰秋整个揽进。
“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待听到许兰秋轻声的恸哭和瑟瑟发抖的身子,文从义轻轻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十七)患难与共(3)
许兰秋一直问文从义路上可有遇到危险,似乎完全没有想过,眼前的男人会为了能及早脱身;脑海中曾有瞬间闪过想要抛弃自己的念头。
或许她是有想过的,因为在二人相互依靠小憩的时候,文从义明显发现许兰秋抓着自己的手臂加大了力道,生怕自己会离开。或许只是因为她此时除了文从义已无其他依靠,只有不去追溯心中的疑惑。但那都已经不重要了,无论如何,文从义最终还是回来了。虽然并未能像他最坏打算的那样与日本人正面冲突,因为第二天,他们就发现日本人已经在天明之前离去了。
不过自那晚开始,每晚文从义以为许兰秋已经熟睡想起身走动的时候,许兰秋都会被惊醒,直到文从义再次躺下才会安心睡去。文从义明白许兰秋的担心,睡觉的时候便由着许兰秋紧紧拽住自己。
只是文从义一起身一挪动,许兰秋便能很快从睡梦中陡然觉察一般惊醒:“大哥,你要去哪?”
文从义原本不想吵醒许兰秋的,此时只好止住步子:“我要去方便一下。”他以为许兰秋必定害羞的都不敢看自己的,不想许兰秋却是不假思索的站起身,似乎还要跟过来的意思。
“你做什么,要跟过来吗?”文从义话语中的惊讶含笑意味令许兰秋清醒了过来,随即就是难掩的羞涩。文从义似乎还要减轻许兰秋的担忧,就在近处开始解衣服了。许兰秋听到声响羞得捂住了耳朵背了身去。
文从义回来的时候笑着看了看许兰秋也不再说什么,径自坐在地上,冲着还不肯放下手的许兰秋道:“不睡了么?”
许兰秋缓缓走到文从义旁边坐下,却是无法再做到如此前那般毫无顾忌的扑到他的怀里安睡了,只是就势靠在了他的肩头,还将文从义的手臂都压在自己的肩下,让他无法搂抱自己,文从义也只好由着她。谁知半夜却被一阵咳嗽声唤醒,许兰秋有些着凉的迹象了。
“怎么样。”文从义见许兰秋只是摇头却是咳嗽不断,伸出手臂就将许兰秋紧紧揽在怀里,许兰秋也不去躲避,二人的行李都在沉船的时候丢失一空,早就没有什么多余的衣服御寒了,唯有相互依靠着,相拥相偎着,相互取暖。
许兰秋一睡到文从义怀里没多久果然就止住了咳嗽,他的怀抱果真是异常温暖的!许兰秋安慰中泛出不易察觉的甜蜜,就此安稳的睡了过去。竟是一夜无梦的好觉。
直到被温暖的阳光倾洒照耀到面庞,许兰秋才在一阵暖烘烘的包裹中缓缓睁开眼睛。
许兰秋静静听了听文从义的心跳,平和有度,似乎还没有醒。悄悄抬头一看,果然还是熟睡着,晨曦的阳光刚好由文从义左脸偏移到右脸,翻过鼻翼耸立的一刻正好被许兰秋看得真切。没有平日里的肃杀震慑,温暖宁静,令人不觉自醉。许兰秋只看得心中一阵跳动,暖意更甚,那样的温暖心醉,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抚摸的冲动。
许兰秋的小手刚伸到文从义的面颊旁边,文从义忽然毫无征兆的就睁开了眼睛:“你醒了。”
许兰秋被文从义的声音惊醒,才意识到自己的情不自禁,顿感大窘,却一时收不回手,连带整个人似乎都凝固住了。
文从义话一问出口,眼神一瞥,就扫到了许兰秋意欲靠近自己脸庞的手,更感觉到了许兰秋的窘态,很自然的抬手握住了许兰秋的手放下身,算是不着痕迹的帮她遮掩了过去。但许兰秋还是羞窘得有些不敢动,文从义都把她扶起来站了许久,兀自还没有感觉,头更是不敢抬,不敢看文从义。自己一时动情没了顾忌,不知道文从义会怎么想自己。
文从义倒是没许兰秋想的那么多,他知道许兰秋必定是少女心性难以自控,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相依为命,也难怪她会动心动情了。但他只是保留在心底里留待日后咀嚼,此时最重要的,想的最多的还是如何逃命,如何安然回到上海的问题。
“走吧,我们要尽快赶到长沙。”文从义朝许兰秋一伸手,许兰秋便很自然的握了过去。对于她来说,能不能逃命,能不能活着回到上海,似乎都已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了。她只是觉着这样的感觉很好,有一个人总是保护着自己,顾念着自己,很好很好!心中有以前都不曾有过的安全感,无所顾忌,无所害怕。
随后二人陆陆续续遇到了许多和他们一样逃难的人群,三三两两的。树林中短暂休息之际,不知道是哪拨难民来的时候将日本鬼子也带来了。
枪声响起,众人疯也似的逃命,许兰秋在文从义的带动下竟也能跑的极快。年老体弱的很快就成了日本人枪下的冤魂,像许兰秋和文从义这样年轻的也好不了多少,因为逃难到这个地方的多半都已是食不果腹,萧条瘦弱不堪了。
许兰秋和文从义已是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每天就靠着文从义从河中抓的鱼充饥,二人基本都是虚脱状态。若不是求生的本能产生的巨大精神力量支撑,现在就是躺在床上都会觉得全身乏力,可他们还是会奇迹般的飞速奔跑,为了活命。
只是这种依靠信念支撑的体力必然难以维系太久,很快,许兰秋便眼冒金星双腿发软。文从义从许兰秋的眼神中明白她决计是走不了,几乎是没有任何考虑便将许兰秋背在背上。
枪声再次响起,许兰秋“啊”的一声,二人便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之中。
日本人从二人身体上跨过的时候,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