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芳一秋-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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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兰秋眼前忽然闪过一个身影,一个穿着挺拔军装的男人,嘴角牵动若有若无的微笑:尹志民!许兰秋忽然很想去找这个姐夫,每到危险或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她便无比想念这个如父似兄的姐夫,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看到自己的窘相。而在南京城中危急时刻,被中国士兵所救的情景更添许兰秋对尹志民的敬慕。
可是这个姐夫在哪,许兰秋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一路听人说首都迁到重庆了,按说尹志民应该在重庆,但也有可能在长沙或汉口,越想越是茫然,无所适从。
眼前的珠帘渐渐连成一片,越来越模糊!……恍惚中看到有人从珠帘后面掀帘走近,似乎就是穿着军装的尹志民,还冲着许兰秋深深一笑。许兰秋想喊却喊不出,那人已回身离开了,许兰秋想追却抬不动脚好像有双手臂将双腿抱住。
不一会又看到一些人三三两两从珠帘后面经过,有一对夫妇穿着时尚,似乎是三姐和谁又在排练话剧,二人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一会又有一着军装英姿飒飒的高挑女子回头向许兰秋灿然一笑,许兰秋觉得很是熟悉正在想这人是谁,她就消失在雨帘中。
随后又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几个男女似曾相识,又说不清都是谁。其中有一人在远处高山上冲自己挥手,许兰秋看不清那人长相,心中却是无比欢喜只想向那人奔去,却忽地不见招手之人的身影。
许兰秋苍然失措,四处找寻。雨帘后行人越来越多,天越来越光亮,许兰秋看清楚了很多人的面孔却没有一个是认识的。移到前面去到山坡途中,却被一人拉着自己的手向另一方向疾走,似乎要逃离一切。
许兰秋感觉此人很熟悉却看不到他的脸,正想转身看个究竟,忽觉左边手臂被人碰了一下,一个声音响起:“哎,姑娘哟,你在我店门前睡个么事!”
许兰秋抬头一看一张脸渐渐放大清晰,那是一张圆圆的像饼子一样的脸,脸上挂着数落暴躁的表情,却是不认得。那人又道:“这姑娘,烦劳您挪挪地,我这要开张呢。”
许兰秋已然清醒无比,天已大亮,雨也停了,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原来刚才只是做了一个长梦罢了。
那掌柜见许兰秋迟迟不起,急道:“你这是做么事社。”边说边拉起许兰秋往外推。许兰秋一来大梦方醒未醒有些木勒,二来那人说的是汉口话,有些听不明白,加之一夜挨冻受饿,全身麻木是以行动稍缓,待那老板推她,她想站起离开时,却发现双脚发软周身无力只使不上半点力气,刚一抬脚身子便倒了下去。那老板只吓一跳:“哎哟,你可别在我这病倒,我可没闲钱周济你啊。”许兰秋定了定心神扶着墙柱踉踉跄跄便往街上走去,那老板在身后道:“你等等。”说罢返回屋中端了一大碗水和两个饼子出来递给许兰秋:“我看你走不动估计是饿的,我也没多少周济你,喝了这点,走吧。”许兰秋心中一阵感动只想向那老板磕头却使不出力气,拿着老板给的饼子吃起来,随即又如饥似渴大口咕咚咕咚喝水:“多谢,多谢了!”那老板很是不忍只叹口气摆摆手道:“赶紧走吧,以后也别再来了。”他也有一颗报国赤子之心,可这乱世中他有父老妻儿,生意不佳,还要受一些人搜刮,他又能如何。
许兰秋又是感激又是酸楚,那一句以后别再来了,更让她觉得自己的多余和无用。
有了店铺老板给的两块饼,许兰秋终于恢复了一些气力,可是此后的一天便再也没能吃到任何东西。只在街巷中如游魂般漫无目的游荡,见有些要饭的人要到一些零纸钱,也起了学着的念头,可终究脸嫩张不出口。也到热闹的大街上试着开口找事情做,可别人不是看她破烂衣衫不愿请便是怕她柔弱无力有病不敢请,或者确实不需要请人的。如此挨到黄昏,也找不到事情做更弄不到半点吃食。
许兰秋心灰意冷,专挑僻静的巷道走,腹内空空,冷风嗖嗖,只觉得两边屋墙在摇晃,双腿发软,胸闷的要将自己堵死!实在走不动了,便靠着一处屋墙坐了下来。心知照此下去自己终将饿死,想自己费劲千辛万苦从南京逃出最终却要饿死异乡,心中悲苦难言。
一辆轿车从身边巷道飞驰而过带起一阵凉风,吹的许兰秋空荡的身体几乎能飘起来。许兰秋平日里清澈的双眼已经有几分呆滞,约莫看到车子在斜对面一扇朱红大门前停下,从车中下来两个人裹着深色风衣,进了朱红大门的屋子。许兰秋回过神来,隐约想起杜甫的一首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看来自己今天便要应了古人这句话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恐惧和孤独再次如洪水般袭来。许兰秋缩在一团害怕极了,不敢睁眼看四周,又实在害怕,忍不住抬头张望。目光扫过,正好对着朱红大门上的两个硕大的狮子门锁,在夜色迷离中阴森无比,许兰秋打了个激灵,仿佛看到什么可怕无比的东西。她想站起身逃跑却全身发软使不出丝毫气力,便拼命往墙根躲,只愁没穿过墙去。这种深深的恐惧远远超过了冬天的寒冷和饥饿。自从经历南京屠杀和逃亡的磨难,这种恐惧和噩梦便会时不时侵袭许兰秋,时时拷打着她的承受力,许多次折磨得她几经疯狂和崩溃。
如此,在这种孤独恐惧中,许兰秋又渡过了漫长寒冷的一夜。第二日许兰秋有几分清醒,发现自己还活着心中竟隐隐有几分失望。此时对面的朱红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里面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前面那人向后面那人摆了摆手,后面那人便从侧面走开,只留下前面那人站在屋前台阶,似乎在等什么。许兰秋仔细看了看那人,见其身着一身中式长衣,外裹冬天穿的那种带毛大衣,脚蹬皮鞋,头戴中式礼帽,同自己果然是天壤之别。
许兰秋忽然睁大双眼,摇摇晃晃的站起,竟是一幅大为吃惊的样子。那人面庞俊毅,一双不是很大的双眼,犀利无比,一碰上便似能将人的心思看穿,却是在那里见过!
一张红木镶框的照片在许兰秋眼际脑海雷鸣闪电般晃过,是他?文从义?!
许兰秋身心激荡,冲口便想喊出口,可话到嘴边却是喊不出来,眼中不自觉有泪光闪动。
此人正是文家四少爷,许兰秋所谓的丈夫文从义。
(二)抵触
文从义看样子正要出门,立在门口等文风开车过来,目光扫视之际,也注意到对面有一破衣烂衫的女子正目不转晴的盯着自己看,颇觉蹊跷。待文风驱车回来,许兰秋见文从义指着自己所站的方向朝文风招了招手,文风便转身向她走来。
许兰秋原本还不十分确定,亟待看到文风,知道确实是文从义无疑。她以为文从义认出自己,心中一阵温暖,冲着文从义灿然一笑,笑容中尽是泪水闪耀,连日来的苦楚一扫而光。文从义一手塞到衣兜内,也报之淡淡一笑。
许兰秋忽觉手心一阵冰凉沉重,却是文风塞了几块大洋到自己手中:“姑娘,拿着钱走吧,别站在我们家门前了。”
许兰秋心中一片冰凉茫然:他为何要这样跟我说话?难道他们竟没有认出我来吗!
其实许兰秋此时满面灰垢,衣服破旧不堪,除却肤质尚难掩白皙外,早已是面目全非。而文家上下早认定许兰秋已死在南京,或说逃出南京的希望渺茫,自然不会想到此时会出现在汉口。况且文从义与许兰秋本身就没见过面,对她的身形样貌更是没有放在心上,否则凭他过目难忘的记忆力断然是不会什么也想不起来的。
文从义上车之际无意间透过车中玻璃,见那女子竟不伸手接钱只怔怔望着自己这边,眼中似有泪水溢出,心下一阵迷惑却也想不出究竟,只道是那女子过于感激才至如此吧,便也没在意。
许兰秋心思忽然明朗,心灰意冷的想道,他们这家人怎么会记得我?他和她们一样都是巴不得我死呢。
许兰秋木木站在当地,文从义的车走了许久,才踉踉跄跄转身只想要逃开。却听一阵吆喝:“唉,你怎么走路呢?”吱吱的数声,原是心思迷糊之际差点撞到一辆黄包车。
车上坐的人倒是通情达理,只一个劲的问许兰秋有没有撞伤。许兰秋定了定神,便似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往前走。却听朱红门前一人喊道:“是大管家来了!大管家您来了。”
被称作大管家的人若有所思,愣愣的没回话,忽然转身回跑,边跑边喊道:“四少奶奶……”却是向刚才那个乞丐追了过去。
门口二人对视一眼,不知所以然。那乞丐听到呼喊,停了一下,随即又缓缓往前走。
大管家赶上去拉住许兰秋衣袖道:“四少奶奶。”
许兰秋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慈祥的脸,正是多日不见的韩伯,便似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心中一酸,泪水再次不由自主溢出眼眶。
韩伯看清许兰秋面貌,惊喜交加:“四少奶奶真的是你啊。你这,你这可回来了。”冲着门口二人喊道:“是四少奶奶呢。”门口二人相顾“啊”的一声也自奔下台阶。
韩伯吩咐厨下端来几分热菜,许兰秋狼吞虎咽的样子,只看得韩伯一阵心酸,心知许兰秋必定遭受许多磨难。待许兰秋吃饱喝足,又吩咐张妈等将许兰秋梳洗一番,谁知过了一会,张妈却来禀报说四少奶奶吃完饭爬在桌上便睡着了,她们只好胡乱帮四少奶奶换了衣服将她抬到四少爷房间去了。
原来许兰秋解了多日的饥饿,全身一阵放松便晕了过去,大家直道她是太累昏睡过去。韩伯叹了口气道:“你们下去好生照料,等四少爷回来。我还有事要出去。”张妈道:“是。”说完,韩伯便披衣出门。
晚上六七点的时候,文宅外面有汽车声响,只听一人道:“四少爷,回来了。”那人嗯的一声,便进到屋中,正是文从义。
张妈上前道:“四少爷,四少奶奶回来了。”文从义停下脚步,以为自己听错了:“谁?”张妈又重复一遍:“大管家把四少奶奶带回来了。”文从义不置可否道:“你说许兰秋回来了?”张妈一阵局促:“是啊。”心道,难道还有第二个四少奶奶嘛,这四少爷当真问得蹊跷。文从义见张妈脸色异样,自觉失言,便道:“她现在在哪呢。”赵妈道:“在四少爷房间,已经睡了。”
文从义把外衣递给张妈便上楼到了房间,心中只是疑惑一时又有些纷扰。来到房间却见一人有些蜷缩的侧躺在床上,身形瘦弱,秀眉微蹙,双目紧闭,小嘴微开,脸色白的像张白纸,显然疲累已极,睡梦已深。
文从义坐在床前仔细端详着许兰秋,见张妈进来,轻声问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张妈道:“今天一大早。”
“什么时候睡下的。”
“进来吃完饭直睡到现在。”说完一面整理衣物,叹了口气轻轻道:“四少爷,这四少奶奶定是一路劳累过度,遭了不少罪呢。”文从义疑惑道:“怎么,不是韩伯带她来的吗?”张妈道:“是便是,可不是随大管家来的,却是大管家在屋外碰到的。”文从义略有惊奇道:“屋外?”依稀记起什么。
文从义下楼的时候韩伯已经回来了。二人寒暄了几句,韩伯道:“四少奶奶回来了,四少爷知道了吧。”文从义道:“见到了,正在屋里睡着呢。”韩伯道:“怎么都睡了一天还没醒呢。唉,这孩子可怜啊。”文从义问道:“韩伯是在哪遇见她的。”韩伯便将早晨撞到许兰秋的情景说了一遍。
文从义想起清晨出门一幕,心道:“原来是她,我说呢。”又想她既然找到这来了,见了自己却又为何不认。心思缜密的文从义知道许兰秋是认识文风的,这样算来她多半也是能认出自己的。
韩伯见文从义不言语,脸上亦没有欣喜之色,心想:“四少爷对四少奶奶终究还是不中意。”又想自己叱咤风云数十年,也算是江湖老手,心思缜密,相人无数。唯独四少爷,自己每与他交谈相处,居然少有猜出他心思的时候,也常常看不懂他波澜不惊的表情中隐藏的本意,城府之深几乎犹在自己之上。见文从义不多言以为他对许兰秋并不上心,便转而说到了帮派生意上的事情。
深夜,文宅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将文家上下都惊醒了。张妈同屋的幽君道:“听声音好像是四少奶奶。”张妈穿衣来到楼上,却见灯已经打开,许兰秋只在床沿地上胡乱扑腾显得恐惧异常,文从义站在床的另一边脸上颇有愠怒。张妈一阵尴尬,但见许兰秋实在害怕的利害,终究不忍,上前道:“四少奶奶。”
许兰秋敏感的一缩竟是异常害怕,张妈温和道:“四少奶奶,我是张妈呀,今天早上还见过的,记得吗。”许兰秋捉住张妈手臂,指着文从义嘴唇颤抖:“那是谁?”语气中竟是难掩的恐惧。张妈一震:“四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这是四少爷啊。”许兰秋却只是紧紧拽住张妈,一个劲的摇头。
原来许兰秋睡了一天,只到半夜忽然被噩梦惊醒,眼前一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