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女子-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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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太太出门来叫过思源,嘱咐他看着些,一会儿不要闹得太凶,思源点头称是。今天这场喜事,让他心中不无感喟。他与晓莺正如思澜与迎春,若论相知之早,情份之厚,只有胜过他们的,莫非他当初争取了,结果便会不同么?其实他后来是去过晓莺家的,却踟躇着不敢进,听左右邻居说,晓莺嫁了村西一个木匠,思源心中一阵发紧,便没有再打听下去了。
怅然走到前厅,见魏占峰施可久几人正拉着思澜猛灌,思源过去拦阻道:“你们饶了他吧。”魏占峰笑道:“这会儿可见是亲兄弟了,那你替他喝了。”思源没办法替他挡了三五杯,但寡不敌众,那边思澜已醉得东倒西歪,施可久笑道:“老四这么不顶事,这洞房可怎么闹啊。”思源笑道:“谁让你们把他弄成这个样子,让他先回去睡一会。”
几人把他架弄回房,施可久向迎春笑道:“弟妹,一会儿他醒了,可记得叫人喊咱们啊。”魏占峰仔细将迎春盯了几眼,出门问施可久:“你说老四就是为她去见的冯一刀,还跟红绮下跪?”施可久笑道:“可不就是她。”魏占峰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天仙呢,很一般嘛。”施可久笑道:“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竟是娶妻而不是收房,倒让人想不通。”魏占峰笑道:“有什么想不通,何老爷子知恩图报,让咱们老四以身相许。你没见李巡帅都来了么,少时要颁一面锦旗,上书四个金字:仁义可风。”施可久笑得直不起腰,“你可小点声吧,别让人听见了。”
一时明伦和思澜的两个堂兄弟过来,说上叫了班唱大鼓的,大家便同去凑了会热闹,又往后台混一阵,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一齐拥回洞房来,谁知思澜还在呼呼大睡,很是扫兴,众人又笑又恨,都说这小子欠了那么多帐,到今天不还,可把他便宜透了。但新郎不醒,只闹新娘子也没意思,且她身份有些尴尬处,若哪句玩笑不妨头,让主人家多心就不好了。所以几个伴娘拦拦挡挡,何太太再说句话,也就慢慢散了。
夜阑更深,前面的丝竹喧闹声也渐归于沉寂,最后连阿拂阿扫也去了,迎春坐在床边,刚想起身卸妆,又被一股力拉了回去,转头便对上思澜那双清亮亮的眸子,迎春啜嚅道:“你,你什么时候醒的?”思澜含笑道:“他们一进来我就醒了,可是不敢睁眼睛。”迎春道:“那,我叫阿拂给你端盏玫瑰薄荷露来醒醒酒。”思澜摇头,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迎春低声道:“你真不嫌——”思澜欠身捂住她的嘴,轻声道:“别说这样的话,你是看低了我,还是看低你自己。”迎春听他语气甚诚,心中也自感动。
思澜下了地,拉着迎春到桌前,各吃了几块点心,又喝了交杯酒,迎春坐在镜前卸妆,思澜却到门窗外巡视一遍,迎春奇道:“这么晚了,还会有人吗?”思澜笑道:“还是小心点好。”走回迎春身边,见她还穿着大红喜服,低低一笑,“你就穿这一身睡么?”迎春低声道:“我还不困,你先睡吧。”思澜道:“现在都两点多了,明天还要早起呢。”迎春嗯了一声,还是不动。思澜无法,只好自己上床先睡。
迎春又等了半个多钟头,才吹熄烛火,脱了外裳轻轻走到床前,钻进被筒里,敛手屏息地躺着,思澜睡得极不老实,直向她这边挤,挤一寸她就向外挪一寸,挤挤挪挪,半边身子就搭空了,思澜忽然伸长手臂将她连人带被揽回来,贴着她的耳朵笑道:“你也不怕掉下去。”迎春又惊又惧,一颗心擂鼓似地响着,思澜隔着被子都能感到她的颤抖,于是安慰道:“睡吧,睡吧,都累了,明天还有一堆事呢。”
迎春这一夜睡得极其警醒,五点多钟便起身,洗漱过后,等思澜醒来,同去上房向父母请安奉茶,又一日忙忙而过。晚上回房后,实在打熬不住,挨枕便睡着了。到了三朝回门那天,吃过早饭,跟何昂夫何太太道了别,便由老王开车,送思澜迎春到城外葛家村,葛二早早站在门口悬望,这时向里面喊道:“来了来了。”葛二嫂擦擦手跑出来,见她女儿从汽车上走下来,穿件银红旗袍,脸上薄施脂粉,竟像那些太太小姐一样好看,心里便很欢喜,再看她身边站着的西装少年,更是笑逐颜开。
思澜跟着迎春称呼,叫得葛二夫妻受宠若惊,慌慌乱乱让进里面,倒茶水端果品,口说四少爷不要嫌弃,思澜笑道:“爸妈喊我名字就是了。”葛二嫂和丈夫对视一眼,总算改了口称呼姑爷。这时老王把带的礼物都搬了进来,迎春的三个弟妹缩在墙边,怯怯地望着这边,思澜笑着招手,他们也不动,还是葛二嫂拉扯着肩膀,催促道:“叫人啊。”她大弟叫了声姐夫,思澜顿时眉花眼笑,一人一个红包递过去。
说话间到了中午,葛二嫂心思很细,料定思澜平日在家鱼肉餍足,因此只做了些清淡爽口的菜式,但满桌全素也不象样,便杀了一只芦花鸡,一边摆桌一边道:“我们这小户人家的饭菜,实在不能跟府上比。姑爷好歹将就些。”说着抱歉地笑了笑。
思澜忙道:“天天鸡鸭鱼肉,早就吃腻了,倒是口味清淡的好些。”一句未落,热腾腾的炖鸡就端上桌子,原是葛家夫妇为了招待娇客,一早特意杀的,这一来彼此都有些讪讪的。迎春微微一笑,有心看他如何转圜,却听思澜笑道:“鸡鸭鱼肉也不是不好,只是家里厨子做的,总把佐料往多里放,冲淡了菜的原味,哪里及得上这家常菜,入口便是本色的香嫩。”
葛二为人木讷,全靠他妻子一人说话撑场面,到后来葛二嫂也有些词穷,吃过了饭,便让迎春带思澜出去划船,四处看看。其时正值盛夏,水村风景,颇有可观。船行水中,满目荷叶菱角,随风浮漾,思澜坐在浅舱,看迎春扶桨轻摇,碧波皓腕,悦目如画。思澜当此情景,真不知人间天上。
迎春问道:“你要不要吃菱角,很甜脆的。”思澜笑道:“好啊,你给我剥一个。”迎春道:“你自己不会剥么?”思澜嘻嘻一笑,顺手捞起一只水红菱,剥开硬皮,递到迎春嘴边,“我服侍你还不行么?”迎春脸一红,略略别开头,思澜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跟我一人一口。”迎春怕他真咬上一口再递给自己,只好就着他的手吃了。思澜又剥了几只,一边自己吃一边递给迎春。
迎春这几日在何家时时紧张,既便回房与思澜独处也是如此,但此刻温柔笑语,同食鲜菱,不知不觉间便放松下来。忽闻歌声隐隐飘送,思澜侧听倾听,问道:“这就是什么采菱歌采莲歌么,也给我唱一支听听好不好?”迎春摇头道:“我不会唱。”思澜央道:“就唱一支吧,看在我给你辛苦剥菱的份上。”迎春低头一笑,轻声唱道:“阿哥采莲莫瞄人,瞄人不如先试心,莫学菱角八角美,要像莲藕叶连根。”
这些水乡小调从古来便多写男女钟情,但年轻女孩子采菱放歌,往往天真烂漫不计其他,只是这时候听在思澜耳中,却觉得意摇神荡,蓦地直起身子,在迎春脸颊上吻了一下,迎春吃惊,手上便失了力道,行至急流,小船被水势横了过去,一时滑行数丈,迎春急忙撑起篙子,在船头连挡带拨,总算摆正了船身,白了思澜一眼道:“你就闹吧,当心掉到水里去。”思澜笑道:“那你可要救我呀,咱们俩个像莲藕似的叶连着根,海誓山盟,可是要白头到老的。”
迎春刚想说,谁跟你海誓山盟了,却见上流有船只驶下,行至近处,用短桨顶住船身,慢慢靠拢过来。思澜看那船上两个少女,一个年纪与迎春相若,另一个只有十三四岁,都瞪大眼睛瞧着他们。耳听迎春欢声道:“青青!”那年长少女青青笑道:“你不喊我,我真不敢认你。”
迎春看着另一个女孩子笑道:“这是蓝蓝吧,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青青笑道:“听说你做了少奶奶了,可把打小的朋友都忘了吧?”迎春急道:“哪有,我上次回来,还到你家找你呢,是你去舅舅家了。”青青笑道:“逗你玩呢,我娘都告诉我了。”迎春道:“咱们上去说话。”两人将船划至岸边树下,用篙子插好,一齐上岸。
青青上下打量了思澜两眼,思澜含笑叫声青青姐,青青扑哧一笑,咬着迎春耳朵说了几句话,迎春也笑。思澜这才有了新女婿被娘家人品头论足的感觉,眼看着两个女孩子手挽手并行细语,全把他丢在脑后,只好有一句没一句逗那小妹妹说话。
两人回到葛家,已是三点多钟,迎春和父母话别后,便和思澜坐车返城了。刚到何家大门口,就听门房说二少爷回来了,迎春脚下一窒,忽然觉得全身无力,但眼下避无可避,只能随着思澜住里面走。
思涯也到家没多久,见门窗上都贴着喜字,自然要问是谁成亲。蕴蘅道:“我给你写了信,叫你回家参加思澜的婚礼,你没收到吗?”思涯道:“我去了上海见穆先生,可能错过了。新娘子是哪家的姑娘?”蕴萍笑道:“这个人是你认识的,不过你一定猜不到。”思涯抱过思沛,笑道:“告诉二哥,新四嫂是谁?”正说着,就听有人喊道:“四少爷他们回来了。”
思涯往门外望去,见他四弟身后跟着个纤细女子,似觉眼熟,走到近前看清眉目,——的确是他猜不到的人。他想自己肯定是露了诧异的神色,她却温柔定笃,无复苏州街头摔倒的错乱。思澜笑道:“二哥!”迎春也跟着轻唤了一声。思涯笑了笑道:“真不巧,我要是收到蕴蘅的信,就早几天回来了。”思澜笑道:“没关系,只要你补上一份厚礼就好了。”蕴蘅笑道:“还有新郎倌跟人家伸手要礼物的。”
他们兄弟姐妹谈笑风生,迎春坐在一旁,亦婉然微笑,心里却只觉得恍惚,说伤心不是,说怅惘也不是,想着前尘如同前世,而眼前也未必是今生,思绪浮浮,他们说什么竟听不真切。思澜见她脸色苍白,低声问:“怎么了?”迎春道:“有点头昏。”思澜道:“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叫阿拂陪你回去吧。”迎春觉得不妥,便摇了摇头,直到何太太发话,才依言回去休息。
迎春回房后,躺在床上不言不动,阿拂只道她想睡,便自顾自和阿扫在外面屋子玩。没多久思澜也回来了,坐到床边轻声问:“觉得怎么样?”迎春起身道:“没什么事。”顿了顿道:“咱们两个都回来不大好,你还是去陪着坐一会儿吧。”
思澜道:“我一会儿再过去。”拿了个枕头靠着,翻看手上的两本书,迎春问了句是什么?思澜道:“二哥说,也没什么好送咱们的,就这新得的两本宋版书。”说着递给迎春看,迎春不接,“我不懂这些的,你收好吧。”思澜放下书,翻身抱紧她,迎春身子一僵,推了推他道:“要吃饭了,早点过去吧。”思澜不理,腻了好半天方才起来。
晚饭桌上两人都喝了酒,自家兄妹敬过来,似乎没有推却的理由。思涯还是一惯温文,不比思源蕴蘅他们肆意取笑,他是回来同父母拜别的,整理一下,过两天便要起程。何太太自有许多嘱咐的话,又道:“还有你的终身大事,别到最后,领个洋婆子回来。”众人都笑起来,思涯也笑:“不会的。”
思澜酒量有限,却常爱自吹,何太太怕他一喝起来便没有节制,看看差不多了,便叫迎春扶他回房。思澜迷迷糊糊倒在床上,扯着迎春的手道:“别走。”迎春轻轻抽出手来,替他掩好被子,一个人走到窗前,头顶上的月亮荒荒地照着,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饿了,想是晚饭吃得太少,就用“五更鸡”炖了点鸭粥。
笛声乍起时渺渺远远的,不觉清亮,反生幽恻,或许吹笛人自有他的离情别绪,火苗噗噗噗,闹钟滴滴嗒,甚至手上的两只扭花镯,摇动处亦铿铿零零地响,怎么这许多声音还掩不住,任那笛声九转三回恍然如旧。她蓦地转身,扭开了留声机,里面唱起昆曲,“病马严霜,万里桥头,知他健否?纵然无恙,料也为咱消瘦……。”伊伊呀呀,眉间心上,直是让人软弱。
忽觉腰间一紧,是思澜从背后抱住了她,迎春呃了一声,“吵醒你了。”脸贴着脸,呼吸可闻,他不答,只密密地吻她,噗噗噗,滴滴嗒,还有玎玎错错碰镯声。留声机很痴缠地唱着,“团圆等候仲秋节,管教你情偿意惬。”情偿意惬,芙蓉撩锦帐,鸳鸯并珊枕,一点腥红,漫天漫地笼着,轻轻款款,只恁绵软下去。身是身,魂是魂,彼此不相干,扭花镯碰着床板,细细碎碎地呻吟。情偿意惬,噗噗噗,滴滴嗒,只我这万种伤心,见他怎地说!
笛声终是听不到了。
(第一部完)
第33章
满院的桂花开得正好,早上阿扫折了几支来插瓶。那枝上本是繁繁密密的,这时被风撩落了一层在桌上,反而添了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