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谣-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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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案
几天后,张少久将宴请的事情安排妥了,请月银过目。月银看那名单上上百号人物,不少都是过去在报纸上才见过的名字,被按着地位资历排了二十张桌子,月银既不认识他们,对这论资排辈的门道也不精通,便由着张少久去安排。
这件事安排已定,洪德高暂无消息,曹四通亦去了苏州,月银见帮中无事,想她和谭锡白脱险返回,靠的都是何光明的救援,自己回来之后,还尚未谢他。这一日便得闲来了柳林码头。众人见她来了,一口一个月姑娘叫的好不亲热。周嫂说,“我们还说要去给报个喜呢,姑娘就来了。”月银道,“怎么,有什么喜事了?”周嫂哈哈一笑,说道,“这件事,还多亏姑娘呢。走,我带姑娘去一看,就明白了。”说着领月银上了何光明的小楼。只见屋子中崭新的陈设,鸳鸯衾,新打得红木家具,已多了好些个家的味道。月银看着窗户上贴的大红的喜字,笑道,“原来是五爷要成婚了。”周嫂道,“你猜新娘是谁?”月银想了一想,这帮中的女人原本不多,大多数又都是帮众的家眷,思来想去,说了两三个名字,周嫂皆是摇头,只好道,“这可难倒我了。”
周嫂正欲张口,只听得有人上楼,说话间,何光明于劲松二人,连同一个女子一并走进了屋内。月银见那女子,不觉吃惊,没料到这新娘子竟是她狱中那疯女人韩秀姑了。眼下她打点整齐,换了紫云锦的绣花旗袍,头盘高髻,竟是楚楚动人。韩秀姑看着她,只是痴痴笑着,何光明却登时红了脸庞,煞是不好意思。于劲松笑道,“五爷的媒人来了,可不要谢一谢么?”月银拉了秀姑说,“原来是我们秀姑做了这五太太啦。”韩秀姑也不知道是否听懂了,只对着月银笑,也不说话。
于劲松笑说,“都是姑娘的好主意,秀姑来了之后只管我们五爷要四毛,谁劝都不听,五爷找不来四毛还给秀姑,只好……”周嫂接口说,“只好和秀姑一起再生一个四毛。”何光明听了这话,越发不好意思,殊不知是他少时入狱,如今年过四十,却未婚娶,也没有机会交一个女朋友,谈及婚嫁,仍如少年人一般了。
笑过,月银道,“什么时候成婚?”周嫂道,“要不是姑娘前一阵子失踪,这会儿已经成亲了。眼下姑娘回来,那便是越早越好,日子就在明天。五爷正准备给姑娘派喜帖去呢。”月银想想道,“是请了算命先生看的日子么?”何光明说,“弟兄们都是粗人,也不讲究这个,不过一起热闹热闹。”月银道,“既如此,我今日来了,选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晚上。和五爷说句实话,明日晚上是兰帮中的宴请,我脱不开身。”于劲松说,“对了,这件事我们也听说了,好诧异呢。陈寿松竟找了你做接班人。”月银心想这件事他们虽不用瞒,但未免节外生枝,却也不必要刻意解释这中间的由头,便说,“可是一个苦差事呢。”于劲松说,“人人都巴不得做这个上海头一号帮会的帮主,到姑娘这儿,可是成了苦差了?”何光明道,“月姑娘和咱们一般,只爱逍遥自在,依我说,理着那么大的一份家业,的确是件苦差。今天晚上,月姑娘得好好喝几杯。”
余下半日,月银和周嫂便帮着秀姑梳妆打扮,余下众人自去安排酒席。好在日子只提前一天,一切东西都是就绪,也不手忙脚乱。众女人张罗忙活,到了晚上掌灯时分,议事厅已是张灯结彩,何光明穿了大红马卦,韩秀姑披着凤冠霞披,一派喜气洋洋。于劲松年长,便任主持;又因两人结识源于月银,韩秀姑又是月银所救出狱,便请了月银做证婚人。
笑闹声中,周嫂搀扶新娘在堂前立定,于劲松吼一嗓子“新人一拜天地”,何光明和秀姑已经磕下一个头。这时何光明等人均是请月银上座。月银道,“这怎么行。我这点年纪,你们把我当作高堂拜,我可怕折寿呢。”何光明道,“你是秀姑的识字老师,人家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就是高堂,那也理所当然。再者姑娘的大恩,于我光明帮众人就如再生父母,今日拜你一拜,更加顺理成章。”说着强按月银就在椅上坐了,于劲松道一声“新人二拜高堂了”,何光明和秀姑已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再一声“夫妻对拜了”,秀姑只见月银起身,就要向她又拜,周嫂赶紧扶着她说,“错了错了,你的丈夫在这边呐。”众人都是大笑,笑声中,何光明和韩秀姑拜完这一拜,已成了夫妻之礼。
光明帮一干弟兄见成了礼,纷纷来拜见,口中直叫“嫂子”,秀姑不明白这许多人为什么只向自己磕头行礼,觉得怪怕人,便往何光明怀里头钻。何光明红了脸,对周嫂说,“你先陪秀姑上楼去吧。”谁知秀姑听了,越发扯着何光明不肯放手,只说,“小五,你今晚上不陪我睡了么?”
石万斤听了这话,一口酒喷了出来,大笑道,“大哥,怪不得这几天晚上弟兄们约你喝酒赌钱也不去了,原来是有人等着。”何光明瞪他一眼,对秀姑说,“你听话,我一会儿就来。”秀姑死命摇头,已卷住了他一条胳膊。弟兄们只见平时五爷意气风发,怎见过如今被个女人缠成这样,都觉有趣,于劲松笑道,“五爷就先去吧,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日洞房花烛之喜,酒咱们改日再喝也不迟。”何光明无法,招呼大伙儿吃好喝好,便由秀姑拉着上楼去了。
何光明走后,众人自是开怀畅饮,略吃些饭菜下去,石万斤头一个来跟月银敬酒,说道,“月姑娘,当日将你绑来,老石多有得罪之处,给您赔个罪先。”说着一饮而尽,又道,“第二杯是谢谢月姑娘至死不肯说出我众人藏身之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说着又饮一杯,再道“第三杯是替我大哥敬的,多谢姑娘为大哥找来个好媳妇,给我们找来个好嫂子。”言毕再饮一碗。
月银看他连喝三杯,笑道,“万爷说了这许多,是看得起我了。我酒量可不比万爷,就喝这一杯。”说着也举杯来饮,谁知道酒刚入口,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忍不得,一口吐了出来。石万斤只道她躲酒,笑说,“姑娘不喝,可是瞧不起我了。”月银摆摆手,越是觉得恶心,已不敢张口说话,石万斤犹是不饶,倒底一旁于劲松看了她脸色不对,斥了石万斤一句,赶紧招呼了周嫂来。
于劲松道,“姑娘不舒服,去后头歇一歇罢。”月银说,“也不歇了,我逗留这大半日,只怕堂主们也等得急了。明日大宴,晚上还有许多事得与堂主们商量。”于劲松笑说,“听着姑娘说话,已是那么一回事了。如此我就不留了。”便命周嫂陪着,将月银安送到家。
车上,周嫂说,“姑娘是头一次喝酒吧。”月银心想过去和同学也喝过几回,和谭锡白也喝过两回,并没这样的反应,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恐周嫂担心,只点点头,问周嫂说,“五爷和秀姑歇下了?”周嫂笑道,“不知道呀,才进房咱五爷就把我赶出来了,想是害羞呢。说来也怪,瞧咱们爷的脾气,单是对秀姑百依百顺,旁人觉得痴傻的,他眼里却尽是可爱。也不知是个什么缘分。”月银点点道,“人与人之间,当真是有因缘的,想我两次入狱,都巧和秀姑关在一个监室,也算患难之交。那日随口一句话,没想到就促她嫁了五爷,日后她有什么不明的,还多劳烦周嫂了。”周嫂道,“姑娘放心吧,秀姑这孩子心好,我也喜欢她,又是五爷的媳妇儿,谁也不会欺负她的。”
却说月银这头往回走,厅中众人仍在豪饮。石万斤不得意杯子,只抱着酒坛子喝,喝了几口,叫一声好,突然觉得双腿一软,跌坐地下。一个弟兄笑道,“万爷平日整日吹嘘酒量,今儿怎么醉的这么快?”说话间要他搀他,怎料到一阵晕眩,自己却也站立不稳,倒在椅子上。众人尚不明所以,已接连倒下。转眼间,只剩下几个守卫的和于劲松有宿疾,未曾饮酒,尚还醒着。
于劲松见状,心下已猜着七八分,用手蘸一点酒在舌尖,心道果然不错,望着地下横七竖八躺着的众弟兄,心中忖度今日受了埋伏,已是凶多吉少。只得多走一个是一个,连忙吩咐余下几个人,一人搀一人,由水路先行撤走,这头自来向何光明报信,才走得几步,突然听得轰隆隆几声,远处灯光明晃晃已照的人睁不开眼。于劲松心下一沉,知道已是来不及通知,眼见为首的钱其琛,带着数十荷枪实弹的兵士已将几座仓库和小楼团团围住,连忙遁入水中。过得一会儿,但见水面上红光映天,头顶团团热气传来,已知是钱其琛放火。如此在水中泡到半夜,火光才渐渐暗了。于劲松爬上岸来,几座仓库小楼,均已成了焦黑一片废墟,无暇救走的几十弟兄,全部已丧命火中。
另一头月银回到家中,见是天色晚了,就让周嫂留下一夜。自与张少久商量明日之事,直到半夜,才将睡下,忽然有人来报,说她舅舅来了。那人见着是个老头子,只将信将疑;月银心道舅舅去世有些日子,哪里又来的什么舅舅。问来人叫什么。那人说叫蒋劲松。
听了“劲松”二字,月银忙命了将人请进来,及至见了是浑身湿透的于劲松,才知道出事了。
原来周嫂半夜心神不宁,听着响动,已经惊醒,看到于劲松这样出现,忙问道,“二爷,这是怎么了?”于劲松一心悲愤,未语先泣,后才将事情说与二人。周嫂听闻丈夫遇难,就是大哭。月银心下亦是恻然,问说,“五爷呢?”于劲松道,“没见着五爷和秀姑的尸体,想来是给钱其琛押走了。”月银心道钱其琛追捕何光明好些日子,如今终于拿着了人,自然不会轻而易举杀了,多半倒是如猫捉老鼠,要在手中好好玩弄一番,便说,“二爷先在我这儿住下,我这就打电话问。”随即向程家拨了电话,程东川半夜给闹醒,听了此事,只是大吃一惊,心道司令和钱其琛商议,自己全给蒙在鼓里,答应马上就去打听。另一面怕的是钱其琛毁尸灭迹,通了报社的关系,那头听了此事,连夜也派了记者去采访。
三人坐等,直到第二日天色微明,程东川处先来了信儿,何光明夫妻的确囚在军部中不错,只是陆孝章下了严令,他见不着,但一时半刻,也不至于危险。几人听了,略略放心。再过得些时候,报社面传来消息,柳林码头之状就如月银所说,已按着惨案定调,写了稿子,正在排版,今日就能上报。
月银说,“舆论上对光明帮素有同情之意,揭了这案子,他们再想暗害五爷,便须顾及,只要逼得他们走司法程序,我们就能想法子。”于劲松说,“还有昨天石万斤十几个人已躲出了海,依约该我去接头,不过眼下我不方便出去走动,此事只好也麻烦姑娘。”月银道,“好,地方暗号你都和我说明,我派人去接。”于劲松听了,就在地下一跪,月银说,“快起来,这是见外了。”于劲松说,“除此之外,实在无以为报了。”月银叫周嫂扶他起来,说道,“二爷,有几句话我一直想说,但又觉得不合适。你当真要报答,就依着我的意思可好?”于劲松说,“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月银道,“我敬重诸位弟兄都是好汉,也愿意和各位结交,但向着长远想,无论你们做多少杀富济贫的事,毕竟还是杯水车薪,反累得自己常在危险之中,如周嫂般的家眷,日日提心吊胆,你们的孩子,也只好藏头缩尾的做人。此次若平安救得五爷回来,我便以恩人的身份自居,想请五爷和诸位弟兄勿要再重树光明帮的大旗,如今国难为先,若各位弟兄有心,或是投军报国如何?”这几句话所言,出了于劲松之意外,但他既多经世事,稍加捉摸,好坏立显,点点头说,“这件事我虽做不得主,但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月银听他肯了,放下些心,交代周嫂说,“这几天二爷饮食起居,有什么需要都交给你了。对我家中的仆人也别漏话,只说是乡下的舅老爷来看我。”
这边交代完了,想着饿了一夜,去厨房吃些东西,结果才一起身,便是一阵晕眩。周嫂忙扶住了,心疼道,“姑娘昨晚上就不舒服了,又忙了一夜。”月银说,“不要紧,你扶我上去躺一会儿就好了。”
服侍她躺好,周嫂自去备饭,回来时,月银已然累的睡了。周嫂退了出来,又想起从此与丈夫阴阳两隔,垂泪不已。
及至早上九点多钟,太阳打在脸上,才迷迷糊糊醒了。一张眼,便见着谭锡白守在边上,刚要说话,又是一阵干呕。锡白忙给她拍背,说,“我见过于劲松了,说你一夜没睡。”月银道,“对了,我还答应给他派人去接石万斤呢,怎么就睡了。”说着就要起来,锡白按着她道,“已派了小方去了。”月银说,“光明帮的人死了好些,报上刊出来了么?”锡白朝着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