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谣-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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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银道,“我爸爸年纪大了,这生意总有朝一日要交给人的。既然招不成女婿,由女儿接管,那也理所当然。”埔元惊道,“你说你?”月银道,“怎么?瞧着我不行么?”埔元道,“月银,我说给你听,你若有法子帮着想一想,可不是要你以身犯险的。”月银笑说,“这个不就是法子了。也不单为了你,我日后做个女商人,赚的盆满钵满,免得过这穷日子了,那也好。”埔元摇摇头道,“你该好好读书,然后做个教书先生,清清静静过一辈子的。”月银有感,说道,“原是这样想的,但这大半年来发生的许多事,已经扯着我走远了。加上我舅舅的死,我便愈发确信这件事已经行不通了。舅舅就是个教书先生,那样与世无争的一个人,尚且死在日本人的刀枪下。如今内忧外患,谁能躲过?我知道你回护我的心意,但你阻不了国家的战事,也就不能真的护我。”
与埔元议定之后,月银便有意无意在吴济民面前流露出对商业的兴趣来,吴济民初时不以为意,但见月银不经意几句话,却句句戳中要害,不觉留心,后来特地带着月银去见过一位供应商,又见月银谈吐见地皆成气派,心中便也渐渐动了将手头上的业务传给月银的心思。
埔元见了时机成熟,终是提出与瑶芝分手。甫一听说此事,吴济民丁美云几人皆是错愕,几个月来只见得两个孩子彼此相敬相爱,从来没有炒过一句嘴,置过一回气,怎地好端端的,说分手就分手呢?劝过问过,但两人态度竟是一般的坚决。
月银知道此事势在必行,但真的听说了,心中又紧紧捏着一把汗,及至听说瑶芝的反应,却是大出意料之外。
这一日特地来瞧瑶芝,姊妹二人坐在园子说话,但见瑶芝神色,果真一如平常。这样一来,月银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了。
瑶芝似乎读懂她心思一般,说道“姐姐你别担心,我没事的。这件事或早或晚,总要发生。”月银说,“你早知道了么?”瑶芝点点头,道“我虽不明白埔元哥哥为什么这样做,但他陪了我几个月,我很满足了。他喜欢的人自始自终是姐姐,我清楚。”月银奇道,“你既清楚,又为什么答应?”瑶芝笑一笑,说道,“我喜欢他呀。”又说,“姐姐和谭先生相好的时候,埔元哥哥总十分难过的。也许他孤单了,想有一个人陪着,所以来找我。也或者他是怕姐姐过意不去,故意那样说的。如今姐姐和谭先生分开了,埔元哥哥自然也要回到姐姐身边守候了。我能窃来中间这几个月时光,已经十分满足了。”她语调平静,月银却听得十酸楚,说道,“我与埔元并不可能。”瑶芝道,“你依旧喜欢谭先生么?”月银说,“我与他也是不可能的。”忽然心中动容,说道,“我往后也不要别的人,就守着你。”瑶芝少见月银任性,笑道,“姐姐守着我,那我也守着姐姐。我们姊妹便是相依为命,也很好。”
如此,下一个月瑶芝生日,陪着瑶芝切完蛋糕,吴济民将月银叫到书房,说道,“月银,你可是决定了,要接手么?”月银说,“爸爸顾忌的是什么?”吴济民说,“你有这才干,我并不担心你做不好。只是这件事毕竟辛苦,你一个年轻姑娘,日后不见得能一直如此,况且你日后嫁人,做了人家媳妇,婆家必不愿意你抛头露面。”月银笑道,“爸爸谋划的倒是早。我现下也没有婆家,日后嫁不嫁人,且还两说呢。”吴济民皱眉道,,“这是什么话,你便是不行商,眼下这些产业给你们姊妹吃喝用度一生,那也够了,却没有为了这个不嫁人的道理,好端端的小姐,守成老姑娘么?还是因谭锡白么?”月银嗔道,“好几个月了,您又提,当我心眼针鼻儿一样小么。”吴济民道,“不是就好。你也有十九岁了,或许我想着可以先议婚再接手生意上的事。再说你现在课业也重。”月银道,“爸爸,那些都不耽误,眼下我只想在您这里多学些东西。”济民道,“可惜你是个丫头了,若是小子,省得我费这个心思。这样罢,这个月底香港要来一位刑先生,回头我将这人的资料详细,洽谈你去做。”月银笑道,“您就全放手了?搞砸了怎么办?可不是害你损失好大一笔钱?”济民道,“这个人我去年才认识,尚没有做过生意,搞砸了,大不了再不往来。”月银心想,既然爸爸不熟,若能将这条线直接牵给个埔元,那就没什么顾忌了。
埔元得知消息,倒是出乎意料的迅速。月银说,“早一点有什么不好?”埔元道,“还是稳妥为上,这样的事,容不得一点闪失。”月银笑道,“我做什么事了。不过谈买卖。”埔元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说道,“那么咱们只是合作关系了?”月银道,“你原本也没打算将我爸爸撺掇下海吧。”埔元道,“这样也好,咱们不多牵扯,也安全一些。”又说,“我的领导书记倒有意想见一见你,我看你也不会见了。”月银说,“你既知道,就替我回绝了罢。我做的只是你一个人的生意,你隶属什么组织,有什么领导,和我都没关系。”埔元沉吟片刻,说道,“若有一日我不在了呢?”月银道,“胡说什么?”埔元说,“月银,我是认真的。眼下做的事,都是九死一生的风险,我若真的出什么意外,组织上派别的人来找你,你别不理,行不行?”月银看他说的一本正经,心道如今谭锡白和阿金已先后背离,若再失了埔元,已是受不起的打击,说道,“林埔元,你少给我交待什么遗言。这件事我就是看着你的面子才做的,你死了,我才不管什么别的人呢。”埔元瞧着他颐指气使的样子,却忍不住笑了,说,“小时候,你总这样欺负我。交待我做这个,做那个的,我也不敢违拗。”月银道,“小时候以为你是不敢违拗,现在才知道,你是让着我。这么大了,还哄我呢。”埔元说,“我也不似阿金,和你四处玩儿,四处走,只能这样讨好你了。”月银道,“讨好我做什么?”埔元笑道,“你说是做什么?”月银脸上一红。
埔元看她神色,不觉是握住了她的手,察觉月银并没反抗,说道,“无论别人如何,我一定一直守着你的。”月银淡淡说,“你不怨我吗?”埔元摇摇头,“怨不起来的。”月银看着他笑笑,心中竟升起无限的安慰——也许所有经过那许多的波涛汹涌的人都会眷恋这安定和平实罢,走过一路才发现,以为已远行了千里之遥,其实最佳的,仍旧还在起初的一点。
十一月,月银会见了姓邢的药商,此人虽说精明世故,但毕竟是贪财的买卖人,埔元许给他高于市价两成的价钱,也不能不心动。况且他持的又是英国护照,即便出事,国民政府要动他也不容易。
他们与刑商人商定,药品的运进仍旧以吴氏药品公司的名义,在当归,党参等中药材中,偷运杀菌消炎的西药,药品在码头卸货后,再由埔元组织人手从陆路运往内地后方。
余下近一个月时间,林蒋二人都在为此事计划准备,诚如埔元所说,一旦曝露,那便是掉脑袋的风险,因此必须确保各个环节不能有丝毫闪失。
药品进港的前一天夜里,林埔元说,“月银,你怕不怕?”月银道,“你怕么?”埔元说“说真的,我之前不论做什么都不害怕,但这一次,我怕极了。”月银道,“因为我?”埔元点点头说,“我至今还是怀疑,将你牵扯进来,倒底对不对。”
他们两人坐在月银家的院落之中,初冬天气,树叶已经落的尽了,天空是幽深的宝蓝色,没有星,一轮银白的圆月越发清澈与孤独。
月银说,“有什么不对呢?”埔元道,“夏书记常说我做事果决,但遇见你,究竟是关心则乱了。”月银听了,微微脸红说,“咱们有缘分做这许多的朋友,已经十分难得了,眼下仍在一起,便珍惜这眼下的日子,往后如何,说不得,便也不必去想。”说起这话,心底却猛然听到另一个人说,“我从来不信天长地久。”
埔元瞧着她清秀的容颜,和头顶上的月光一般的澄澈清朗,忍不住凑了过来,月银心知埔元如此,是极大的难得,便也不躲,只觉得埔元身上清朗的气息扑面而来,终究是别过头去了。埔元端坐回去,说声抱歉,月银仍旧心跳,脑中不绝浮现的,却是另一段斩不断的记忆,曾几何时,锡白也是在月光下第一次吻她,他捧起她的脸,她勾住他的颈,重重地吻,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越是想摆脱的记忆,越觉得清晰,蒋月银摇摇头,忽然害怕起来,猛然说,“埔元,过了这一次,我们结婚吧。”埔元奇道,“结婚?”月银道,“我们毕业还有四五年的时间,谁又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不愿等那个虚无缥缈的将来了。”埔元看着她,心中竟是五味陈杂,起初他们订婚,她是那样的不情愿,乃至在订婚的当日随着另一个男人远走北方,一走便是一个多月,如今时过境迁,她竟这样完完整整地回来了么?说道,“为什么?若为了报恩,那也不必。”月银侧目看着他道,“你待我太好,舍不得了。”埔元说,“还是说不上爱的。”月银正色道,“埔元,你怎么知道爱情不是虚无的东西?你见过姚老师夫妇不好么?也未见得是相爱,还是幸福的生活着呀。”埔元摇头道,“爱情不是虚无的,月银,只是如今,我给的了你,你给不了我。你如此的嫁给我,和我为了药品娶瑶芝没有区别了。”月银说,“你还是介意谭锡白。”埔元笑道,“介意的人不是我,是你。”月银一怔,过了一会儿说,“明天的事要紧,早睡吧。”
第二日一早,埔元自去和他那边的人手联络,月银便早早来到码头,她既是头一次接货,谨慎一些,也没什么可疑。
上午十点钟,刑先生的运货船准时进港,未免受什么牵累,他这一次并没有随船来沪,只派了手下一个副经理打点一切。这个人月银上一次也见过的,彼此问了好,那姓王的经理便引她去货舱。两人心中都有些忐忑,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
走到货舱后,王经理默默将最外头一个箱子打开了,将上头散步的当归党参一类拨开,便见着底下垒的都是各色西药。月银检视过后,说道,“好,我这就去通知搬货,余下货款,会尽快打给邢先生的。”王经理道,“咱们合作愉快。”
月银与王经理握一握手,突然听得甲板上一阵骚动,月银只觉王经理的手抖了一抖,心道不好,问道,“有地方能躲一躲么?”那王经理神色张皇,点点头尚未开口,船舱的门已经给人一脚踢开,数十个手握长枪的兵士不由分说将蒋月银和王经理围在中央,这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蒋小姐,别来无恙啊。”
话音刚落,钱其琛便慢悠悠的踱步进来,一只腿却已经跛了。
钱其琛见她直愣愣盯着自己的跛足,说道,“蒋小姐不记得了么?说起来,这还是您的杰作呢。”月银道,“早知道,这一枪不该打在腿上,打在你脑袋上,那就好了。”眼见落在他手上,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当下闭口不言。钱其琛道,“原以为你只是和盗匪有瓜葛,没想到和共产党的关系也如此密切,倒是我小瞧你了。”月银道,“钱探长要栽赃嫁祸,您要怎样说,随便您。”钱其琛道,“蒋小姐的口齿还是同样伶俐。不过眼下可没有人能救你了。”说着打个手势,十几只枪便直直对着蒋月银,拉了枪栓,竟是要就地正法。
这时候听得王经理说,“你们凭什么无端杀人?还有律法没有?”钱其琛心知他拿的英国护照,杀了他后头却免不了许多麻烦,说道,“将他押下去。”这王经理却是不走,说道,“钱探长,蒋小姐是我的客商,你要怎样?”钱其琛说,“偷运禁药,暗中支持共党,便是死罪一条。”王经理道,“什么禁药,不过是些中药材而已。”钱其琛微微一笑,说道,“您后头这箱子里,不是盘尼西林么?”那王经理说,“这不过是蒋小姐托我给她家人带的,一点日常药品而已。如何成了偷运?”钱其琛道,“哦,上百只箱子的日常药品,竟是都给蒋小姐家人准备的了?”王经理说,“不过就这一箱而已,余下的,都是中药材。”
蒋月银和钱其琛听了这话,都是脸色一变。钱其琛当下命人又开了数十只箱子验货,但见全是各色中药,哪有什么禁药?那当兵的待还有开箱,钱其琛道,“够了。”事态如此峰回路转,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本以为拿个人赃并获,却是着了他人的道。
王经理见状说,“我和蒋小姐规矩做生意,却受到这样的待遇,回头我一定要向贵政府投诉的。”钱其琛怒视着蒋月银,给堵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此刻外头林埔元安排的些搬运工人见着有变,只怕有危险,已叫嚣着冲了下来,眼下这么多人见证,就此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