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谣-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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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联系了十二个据点,凑了三百多人?”徐金地心中则盘算,若然如此,那倒是十拿九稳,司令部的地形他熟悉,到时候即便遇到不测,劫持军火不成,逃走总是来得及了。心中又觉得兰帮两个字不住向他挥手,心下一横,说,“好,我和谭先生做这笔买卖。但请谭先生一定遵守诺言。”锡白道,“那是自然。”当下两人击掌为誓。谭锡白便将晚上的如何部署悉数讲给他听,徐金地边听边告诉他司令部中军备布局如何,谭锡白听了,再一一做些调整。
徐金地走后,月银说,“挑的这样明白,你不怕他反而告密么?”谭锡白道,“怎么,我信了他,你却不信了?”月银摇摇头,说道,“我信他是信我们的情分,你给他的却是好处。既是为利,倘若有人给他更大的好处,岂不是还会倒戈?”又问道“回去了,你真把兰帮的帮主给他做么?”谭锡白笑说,“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徐金地这样随风倒的,我可信不过把兰帮交给他。”月银道,“那你又答应?”锡白说,“说了你是见证,徐金地心里有气只好找你,可是对着你多半又撒不出来,最后只好不了了之了。”月银道,“如果回头他找你麻烦呢?这件事握着,终究是个把柄。”谭锡白听了,方从桌下掏出个小录音机来,说道,“可惜他说过什么,我也有把柄。日本人若知道今日的事是他从中牵线搭桥,你想他能不能活?所以只有大家都沉默着,才能相安无事。”
月银听了,暗暗心惊,直到今日,方见识了什么叫江湖险恶。与谭锡白隔空打了几个月交道,加上见面这十几天,头一次发觉这人原来有如此城府。若然这些日子他亦是这样算计自己,那些小伎俩断然是不能伤了他的。说什么清修,什么未婚妻,面子上瞧着是许多个迫不得已,但他想防备,想解决,又何尝不能呢?
锡白看她失神,问道,“你怎么了?”月银摇摇头,说道,“你那三百个人,是从哪儿来的?”谭锡白笑道,“这个也是天机了。”看着月银,忽然伸手抱了她道,“今晚上咱们要一起出去了,怕不怕?”月银尚不习惯如此,但听他说这个话,也不挣脱了,只说,“怕什么,迟早要来的,再者,我信你。”锡白说,“好,再过半个小时,你和四眼就在这里起事,详细的事,我都交待四眼知道了,你和他不要分开。”月银说,“那你呢?”谭锡白道,“司令部那边,总要有一个主帅罢。”月银惊道,“你亲自去?”锡白道,“你们这里完事,去马车桥下的码头等着,明天一早有去天津的船,票已交给四眼了。”月银趴在他怀中点点头,过一会儿,昂起头来说,“你不会不来吧?”锡白道,“你放心,不会。”月银摇摇头道,“你自己也说了,说话不算的。”谭锡白笑道,“放心,我答应你的,这一次是真。”说着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月银未料到他如此大胆,要躲时,也来不及了。只后退一步,脸涨的通红。锡白看她不好意思,也不再揶揄,穿上外衣,便要出门,月银此刻方上前一步,说,“你等等,”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来,给他戴在脖子上说,“我妈小时候给我的,保平安,你戴好了。”谭锡白素来不信这些,说道,“我看也不怎么好用,你这一路又是绑架又是进监狱的,末了还莫名其妙跟我来了旅顺,”月银笑说,“你没见我后来又转危为安了?”谭锡白道,“那是因为我救了你。”月银说,“别犟嘴,叫你戴着你就戴着。”谭锡白既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见月银说的坚决,也就将那一块玉戴上了,上头兀自带着月银的体温,暖烘烘的。
谭锡白离开后,四眼和月银在楼下马房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取了出来,月银一看,竟是大大小小,好些鞭炮。月银说,“就这些东西了?”四眼说,“还有的我提早放在四周了,到时候点火就行,”月银听了,心里只往下沉,说道,“谭先生那三百人从哪儿找的?”四眼挠头说,“什么三百人?”月银心中已猜着了九分,只不敢信谭锡白如此大胆,说道,“谭锡白说找了三百人一起去攻司令部,果真没有么?”四眼愣道,“先生说过这话?”月银听了,心中大是气恼,刚才说了不骗人,原来仍旧存了一句弥天大谎在前头,什么三百人,什么好武器,原来是拿来哄阿金和骗自己的,说来说去,他能用的,倒底不过是那七八个人,也全交给阿金了,他身边倒是一个人没有。想他就这样孤身闯了过去,那许多枪林弹雨,还能活着出来吗?想到这一节,不觉心下大是不安。四眼不知她这些心思,只听钟楼响了九下,说,“小姐,时间到了,咱么动手吧。”眼下既拦阻不及,只和四眼一人两只火把,将鞭炮悉数点燃。引信一路着过去,待得片刻,周围炮竹声音已响成一团。
等到两人花了十几分钟,将这些鞭炮都点燃时,余下据点业已按着谭锡白部署的完成了。此刻整个旅顺炮竹连天,已经热闹的胜过了过年。附近的百姓都给鞭炮声炸起来,正不明白怎么回事,四眼和月银已经在街上跑起来,只听四眼一边跑一边喊,“日本人放火屠城啦,快跑啊,只有司令部安全,大家快到司令部去躲大火啊,日本人早都撤到司令部去啦,他们要烧死这里所有中国人啊。”如此莫名其妙的时刻,谣言飞散,跑得几步,听见这样的话已经沿着人口传开了。众人不明所以的,但见周围火光响成一团,加上数年来在旅顺一直受日本人欺凌,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都向司令部的方向涌去。人潮似浪潮一般,由着十二个据点奔涌着,旅顺城很快沸腾起来。
四眼身处这浪潮之中,心中亦有十分激动,和月银一直跑到马车桥下才停,不多久,小方带着赵碧茹也来了。四个人想见,只觉得胸中热血上涌,都是哈哈大笑。月银心想,原来谭锡白竟是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这下子不说三百人,就是三万人,那也绰绰有余了。
但几个人高兴不多久,突然听见城中传来机枪射击的声音。小方说,“不会吧,他们真的屠城了?”四眼道,“不会,先生计划了,特地也找了几个会日本话的人,将日本人也撺掇起来了,中国人和日本人混在一起,难道他们连自己的同胞也杀?”但耳边机关枪的声音断断续续,始终不觉。城中的喧闹亦是直到第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色的时候,才渐渐止了。
谭锡白和徐金地,却直到此刻还没回来。四眼看一看表说,“要是再过半个小时先生还不来,就请赵先生先上船,谭先生说您做这船到了天津,有人接应,到时候请您再经陆路回黑龙江去。”赵碧茹说,“谭先生不见平安,我不走。”四眼道,“赵先生,先生说了,您身后有一支队伍,干系重大,那些弟兄,您不能不顾。再者,先生费这些力气,到底也为了您,您不走,我们便白忙活一场了。”月银听谭锡白安排如此妥帖,心下已有些不详的预感,唯恐赵碧茹歉仄,当着她面,只劝说道,“就是的,费了这么多心血,您不走,可不值得了。”赵碧茹道,“那月银呢?你们俩呢?”四眼道,“我们俩是先生的随从,先生在哪儿,我们在哪儿。至于蒋小姐,先生说小姐一定撵不走的,让我们就不用撵了。”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了,半个钟头之后,船已在最后一遍催客,谭锡白仍旧没来。四眼见赵碧茹仍是驻足张望,和着小方月银三个再四请求,赵碧茹心里暗暗叹一声,终于才肯上船。临行前,单拉了蒋月银说,“月银,谭先生我见不着了,托你和他说几句话,这个大恩,赵碧茹永生不忘,咱们往后都是过命的朋友,一个谢字我就省下了。”月银道,“赵先生不必客气,您做的既是救国救民之事,我们帮忙,也在本分之中。”碧茹道,“还有一句话是给你的,谭先生是值得交付终身之人,别错过了。”月银听了,点头答应说,“历经这么多事儿,我也明白了。谭锡白只要能平安回来,我便是即刻嫁了他都好。”
赵碧茹抱了抱她,又对四眼小方两人道了谢,这才上船。
目送客船开远,余下三人仍在桥下等着,但天一点点大亮了,谭锡白仍旧没有回来。月银踱了几步,说道,“不成,咱们回去找找吧。”小方四眼拦道,“蒋小姐,还是再等等,咱们进了城,那也是没头苍蝇乱撞,去哪儿找呢?先生做事向来有分寸的,他说让咱们等,咱们就再等等。”月银心知这两人说得也不错,可是昨天夜里的机关枪声势中在脑袋里挥之不去,眼前渐渐清晰了,竟是谭锡白和人群一起倒在血泊中的场景。这样再坐一会儿,说,“四眼,你家先生还说了什么话?要是等不到,怎么办呢?”四眼和小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月银急道,“果真有交代?”小方道,“小姐,话虽是如此说的,但我们也不敢。先生临行前交代,早上八点还等不到他,我们就是把小姐砸晕了,也得送回上海去。”月银瞧一瞧这光景,不过四五分钟就到了八点,说,“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小方道,“我们都听蒋小姐的。您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月银想一想说,“谭锡白若果真出事了,顺着旅馆的线索,应当很快就查到咱们了。你们说的对,无论如何,眼下是不便回城中,我想咱们就在附近找个渔船藏身,这两日应当能听着些消息,若有变,即刻便沿水路北上到安东,再由旱路回来。”两人跟着谭锡白几年,素有见识,听了月银的话,俱是觉得不错。月银又道,“另一件事,你们两个之中,需要一个去天津通知老马,白银号还是要按时回去。你们俩商量是谁走谁留?”小方道,“我年纪大,机灵些,我留下跟小姐。”四眼说,“我日本话说的好,还是我留下。”月银心道,平素只见过为了争财产互不相让的,几时见争着舍生赴死的了人了?小方四眼两个且如此,更可见了谭锡白是个怎样的脾性了。
两人争执几回,倒底还是四眼扭些,留下了。月银将身上余下的钱都用上,雇了船家,又嘱咐小方回上海后该如何如何,并说,“还劳烦你另一件事,我家在同里巷四十九号,你回去了,将一切与我家人说明,若我果真回不去了,还请你费心照顾我妈一些。”小方也知道她此番留下,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心中感佩,说道,“您放心。”四眼道,“兄弟,若不幸我先走一步了,我在地下可等着你呢。”两人自小一同随侍锡白左右,此刻分离,便也依依不舍,小方点头,紧紧抱了四眼。
这时突然听见一声笑,接着便是有一人说,“好不吉利,怎么才回来,就听着交代遗言了。”三人听了,惊喜交加,回身一看,也不知道谭锡白几时也到的桥下。
见他是满身血渍,小方急忙过去问伤,谭锡白说,“不要紧,不是我的血。”四眼道,“先生终于回来了,再不然,小方这就走了呢。”锡白笑道,“都听见了,我说你们俩,‘都听小姐的,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不知道的,真以为你们是蒋小姐的随从了。”月银听了,骂道“不听我的,难道听你的,把我也打晕过去么?你说你这人呀,既听见了,怎么不早出来呢,不知道我们要急死了……”说到这里,再忍不住,大哭起来。谭锡白柔声说,“怎么了这是?哭成这样,我若真死了,你还不活了不成?”说着揽月银入怀,月银伏在他肩上,更是饮泣不止。
过得好些时候,月银哭声渐稀,小方方说,“先生怎么才回来?我们昨天夜里听见枪声不绝,是出了什么事?”谭锡白摇摇头,并不答话。四眼说,“事情可成了么?”张望道,“徐金地呢?”月银听四眼提起,方才记得阿金也和锡白一起,刚刚只顾着担心这一个,却忘了那一个,也着急起来,说道,“对了,阿金呢?”谭锡白说,“事情成了,放心。阿金也平安离开,只是路上人多走散了。眼下咱们得快离开,余下路上再说。”
说罢四人上船,渔夫见锡白浑身血迹,少不得害怕,不得已又加他两成酬金,方才应了。
及至那船离岸,终于看不见陆地,几人心中才舒一口气。月银心道半个多月之前,他们从上海启程,整装待发,又有好多人笑脸挥手送别;哪似如今离开旅顺,历经九死一生,是逃难一般的狼狈不堪。又想那是她与锡白尚是初见,如今短短时日,彼此却是融入了命里一般,只觉这世上太多事,料想不到的,也都能这般合了情理,倒好像真有命运主宰一般。。
、天津
那船开了许久,几个人只等着谭锡白开口,但等来等去,他竟是躺在甲板上睡着了。月银心疼他辛苦了一夜,轻声对那船家说,“借你几件衣服,给他盖一盖。”那船家既得了重酬,自然说好。
谭锡白这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