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天下-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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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亭顿住了动作,经苍双鹤提点才想起,这里并非是他们的营帐,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卿玦一眼,这才微微吐出一口气来,她这里闹得欢实,那厢卿玦并未注意到她在苍双鹤面前的张牙舞爪,卿玦这会儿正盯着手中的茶碗发呆呢,哪里会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晏亭心里是这样认为的,也只是她的自以为是罢了。
垂着头跟着苍双鹤身后走出了卿玦的营帐,她出门的那会儿,卿玦似乎还在盯着那只茶碗,她实在没发现那碗究竟哪里好看,不过卿玦就是盯得专注,卿玦常是如此。瑶童也曾说过的,他家五公子时常会盯着一件不起眼的小物事,一盯就是整个下午,因此晏亭没有在意。走了也便是走了,并未回头去看。
在她走出营帐门的一刻,卿玦终于有了动作,他伸手将晏亭先前用过的那只茶碗拿了过来,碗里的茶已经凉了,可他却将那茶连同底下的茶末一并吃了,随后将两只茶碗搁在一起,竟可以严丝合缝,他看了许久,之所以有兴趣,便是发现这碗如果搁着的位置不同,会出现不同的效果,一如他此刻的摆放方式,说到底,这并非是普通的茶碗,一如他身上揣着的紫玉,也并非是普通的玉佩,想到便是动容—— 这碗是苍双鹤带来的,也是苍双鹤亲自交到他手上的!
这一夜过后,堰国大将军与晏亭和卿玦在一起的时候,面上一派的谦和,好像那一夜的张牙舞爪只是他们的一个梦而已。
卿玦依旧沉默,看上去与往日没有任何的区别,而扮作随侍的信常侯却将他的一举一动全装在了心底,信常侯并不知道晏亭是个女子,却是听说过卿玦与晏亭那些是是非非,怎能不往心里去,这般出色的儿子,却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天一天比一天凉,晏亭身上的衣服越添越多,苍双鹤始终还是那一
袭淡紫色长袍,白天倒还好,夜宿荒野之时,晏亭总也要猜他会不会着凉。也便愈发喜欢腻着他。
苍双鹤知道晏亭的心思,莞尔笑后,只要她开心,他便全随她去,揪根到底,被晏亭腻着的感觉当真不错,他喜欢。
两方人马各有各的算计,倒也未曾赶过行程,行至堰国国都已是秋末,为表诚心,堰惠王亲率文武权臣出迎,面容和善,热忱至极。
莫说是苍双鹤,即便是晏亭和卿玦也是不信堰惠王当真如面上表现出的这般欢迎着他们的,不过人家笑脸相迎,他们也不好砸了面子,一个个笑意盈盈,心底怎样算计,也只有个人知了。
这一派祥和的场景中,有一人却是绷紧了脸上的表情,能站在堰惠王左右的也不过是那么几个人,他却是不甘心,要将左左右右打量个仔细,传闻中,堰惠王极其宠爱着王后,几十年如一日,走到哪里都是要带着王后的,可是这里却唯独不见王后,莫不是传闻有误?信常侯的由失望转到担心,愈发惴惴不安了起来,可惜这里没有他开口的份,不过转念想想,即便有又能如何,难不成他有理由开口问堰惠王为何不将王后带出来?
堰惠王迎着晏亭这一行人回到了堰国的王宫,几十年的宿敌除去,大摆筵席是少不了的,堰惠王得知伍国宝鼎并国玺皆被晏亭收去。心底自然生出了揣测,王后却不认同他的担心,她总是在他耳边念叨着央国不会如此,大概只是误会,那央国的主帅是个仁义的孩子。
这么多年时间,堰惠王已经习惯了听着王后的说辞,她是个有主见的女人,许多时候,谋略不输男子,她说谁好,堰惠王就重用谁,她说谁有可能存着二心,堰惠王便罢黜谁,事实证明,王后当真是具有远见卓识的,因此这次王后说央国主帅是个仁义的孩子,他便信她的话,却不去思考她并非亲见了卿玦,又凭什么说卿玦是个仁义的孩子。
筵席之上,王后终于出现,她是被堰惠王搀扶着上了正座的,虽然脸上施了粉黛,却还是难掩苍白,间或伴着轻轻的咳,饶是如此,却并未掩去她的风采,她的眉目较之赵娥黛更加的精致,岁月对她十分的偏爱,明明已界半百,却好像只比赵娥黛大上几岁一般,与堰惠王坐在一起,并不像夫妻,倒好像是父女一样,加之颇有能力,如此看来,不难猜出堰惠王缘何这般的专宠于她一人了。
堰惠王入席的时候,卿玦等人已经坐定,他们是来自央国的上宾,位置自然靠前,苍双鹤也难得的出现在了这样热络的场合,与晏亭并坐在一席上,他二人并不东张西望,只是时而凑在一起耳语几句,说了些什么,旁人无从知晓。
白天未曾瞧见心中想念之人,信常侯心中失望,随后听说王后未曾出现,只是因为近日染了风寒。御医告诉**王,王后不宜出门,不过夜宴这等正式的场合,王后**到场的。
得了这样的消息,信常侯又来了精神,穿着侍从的衣服,跟着苍双鹤等人身后混进了王殿,自己寻了个方便的位置站定,堰惠王未到之时,他东张西望了许久,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贴着苍双鹤耳语的晏亭脸上。
越看便越要皱紧了眉头,先前那么多似是而非的传闻,总归是见过许多世面的,信常侯并不全信,可一路随着央军走来,冉是信了晏亭与苍双鹤有些蹊跷,他二人不管什么时候总是形影不离,且有些时候的亲昵程度已经令人想不生疑都难,一如眼前晏亭,眉目间呈着点点情谊,那样的眼神,绝非是在看同僚。
晏亭和苍双鹤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说真话信常侯倒并不是那么介意,只是他们二人贴在一起的画面,信常侯却是实在觉得不过眼,并不是他见不得两个男人亲昵,实在是晏亭那一张乌漆抹黑的脸贴近苍双鹤的时候,便越是衬着她的不堪,只她自己的时候,还勉强能看,可贴着那么一个俊美无俦的男人,即便是寻常男子也要被比得粗鄙了许多,何况是晏亭 —— 信常侯尤其喜欢面相俊美的人,他也是姬氏的后人,且坚持了“以貌取人“的习惯,坚持了许多年,从未想过要更改,想不通卿玦怎会爱上个男人,尤其想不通的是,还爱上了个那么“丑”
的男人!
信常侯鄙夷着晏亭的“丑陋”,倒也分散了些紧张的心情,但是堰惠王搀着王后入席的时候,信常侯还是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堰惠王当真如传闻中一般的宠着王后的,会有几个王侯在出席这样的场合时。
亲自搀扶着自己的王后上场呢?
他寻了她好多年,先前也曾听闻过堰国的王后何等倾城倾国,却从未将她与当年的陆姒婵联系在一起,陆姒婵是何等身份,又曾生产过子嗣,如何能做得成一国王后,他用自己的为难想象着别人的处事,却不想并非人人有那么多顾忌的,因此陆姒婵成为了堰国王后,一生荣华,备受王宠。
她还是那么美,且相较于当年的楚楚可怜,更平添了一份自信与神采飞扬,不过她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从她进男王殿之后便没有向他这边看上一眼,或许已经习惯了被人瞩目,因此尽管他的目光时刻不离她左右,她还是没有任何的察觉。
落座之后,堰惠王说着场面上的客套敬辞,而陆姒婵却将略微急切的在大殿之上逡巡了起来,首先看见的自然是卿玦,那么美,却满头华发,即便先前已经做了准备,一瞬间还是难以接受,陆姒婵拎着绢帕掩住了唇,眼底显出了水雾。
尽管她的动作轻微,还是被身侧的堰惠王察觉,堰惠王顿了声音,偏过头来盯着陆姒婵,小声道:“怎的,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陆姒婵十分镇定,缓缓的摇了摇头,“妾身没事,贵客要紧,陛下不好怠慢了。”
轻柔的几句,尽管堰惠王存着担心,却还是点了点头,转过头继续高谈阔论。
总被人盯着,卿玦没有不察觉的道理,偏过头冷淡的扫了陆姒婵一
眼,只一眼似乎就明白了信常侯此行的目的,尽管心底在一瞬间纷乱了起来,面上还是平静无波的,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继续自斟自饮。
对卿玦陌生的,大概对他的举动不会生出任何的怀疑,可比邻而坐的晏亭却是发现了他的异常,陆姒婵进门的时候她是看过的,这会儿她又偏过头去看陆姒婵,而陆姒婵也刚好尴尬的转了视线,与晏亭刚对了个正着,二人皆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纯粹的礼貌而已,却不知道对方早对自己耳熟能详。
陆姒婵偷偷的看卿玦,已经被晏亭发现了,便不好再去看,装作礼貌的移了视线,没想到看清了挨着晏亭坐着的苍双鹤的时候,竟有失常态的打翻了面前的金樽,酒液洒了出来,溅在了陆姒婵和堰惠王的衣摆上。
见陆姒婵如此反应,堰惠王并不理会湿了的衣摆有多损威仪,只是抓着陆姒婵的手紧张的追问道:“莫不是头又痛了,孤送你回去?”
陆姒婵挣脱了堰惠王的手,摇头笑道:“没,一时不查,掀翻了金樽,让陛下担心了,是妾身的不好,妾身污了衣裳,不好留人笑话,先下去换换了。”
这么多年的相处,陆姒婵在堰惠王面前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尽管这里百官云集,贵客满座,陆姒婵也是照着自己的性子来,不等堰惠王点头,起身就向后方走去,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卿玦和苍双鹤,然后才迈开了碎步。
堰惠王并不理会陆姒婵可是给了他尴尬,对侯在一边的宫娥大声道:“王后身子不舒服,搀着点,”
第二二二章 伪装的淡漠
半生颠沛不觉苦。而今只得只言片语的消息,便隐姓埋名,不远千里而来,怎甘心只远远一眼,就让她消失在这刹那惊艳中。
他斑驳了两鬓,而她却光艳如初,他以为她至少是有一点点在意的,到头来才醒悟,她离开他,可以活得更好,瞧瞧那堰惠王在这等重要的场合对她的小心翼翼,那是她原来一直幻想着的幸福,可惜他无法给她,时过境迁,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他的存在——也或许。他从未在她的眼中存在过吧!
晏亭静静的注视着陆姒婵的一举一动,不曾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她原是不敢相信,传闻中天下间最得宠的王后竟会是卿玦的母亲,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若然陆姒婵的表现还不足以让她相信,那么信常侯的反应她总不能忽视了,就在陆姒婵转身的一瞬,信常侯眼神顷刻黯淡,随即跟着偷偷的隐退在人群之后。
这么许多的人全把注意力放在风华绝代的陆姒婵身上,有几人会特别去关注穿着侍从衣服的信常侯呢,他走得畅通无阻。
直到眼界中再也没有信常侯的影子,晏亭才收回了目光,转而向卿玦看去,他一直垂着头,面上的表情不见任何变化,这样的卿玦与她初见之时是一般无二的,可晏亭知道,此刻他的表现绝非内心真实的反应,他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会在她承诺一生一世的时候灿若桃花的笑;会在她躲起不见他的时候,满目担心的寻找;自然,也会在她遇上绝境之时,好不迟疑的选择生死相随,其实他是个激烈的人,只是被禁锢的久了,不知道该要如何表达了自己的情感罢了。
那年,他落膝在苍双鹤面前,为自己求来了统领千军万马的职权,可是他不是睿王,没有志在天下的野心,他也只是希望孙起自己心中所念之人的关注罢了,揪根到底,信常侯不曾对他倾注情感,可在他心底还是希望得到信常侯的肯定—— 虽然他不肯承认他是这般的在意!
晏亭捏紧了手中的玉杯,遇上渡不过的心结,纵情的哭很简单,表现出自己的脆弱也不难,难在已界崩溃,却还装作如无其事,她知他,因为了然,所以心痛。
那头堰惠王的声音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激情洋溢,爱不是一时一刻的惊心动魄,而是一生一世的体贴入微,不管堰惠王是何等昏庸,至少,他是真的爱着卿玦的母亲,陆姒婵,也未必真的就是个不幸的女人。
得了苍双鹤温和的笑,晏亭擎着玉杯,挪身至卿玦身边。
眼角的余光中出现了晏亭的衣角,卿玦顺着那熟悉的花纹向上望去,直到对上了晏亭柔和的笑,一瞬间感觉自己的眼眶热了,仓皇的转过头去。不知所措了起来。
晏亭将自己的玉杯放在了一边,伸手拿过几上的玉壶,为卿玦斟了半杯酒,随后放下玉壶,在卿玦耳边小声道:“早先便听闻堰国的佳酿与我大央十分不同,想来国宴上的佳酿更属堰国上品,多饮人必醉,醉过便不知难过,可少饮则令人较之平日更为清醒,能清醒的面对一切悲苦,本相愿与将军同饮。”
两只玉杯中皆盛了液体,卿玦原本以为晏亭杯中盛着的是清泉,可她这样说法,那杯中便当真是酒,她不会骗他,许是心中太过激荡,竟乱了思绪,想也不想就开了口,“为何不以水代酒?”
他乱了,可晏亭未乱,只是微微眨了眨眼,笑容愈发动人,柔和道:“姬将军怎知本相饮不得酒?”
是啊,他忘记了她的一切,又怎会知道她那种不为众人知晓的怪癖,伸手捏住玉杯,并没有回答晏亭的疑问,一仰而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