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天下-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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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晏亭出门之前,卿玦骑马而去,经由迎面赶来的萱草雅身边之时,俯身捞起萱草雅,在众人视线中,沿着正门狂奔而去,不理会萱草雅的大声喊叫:“你这疯子放我下去,本姑娘花容月貌,还想多活几年,多看看天下美男呢!”
“闭嘴,你不想当将军夫人了?”
沉默,各怀心思的两个人,难得的意见统一,刻意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奔出郡衙,或许稍晚他们共乘一骑离开的消息便会传扬开来,也或许可以在晏亭离开苍双鹤房间后得知他的做法,即便告诉自己要放开心,却还是忍不住猜想晏亭知道之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原本以为自己爱上的是个男人,要压抑了自己的感官,现在知道自己爱上的并非是男子,却更觉的痛苦,卿玦不懂为何自己从来都是不幸的那个人 —— 一直都不曾想通过!
屋外的人已经远去,被卿玦生生惦着的晏亭也只是侍着门边听见卿玦离开的声音之后就钻进了卧寝,身后的箭伤由卿玦给重新包扎了一番,贴着伤口的料子是从卿玦的中衣上撕下来的,他们曾经那么亲昵,可在回到了有苍双鹤存在的地方之后,又感觉那么的恍惚不真实,好像荒庙中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脱光了身上的衣服,一边的架子上有下人在听说她回来之后送进来的温水,润湿了一块巾子洗了脸,随后擦拭掉身上的血污,待到手中的巾子游移到肩头之时,晏亭的身子不禁微微的颤抖了一下,随后甩掉脑子里混乱的思绪,解掉身上匆忙缠绕着的绷带,并不触碰那块科子,重新找出了白布缠绕好自己的身子,穿上干净的衣服,伸手触及头上的乌木簪子,迟疑了片刻,随后狠心拔下,换了根新的玉簪,戴上博冠,把那一堆染血的衣服找了个包袱裹好扔到塌下,然后状似神清气爽的走出了房门。
天很蓝很高,缀在天边的云很白,晏亭抬手半遮了眼,看着那云随风轻移,突然生出了艳羡,她唤作流云,可何时才能真如天边之云,恣意流走!
叹息过后,扯了抹笑,即便没有铜镜相映,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多么的牵强,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要勉强自己去对苍双鹤展现笑容,可这一天竟就在眼前,三天?有的时候很长很长,而有的时候太过匆匆,她要陪着他,她更想带着他回桃花涧,然后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告诉他 —— 我是女儿身,你说过要娶我,可还算数?
一切的幻想在真正面对了苍双鹤的时候戛然而止,她不敢对他说让他娶她,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对苍双鹤说些什么。
那个一直萦绕在睡梦中的紫色身影此时静静的侍靠在榻前,手中执着一卷帛书,另外一手捏着个看不分明的小物事,就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静谧。
“你?”
良久,晏亭轻轻的启唇,也只是单单一个字。
苍双鹤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慢慢的转过头来,透过窗棂的光线落在了他的身上,淡淡的温暖,竟令晏亭生出了抹想哭的冲动。
“我还好!”
他说的是实话,可听在晏亭耳中却生出了十足的紧张,不再迟疑,几步上前,站在榻前看着苍双鹤较之以往苍白了许多的面容,紧张的追问:“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缓缓的抬起眼皮,那一双在很多年之前被晏亭称赞过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晏亭,轻轻摇头,轻柔道:“鹤当真还好。”
“若是不舒服便开口,只要你想要的在本大夫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本大夫一定为你达成。”
说过这话之后,晏亭竟愣了一下,从不知道真己居然这般的好说话,回味一下,倒也不觉得后悔允下这样的豪言。
苍双鹤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玩味,淡笑道:“夜里很冷。”
晏亭点头,“稍后本大夫吩咐常春给你多添几床被子。”
“昨夜被子也很多,可是鹤还是想念那日与上大夫同营的温暖。”
晏亭顿了一下,眼睛带着一丝狐疑打量着苍双鹤看似正常的表情,迟缓道:“你的意思是?”
“先前听说过上大夫的卧寝很宽敞,鹤想与上大夫夜里好生说说话。”
眼角抽了抽,咬了咬唇,沉声道:“那便吩咐人将先生抬到本大夫的房间去。”
“多谢上大夫成全。”
卿玦与萱草雅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黯淡,晏亭对他们二人同时离开的消息并无耳闻,可卿玦回来之后却听说了晏亭吩咐人将苍双鹤抬进了她的卧寝,心口上那个破洞似乎又有新的血流淌了出来。
萱草雅听过这个消息之后窃喜的抚着自己精致的脸蛋儿,喃喃道:“当真羞死人呢,没想到师兄要么不出手,出手就这么引人惊讶,本女侠果真慧眼如炬,就知道晏亭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果真如此,哈哈,果真如此!”
先前她那话还是低低的呢喃,越说竟越兴奋,最后直接大笑出声,引得原本陷入伤感的卿玦拧紧了眉头侧眼打量萱草雅夸张的笑脸,冷声道:“你扮夫人实在差远了,要你扮女山贼,倒是不必刻意打扮!”
萱草雅心情大好,白了眼卿玦,无所谓的背着手蹦蹦跳跳跑开了,那日不穿衣服的卿玦她画完了,可是穿着衣服的曾胜乙她却是没画完,心下总惦记着,等着画好了穿衣服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画画不穿衣服的,曾胜乙虽然瘦高,不过她有隔着衣服目测人的身材的本事,想想就要流口水,不穿衣服的曾胜乙肯定比穿衣服的有看头,她敢百分百断然!
第一天晏亭小心翼翼的陪着苍双鹤,一同吃饭,一同说话,一同就寝,第二天,晏亭还是恁般的小心,第三天,晏亭抱着肩膀看着苍双鹤平静的看书,淡笑着下棋,时不时还要下地晃上几趟。
第三天夜里南褚方面传来了消息,晏亭不理会苍双鹤,与卿玦、柴安等人商量对策一直到后半夜,回到房间竟然还亮着灯,苍双鹤那时躺在榻上均匀的呼吸,晏亭恨恨的瞥了几眼,抱着锦被到一边的书房里睡觉去了。
不想天亮之后她竟然在苍双鹤的怀中睁开了眼睛,前几晚即便同榻,他与她也是隔得远远的,不想她睡过书房之后,第二天竟与苍双鹤这般的亲昵,想也不想抬腿就踹向苍双鹤,被他轻巧的避开之后,晏亭怒声斥责道:“你怎么还没死?”
苍双鹤一脸平和道:“鹤若死了,便记不得上大夫了,所以鹤不敢死。”
晏亭咬着牙,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伸手指着自己方才躺着的地方扬声道:“你倒是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苍双鹤轻缓的摇头,“鹤亦不知,许上大夫习惯了两个人的温暖,夜里自己跑了回来。”
“本大夫早该想到祸害遗千年,既然死不了,你今天就给本大夫搬出去!”
说罢跳下卧榻,快步冲出房间,并未看见身后苍双鹤灿烂的笑容。
晏亭冲出房间后竟瞧见了站在院子外的卿玦,伸手整了整身上的锦袍,脸上挂着虚应的笑,信步上前,问道:“这般早来此,可是有事?”
卿玦看着晏亭的脸,略带着些落寞的说道:“你现在的状态很好。”
晏亭愣了一下,随后板着脸沉声道:“姬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卿玦摇头苦笑道:“没,只是想说一声,时间久了总要换药,卿玦怕上大夫自己不好处理。”
听见卿玦提到上药,晏亭才发觉自己的伤口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痛,因为要和苍双鹤同榻,总害怕被他发觉,因此她要在原来穿着的衣服里面多套上四五件,那日还被苍双鹤取笑过的,说还不到秋末,她倒已经把过冬的行头搬出来了,她哼哼唧唧的应对过去,天知道她也热,还不都是被逼无奈,不过那个时候倒也未曾特别留心过自己后背上的伤,如今才觉得异常,半晌喃喃自语道:“原来那不是梦,他当真给我吃过药。”
卿玦自晏亭失神便一直静静的盯着她的脸,如今听见她的话,心头一颤,随即摇头苦笑,他所能给予的便只是给晏亭换换药这样浅白的事情,而苍双鹤不必换药,只要给她吃些他秘制的药丸,那便比他换上十次药还顶用,曾立誓为奴的自己怎能比得过自愿尊崇为主人的苍双鹤呢?
晏亭喃喃的说完之后,还要伸手去摸摸伤口处,感觉真的不痛了之后,才想起眼前的卿玦,轻笑出声道:“我没事了,对了,今早可还有晏毋庸的消息?”
听见晏亭转了话题,卿玦也勉强的笑了,平缓道:“昨晚后半夜赶到初南的公子府,大队人马距离我陈县不足二**安营,想必今晚便会有所行动。”
晏亭笑着点头,狠觉道:“初南对韩夫人的生死既不感兴趣,本大夫倒也不想给他,失了两个儿子,自己最宠爱着的亲侄子待她也如此绝情,若是再断了奸夫的希望,不知道韩夫人会怎么想呢!”
卿玦微愕,看着晏亭脸上的阴沉,身子微微颤着,也不过半年多,那个会对他憨笑着的枯瘦“男子”就真的远去了。
是夜,果不出所料,晏毋庸派心腹率五干精兵打算偷袭陈县,有初南出谋,自然是做了自以为万全的准备,白天派二十人化装成过往的商贾进驻陈县,不过他们不知道那些人入城不多时便被事先埋伏好的央军所获,几个贪生怕死的连他们交结的暗号一并交待了个分明。
晏亭与卿玦比肩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颇有此守株待兔的味道,会有今夜之战,想必也是初南急功近利了,若是先前没她硬闯公子府,或许初南不会这么急切,毕竟卿玦只带了几百人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杀进他的领地”不得不令其对晏毋庸的心态生出怀疑,拖得时间久,一切原本定下的东西或许便不确定了,因此初南拖不得,不过事先确定好的计戈一旦被打破,即便觉得万无一失,可脱不开草率过后的漏洞,在对手眼前,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可能致命,何况他竟然把那群酒囊饭袋送到了她眼前!
偷袭便要有个样子,如百鬼夜行般的在暗夜中慢慢的向晏亭脚下的城墙聚拢,既然他们做的正统,她这厢也要给此颜面,同样不点火把,静静的看着下面越聚越多的人潮,只等着人齐了之后,褚军发出信号,他们也便打他个出其不意。
那时陈县郡衙内,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立在苍双鹤面前,沙哑道:“鹤先生,老朽听闻晏亭受了伤!”
苍双鹤淡笑着点头:“殁先生放心,如今已无大碍。”
“老朽求先生不要再把她置身危险之中。”
苍双鹤脸上的表情并未有丝毫改变,依旧柔和听不出情绪的语调轻缓道:“必要的时候,与其虚耗了许多人力和时间,莫不如险中求胜,殁先生亦是谋臣出身,不该想不透这其中的道理才是。”
那苍老的身影闻听苍双鹤的话,愈加佝偻,捂着唇轻轻的咳以掩饰自己的失望,良久轻缓出声,“老朽为大央之利倾尽全部,此生但求坦荡,唯独亏欠了她娘与她两人,她娘已逝,她尚年少,实不该经如此多的变故,如今又将置她性命于危险之中,老朽实在不忍!”
沉默许久,就在殁先生以为苍双鹤不会应下他的要求之后,苍双鹤轻缓的开口,“殁先生只管放心,没有十成的把握,鹤绝不会将他置身危险之中——鹤以自己的性命作保!”
听见苍双鹤好似平淡的语调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殁先生身子竟微微的颤抖了起来,半晌,试探的出声道:“先生说这话可是真心?”
苍双鹤笑着点头,“鹤即便同大王说了假话,也不会对殁先生口出虚言,先生放心便是!”
殁先生缓缓直起身子,看着苍双鹤脸上平和的笑,突然上了底气,语坍中带着自己也辨不清的期待,略高昂的声音问道:“鹤先生以自己的性命作保,是因为老朽是晏痕,还是因为老朽是流云的爹!”
嘴角的浅笑又慢慢的散开,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用以往相处之时的平和声音反问道:“殁先生觉得鹤是因为什么呢?”
睿智锋利的眼盯着苍双鹤许久,其后才大笑了起来,开怀道:“有鹤先生这句话,老朽也便放心了。”
苍双鹤亦笑,“多谢殁先生信任鹤。”
夜色深沉,苍双鹤信步来到窗棂边,看着外头才出的新月,声调平稳道:“想必卿玦与流云已经得胜。”
殁先生苍老沙哑的声音点头,“也才几干人马,又身处劣势,实不必为惧。”
苍双鹤手中捏着温热的紫玉,接着说了下去,“战败南褚,流云心性许会散漫下去,殁先生觉得自己要如何选择?”
听见苍双鹤的问题,殁先生沉默了许久,其后才坚定道:“她此番下山,为盈姬报仇自是人之常理,可若不是阴业先生相护,想必如今早已经没有她的存在了,我晏氏之后,没有知恩不图报的小人,流云理应达成阴业先生的期盼。”
苍双鹤浅浅的笑,“鹤懂了。
那一夜殁先生偷偷的来,远远的站在昏暗的角落看了晏亭一眼,又趁夜赶回,他要在暗中守着晏府,来得匆忙是因为苍双府中的别夕送去了晏亭受伤的消息,迟疑了许久,终究隐隐不住,日夜奔波的赶来,为的只是看看晏亭可还好,安心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