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错-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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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良!
慕晓净不忍再看,忙低下了头,想起方才对他的那些暗中揣测,一时只觉心下矛盾至极:季少为,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
便在此时,就听得车外传来一阵十分悲痛的哭声。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感慈悲将信还将疑
季少为微一蹙眉,随即扬声道:“明锐,停车!”
明锐忙依言停了车。
季少为掀起窗帘,往外看去,只见路边一个男子和两三个孩子围成一圈,对着中间地上躺着的一个妇人,正号啕大哭。看样子,应该是一家人,只是地上躺着的那妇人不知是死是活。
季少为没有再说话,径自掀起帘子下车去了,慕晓净连忙跟着下去,同他一起走到那一家人旁边。
周围虽然已聚了不少人,但大多是衣衫褴褛的乞丐,至于个别路人,大都淡淡瞟上一眼便径自走开了。
因此,当那男子抬起头,看清来到身边的是个一眼看去就觉得非富即贵的年轻公子时,竟不由愣愣地止住了哭泣。
季少为和颜悦色地问道:“这是你家娘子么?她怎么了?”
那男子愣了一下,忙道:“公子,前些日子大河发了水,我家里被淹了,只得带一家人出来讨些吃食。娘子见讨来的东西少,便都留给了孩子和我,她自己却、却饿倒了。”
季少为看那妇人双目紧闭,面容蜡黄,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不由微微叹一口气,转向慕晓净道:“晓净,你帮我取一下荷包。”
慕晓净忙将他腰间挂着的荷包摘下来,打开递给他。
季少为从里面掏出两颗银锭递给那男子道:“先买些清粥给她喂下去,一次不要叫她吃得太多,余下的回去修缮一下原来的屋子吧?”
那男子双手捧着银锭愣了一瞬,随即扯了身边大大小小三个孩子就要给他叩头,嘴里一个劲地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季少为拦住他道:“救人要紧,快快去吧。”
那男子尚未及答话,周围一众乞丐已“呼啦”涌上来,将季少为与慕晓净团团围在中间。一下子周围全都是污黑的手心,耳边尽是一片求告之声:“公子,行行好吧!”“姑娘,给口饭吃啊!”
直到二人将身上的银两悉数散尽,那些人才渐渐散开,还有些体弱力小未挤到跟前的,兀自眼巴巴望着二人。
季少为回到马车里,对明锐道:“先去一趟银楼。”
吉顺银楼。
掌柜何道生十分恭顺地陪着二人来到后院,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正拎着一个大大的木桶,细心地浇着院里的花木。
何道生叫了一声:“小山,你看谁来了?”
那刘小山回头看到季少为,立即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放下手里的木桶飞奔过来,就在他身前跪了下去:“公子,你来啦!”
季少为伸手拉他起来,看着孩子红润了许多的小脸,微笑道:“小山,这些花木大略浇浇就好了,还是跟着何掌柜多练练字吧。”
刘小山十分乖巧地点头道:“嗯。”
季少为叹一口气,又道:“你这孩子,为何就是不肯去我家里住呢?”
刘小山道:“公子,我在这里跟着何掌柜,多学些能耐,就能早些帮你看铺子啊。”
季少为望着他,一脸无奈地笑道:“我又不缺你这一个伙计。”
“爷爷说,没有公子,就没有小山。”刘小山说着,就红了眼圈,“他临走的时候说,他下辈子作牛作马报答公子,还一再叮嘱小山,一辈子都要记住公子的恩德,尽力报答公子。”
“小山,你们祖孙俩这番心意,我晓得了。”季少为神色微微一黯,点了点头,又摸摸孩子毛茸茸的脑袋,道,“小山你记住,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活得有出息,就算是报答我了,懂么?”
刘小山看着他,亦点点头道:“嗯,小山记下了。”
季少为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道:“那好,我走了,下次来我要查你功课,听到没有?”
“嗯。”刘小山用力点头。
季少为于是回身往外走去,何道生躬着腰跟在他身旁,低声向他汇报:“我给刘老汉买了副薄棺,将他葬在城外了。他最后回光返照的时候,硬是从床上爬起身来,对着公子的府邸方向磕了三个头,听闻公子病重,他流了许多眼泪,直叹息自己无力去看望公子了。”
季少为脚下微微一顿,对何道生道:“劳何掌柜费心了。”
何道生的腰躬得更低,忙道:“公子说哪里话?何某应该的,应该的。”
季少为微一停顿,又道:“我来还想看看账簿,最近生意如何?”
何道生道:“这两日因为遭了水,生意略略受了些影响,但还是不错的。”
季少为点点头,跟他一道来到银楼后堂。
何道生取出账簿,恭恭敬敬双手递给他。
季少为坐在桌旁翻着看了一遍,末了将账簿递给何道生,道:“明日我写个条子,叫宋诚来你这里取十万两银子,你将现银备好。”
何道生诧异道:“公子为何突然要取这么大一笔银子?”
季少为已然站起身来,掸掸衣襟道:“先提些粮食,到城外设半月粥棚。等水退干净了,再看情形是否需要多设几日。还要召集些人筹措银子,将河堤修好。”
何道生“哦”了一声,随即道:“公子悲天悯人,实乃菩萨心肠啊。”
季少为望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笑笑,径自走了。
马车驶在回家的路上。
季少为沉思的侧脸,不知是因为方才的悲悯还是更早的失落,竟笼上一层淡淡的忧郁之色。
慕晓净望着他颇异于平日的神情,想起他方才所做的一干善举,确实不枉了大家都说他仗义疏财。不禁又想起他曾经救助刘老汉祖孙二人的情形,还有娆姬说到当年与他的那一段渊源,再想想早些时候对他的那些揣测,只觉心下矛盾更甚:这样一个人,又怎像是个阴险狠毒之辈呢?
就看到季少为转过脸来,有些疑惑地望着她道:“晓净,你为何这般瞧着我?”
慕晓净这才回过神来,随即就想起一个困扰她数日的问题,不禁问道:“你当日究竟为何要伙同那些人对付娆姬她们?”
季少为微微一怔,但接着就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她们,是替西夏人卖命的细作,而且,娆姬当日所说那个从契丹人手里得来大辽兵力布防图的英雄,就死在她师父蛊娘手里!”
慕晓净不由睁大了眼睛:什么,背后竟有如许隐情?他一清二楚,而自己却竟然毫无所知!
季少为望着她惊愕的神情,嘴角微微一翘,苦笑道:“晓净,你究竟在怀疑我什么?莫非我季少为,竟然声名狼藉到连蛊娘与她门下弟子都不如的地步了么?”
慕晓净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微一沉吟,方冷冷地道:“你不是声名狼藉,你是心计太多!”
季少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便叹一口气,别过了脸去。
回到家,季少为就叫了管家宋诚一起到书房去。
慕晓净想起他中午还没有擦药酒,就问了一句:“你用哪种药酒擦手腕?”
季少为道:“你帮我瞧瞧,哪个好些就用哪个。”
慕晓净便去他房间看了看,发现他原来那瓶已经快用完了,便拿了到书房来,对他道:“这瓶快用完了,不如先用这个,完了再用那个,可好?”
季少为刚刚写好条子,取了印章过来叫宋诚盖上去,头也不抬地道:“好。”
他将印章收好,又去书架上取出一叠红底金字的拜帖,方重新坐回书桌边,将手伸给她。慕晓净便替他挽起袖口,先用清水拧了手巾,替他将手腕和手擦洗干净,然后再用药酒慢慢擦洗,一边替他轻轻推拿按揉。
季少为虽把一双手都交给她摆弄,人却没有闲着,吩咐宋诚道:“宋管家,你把这些帖子写好,今晚务必全都给我送出去。”
宋诚忙答应着,一边研墨润笔一边问道:“要请什么人,公子都定好了么?”
“还没有。我只是想着不要太多,二三十人就够了,多了我应付着太累,他们谁愿意再找别人,那自然最好不过。”季少为说完,略略沉吟片刻,就吩咐了几个名字。看他停下来思索,宋诚忙给他提醒了几个,季少为点头同意,二人又商议着加了几个,算算也就差不多了。
慕晓净随意听着,发觉那些名字都有几分耳熟,想来不外乎就是那些东京城里较大的商户,以前多半都在一起喝过一两回酒的。
等宋诚写完,二人又接着商议接下来几日设粥棚的人手问题。
此时他顾不上和慕晓净纠缠什么儿女情长,但慕晓净却偏偏发觉他跟宋诚一起商量正事时,那神色平和沉稳的模样,不知怎么,反倒叫人不由自主便对他多了几分喜(炫书…提供下载)欢。
末了,只听季少为道:“好了,你去送帖子吧,顺便叫周嫂过来一趟。对了,把明锐也给我叫来。”
宋诚便拿了帖子出去了。
此时,慕晓净已将他两只手腕都擦洗完毕。
季少为便长长吁一口气,伸手轻轻揉了揉眉心,仰靠在椅背上静静阖上了双目,脸上疲乏之色尽显。
想他从河神庙回来之后,病得那样厉害,而休养时日又太短,如此奔波操劳一日,自然难免会觉得疲累不堪。慕晓净看着他颇有些憔悴的脸色,不禁甚觉诧异:他不回去休息,又叫周嫂和明锐过来做什么?
她正这么想着,周嫂便已然来叩门了。
季少为睁开眼睛,重又坐起身道:“进来吧。”
等周嫂走到跟前,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时,季少为方道:“周嫂,明早做些点心。夫人喜(炫书…提供下载)欢吃绿豆糕,但你不要做得太甜,否则她又不爱吃了;我娘爱吃桂花糕,你做得小巧精致一些,她就喜(炫书…提供下载)欢模样好看的。上次你做的那些,枫儿很喜(炫书…提供下载)欢,明日也做些,我一并给他带去。今晚你早些睡,明早你还得辛苦些早点起来,要赶在辰时之前全都给我做好。”
周嫂忙道:“公子放心,我一定在辰时之前做好。”
“好,你去吧,叫执玉和拭雪将我和慕姑娘的晚饭送到这里来。”季少为吩咐完,看看明锐已在门口候着,便又道,“明锐,你吃过晚饭之后,去跟燕师傅说一声,叫他明晚酉时过来,看着给两位夫人裁几身衣裳。”
明锐便也答应着去了。
总算一切安排妥当,季少为方对慕晓净满脸倦色地微笑一下,便又仰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去了。
慕晓净看着他累得一句话都不想再说的样子,也不忍心打扰他,只是心道:像你这样子,事无巨细地操完了家里的心,再悲天悯人地去操外人的心,不累才怪。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情难禁轻薄缘酒兴
第二日,季少为早早起身,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叫明锐将周嫂做的点心装好,先带着慕晓净去了季少成的府邸。
季少成自然是去忙他的公事了,余下老老小小一家子正在用早饭。
季少为将点心交给少夫人郑毓秀,跟季夫人和蕊姨娘说了一会儿话,不外乎问问冀州府的情形,特别是问问季正廉的身体之类,然后就说自己还有事要忙,下午过来接二位去他那里。
等他带了慕晓净赶到“味之轩”,那里已然准备得七七八八。
季少为还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他请的人便已陆陆续续到了。
季家三少发帖子请客,不给面子的还当真是没有,等到了午时,人就都到齐了。
季少为说明缘由,又带头备了十万两银子。余下众人倒也都很爽快,反正官府修缮河堤筹措银两的时候,少不得会来找他们,倒不如主动些,还落个大好声名。
因为是季少为发起的,故而他做东不说,还端着酒挨个敬了一遍。
只是他原非海量,最近又精神欠佳,敬到七八成的时候,已是晕染双颊,不时地要揉揉眉心了。
一旁的慕晓净不由暗暗地鄙夷自己:为何看着他勉强的神色,居然会觉得如此心疼?
于是慕晓净一边鄙夷着自己,一边终究还是忍不住悄悄地问他:“要我代你喝么?”
季少为略一沉吟,也悄悄地回道:“算了,你代我喝的话,有些人会觉得我诚意不足。”
“那你,还撑得住么?”
季少为微微一笑道:“我撑不住了,你就背我回去,可好?”
慕晓净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季少为倒是硬撑着敬了下来,然后再硬撑着将人一个一个送走。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他终于身子一软,就倒在了慕晓净身上。
慕晓净把他胳臂搭在自己肩头,将他半拖半架地弄到后院里去。
霍掌柜早已备好了床铺和醒酒汤,叫人帮忙将他在早已备好的厢房里安顿妥当。
他人虽然软了,神智却还尚有一丝清明,摆摆手叫大家都出去,只留慕晓净在屋里喂他喝醒酒汤。
霍掌柜笑嘻嘻关上门出去的时候,慕晓净心里不觉又想起季夫人说过“逢场作戏”一词,现下,只怕人人都是这样看她了吧?
可她偏偏又不能丢下他不管,方才虽说是午饭,但他忙着敬了一圈酒下来,却几乎就没有吃什么东西。
慕晓净喂他喝完了醒酒汤,正要出去吩咐外面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