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年华,遇见最好的你-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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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尚易走到她跟前,也想蹲下来,她却忽然抬起头,“呵,是你呀。”她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是表情木木的,笑得有些牵强。
“你怎么了?”谢尚易问。
虞连翘摇摇头,站起来,反问他:“你晚上要干嘛?”
“我?噢,有同学找我打球……不过还没定。”谢尚易琢磨着她的意思。
“打什么球?篮球?”
“不是。台球。”谢尚易不明白她想干嘛。
她听了,眼睛一亮,问:“那我能去吗?”
谢尚易笑起来,“能,当然能!”
球馆在滨江路的西头。很大一个招牌,写着阳光休闲会所,一楼棋牌,二楼台球。
谢尚易熟门熟路地带她上了二楼。宽敞的大厅里摆着十几张球案,章炜他们已经在靠窗的一张大桌台上打开了。
谢尚易为虞连翘一一介绍自己的同学,他的朋友里,有男有女,男生对她好奇,女生对她防备。对这些,虞连翘丝毫不在意,她来这里,只想把心思抛到别的事情上,她心里难过,觉得孤单,不想一人独处着,硬捱下去。
招呼过后,虞连翘就问谢尚易:“那我们开一局吧?”她取下包,脱了外套搁在椅子上,把几支球杆轮流拿在手上掂了掂轻重。仔细挑了杆后,虞连翘走到开球的位置,一撇头道:“十六彩,我先开,怎样?”
谢尚易欣然应战。她挑杆的样子,支杆的架势,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他抱臂静观。
虞连翘开球全然不似女孩子柔弱的力道,球杆击出,轰地一声撞响,十五个色彩各异的球已四处散开,十一号落了袋。她微微扬起嘴角,拿着方块巧粉擦了擦杆头,踱着步找好了下一个目标球。是很直的一个球路,果断地出杆,球应声落袋,而母球几乎定在原位。
谢尚易看得心里非常诧异,她的球技娴熟,对力度、角度甚至回球位置都控制得很好,这样老练,而且气势强硬,与平日的她判若两人。
虞连翘打得很认真,靠眼睛瞄不真切的球,就用杆仔细地测量,一个反弹球,打得不偏不倚,谢尚易不由地拍掌赞了一声。直到一个中仓球,打得略略偏了一点,扣到库边没进。虞连翘满心遗憾地摇头说:“哎呀,果然还是最怵中仓。”
他们连打了三局,谢尚易只胜了一局,正在进行中的第四局眼看着又要落败。
桌台上,虞连翘只剩下最后一个目标——黑八。白球离黑八很远,她手握着杆,瞄准击球的神情非常专注,但那姿态却是妩媚多于潇洒。上身压低俯趴着,腰凹臀翘,蛊惑人心的线条。球桌边的人看着,不由地眯了眼,而她刹那间出了杆,黑八稳稳地落入袋中。
“赢了!”虞连翘打个响指,抬起身冲他笑道。因这嫣然的笑脸,谢尚易在一众人前大输了一场,却没有一点输了的挫败感。
“你跟谁学的?这么厉害。”他从自动贩售机上买了饮料,拉开拉环递给她。
虞连翘背靠着台案,此刻窗外天色已经全黑,玻璃上映着满屋的灯光和人影。她喝着可乐,缓缓答道:“很小的时候,那会儿我人也就比球台高了那么一点点。我一个哥哥常去玩,我就跟着,他被我缠得烦了,就只好教我。”
正说着,后面突然一只手伸来,按在她肩上,虞连翘一惊,险些呛起来。
伸手的是一个陌生的小个子男人,嬉皮笑脸地对虞连翘说:“妹妹,过来和我们打几局?”桌球馆这样的地方,从来不缺这一类人。虞连翘避不开,谢尚易又护卫心切,一来二去,自然闹了起来。两边人都围拢来,这样一来连保安也惊动。和保安一起来的,还有球馆的老板。
“行了,都收手!”球馆老板是个近三十岁的胖子,话说出来颇有几分威慑。
小个子男人从谢尚易手底直起身,叫了一声“光哥。”
陈光冷哼一声:“怎么又是你!”
“光哥,这不能怪我,是他先动手的。我们几个不过是看这女的球打得不错,想叫她一起玩两场,哪知道这毛头吃了枪药……”
陈光顺着他的指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虞连翘。他闷声不吭地把手上的烟叼进嘴里,又拈出来,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遍,才确定了自己没记错。他笑道:“这不是阿辰的妹子嘛!长大了,都快认不出了。”
虞连翘全当没听见一样,只管自己拿外套穿上了。
陈光走到她身旁感叹道:“听人说阿辰现在混得挺好!现在回来也不难了,就不知道他想不想回来。”
虞连翘对他说的话一句也不搭,只是语气生硬地问:“多少钱?打了一个半小时。”
陈光说得亲热,“阿辰的妹子就是我妹子,哪能收钱!”
虞连翘却气极了,瞪着他怒道:“谁是你妹!我亲哥就一个,早死了!这钱你要不收也拉倒。反正你们这种人……”她拿了包,冲谢尚易说:“我们走。”便一道影似地从他们面前掠过,跑下了楼。谢尚易看看身后尤不在状态的朋友,撂了句“我先走了”,便也追了出去。
她低着头往前走,脚步迈得又大又急,谢尚易赶了上去,拉住她。
虞连翘忽然“啊呀”地叫了一声,跳上他车后座,拍着额头道:“玩得都忘了。你快送我去趟澄阳路!”
于是,谢尚易骑车带着她,穿过了深冬夜晚灌满冷风的街道。霖州城最喧腾热闹的新街口从他们身后过去。
虞连翘看着华灯张致的闹市。酒吧,餐馆,KTV,足浴城,各色霓虹灯在漆黑的夜幕里一闪一烁地变幻着。她抑制不住地想起从前,想起他。那个人,也有着青葱般的鬓角,帅气的侧脸。极其清晰的影像在她心里浮现。像一场梦,可是她有些分不清,现在和从前究竟哪一个才是梦境?
第3章
“到了!”虞连翘不待车停稳,便跳了下来。说了句“谢谢”,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正要推门进去时,谢尚易在后面闷闷地开口:“我等你吧。”
“不用了,我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的。”虞连翘一手搭在推拉滑门上,一手朝他摆了摆,“再见!呵,大概要到明年见了。那就新年快乐!”
她说得那样轻快。谢尚易叹了口气。这一天中,他曾见过她几次的情绪波动,那一点委屈,一点怨尤,冷漠和勃然的愤怒,全都真实地出现过,可一个转瞬间又全都被她抹去了。这样好的控制力,他不能不佩服,但更多的感受却是不可捉摸。
就像这刻,她头也不回地进去了,直直地穿过堂厅,一闪影消失在靠里的一个隔间后。她来这里干嘛?谢尚易仰头望,这间澄阳路33号的门楣上挂着一个木匾额,金漆刷着三个字“玉泉轩”,透过暗蓝色的玻璃门往里看,才明白这是一间书画工作室,有一个立架牌子靠在墙角,上面印着招收学生教授书法的广告。
一时间倒让他想起她的字来。只是这会儿,外厅里一个人也没有,日光灯照着四张平摆的长桌台,墙角边叠着两堆塑料圆凳。她待在里面干什么?
谢尚易左右观察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动静。大冷的天,站在空无一人的街边,低头只见自己呼吸间带出的缕缕白气。他想起自己这些天耗在她身上的心思,好似攒了一生的热情全捧了出来,结果却是这样地被冷落。
跺了跺脚,正要离去,虞连翘却又出现。隐隐两个身影从玻璃门后越走越近,一个中年男人送她出来。到门口时,虞连翘转身向他道别,那男人眼朝谢尚易看过来,又轻声地和她说了句什么,只见她摇了摇头。
“你怎么还在这儿?”虞连翘话刚出口,就听谢尚易也问:“这人是谁?”
“你说林叔?这解释起来还不太容易。我跟他的爸爸学过毛笔字,他现在呢是我的房东。可他不收我房租,我只好来这里帮点忙。”
谢尚易听得一头雾水:“你在这儿帮什么忙?教学生?”
“算是吧。来学的很多都是小孩子,五、六岁的都有,我帮忙看着点,每个人都要用字模,我就负责给他们写,喏,昨天就是把字模忘在家里了。今天开始放假,我都过糊涂了,害你陪我白跑一趟。”
谢尚易又问:“平时你说没空,就都在这儿忙活?”
“嗯。”虞连翘笑道:“刚刚还写了一幅春联,放从前,还可以拿出来卖字,现在会写也没地方卖。”
谢尚易说:“谁说不能卖?我一个伯伯的字,说是文化部给定的价3000一平尺,就跟卖房子似的。”
虞连翘说:“人家那是成名人物,哪能一样!我要是读美院,说不定哪天我的字卖得比他还贵,现在就算了,别想了。”
谢尚易对她的论调,大不以为然,“能卖钱有什么好,真正的艺术不都是玩出来的。”说完,又问:“你当初怎么不去考美院?”
“美院的学费多贵!你不知道!”虞连翘冷笑一声,“不过,对你们这些人,当然就不算什么了。”
谢尚易知道她家境不好,但仍被她这一笑给激到了。他现在是感觉到了,虞连翘这人其实并不好相处,看似温和,离得近了,一身的刺就全现出来了。“你们这些人”,他是什么人,她会了解?
虞连翘觑了觑他的脸色,知道自己可能话说过火了,于是讪讪地问:“我惹你不高兴啦?”
谢尚易无奈地笑笑:“你是不是一直这样?”
虞连翘不解:“我怎样?”
“对人又戒备,又深存偏见。”
虞连翘听了一愣,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无言以对。现在的自己竟是这样?也许真是的。这四五年里,变故频生,她几乎没有时间,停下来去想一想自己。
两人都沉默着,继续往前走。冬天的夜晚,地面因为前些天的雨水还有些湿漉漉的。黄澄澄的路灯灯光,映照着坑洼里的积水,还有两枚拖得长长的人影,偶有行人经过身旁,也是匆匆忙忙。
急景凋年。虞连翘看得心惊,近来好几次都是这样。一闪念,心头就空空的,那将人吞噬殆尽的荒凉感在年关将近的气氛里出没得特别频繁。
虞连翘向谢尚易道:“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饭!谢谢你这两天做我司机,载我赶来赶去。”
她带他去的店,就在附近。因为声名在外,即使年下,小小店堂也坐满了人。他们俩只好爬到小阁楼上去。
“你也知道这里?”谢尚易坐下后问。
虞连翘笑道:“我也是复兴中学的,我们是校友。”
谢尚易张嘴不敢置信,“不会吧!我怎么从来没见到你?”
虞连翘说:“你高三对吧?我前年毕业的,比你高两届。”
“你比我高两届?怎么可能!”谢尚易不信。
虞连翘说:“怎么不可能,我读大二了。”
“真的?你在哪?读什么专业?”
“汉语言文学,”虞连翘笑道,“也就是中文啦,在霖大。”说到学校,她声音低了下来。霖州大学不是多好的学校,原先是一个经贸类的学院,前几年市里顺应教育部搞综合性大学,就将几所院校合并成了霖州大学。
说话间,食物送来了,谢尚易要的牛肉面和虞连翘的鱼丸羹,另有一碟羊肉串。
谢尚易问服务生:“弄错了吧?我们没点肉串。”
“没弄错,是老板让送来的。”服务生说完,端着餐盘到另一桌去了。
谢尚易看着虞连翘,摇头感叹:“女生长得美,真是有好处,随随便便吃个饭都是特别待遇。”
虞连翘笑着解释:“你看到这店的招牌了没?它是清真的,霖州回民少,我又是老熟客,他不照顾我,照顾谁。”
“我还有多少惊要吃啊!你先告诉我。”谢尚易说。
这顿饭吃得挺轻松,他问了她许多民族传统上的事,两个人又聊了许多学校里的趣事。之前小小风波掀起的抑郁和纷乱,被一顿美味愉快的晚餐终结了。
原本这一天就将这样过去了。不曾想,最后还生出了一桩事来。
虞连翘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她不时想起,却始终没有准备好要见的人。
从阁层下来的木楼梯很窄,她在上,他在下,真正是狭路相逢。
自迈下第一级楼梯,虞连翘就看见他了,想来他也是。
这样一步步地迎面逼近彼此,好似往日的爱与怨纷纷拔出了剑,决战在即。虞连翘心里一片慌乱,她以为自己会撒腿跑掉,她以为自己要哭了,喉间发涩快要尖叫出来。
然而她都没有。近至咫尺时,虞连翘站定,只对面前的年轻男人说了一声:“你好,李想。”
虞连翘曾幻想过许多遍,许多种他们重逢的情景。
如果再见到他,她要怎样?要为自己辩白吗?向他解释?或者质问他——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要冤枉我?也许一言不发,从此陌路。
有一天,他会明白她的委屈吗?会体谅到她的无奈吗?她想过很多。
若他日与你重逢,我该如何向你问候?以沉默,以眼泪。
百结柔肠,怨尤无端。她能说些什么?
可现在真的见到了,她却只对他说了一句最最平淡的话,就像问候一个最最陌生的人。
脸上是不是还有一丝微笑?虞连翘自己也不知道,她非常木然地侧过身体,准备与他擦肩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