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扬-第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厚厚的毡布掀开,萧行野抬头,带着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热切。
不是她!
目光冷却下来,他看着谢堂,心中莫名忐忑。
“小人谢堂,我家小姐让我耸着肩衣服给定北王。”谢堂恭谨的跪下。
“她呢?”冷漠的音调中有着一丝波澜。
“小姐病了,现在寄宿在别处,王爷可否移步……”
谢堂当先领路,心里松了口气。陆菀让他拿着衣服去见定北王,他心中怀疑,一件衣服就能见到如今位高权重、炙手可热的王爷么?可现在,那个傲然冷酷的男子,驾马紧随着他,身后还有一队披着重甲的亲卫。
陆菀见到壮阔耸然的朝圣峡时终于撑不住了。这里不是落日关,有着各种便利的设施。谢堂找了半日,勉强找了一处民宅,住着一对老迈的蛮族夫妇,显然是战后还没来得及搬出去。
一时间也没找到大夫,便吩咐老婆子煮了些姜汤喂陆菀喝下。
“你拿这件衣服,去找定北王。”陆菀呼吸很急促。
谢堂的迟疑被陆菀看了出来,勉力笑道:“去试一试。”
他不知道,几乎每个士兵都识得这件大氅。四年的时间,定北王披着它巡视城墙布防或是黑夜御敌。
因此,很容易的,他见到了这个被传颂成天神般的男子。
蛮族老夫妇缩在一旁,两边是骁勇的黑甲护卫。接着大踏步的走进了一个男子,几乎所有人都用近乎崇敬的眼光追随者主帅。
床上的女子侧卧着,半落的发丝遮住了半边脸颊。萧行野上前,伸手拨开她的乱发,猛然触及的烫手温热似乎刹时融化了他的心思,也让他俊朗的脸庞如严霜般冻住。
陆菀犹自昏睡,双颊烧出了冶艳的红。他忍不住抚上她的脸颊,更加尖俏的下颚,比起之前,清减了很多。
萧行野毫不犹豫的抱起她向外走去。
先将她轻轻放在马上,萧行野轻身一跃,坐在陆菀身后,用厚厚的披风密密的围起她。轻叱一声,飞雪急奔起来。身后的士兵们虽是训练有素,互相间却也交流起好奇的目光。
怀中的少女软软的倚在胸前,萧行野一手牢牢的环住她的腰,却隔着衣料尤有些温热,心下更始焦虑。少女微微的动了动,一缕青丝似乎钻入了萧行野的衣领中,一时间有些痒痒,萧行野心中一动,竟是有些恍惚。
蛮族习惯居住在帐篷中,朝圣峡管内的营地上至主帅下至普通士兵,竟是没有找到一处地面建筑。自从夺回朝圣峡后,萧行野的全副精力用在御敌和边防上,况且他向来不在意这些,便也住进了帐篷之中,也不急着修建将军府。
萧行野策马直驱自己的寝帐,直到放她在卧榻上,才觉得棘手起来。此间全是男子,却没有可以伺候她的人。
萧行野走到外间,喊过一个侍卫问道:“这里可有丫环么?”
侍卫一愣,主帅眉宇间的焦虑他从未见过,即便是敌军围城、以一当十血战时,他的脸上甚至都是淡然镇定。
“那里恐怕有。”
萧行野自然知道“那里”是指哪里。一个充满热血男儿的世界,雄性、刀枪、战争就是一切,女人,从来只是工具而已,供男人消遣娱乐的工具。
沉吟了片刻,萧行野道:“找两个干净伶俐的过来。快传军医。”
谢堂只是告诉他陆菀千里奔驰,是想要见他,却不知为了何事。
陆菀依旧昏睡,萧行野坐在一边,替她拢了拢被子,眼中所映女子素美恬淡的睡颜,一时间,恼怒、爱怜、喜悦,复杂不堪的情愫荡漾开,这个本来布满血腥杀戮的地方陡然添了一分暧昧。
军医查了脉,只说是疲累受寒再加上陆菀体质弱,服上药后再好好调养数日该当无事。萧行野让出了自己寝帐,搬进了玉帐中。
击鼓三响,帐下立满了军中高级将领。
四年的时间,萧行野一手提拔的年轻将领们替换下了原先老迈昏聩之辈,英气勃发,雄心万丈。
“今晚是谁巡视城墙?”
“是末将轮值。”宗涛站出应道。
“赖支河沿岸和玉璞山脚下多派人巡着。”萧行野有些疲倦,道:“都下去吧。李副将留步。”
军靴声踢踏过去,李曲鸣站在原地,直视主帅。
“消息可靠么?”萧行野问道,“那人在落日关?”
“虽不是十分确切,但见过的人都说是他。”
萧行野冷哼一声,迫人的锋锐竟让李曲鸣后退了一步。“好胆色!”他口中似怒似赞,隐有相惜之感。“再去访清楚了来报。”
文火上,药在银吊子中咕咕翻腾着,泛出一阵阵药香。大夫开的药很温和,大抵是怕猛药陆菀受不住。薄荷、冰片的幽香舒缓的氤氲着。
萧行野跨进来,两个丫环唰的跪下,不敢抬头。
“去看药吧。”萧行野轻声道,怕惊醒了犹在沉睡中的少女。她轻轻地躺在白绒毯中,大约做着一方甜美醉人的梦。萧行野突然有些紧张,她会永远这样不再醒来么?于是转头问道:“她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侍女抬头应道:“姑娘醒过一次,又睡去了。奴婢已替她净过身子。大夫的药也已经煎着,一会就可以服下了。”
萧行野听她说话伶俐,倒看了一眼,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比中原女子深些,肤色白净,倒也俏丽。“这几日你们便在这里住下,好生服侍姑娘。”
另一个丫环端上药来,一瞥身边的萧行野,不知怎的一哆嗦,溅了几滴在陆菀衣袖口,当下更是害怕,脸色苍白。
“下去吧。”萧行野淡声道,扶起陆菀,靠在自己胸前,拿起药碗,柔声道:“张口。”
陆菀迷糊中觉得自己倚在了一个坚实如玉的胸膛上,还有人在耳边让她张口,便顺从的张开了嘴。一口口的吃完药,脑中似乎清醒一些了,便勉力睁开眼睛,陆菀发现自己只穿着薄薄的单衣躺在一个男子的怀中,忙微微一挣要让开去。
身后的男子柔声劝道:“别动。”缓缓地放她回塌上。
那个声音,熟悉又陌生,曾经在月下那般冷漠,如今,陆菀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是暖炉药香烤化了那个坚硬的身影?生冷英俊的脸,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竟带着喜悦和欣慰!
“醒了?”萧行野问道,心情放松下来。
陆菀苍白的脸色透着粉红,低声道:“谢谢王爷……”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别多说话,歇着吧。”他竟不问她为何要来,只是随意的坐在一边,微笑着制止了她开口。
那个笑,撕开了层层的冷漠,有着淡淡的温柔。
“原来,你是会笑的啊!”陆菀心中念道。
这一觉睡得很安心。她醒来,那个伴她入睡的男子已经不在了。
“姑娘醒了!”一个女孩喊道。
两个女孩不过都十七八岁的样子,“和侧雪差不多大啊!”陆菀心中叹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她问道,“怎么会在这里?”
大些的女孩子答道:“妈妈喊我嫣儿,她叫红儿。前几日刚……”她的声音低了下来,“昨天才被选来侍候小姐的。”
陆菀正想问从哪里来,却看见两人恭敬的退到了一边。
“身子好些了?”耳边低沉醇厚的声音,萧行野细看着她的脸色。
陆菀歉然一笑:“实在是给王爷添麻烦了。”嘴角的浅笑【炫】恍【书】然【网】若清郁白梅。
“你千里而来,差点搭上自己的命,莫不是想来大病一场然后向我道歉的么?”萧行野语气中含着一丝戏谑,饶有兴味的看着陆菀。
陆菀一笑,见到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告诉他家中做了一笔大生意?
默然片刻,萧行野道:“想说什么?但说无妨。”说着示意两个丫环出去。
陆菀看着两个纤秀的身影消失,突问道:“我一路来竟没见到一个女子,王爷如何找到的女孩?莫不是我把王爷帐中伺候的丫环夺来了么?”
萧行野不在意的道:“你昨日病重,我便派人去窑子中选了两个过来。怎么,伺候的不好么?”
“窑子?”陆菀愣了愣,才猛地想起是妓院,心下一酸,像是堵住了似的咳起来。
萧行野皱眉,一时间有些无措,轻轻拍抚着陆菀后背。
陆菀抬起双眸,盈盈洒落一片星辉,这个人,昨晚那么温煦的笑,几乎让她以为他的心底很柔软。可他,终究是个军人。沾过血,大约真的会让心硬起来。她以为自己是坚强的,可商场上的战争算什么?只是两个身不由己的女孩,足以让她难以承受。
她缓缓开口:“王爷莫怪,其实我自己也弄不清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萧行野“嗯”了一声,从陆菀眼中读出了一闪而过的哀凉,莫名的有些心惊。
她细细的说明,却惊讶的发现年轻的王爷眉头微皱起来。
“是六千多件么?”萧行野旋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这只是我家的,我想他在别家也买进了一些,总量怕是不止。”陆菀道。
这一番话隐隐和萧行野一直以来的猜想契合了,似乎是印证了什么。他沉思了一会,陆菀觉得霸气开始浮上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尽管外表上还是那么波澜不惊。
该说的说了,陆菀觉得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她看着眼前的男子,显然,他的肃穆的表情说明这件事并不是微不足道的。
“让他去想吧。”陆菀有些疲倦的想,却惊诧的发现自己竟然完全的信赖着他,“如果可以,我想离开这里了。”她对自己说。
叠嶂里,兵行风急
萧行野默然注视着巨大的地图快有一个时辰了,尽管朝圣峡左山右水的地形早已熟稔于胸。
鲜绝人迹而横亘绵延的玉璞山脉和急湍无比的支赖河牢牢夹住了峡口,使之成为了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回想起夺回朝圣峡一役之惨烈,冷酷如萧行野,也不禁皱起了眉。他诱使了大半驻关蛮军出峡,平原上对峙、厮杀。可此时与凶悍蛮兵的一战和后来攻关之战相比,却完全算不得什么。
他一手创建的最精锐的三千先锋军“赤激”,只是为了突破一个两人身的缺口,两个时辰激战中,阵亡过半。而这,只是那场战争的一小部分而已。
“咳”,身后有人轻咳,打断了萧行野的思路。
“少爷。”来人却是军中的大夫。五十来岁,清瘦疏朗。
“坐,”萧行野示意,“今日我听说了一个有趣的消息,请韩叔来商讨。”
“有趣的消息?”韩叔捻须而笑,“我倒也听了一个。监军大人正准备写个折子,参将军一本——军中私藏女子。”
“韩叔不是见过那个女子么?”萧行野不在意,“宵小之辈,我又何须去理会!”
韩叔大笑:“那姑娘确是绝色!少爷倒是个多情之人!”
萧行野淡淡道:“有个大食人买了数千件驼绒袍,月前运出了关。”
“不会。”韩叔摇头,“大食近年来气候颇为异常,谁会穿……”旋即呆住,“可是八千件?”
“大约不到,但也差不离了。”
韩叔疾步走至地图前,紧盯着盘蛇般的玉璞山脉,脸色有些苍白。“他们疯了么?”
“我已派了二十支斥候队进山探查,立刻会有确切消息。”
“那个姑娘不远千里,是她告诉你的么?”韩叔问道。
萧行野默然,点头。
“好个奇女子!”韩叔赞道,“监军那边,少爷也要小心为上,趁早给景安王报个信。毕竟他是太子的人。”
陆菀数日没有见到萧行野,也无从打听谢堂等人的下落。她所居寝帐很是靠近玉帐,常常听外边脚步匆匆,调度甚忙。
韩大夫常来复诊,倒也开始熟络起来。
陆菀欠身谢道:“有劳韩大夫勒。”韩叔道:“姑娘气色好转不少,只是你素有疾症,一时之间也难以治好。”
“是,我自小体寒,睡得又少,原不是一日两日了。”
韩叔叹道:“姑娘劳心太过。有些事,心放宽些,岂不是好?”
“家父请了无数所谓名医看我这病,谁都说必能治好。其实我心里也明白,这病虽不重,却也非金石能治,我倒是为了安慰父亲吃了不少药。”陆菀淡然道,言语间颇为遗憾,“只是生在俗世中,谁能一身干净?要说超凡脱俗什么的,我可就做不了了。”
“这医生中,也只有你这么和我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韩大夫,小女子佩服。” 陆菀缓缓道。
“话虽如此,姑娘还是要看开些。”韩叔说着告辞,心中却长叹:玲珑巧心,福寿有折。
尽管军纪严明,听完斥候来报,还是有人低声议论起来。萧行野不动声色,静等将领们安静下来。